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么想的,错了就是错了,我想办法弥补——我这么说可能是有渎职的嫌疑,不过——只要你能康复,其它的都不是问题,警察又不止我们俩,能去逮罪犯的多了。
但你要是真有点什么事儿,我这坎儿可就真过不去了。你才是重点。
至于我们家那些事……”
闫思弦轻轻叹了口气,“就让它过去吧,还能怎么着?我就此跟老爷子翻脸决裂?不可能啊,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吧。
要是这事儿在局里传开了,那我就厚着脸皮继续当我的纨绔子弟呗,反正人设本来就不怎么正面,再加一件半件的丑闻,又能怎么样?
所以,你别成天躺那儿琢磨怎么劝我了,我真没那么玻璃心。”
吴端嘿嘿傻乐了一声。
闫思弦探手在他脑门上摸了一下:“这也没烧啊,怎么还傻了呢。”
“你就当是……我趁这几天,练习做思想工作的能力吧。”
他倒是挺会给自己找台阶下。
那闫思弦必须惯着他啊,不仅给吴端把底下的台阶全部垫上,还铺上红地毯,猫腰在旁搀扶着。
“练啊,随时,能给吴队当陪练,三生有幸啊。整个思想都得到了升华。以后我就是你的专业陪练,你需要我扮演什么样的约谈对象都没问题,什么开会迟到开小差啊,沉迷恋爱不好好工作啊,专业技能不过硬啊……”
吴端接话道:“能扮演护士空姐教师吗?”
闫思弦一愣,“你好这口儿啊。”
吴端:“呸!打住!恶心到我自己了!”
吴端故作若无其事地伸手,探身,看样子是想去接几片雪花。
可惜窗子高,风向也不对,接不到。
闫思弦怕他伸着伤口,赶忙把他的胳膊塞回被子里,道:“你看看,这是什么?”
说完,他竟然变戏法一般,掏出了一个雪球。
“我擦,你哪儿弄来的?”
问完,吴端又恍然道:“哦!我说呢,推个轮椅怎么去了那么久……”
闫思弦笑笑,“我就是看积雪挺厚,顺手捏了一个,没想到它能坚持这么久,刚还担心呢,就凭你这一通谈话下来,恐怕得化成一滩水,没想到……嗯,表现不错,要不咱们给它发朵小红花?”
吴端笑了,“幼不幼稚。”
“幼稚啊?那算了,要不起个名字?雪坚强?”
“难听。”
“总不好是球坚强吧?感觉很黄很暴力啊。”
吴端:我是谁?我在哪儿?我能不能拒绝跟这个人说话?
不过,雪球吸引了吴端的所有注意力,他没空跟闫思弦抬杠。
他伸手试探了一下,见闫思弦并没有要把雪球拿远的意思,才去抓了一下。
闫思弦却很大方,直接把雪球塞吴端手里,反倒让吴端有点不知所措。他就像个突然获得了放风时间的囚犯。
闫思弦建议道:“扔出去,从窗户扔出去。”
这的确是个好主意,吴端便照做了。
扔完,还傻乐了片刻。
然后,他意识到雪球就这么没了。
吴端:“我是不是上当了?”
闫思弦打着哈哈关了窗,把轮椅推回了床前,“睡觉睡觉。”
吴端:“……”
闫思弦笑道:“别这么丧啊,雪又跑不了,等你再好点,我推你出去堆雪人。”
“真的?”
