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刻还十分忧郁,下一刻,犹如变脸一般,闫思弦又道:“不过,这就是有钱人特有的烦恼吧,你不会懂的。”
吴端被他这一句话噎得,几乎喷出一口老血。
自从买了房子,吴端就真穷成了狗,恨不得一天三顿都是馍馍凉水。
吴端坐在副驾位置上,心中发狠,明天无论如何要用好胃口报这一句之仇。
可惜,还没有等到这顿饭,就出事了。
出大事了。
闫思弦不见了。
起初吴端以为只是普通的迟到。
毕竟闫思弦这位从不在意工资条上那仨瓜俩枣的主儿,上班就从没按时按点过。
可是整整迟了一个半钟头,就反常了。
疯子团伙的案子再次浮出水面,正是大干一场的时候,闫思弦没理由在这种时候玩失踪。
吴端打了他的工作电话,关机,打私人号码,还是关机。
难道是在哪儿玩嗨了?
吴端很少关注闫思弦的私生活,甚至可以说是刻意回避,出于某种不希望戴着有色眼镜看人的目的。
但这次,吴端忍不住想歪了。
一开始,他只是觉得气愤,做为刑警,手机必须24小时开机,即便休假,也要保持随时可以到岗的状态。做不到,只有一个解释:态度问题。
可气愤的同时,一丝不安在吴端心中闪过。
闫思弦是那种态度有问题的刑警吗?
当然不是。
5分钟后,这种不安被无限放大,吴端如坐针毡。
他干脆关了电脑,对冯笑香道:“我出去一趟,闫副队要是来了,让他第一时间回我电话。”
冯笑香一愣,问道:“闫副队联系不上了?”
“嗯。”
“用不用我查一下他的定位。”
“能查到吗?”
“没问题,他有市局配的手机,带定位的,关机也能查到。”
“查!赶紧查!”吴端已经走到了办公室门口,又回过身道:“这事儿你知我知。”
冯笑香心领神会,道了一声“放心吧”,便噼里啪啦敲起了键盘。
吴端刚进地下停车场,冯笑香的电话就来了。
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戴上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不对劲。”冯笑香道。
吴端本已提起的心,这下是真的提到了嗓子眼。
“怎么了,你说详细点。”
“昨晚上追踪信号突然消失了。”
“消失?”
“在……我看看……”停顿了两秒钟,冯笑香继续道:“在长寿桥上没的信号……这……这是……”
“手机掉桥底下水里了。”吴端暗自在心里补充道:但愿是你丫玩嗨了把手机掉了,千万别是……
他没敢往下想。
电话那头,冯笑香继续道:“我跟你说说闫哥的活动轨迹吧,昨天早上你们应该是一块出门的吧,西山疗养院,回来以后他没跟你一块回市局,自个儿回公司了。”
吴端道:“是,昨天他跟我说去查一些关于疯子团伙的线索,就单独行动了。”
“你没问问他查的什么线索?”
“说是关于资金来源,要养活一个组织总得想办法募集资金。他说他有门路,想从这方面着手去查。”
冯笑香一针见血道:“李八月死之前,他也说要从资金来源着手去查。”
吴端道:“我知道,所以我再三追问,他答应第二天一早——就是今天,带着查到的线索来市局。”
沉默片刻,吴端继续道:“偏偏今天他就出事了。”
冯笑香道:“我感觉很不好。”
吴端觉得自己的台词被抢了,只好安慰冯笑香道:“你别多想……之后呢?离开公司以后,他又去哪儿了?”
冯笑香道:“从定位信息来看,闫哥在公司一直待到深夜将近1点,出公司以后,应该是开车直奔长寿桥去了,然后,定位就消失了。”
吴端想了想道:“那我先去他公司看看。你接着查,他的通讯记录、聊天软件内容,还有……他昨晚行车路线上的监控……”
冯笑香突然道:“这么做好吗?——我的意思是,在不确定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前,这么查自己人,好吗?”
吴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冯笑香:“明白了,查。”
闫思弦的游戏公司。
助理妹子对吴端并不陌生,深知吴端和自己老板关系非同一般,笑得别提有多甜了。
吴端本该向妹子道个谢,毕竟人家前两天才把病得死猪一般的自己送进医院。但他现在实在没这个闲心,始终绷着一张脸。
“闫总昨晚上来加班,你知道吗?”
