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父终于长长叹了口气,“是,我给人家借了30万。”
吴端沉默等待他的下文,林父仿佛一个惊慌失措的孩子,希望有人能安抚他几句,没等到想要的,只好委委屈屈地继续道:“都是拆迁,都是拆迁惹的祸。
要不是拆迁赔了点钱,我不至于去跟他们赌钱,就不会认识赵三儿了……”
“赵三儿?那是谁?”
“棋牌室里放高利贷的,赵三早早套出来我的底细,知道我家有拆迁补偿款,看我输钱输得凶,就劝我,不能只出不进,说有路子带我赚钱。
其实就是往他的高利贷生意里投钱,他说那个来钱快,当年投,当年就能赚个翻倍。
我的确见过他给人放债,也见过别人给他还钱,暴利啊。
我……哎!我就答应了……
家里就剩三十万,我把整的全拿给他了,就想靠他赚钱呢。
可谁知道,拿了我的钱,赵三就跑路了,我……哎!”
林母缓了缓,有了些力气,又狠狠锤了林父几拳。
吴端问道:“那借钱的事儿又跟林蔚有什么关系?”
“他前段时间让我给他买车,我没答应,没钱啊!再说了,家里还有辆旧车,能开就行呗。
他就天天问我——哎,都因为他老在那儿催,我往外借钱的事才露馅儿了。
他们母子俩把我一顿审讯,哎!
我当时也是脸上挂不住,生气,我就说了几句气话……我说,他要是有本事把钱要回来,那钱就归他,我一分不要。
然后,我那儿子就鬼迷了心窍,非要找到赵三儿,把钱要回来。”
重要线索!
吴端突然意识到,可能不是林蔚把别人绑到鹿角湖附近的破房子里,而是他绑了别人,为了讨债。
吴端立即追问道:“这个赵三大名叫什么?您知道吗?”
“不知道哇,我也打听过,没人知道他叫什么——我现在才知道,他们那种混迹赌场的人,都不用真实身份的……”
“那林蔚去找赵三的事儿你都知道多少?”
“我……他长大了,啥都瞒着我。”男人低头,手无阻错。
吴端甚至能想到,林父的某些行为和林蔚一模一样,同样都是被惯坏的没长大的老孩子,同样天降巨款,不知该如何折腾。
真说不清是血缘关系,还是后天影响所致。
“不过……你们可以去问他的朋友啊,他天天跟陈光混在一起,我还听见过他跟陈光打电话,就是说钱的事儿……别的我不知道,但钱的事儿陈光肯定掺和了。”
陈光,就是吴端早些时候走访过的蓝毛青年。
如果林父所说不假,那陈光就在刻意隐瞒——他明明清楚钱的事儿,为什么不愿提起?为什么只是一笔带过?
眼下,该问的吴端已经问完了,他知道林父是个没主见的,便对林母道:“阿姨,林蔚的案子是我在负责,我最近天天在外头跑,你们在局里,我也没法照顾你们,再说,在这儿吃不好睡不好的,身体受不住啊。
要不我先送你们回家,案子有进展我第一时间通知二位,您看行吗?”
林母情绪还未平复,她抓着吴端的手,似乎是想表达谢意,最终却只感慨了一句:“作孽啊!”
送走两名老人,吴端决定再去会会蓝毛陈光。
打电话,陈光关机,到了他家,敲门,人不在。
吴端在楼下车里蹲守到后半夜,也没见陈光回来。
吴端扛不住瞌睡,在车里睡到天亮,醒来后又打电话敲门,依旧是电话关机门没人开。
他心里不安,这小子不会真有什么事儿,一看要露馅,给潜逃了吧?
吴端给冯笑香去了个电话,让她调取蓝毛的通讯和出行记录,又赶到小区物业查看监控。
监控显示,前一天上午吴端刚从蓝毛家离开不久,蓝毛也出了门。
一边往外走还在一边打着电话。
巧的是,小区门口的监控正好能拍到对面几家小饭馆,吴端看到,蓝毛进了一家面馆,十几分钟——正好是个大小伙子吃一顿饭的时间。
之后他走出面管,打了一辆车,去向不明。
这一次出门之后,蓝毛就再没回来。
不多时,冯笑香回了电话。
“吴队,我帮你查过了,没购买车票、机票的记录,不过,人要是想逃,光查这些肯定看不出什么。
通讯记录倒是有点发现,昨天中午他跟一个匿名号码通过电话,而且是陈光主动打过去的。”
“匿名号码?”