“嗯。”
第359章 义气千秋(5)
在第二场大雪降临的时候,吴端出院回家了。
没有回自己家,而是被强行接回了闫思弦的住处。
也不算太强行,毕竟,养病期间的吴队无聊到冒泡,巴不得能随时从闫思弦那儿听到关于案情进展的第一手消息。
有了吴端这杆大旗,闫思弦也好名正言顺地跟队里打探消息。
所以,在回闫思弦家这个问题上,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了一致态度。闫思弦稍微一提,吴端便应承了下来。
这反倒令靳花花女士十分惶恐,觉得自家儿子哪儿能给同事添这么大麻烦。
闫思弦只好把本来已经拆了绷带的肩膀又吊回去,甚至还打了整条胳膊的石膏,就为了给自己找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
“阿姨,一个病号也是养着,两个病号也是养着,那不如放在一起休养,护工是照顾一个人还是两个,厨师做饭是一人份还是两人份,医生24小时是为一个人待命还是为两个人待命,没差别的,咱们不如就节约点社会资源……
您放心,肯定把吴队养得白白胖胖,要不您和叔叔也一块搬来……”
总之,在闫思弦的不懈洗脑之下,他终于争取到了吴端在自家的居住权。
来接两人的车并未停进地下停车场,而是停在了闫思弦家的楼道门口。
临近中午,雪还没停,但已经小了很多。
还没下车,吴端便看到了楼门口草坪上的一个雪人。
那雪人实在是极大,离得老远就能看见,目测比吴端还好高出一点。
“那是……你弄的?”吴端问道。
“随便弄弄。”
吴端便要上前去近看,闫思弦赶紧扶着他,跨过圈住绿化带的路沿石,连连提醒小心,生怕吴端脚下打滑。
到了近前一看,那雪人看起来更加讨喜。
圆滚滚的肚子,圆滚滚的头,五官分明。
胡萝卜的鼻子,也不知闫思弦从哪儿拽下来两颗扣子做了眼睛,那扣子一看就颇有来路,银色底座上托着两颗黑玛瑙般的——分不出是塑料还是石头,反正光泽内敛深邃,竟真的有点像眼睛。
嘴巴是一整根树枝,被弯成了大笑的弧度,那树枝上的旁系枝丫并没有掰干净,有那么几根旁系枝丫,还剩下食指宽的一小截,像人傻笑时露出的牙,很是喜感。
看着雪人,吴端也不由咧嘴笑开了。
他伸手在雪人肚子上拍了一下。
“说实话啊,”吴端突然道:“这是我受伤以后看过的最治愈的笑容了。”
他转向闫思弦,目光在闫思弦和雪人之间逡巡了片刻,摇摇头,“你笑得就没它治愈,我知道你最近总是做出一副没事的样子,想把担忧焦虑都藏着掖着,但其实……”
闫思弦果断打断了吴端。
“咱稍微歇一天行吗,吴队,陪练也需要休息啊,你别随时进入政审状态啊,动不动就要窥探一下内心,我这让你整得措手不及啊。”
吴端抿了抿嘴,“我的错。”
“走吧,回,外面凉。”
又看了一眼雪人,吴端和闫思弦一同进了电梯。
闫思弦突然意识到,想要让吴端相信自己真没受到太大打击,可能需要点时间。
两人紧锣密鼓忙活的这一个多月,闫思弦几乎没回过家,家里自然不会有什么变化。
一如既往的简洁简约一尘不染。唯一的差别是,吴端曾住过的房间里,床边摆了一些医疗器械——都是他日常检查、清洗、换药需要用到的,一样不多,一样不少。
吴端不禁叹道:“你是怎么堂而皇之说出来’节约医疗资源’这种话的?”
闫思弦耸耸肩,“我掏钱买的设备,又没占用公共资源,再说了,你用完我把它们捐给公立医院就得了呗,难道你以为我会留在家里观赏?”
闫思弦一边说话,一边费劲巴拉地脱了自己的上衣。
“我先去拆个石膏,这玩意儿太难受了。”
说着话,他便进了卫生间。
“用我帮忙吗?”吴端问道。
“你坐着别动,我出来的。”闫思弦道。
不多时,石膏和肩膀上缠着的纱布便都拆了下来,闫思弦赤裸上身,提着急救箱走了出来。
他往地板上一坐,背靠床沿。
吴端顺势从医药箱里拿出了酒精,开始帮闫思弦清理肩膀处的伤。
他坐在床边,一垂手正好就能够到闫思弦的肩膀,这样是吴端最舒适的角度,不会扯到他的伤口。
不得不感慨,年轻人的愈合能力的确好,加上闫思弦身体素质本来就棒,近一个月,伤口虽还是狰狞的,却也能看到其内的新肉长势喜人。
吴端问道:“最近案子有进展吗?”
闫思弦:“有啊,每天都……嘶——我擦——”
吴端突然往他的伤口上倒了一股酒精,闫思弦剧痛,脑门上的汗登时就下来了一层。
“什么鬼?为啥要搞奇袭啊?你要报复我也不用这样啊!”
“就是突然想到,之前有一次胳膊脱臼,医生给我接的时候,就是靠说话转移我的注意力。”
闫思弦已经不想争辩,摆出一副“你开心就好”的表情。
吴端一边擦拭伤口,一边道:“那有什么进展?跟我说说。”
“说可以,你可别再搞奇袭了,感觉会猝死。”
“行。”
“前任市长杨宇轩,被从家中解救出来了。”
“解救?”
“你是没见过他家那阵仗,有一间屋,改造得跟渣滓洞似的,各色刑具,电击都已经是最最小儿科的了,你能想象吗?”
