吴端张了张口,犹豫片刻,终于把憋着的问题问了出来,“那啥……大师是怎么收费的?”
末了,吴端又补充道:“请大师这种事,市局肯定不批,开销走不了公账,他要是真能帮上忙,你看能不能让他便宜点,我把最近直播赚的钱都给他,再从一支队的经费里抠点出来,差不多能有万把块钱……”
“行,反正他说意思意思就行,到时候你就跟他意思意思。”
将该商定的事说得七七八八,两人的午饭也解决了,吴端正要起身去院子里的水槽处刷碗,村支书来了。
人一来,先抢下吴端手里的碗,将他按在凳子上,并连连道:“吃饭你们不用管,不用管……我让我媳妇顿顿帮你们送过来……就多你们两张嘴,多大点事……”
之后又道:“刚知道市局的老总来,早上下地去了,也没人去家通知我一声,你看这事儿弄得……”
吴端赶紧表示他们是来办案的,生活上不用刻意关照,又赶紧进入正题,跟村支书打听道:“死者是什么情况啊?”
“哦,梁涛啊,他是我们村看林子的,上头不是有指标吗,但凡挨着山林的村子,都摊派有看林护林的任务,还有一个护林的名额,有工资的,我们村的护林人就选了梁涛,因为他对山里最熟悉。
以前梁涛的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是我们村最后一个猎户,梁涛跟他爷爷学了不少本事……那一家子才是真的靠山吃山呢,饥荒年代就他们家能打到肉吃……”
见村支书跑偏了,吴端赶紧问道:“我看村民反应,梁涛当了护林人以后,都是自己住在山里?”
“是啊,那一家子有点怪,喜静,再说他们家三代单传,他也没个兄弟姐妹什么的,父母也死得早,梁涛基本上是爷爷带大的……”村支书感慨道:“可怜啊,就剩他一根独苗苗,还死怎么惨。”
吴端便又问道:“那梁涛在村里有没有仇家什么的?”
村支书连连摇头,“不可能,他怎么会有仇家?都见不到他人哪儿来的仇家?”
仿佛吴端问了一个非常可笑的问题。
吴端却道:“有些矛盾十分隐秘,虽然梁涛是在和一群外来者一同进山后遇害的,可还是存有疑点,比如,既然花重金请梁涛做向导,说明这些人并不熟悉山路,没理由刚一进山才走了一天就杀人,杀了向导,且不说后面的路怎么办,光是要从林子里走出来,就不容易吧?”
村支书讪讪道:“反正,据我了解梁涛在村里没仇家,不信你们可以随便查。”
“我们会查的。”吴端道。
似乎是有些话不投机,又聊了没几句,村支书就以地里的活儿还没忙完为理由离开了。
他一走,吴端便对闫思弦道:“看来真有必要查查。”
闫思弦点头,一直在用手机跟人交谈,看来还在忙请大师的事儿。
吴端看看窗外大热的天,“咱们分工行动吧,你留这儿听南城分局的询问录音,我去走访,摸一摸梁涛的人际关系。”
闫思弦正不想顶着太阳到处跑,便答应下来。
可惜,直到那大师被闫思弦的女助理送来,两人的工作都毫无收获。
倒是市局方面的调查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画像里眼睛细长的男人,那个游客中的领头人,身份确定了!