助理妹子点点头,又摇头,“来是来了,不过他有没有加班,加到几点,我就不清楚了,我昨天按时下的班。
本来看闫总在,我没想走,结果他说让我按时回家,不用陪着耗。”
这倒是闫思弦的作风,刻意避免公司的加班文化。
吴端想了想道:“你们公司有打卡记录吧?你看看,谁昨儿晚上加班加得最晚,把他找过来,我有话问。”
见助理妹子愣在原地,不知该不该照做,吴端便亮了一下警官证。
助理妹子还是没动,而是道:“我能问问发生什么了吗?我得以保证公司利益为第一要务。”
“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就是保证公司利益,”吴端不容置疑道:“找人去吧,我就在闫总办公室等着。”
助理妹子咬了下嘴唇,终于踩着高跟鞋小跑去叫人了。
几分钟后,一个年轻职员被请进了闫思弦的办公室。
只要看他一眼,便知道准是个连续加了一礼拜班的技术男。
他戴着眼镜,头发有些油,身上有股烟味。
吴端问道:“你昨天在加班?”
对方点了下头,看向闫思弦的助理,一脸懵逼,显然并不清楚问话的这位是何许人也。
助理妹子给他使了个颜色,示意他只管好好回答问题。
待两人眼神交流完了,吴端又问道:“昨天你们闫总也来公司了吧?”
“嗯,来了。”
“你是最后走的,你离开公司的时候,闫总还在吗?”
“在的,他办公室的灯还亮着,而且,他也没拉办公室玻璃上的百叶,我在外面能看见。”
“当时他在干嘛?”
“在干嘛,这……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看文件?反正他就坐办公桌跟前,显示器挡着,只能看见个脑袋尖儿。”
“他有什么反常吗?”
这问题是同时问屋里的两个人的,吴端的目光看向女助理,显然主要是在问她。
女助理想了想,摇了摇头。
那加班的技术男却道:“连着两天晚上来加班算不算?”
“什么?”吴端没太明白。
“我印象里,闫总很少加班的,连来公司都很少,倒是带着几个朋友来打过几回游戏。
所以,连着两天晚上一个人跑来加班,是不是有点……奇怪?
不仅昨天,前天他也来公司了,还是下班以后的时间过来的。
我们今天还被运营的妹子嘲笑,说肯定是代码没写完,闫总来盯着我们写代码了……”
又问了几个问题,并没在技术男这里获得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吴端只好终止了这次谈话。
技术男一离开办公室,助理妹子脸上便有了狐疑和担忧之色,她道:“我们闫总……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瞎说什么呢,工作不想要了?”吴端只能吓唬小姑娘。
助理妹子缩了缩脖子道:“那……万一以后闫总问起今天的事儿,我可就实话实话说了。”
吴端道:“你只管实话实……”
他话还没说完,冯笑香又来了一通电话。
吴端以为她有什么发现,立即接起了电话。
谁知冯笑香道:“吴队,我得跟你坦白一件事,我一直在帮闫哥查一个东西,而且,就在前天晚上,闫哥还打电话问我调查进展。”
对两人私底下的小动作,吴端已经见怪不怪,他淡定地问道:“查的什么?”
“北极星。”
如雷贯耳,因为就在前一天,在西山疗养院,当着楚梅的面,闫思弦还曾提起过这三个字。
“混蛋!”
第320章 有朋自远方来(5)
吴端觉得,有什么东西逐渐浮现,在他脑海中模模糊糊。
他似乎就要抓住什么关键的线索了,却又仿佛什么都没抓住。
冯笑香继续解释道:“关于北极星,我们在暗网查了很久,可惜几乎没什么收获,连它具体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
吴端挂了电话,在闫思弦的位置上坐下,助理妹子上前一步,“哎”了一声,想要制止,最终没开口。
“我在这儿待会儿,你放心,不会损害你们公司利益。”
说着,吴端看向办公室的门,虽没明说,但是请助理妹子出去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
助理妹子无奈照做。
她一出门,吴端便拉上了玻璃墙后的百叶。
没有了玻璃墙外忙碌的身影,吴端开始仔仔细细地打量这间办公室。
和闫思弦的家一样,装修是那种性冷淡款的简约风。
一张算不上宽大的办公桌,一条看起来很舒服的真皮沙发,一整面墙的书柜。
办公桌的抽屉、柜子都没有上锁,吴端粗略翻看了一下其内的文件,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倒是找到一串保险柜钥匙。
翻看这些文件时,吴端也对自己的行为产生了怀疑。
闫思弦失联不到3小时,这么做是不是有点草木皆兵了?万一他没事呢?回来以后发现老窝被翻了个底儿掉,会不会翻脸?