“嗯,没做过实名登记的手机号,查不到机主身份。”
吴端犹豫了一下,又道:“有个人,我要是只知道他的外号,你能帮我查到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吴队,你是不是对我的职业有什么误会?我是黑客,不是算命的。”
“呃……”吴端一时组织不出语言。
冯笑香却又道:“说来听听吧,我试试,不保证一定能查到。”
第77章 老赖(10)
案情进展到现在,吴端已经有了一个合理推测:
林蔚曾经伙同陈光,将赵三绑架到了鹿角湖附近的小破屋里。目的是逼迫赵三还钱。
可赵三挣脱了束缚,把林蔚一砖头撂翻,他跑了。
而做为知情者和参与者的陈光,知道自己闯祸,躲起来了。
刑侦?6" 罪无可赦0 ">首页18 页, 恢Ф佑衷诔鹿饧衣ハ露资亓?4小时,期间,有刑警赶来替换了吴端。
无论是追查陈光所乘坐的出租车,还是调查那个匿名号码,各个环节都没有进展。
又过了24小时,一队负责在林父经常出入的棋牌室排查询问的刑警,率先传回了消息。
有人认识赵三儿!
那是个职业赌鬼,会几手出老千的本事,整日混迹各个棋牌室,曾经向赵三借过钱,也跟赵三合伙做局坑过别人。
十赌九输,据这人说,他整天千别人,最终也没能逃脱被别人千的命运。
那个让他吃了大亏的人,正是赵三儿。
可是,刑警问他吃了什么亏,他却又不肯说了,其中牵扯之事八成是犯法的。
这人巴不得赵三倒霉,痛痛快快将他的住处告诉了刑警。
据他说,赵三颇有点狡兔三窟的意思,不知找了多少个姘头,每个姘头的住处都是他的落脚点。
这人所提供的地址,就是赵三其中一个姘头的住处。
他之所以知道这处地方,是曾经去那儿问赵三借过两万高利贷。
可惜,他也不知道赵三的真名,只能叫上这么个外号。
刑警们很快赶到他提供的地址。
开门的女人三十来岁,穿一条红色睡裙,宽袍大袖,屋里还有个没起床的男人——不是赵三。
“你们问他呀——”女人拉长了音调,有些漫不经心,“好久没来了,鬼知道他去哪儿了,我都快把他忘了……”
似乎是想赶紧打发走不速之客,女人很快说出了一条有价值的消息。
“赵三有孩子的——我见过他往老家汇钱,他说是汇给孩子。
我当时留了个心眼,把他的汇款账号记下来了。他给老婆孩子汇钱,我无话可说,可要是别的什么女人,我是要跟他闹一闹的。”
所谓的同阶层竞争?刑警们实在不大能理解这女人的逻辑。
不过,她提供的汇款账号总算有些用处。
冯笑香当即查到,户主叫刘亚丽,其丈夫名叫赵东,两人的确有个孩子。
将赵东的照片给女人辨认。
“就是他!就是赵三!”女人道。
冯笑香低头在平板电脑上戳戳点点,随即道:“赵东曾因为故意伤害进过监狱,在里面呆了五年,DNA库里有他的数据,法医那边刚刚发来消息,跟现场捆扎绳上发现的前釉细胞进行比对,对上了,就是赵东。”
吴端道:“这说赵东和死者林蔚都曾出现在案发现场,赵东的作案嫌疑巨大。”
吴端又问:“能查到他的居住地吗?他在墨城有没有买房或者租房?”
“没有这方面的信息。”冯笑香道,“而且他名下也没有手机号、社交软件账号……我怀疑他还有别的假身份。”
想找到赵东这只狡猾的狐狸,看得要费些时间了,吴端安排刑警们发出赵东和陈光的协查通告,全城搜捕,同时联络赵东老家的警方,请他们协助蹲守。
赵东记挂儿子,即便作案后潜逃,也有可能回家或者联络家人。
赵东毕竟有过前科,潜逃起来轻车熟路,反侦查经验丰富,这能理解,与之相比,陈光的失踪就显得没头绪了。
不过,48小时后,吴端接到了一通电话。
“吴队,陈光找着了。”
“审过了吗?怎么说的?”
“人……死了。”
“草!死了?!”
吴端想骂娘,林蔚的案子还没结,在他眼皮子底下又死一个。
刑警简要说明了发现尸体的经过:
“暂时只找着个脑袋,在清水河底下发现的。
这两天气温回暖,二十五六度,有群众在清水河游泳,扎了个猛子,一堆绿色的水草里看见一撮蓝,伸手一扒拉,发现是颗人头,吓得直接呛水了,好在是跟朋友一块儿来的,被拖上岸抢救回来了。
几个游野泳的群众一合计,报了警,当地派出所组织人手去捞,捞上来一颗人头。
那一头蓝毛,特征太明显,一下就跟咱们发的协查通告对上了。
我们辨认过了,没错,就是陈光。”
“只找到脑袋?”