“错不了!就是个盗墓的!而且,是道上挺有名的盗墓贼!”电话那头的赖相衡道:“吴队,我按你的要求,把那张画像传给各地监狱,让已经入狱的盗墓贼帮忙看看,没想到嘿,立马就有结果了……”
第247章 盗墓吹灯(5)
一听说“道上挺有名的盗墓贼”,吴端眼前瞬间浮现出一大堆盗墓小说里的枭雄形象,什么三叔啊陈皮啊。
他摇摇头,将那些假想赶出脑海,并强制自己想象画像上那个眼睛细长的中年男人。
吴端道:“具体说说吧,什么情况。”
“陈清焰,水字旁的清,火字旁的焰,所以道上外号’陈水火’。
陈水火祖上就是干盗墓的,在长沙一带很有名。
当时咱们国家的国情是:文革之后整个考古学界存在巨大断层,青黄不接。
所以国家出台政策,诏安了一批有心过安稳日子的盗墓贼,编入国家考古队伍,陈水火的爷爷,就在其中。
他爷爷外号’气死鬼’,意思是他比鬼还厉害,进了墓,鬼都得敬他几分,跟他打商量。
因为能力强,被国家收编后,气死鬼还成了考古队伍里的领队。
不过,他贼心不死,一次挖掘新疆境内的一个大墓,据说墓里有好多好东西,光是古金锭,就有足足两坛子。
气死鬼其实早就在打国家的主意,他早就纠集了一批人,跟在国家考古队后边,一路尾随。
下了墓,他利用墓中的机关,害得队伍里的人死得七七八八,这时候他的人突然从后面杀出来,解决了国家考古队里的其他成员。
之后的事,你能想到了吧?吴队。
这帮人拿了墓里的好东西,逃走了。
气死鬼隐姓埋名,据说是逃到国外去了。
一开始,国家以为整个考古队都遭遇了意外,全军覆没,虽然也怀疑过气死鬼,可毕竟没有证据,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再加上那几年国内又有饥荒等动荡,顾不了那么多,没追究。
直到数年后,气死鬼回国,干起了老本行,一次销赃的时候不慎被买家出卖,这才落网。
正好赶上严打,挖坟掘墓的事要判死刑的,气死鬼倒也有死的觉悟——反正干他们这行,大多不得善终——就把当年害死考古队一队人马的事儿一并招了,那些考古队员的死,这才大白天下……”
吴端虽然看不到,但不难想象,电话那头赖相衡肯定讲得眉飞色舞。
这家伙就该去说相声。
吴端追问了几个问题,心里便有了数。
赖相衡讲的故事,在真正有帮有派的盗墓核心圈子里,流传甚广,不过要是走公安的途径,想要查一查政府方面的记录,那是不可能的。
这故事能流传下来,且一个行业的人都认可,吴端选择姑且相信,但他也并不全信,他认为跟任何传言一样,其中一定有夸大的成分。
眼下能确定的事:
童村这帮突然出现的“游客”,是盗墓贼无疑了,他们有一个家学深厚的领头人——陈清焰。这趟重装进山,准是盗墓没跑了,只是不知山里究竟有什么,值得陈清焰搞这么大阵仗。
吴端问道:“能查到陈清焰的窝点吗?”
赖相衡:“难,这家伙狡猾得很,天天挪窝,监狱里的消息恐怕已经过时了,不过……如果吴队需要,我就出趟差,去他的老家长沙查查。”
吴端犹豫片刻,“再等等吧。”
“行,”赖相衡又问道:“需要我们过去帮忙吗?”
“暂时不用,你们……”吴端想了下,又改口道:“这次行动,赵局并不支持,可能没法获得特警方面的支持。”
电话那头赖相衡一愣:“进深山老林,没有特警支援?”
“可能。”
赖相衡立即道:“那我带咱们一支队的人过去,至少咱们人数上得跟盗墓团伙差不多吧,那帮刀口上赚钱,人少了震慑不住,太危险。”
两人又商量几句便挂了电话,因为车来了,吴端和闫思弦在村口接到了传说中的大师。
在吴端的想象中,所谓大师,自然年纪越老越好,怎么着也要胡子头发飘飘,看起来仙风道骨。
出乎他的预料,这位大师很年轻,而且看起来非常的……职业化。
第一眼看到他,吴端甚至觉得他是个会计、医生,或者程序员,是那种典型的理工科男。
他戴着眼睛,整个人有些萎靡,脸色发白——分不清是他本来就白得过分,还是一路颠簸晕车了导致脸色不好。
一下车,年轻人先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看到吴端和闫思弦,露出一个笑容。
“我叫文佳。”他自我介绍道。
吴端只觉得这人声音非常好听,仿佛泉水叮咚,乍然一听,醍醐灌顶浑身舒泰。
难道……这大师真有些奇特的本事?吴端心中惊疑不定——等案子结束后,吴端才知道,大概自己有一种叫做“音控”的属性。
跟大师握完了手,吴端才意识到,大师好像起了个女孩的名字,不过跟他柔柔弱弱的样貌倒也相配。
闫思弦也跟文佳握了手,并道:“麻烦您跑这一趟,文佳大师,您是休息,还是先看看?”
“大师不敢当,叫我文佳就行,不是说挺急的吗?那就不耽搁时间了,麻烦您跟我说说状况吧。”
闫思弦便将如何发生命案,如何发现陈清焰为首的盗墓团伙简要说明。
文佳皱起眉头道:“那算起来,即便现在就出发进山,对方也已经领先我们5天了。”
“是啊,”闫思弦诚恳道:“要不是事情紧急,我怎么也该上门请您,不该像今天这样让您自己过来。”
文佳摆手,“不必在意那些虚礼,能制止挖坟盗墓,对我也是一桩功德,我自然要尽力。
来的路上我查了童村这一带的历史,还向一些见多识广的道友打探,发觉这群山中的确有些门道,但那不过道听途说,具体情况还要进山看了才能知道。”
“那您的意思,现在就进山?”闫思弦问道。
“二位有顾虑?”文佳问道。
见文佳大师如此实在,一点架子没有,来了便要干活,两人不忍隐瞒实情,吴端道:“已经出了一桩命案——给那帮盗墓贼带路的向导死了,这您知道吧?