吴端认真想了想,“医生说了,我应该多想点美好的事,有助于康复。”
闫思弦噗嗤一声笑了。
“行行行,你别想,反正挺恐怖的。
大致情况就是,自从杨宇轩的儿子酒驾出车祸成了植物人,杨宇轩就断断续续地开始生病——人嘛,精神受了打击,身体上可能也会有些反应,尤其又是个老人。
这一病,就几乎起不来了。
就在杨宇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时,他的妻子一边照顾丈夫和儿子,立起原谅了丈夫出轨的原配妻子的人设,一边琢磨着如何报复犯了错的丈夫。
当杨宇轩拖着虚弱的身体出院回家,等待他的……”
闫思弦没说完,“你知道的。”
吴端环视一圈,看了看床周围的各种医疗器械。
“我怎么觉得,我跟杨宇轩情况差不多。”
闫思弦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他却并不起身,似乎觉得靠在吴端脚边坐着很惬意。
“想什么呢你。”闫思弦道:“我跟你说正事呢,你能想到吗?发现杨宇轩家不对劲儿的,是貂儿和笑笑。”
“咱们在岛上的时候,俩妹子没少奔波吧?”
“是啊。”
“说起来,好久没见她们了,有点想呢。”吴端道:“她们啥时候有空?”
闫思弦立马摇头,“最近肯定是没空了。”
吴端两条小腿交叉,自在地抖着一只脚,道:“我怎么觉得有猫腻,你这拒绝得也太生硬了。”
“反正最近不行,在你控制饮食每天只能吃病号餐的这段时间,就别见她俩了。”
“为啥?”
“你还不了解她俩,自从入冬后,就三个愿望,第一,看望你,第二,吃火锅,第三,跟你一块吃火锅。
她俩来了,我好意思不弄个火锅招待?你又吃不了,你要乐意在边上看着,我没意见。”
“我……闻点味儿也是好的。”吴端怂怂地说道,“还有,就不能弄个鸳鸯锅吗?我……吃不辣的那边不行吗?”
闫思弦痛心疾首,“吴队你不能这样,鸳鸯锅?尊严呢?底线呢?”
吴端捏起挂在身体一旁的尿袋,十分平静道:“插着尿管的人没有资格谈论尊严。”
闫思弦完败。
完败的结果是,当天晚上家里就真的支起了火锅,特别传统的羊肉涮锅。
反正,闫思弦的态度是,只要吴端忌口的东西,就不准在家里出现,一丁点辣味都不行。
他一点都不相信吴端的自控能力。
冯笑香和貂芳自然欢天喜地前来赴约。只不过,这顿饭可以用各怀鬼胎来形容。
因为那个秘密。
张雅兰和闫家父子的关系。
四人都知道这个秘密。
吴端和闫思弦相互明白对方也知道。
冯笑香和貂芳相互明白对方也知道。
吴端和闫思弦想要试探一下另外两人是否知道,以及这个秘密究竟有没有在市局传开。
而冯笑香和貂芳在不想让闫思弦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的情况下,还想试探一下万一闫思弦知道自己已经知道了,会是什么态度。
好吧,其实四人都觉得可以直接忽略上面的一小段,并同时吐糟作者一句:“呸!神经病!”
对这个秘密,饭桌上的局势就一个字:乱。
吴端先是问道:“对龙淑兰的审讯有进展吗?”
貂芳和冯笑香放下筷子,对视了一眼。
貂芳没说进展,而是先强调道:“是赖相衡和钱允亮审的,赵局旁听,没有别人。”
然后才道:“有进展啊,这龙淑兰也算顽强的,得知女儿的死讯后,硬是嘴硬着又扛了一个礼拜,前天晚上,突然跟拘留所值班看守说想吃顿好的,还想喝两口酒。
看守也是个有经验的,一看这是有戏啊,就给她弄了吃的喝的,又通知了咱们支队。
结果,吃完喝完,龙淑兰就全撂了。也算是想透彻了吧,觉得活着没什么劲了。”
吴端又问道:“那李八月的案子,龙淑兰有没有说什么?”
他一副关切的样子,明面上是为李八月讨回公道,实际上,还有一层打听张雅兰的意思,毕竟,李八月的孩子最后被送到了张雅兰手上。
闫思弦看向吴端的目光中满是感激。毕竟他不好自己开口问,自己开口总是不自在的。
貂芳又跟冯笑香对视一眼,两人似乎都感觉到了吴端的试探,却又不确定。
她只好继续打太极道:“抢孩子的事儿是龙淑兰指使手下的疯子干的,她全交代了,张雅兰全程是懵的,她既不知道那是谁的孩子,也不知道孩子为什么送她手上,只是出于本能地喂养了孩子几天。
直到孩子死去,张雅兰才意识到不对,草率地处理了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