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问吧。”
吴端亮出报警号码,“这个手机号,你认得吗?”
“我看看。”
李佳雯掏出自己的手机,进入通讯录,搜索了吴端出示的号码。
她将手机亮给吴端看,“不认识,我没存过这个号码,怎么了吗?”
“没什么。”
鉴于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李佳雯只是案件中的边缘人物,吴端并不打算向她透露案件细节。
吴端继续问道:“离婚后余越还经常来找你吗?”
“一开始经常找,他坐吃山空,那点存款哪儿够挥霍的,离婚没几天就吃不上饭了。
我心软,总觉得毕竟做过夫妻,总不能真让他饿死吧,就给点,不多,几十,我拮据的时候,也给过十几块。
他就是欺负我心软,三天两头来闹事。
后来同事们都说这样不行,都离婚了还养个蛀虫,算怎么回事儿。
我就狠下心,余越来了,我死活不给他钱了,他闹,同事就帮着赶他,闹得狠了就报警。
赶了几次,他看我态度坚决,就不怎么来了。”
“不怎么来?意思是只不过没以前频繁?”
“嗯。”
“你最近一次见到余越是什么时候?”
“大概……有一个礼拜了吧?一个多礼拜,他又来问我要钱,还是大家一块把他赶走的。”
“他每次都来药店找你吗?”吴端问道。
“只能来这儿,我白天在这儿上班,晚带孩子住二楼仓库。
我们老板人挺好的,知道我离婚了,房子被霸占,租房子吧,随便交交房租,一个月就剩不下仨瓜杂俩枣了,我跟孩子可真就没法过了,老板让我住在店里,平时把二楼仓库收拾干净就行。”
倒是个不错的老板,怪不得李佳雯工作时如此认真。吴端想着。
他又问道:“那余越最近来找你的时候,有什么反常?”
“反常?”
“或者说……他有什么提起什么新鲜事儿?比如认识了某个人之类的……”
“认识人?他能认识谁啊?没有,不过……上次我们赶他的时候,他急了,跟我放狠话,说让我等着,有我后悔的时候,还说他马上就要混出头了……反正那意思就是,他可能要发财了。
我当时还想,这人涨本事了,还学会吹牛了。以前他是懒,脾气是差,倒没有吹牛的毛病。
晚上我躺床上想想,他不会真找着什么赚钱的门道了吧?又觉得不太可能,就他,走路上看到钱,都得指使我捡,腰都懒得弯呢……”
在李佳雯彻底陷入对余越的讨伐之前,吴端赶紧把话题往回扯:
“见面,咱们还是说你俩最后一次见面,他要飞黄腾达了,对吧?麻烦您再好好想想,他有没有明示或者暗示,给黄腾达的途径是什么?”
“没……”李佳雯皱眉思索着。
吴端循循善诱道:“会不会是因为最近认识的某个人?”
“人……没有啊……他真没提过这个。”
吴端看了闫思弦一眼,示意自己问完了。
闫思弦便问道:“你们平时电话联系吗?”
“不。”李佳雯回答得十分笃定,“我肯定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至于他,他来要钱,每次都想打我个措手不及,有几次还是专门等着店里人分拨去吃中午饭的时候过来,这样能帮我赶他的同事就少了嘛。他当然不会提前电话跟我说一声。”
“我没问题了。”闫思弦道。
“那就谢谢你的配合了,”吴端道:“我们可能还会来打扰你,先说声抱歉。”
李佳雯没急着下车,而是问道:“他……咋了?”
“没事。”吴端拿出了不想多说的态度。
李佳雯只好下了车。
她一离开,吴端便道:“没问出什么,但愿走访余越的人能有收获吧。”
可惜,天不遂人愿。
负责走访余越的刑警很快传回了消息:
“吴队,情况不太好,余越家没人,打他的手机,欠费,帮他交话费复机,再打,又是关机。
去他平时常常闲晃的台球厅,也没人,而且,据台球厅里跟他脸熟的常客讲,余越有好几天没来了。
只能在他家和台球厅分别派人蹲守了……”
闫思弦一边开车,一边通过免提跟电话那头的同事道:“余越失踪具体有几天了?”
“台球厅的人说是六七天,一个礼拜左右了。”
又是一个礼拜,这个时间点出现了好几次。报警的手机号码最后一次联络余越,是在一个礼拜前,所有人——包括余越的前妻——最后一次见他,也是一个礼拜前。
这个平时无所事事,只喜欢在家附近游荡,雷打不动的人,一个礼拜前突然失踪了。
“先留下盯守吧,我等下再调俩人过去,”吴端道:“要是见到余越了,随时联络。”
“好。”
挂了电话,吴端道:“会不会是余越被绑架了?”