“目前就一个脑袋,根据以往沉尸案的经验,陈光的尸体很可能被肢解,还有可能分别抛在不同的河段,想要全部捞起来拼个全尸,有难度。”
“肢解……他总得有个私密的地方,才能肢解尸体。
留一个盯住打捞工作,只要发现尸块,立即送法医部门尸检。
其余所有人全部下基层,拿上赵东的照片,在他经常出入的棋牌室附近走访摸排,把那几个棋牌室附近5公里范围内的出租屋全过一遍筛子。”
打捞工作持续了一周,如那刑警所说,最终也没能给陈光拼出个全尸。
尸检床上,尸体还缺一只右手一只左脚。
貂芳将一张尸检报告递给吴端,感叹道:“前两天我就右眼皮直跳,果然是夏天要来了。”
“你不喜欢夏天?以前没觉得呀。”吴端道。
“这你就不懂了,泡水的巨人观尸体跟夏天更配哟,再一冰镇,简直是消暑利器。”
吴端笑笑,积压在胸口的阴霾淡了些。
安静艰涩没有进展的时候,只要跟貂芳说笑几句,心里就像被阳光照了个通透,熨帖极了。
吴端低头看尸检报告,小声念道:
“死亡时间……就是我跟陈光碰面的当天呀,看来他中午出门后不久就遇害了。
出门时他还正跟赵东的匿名号码通话,会不会是去见赵东,然后……”
吴端没把话说完,怀疑终究只是怀疑,找不到赵东的人,一切都是白搭。
他继续看尸检报告。
“机械性窒息,勒颈死的?”他看了一眼陈光的脑袋,下巴下方的确有一道勒痕,宽度在1厘米左右。“嗯,”貂芳接话道:“从尸体创口的痕迹来看,肢解工具是一把厨房用的剁骨刀,而且我留意了几处骨头上的创口,发现这把刀上有个豁口。
尸体泡过水,很多痕迹遭到破坏,法医这边能提供的信息实在是……”
吴端的电话响起,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但愿来点好消息吧。
这回,吴端没有失望。
第78章 老赖(11)
“吴队!找着赵东的落脚点了!”
走访工作是个四处碰壁的过程,无比枯燥。接连几天走访,刑警们的耐心已消耗殆尽,有了进展,实在是令人振奋。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激动。
“有个小区的门卫对赵东有印象,说这人就住他们小区……中间虽然有一番波折,好在最后查到赵东的详细住址了。”
“我这就过去!”
半小时后,吴端赶到刑警所说的小区。
初步侦查,屋内没人。
吴端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技术开锁常用的万能钥匙,“直接进屋,我带搜查文件来了。”
吴队长的开锁技术是刑侦一支队的一绝,他自己常说,万一哪天失业了,就去当个锁匠。
……
这是间一室一厅的小居室,说是简装房,其实几乎就是毛坯房。
洋灰地,大白墙,50瓦的黄色灯泡。
客厅摆着两只麻将桌,靠墙有一排折叠靠背椅,还有一摞塑料凳,是个聚众赌博的地方。墙角有个深蓝色的皮沙发,沙发很旧,已经起皮了。
沙发扶手上有几张名片,是那种常有人往小宾馆门缝里塞的名片。
每张名片上都印着个衣着暴露的姑娘,再加上几句模棱两可叫人想入非非的描述。
两间卧室,各摆着两张单人床。
其中一间卧室扯了根晾衣绳,挂着几件衣服。
看见屋里开门做生意的阵势,和刑警们一同进门的小区物业人员有点懵了。
有刑警问道:“这都开上棋牌室了,左邻右舍不嫌吵?没人投诉?”
物业道:“我们是新小区,年初才刚交钥匙,现在好多业主正在装修,入住的人不多,左邻右舍都没人。”
原来如此。
“先查监控吧,看看赵东是什么时候离开小区的。”
说着话,吴端进了厨房。
厨房里的东西十分简陋,处处透着凑合的意思,但跟其它房间相比,这里就算得上五星级标准了。
燃气灶,煤气罐,锅碗瓢勺,一应俱全。其中,锅是大号的炒锅和蒸锅,碗是一模一样的十几个海碗,类似牛肉面馆用的那种大碗,一看就是给赌鬼们做大锅饭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