于是吴端一边翻翻找找,一边嘱咐冯笑香给闫思弦那帮狐朋狗友打电话确认一下,看人在不在他们那儿。
问了一圈,大家都表示挺久没见过闫少了。
吴端拿着从抽屉里翻出来的保险柜钥匙,环视一圈,却没发现保险柜。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心道:你这两天半夜猫在办公室,总得干点啥吧?究竟是什么呢?
他知道不少富豪都偏爱于将保险柜做成隐藏式的,便有条不紊地检查起书架上的书。
果然,在两排书背后发现了一个小小的保险柜。
机械密码的保险柜,吴端对这东西并不陌生。
通常这样的保险柜密码为三个数,转动旋钮,依次转对了这三个数,然后插钥匙,拧钥匙,转把手,就可以打开了。
大部分讲述江洋大盗的电影里,都会出现此类保险柜被盗的剧情。
闫思弦的东西,肯定质量上乘。吴端站在保险柜前,攥了攥拳头,一时间拿这个铁疙瘩有点手无足措。
他摸出手机来,决定给局里的开锁专家打个电话,找到了联系人,却没将电话拨出去。
因82" 罪无可赦0 ">首页84 页, 为一串数字浮现在了吴端脑海中。
那是一个日期,闫思弦正式进入墨城市局工作的日子。
这应该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吧?
可紧接着,吴端又觉得似乎有挺多日子都比它来得重要,比如生日,散打比赛拿世界级冠军的日子……或者,最后一次见到张雅兰的日子……
但不知为什么,吴端就是有种感觉。
即便还有很多重要的日子,闫思弦还是会选加入市局这一天。
吴端决定试试。
试错一次应该不会报警吧?不管了。
他轻轻地拧动保险柜上的旋钮,18,02,19。
紧接着便是插钥匙,向右转动半圈。
这个小号保险柜上并没有把手,吴端只好捏着钥匙轻轻向外拔了两下,希望能把保险柜打开。
可惜,失败了。
看来密码错了?
意料之中的结果,吴端却还是有点失望。
就在他准备将钥匙拧回原位拔出来的时候,保险柜的门却缓缓弹开了。
吴端:……
吴端:闫思弦那么聪明的一个人,为什么选了一个反射弧这么长的保险柜?不科学!
顾不上吐槽,他伸手就去拿保险柜里面的东西。
总共只有两样东西,其一是一个文件夹,里面只有一张对北极星项目的投资合约,签署合约的人——吴端在闫思弦的政审资料里见过这个名字,是闫思弦的父亲。
吴端知道,他找到了关键。
合上文件夹,吴端又从保险柜里拿出了一个信封。
取出信封里的东西,吴端看了足足半分钟,越看越是后背发凉。
如果说刚刚关于北极星的文件是一颗能将人爆头的子弹,那么信封里的东西——至少在吴端看来——就是一颗原子弹。
他瞬间释怀了,关于闫思弦的隐瞒。
因为这件事背后隐藏着一桩闫家绝不会公之于众的丑闻,尤其不该由闫思弦来公之于众。
信封里是几张照片,从拍摄角度来看,无疑是偷拍的,但偷拍的技术很好,因此很清晰。
每张照片的主角都是同一对男女。
男人有四十余岁,两鬓微白,女孩很年轻,两人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样子,犹如一对父女。
若不是有几张照片是在酒店房间,丑态毕露,吴端也会以为那是一对父女。
有年龄差的情人其实也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个女孩吴端认得,是张雅兰,不会错。
而那个男人,也十分眼熟。
不是见过面的那种眼熟,而是五官眉眼和闫思弦很像的那种眼熟。
吴端的手有些发抖。
他用有些发抖的手,在手机搜索引擎里输入了闫思弦父亲的名字。
第一条消息里便出现了照片,是一个长相儒雅知性的中年男人,儒雅之中又能看出商场沉浮带给他的锐利气度。
吴端一点都不怀疑,闫思弦以后也会变成这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