“余越……余越……”闫思弦重复了几遍这个名字,摇头道:“至少打电话求助的不是他,你还记得吧,打电话的人说了半个音。”
“嗯,发音为‘西’,或者拼音以‘X’开头的姓氏,余越不符合这条件。”吴端又问道:“那会不会余越是实施犯罪的人?”
“图财?”闫思弦思忖片刻,摇头道:“现在真不好说,线索太少了。”
两人赶在午饭前回了市局。
冯笑香抬头看着一前一后走进办公室的两人,扭了下脖子示意他们过来。
“有些发现。”
闫思弦和吴端立即凑了过去,只见她的电脑上全是音频线条。
冯笑香合上了电脑显示器,“这个看不懂的,我跟你们说吧——我尽量说得直白点。”
闫思弦给自己和吴端搬了椅子,两人坐在冯笑香办公桌一侧,犹如被老师留下做作业的小孩。
冯笑香道:“先说结论,他们在一个十分空旷的建筑内,类似地下车库的地方。”
说完结论,停顿了一下,冯笑香继续道:“我从音频中提取到了回声,尤其那一声惨叫,回声图谱很鲜明,是很好的分析样本。
回声不仅响亮,而且有多重回声,符合空旷建筑内的回声图谱。
另外,除了回声外,整个通话过程中没有任何背景杂音。
他们所处的地方,要么隔音特别好,要么周围特别空旷,本身就没什么杂音。当然了,毕竟整段录音才14秒,太短了,也可能他们身处闹市,只是恰好那十几秒中周围没有杂音。这一点仅做为参考吧。”
“好的,明白你的意思了。”
“暂时我这边只有这些发现。”冯笑香道。
“辛苦了,假期还让你跑来加班。”吴端道。
闫思弦问道:“这些活儿你在家也能干吧?回吧,有什么事儿电话联系,咱们远程协作。”
冯笑香耸耸肩,“无所谓了,市局网快,我来打游戏。”
闫思弦表示电竞冯的这波操作真是666。
吴端没工夫关心细枝末节,他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距离接到报警电话已经过了三个多小时。
人质解救工作有一个7-3-1定律。意思是24小时内找到人质,成功解救的可能性为7成,若是不过夜,成功率还要更高一些,可若是过了24小时,在48小时内找到找到人质,则成功解救的可能性就只有3成了,过了48小时,9成的可能人质已经丧命,只有1成可能成功解救。
这也就是为什么110指挥中心不敢有丝毫耽搁,初步研判后立即将案子转到了市局。
闫思弦拍拍吴端的肩膀,让他别太担心。
吴端道:“以往的人质劫持案,或者绑架案,凶手劫了人之后,往往会找一个相对狭小的空间,而不会去选空旷空间。
狭小的空间里,一两步内就可以后背靠墙,以此来保证背后不会被人窥探。空旷的空间可提供不了这样的安全感。
可是这次,凶手选了个又大又空旷的地方,你说……会不会真是个恶作剧?”
闫思弦耸耸肩,“这问题不用我回答吧,按你的尿性,责任心很快会说服你继续查下去。”
吴端:“话是没错,查当然要查下去,但我怎么觉得……这案子有点无从下手,狗啃刺猬似的。”
闫思弦笑道:“你哪儿来这么多俏皮话?”
“我妈常说。”吴端耸肩,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对闫思弦的大惊小怪嗤之以鼻,觉得闫少爷在某些方面很没见识。
“等吧,”闫思弦两手一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看小赖那边能不能找到影像资料。”
赖相衡还真有进展。
他不仅回来,还抓了两个人。
经营手机店的年轻夫妻。
十来平米的小店,店里只有两个柜台,二三十部手机。
除了卖手机,还可以办理手机号码。顾客留了身份证复印件等资料,店家统一将资料提交到运营商的营业厅。
这些人往往在营业厅有熟人,对他们提交的资料,审核十分宽松。
赖相衡一同带来的,还有一个文件袋,文件袋里有十几张身份证复印件,有男有女,林放的身份证复印件也在其中。
“就是这些混蛋。生意做得心都黑了,滥用别人身份信息,给不方便提供身份证的人办理手机卡。”赖相衡转向那被抓来的男女,指着两人道:“当实名制是放屁呢?!让你们随便钻空子?”