虽然不能百分之百确定,但那向导大概率是盗墓贼杀死的。
这次行动,我们很可能后援不足,您跟我们进山,且不说林子里本身就有种种危险,要是碰上盗墓贼,恐怕是一场硬仗……”
文佳却是一笑,“我的命数,心里有数,我看两位也是有福之人,想来这趟即便有难,也必能逢凶化吉大难不死。”
吴端有些无语,但还是接了一句:“借您吉言。”
“磨刀不误砍柴工,等一支队的人来了,咱们修整一晚,明天一早进山,正好我这儿叫人弄些装备来,再看看能不能请个野外生存的专家,”闫思弦看了下三人的日常穿着,“深山老林的,这么进去等于送命啊。”
第248章 盗墓吹灯(6)
吴端自认为体力优于常人,毕竟读了四年警校,警校毕业后,各项体能训练他也从没落下过。
直到进山一天后,他深深体会到自己在大自然面前的渺小。
众人需要面对的第一个敌人是热。
秘密的树冠将大山完完全全笼罩住,即便正午十分,眼前也是一片黑暗,只有斑驳的树影,在树下穿梭的一队人马如同置身蒸笼之中。
北方的树林与南方的雨林不同,本没有那么潮湿,可在出了几身汗,衣服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后,这些北方汉子们也觉得十分难熬。
一开始,大家还有说有笑,觉得十分新鲜,甚至有人说“一边办案一边郊游,这样的美差哪儿找去……”
“可不是,这地方空气多好,咱们成天在城市里,哪儿有机会到这老林子里……”
“心旷神怡,心旷神怡啊……”
……
走山路与平常走路自是不同,脚下是厚厚一层落叶,每迈出一步,落脚时都要先以虚步稍微试探,确定没有石块、毒虫、毒蛇之类的异物,这才下实步。
遇上草深的地方,还要抬高步子提起小心。
腿部肌肉始终的紧绷的,很快疲劳便袭来,小腿和脚踝、脚掌都是酸的,大家陆续噤声,专心赶路,只有赖相衡这个非职业相声演员还能说两句趣话,吴端则开启捧哏模式应承着。
后来,当每个人的腿都像灌了铅似的沉重,赖相衡也不说话了,只有裤腿、衣服在植物上摩挲的声音,以及众人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吴端凑到闫思弦跟前,指着队伍最前的一人,低声问道:“你从哪儿找来的野外生存专家?”
他所指的,是个老外,个子高高,一头卷曲的金发。
“夏洛克啊,我不是说了吗,在国外上学的时候结识的朋友,是个中国文化迷。
你可以理解为,他是被我用一顿火锅收买的。”
“火锅?”
闫思弦想起了从前的趣事,勾起嘴角笑笑,“这老外实在得很,跟我认识半年了,我带他去火锅店——是咱们中国人在国外开的火锅店——吃了一顿。
吃得他热泪盈眶,拉着我的手一个劲儿问我之前是不是没拿他当成朋友,不然这么好吃的东西,为什么半年了才带他吃。”
吴端噗嗤一声,笑得肩膀一个劲儿发着抖。
闫思弦提醒道:“留着回去再笑吧,小心岔气。”
吴端深以为然,深呼吸几下,止住了笑。
闫思弦继续道:“夏洛克是我短时间内能找来的最懂得野外生存的人了,他曾经在英国最牛的特种部队服役,还在某项国际知名的野外生存训练里取得过不错的成绩,能找他来,也是赶巧了,他正好来中国旅游,这家伙每年都要来中国好几趟……”
队伍中有人建议道:“咱们找个有水源的地方,稍微洗一洗,休息一下吧。”
在队伍最前方的吴端便应承下来,可是直走到天快黑了,也没发现河流小溪等水源。
大家进山时,匆匆在村里小卖部买了机箱矿泉水,每人分了几瓶,喝完瓶子都没敢扔,就是为了后续装水用。
天太热,出汗太多,吴端分得的5瓶矿泉水已经喝了4瓶,这还是在夏洛克反复提醒大家节约喝水小口喝水的情况下,若是没有提醒,吴端怀疑自己半天就能把水喝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