那两人哪儿见过这阵势,知道自己大概摊上事儿了,而且好像是大事儿,直接懵了。
“押走押走。”赖相衡摆摆手,他组内的刑警便将两人分别押进了留置室。
赖相衡向吴端汇报道:“吴队,我们查到报警的手机号码就是从这俩人的店里办出来的,我假扮成办号儿的人进店一套话,假装拿不出身份证的,他们立马说可以用别人的身份帮我把号办下来。
正好抓个现行,人就直接带回来了。”
“他们能记得办那个手机号的人吗?那可是一个多月前的事儿了。”吴端道。
“肯定是记不得,这么长时间,他俩就算说记得,咱也不敢信啊。
好在有监控。附近有个交通监控,正好能拍到他们店。我已经从交管那边把监控考过来了,刚送图侦办公室,正看着呢。
咱们只要看看办号的当天谁进过他们的店就行。”
吴端很欣慰,赖相衡最近一年进步巨大。对于工作积极的下属,他从来不吝赞扬。
“太棒了!”吴端道:“我们的调查方向全是死路,就指望你这儿能开花,你还真没让大伙儿失望。”
赖相衡挠挠头,“还是吴队你指挥得好。”
闫思弦撇嘴道:“你俩的商业互捧能不能等结案了再继续?”
第421章 一诺千金(2)
赖相衡脚打后脑勺地忙去了。
待他离开,闫思弦低声对吴端道:“小赖最近脾气很爆啊,看把卖手机那两口子吓的。”
“盗用他人身份信息,给刑事案件侦破造成障碍,人命关天的当口,这些人确实可恨。”吴端看了一眼赖相衡离开的方向,低声道:“再说,钱允亮受伤那件事,小赖心里憋着火呢。”
说完,吴端拿胳膊肘捅了闫思弦一下,低声严厉道:“不要背后议论同事,注意团结。”
闫思弦:“啊?”
闫思弦:“刚谁跟我一块议论的?不带这样的,爽完穿上裤子就不认了。”
吴端:“滚!”
图侦科办公室。
闫思弦进门时,几张照片已经被贴在了白板上。
那是交通监控拍到的,客人进出一家手机店的照片。
因为距离较远,图像有些模糊,身形倒是能看出来,正脸就比较模糊了。
闫思弦数了数白板上的照片数量,问道:“总共七个?”
有图侦刑警答道:“没错,办理号码当天,总共七个人进出过这家手机店。”
图侦刑警起身,走到白板前,指着其中一人道:“这位把车停在路边,匆匆进店,待了不足1分钟就出来了,据老板回忆,他是来买充电线的,可以排除。”
说着,那图侦刑警将所指的照片拿到了白板另一边,单独贴起来。
“还有这个老大爷……去买手机保护套,又是挑挑拣拣,又是讲价,搞了半天最后也没买,店家对他也有印象。”
图侦刑警又将一张照片放到了一边。
“这个穿校服的,学生,手机店老板说他是来卖手机的——这家店还回收旧手机。
老板说这孩子的手机几乎全新,要的价也低,好像在学校里欠了别人钱,反正就是急着把手机卖了。他都替这孩子心疼。
然后他就狠宰了一笔。”
闫思弦伸手将那孩子的照片也贴在了一旁。
商业世界的冷血残酷,他从小耳濡目染,早就习以为常。正因为手机店生意小,他们能算计和压榨的都是更弱小的个体,尤为让人觉得可恨。
幸好是闫思弦来图侦科打听消息,如果换成吴端,现在指不定已经开始担心学生被社会青年拦截要钱,要么就是校园欺凌。
闫思弦垂了一下眼皮,收敛情绪,只一瞬,他便又抬起眼皮,指着剩下的四张照片道:“也就是说,办理报警号码的,就在这四个人中间。”
“没错,可惜看不清面部特征,我们正在调取沿路的交通监控,希望这四个人进店前或者离开后,有监控拍到他们的面部特征。不过这需要时间。”
闫思弦点点头,“把你们截取的视频,还有电子版照片,给我和冯笑香各发一份,多谢了。”
“得嘞,这就发你。”
与此同时,分头行动的吴端走进关着手机店男老板的留置室。
那男人紧张得一头瀑布汗,都快尿裤子了。为了尽快得到想要的消息,吴端先安抚了他两句,说他的问题不严重,只要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就不会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