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鹿。”
加尔文喃喃地说出了那个单词。
他的背后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仿佛光是念出那个名字都会引来不详和污秽似的。
芙格的声音变得愈发低沉。
“是的,他分裂出了‘红鹿’这个人格,在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时候。红鹿非常狡猾也非常邪恶,他没有让里德察觉到他的存在,而是与他分享了自己的记忆和情感。里德自始至终都坚定的认为那个邪恶的存在是他那被献祭给撒旦的弟弟的灵魂。他在红鹿的控制下做了许多事情,有一些,他认为是自己亲手做的,而剩下的一些,是来自于那个男孩的唆使……他永远都没办法真正地抵抗那个孩子。”
加尔文眼睑下方的肌肉绷紧了,他近乎冷酷地盯着芙格,后者身上颓废而憔悴的气息因为提起了真正的往事而变得更加浓厚。
“所以,你现在要对我说,里德其实不是杀人犯,真正的凶手是那来自于‘门’里的灵魂?一个被地狱和虚空扭曲的鬼魂……”
“是里德的一部分灵魂。”芙格平静地纠正道,“里德将自己认为是红鹿,他茫然而无知地度过了许多年月,然后……然后他被判处了死刑。你知道濒死的时候是怎么样的吗?”
芙格嘴角泛起了一丝古怪而可怕的冷笑,没有等加尔文回答他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你会发现自己的灵魂被一种可怕的力量从身体中抽取了出来,你会看到一个非常完整的,脆弱的灵魂。而在灵魂的后方,是一扇又一扇的‘门’……亲爱的,死亡永远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死后永久的黑暗和虚无,还有那些‘门’。”
芙格忽然直勾勾地对上了加尔文的眼睛。
“里德也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注意到了‘红鹿’的存在。当时的他受到了某种启示,唔,乐观一点的话,让我们称之为上帝的启示吧。他在冥冥之中察觉到了一些东西并且坚定的认为他应该守护在你的身边,但他身体里被异化的那一部分是个巨大的问题——不洁者不得接近你。在那一瞬间——”
芙格伸出手,比了一个姿势。
“非常短的那一瞬间里,他进行了一场漫长的谈话。我们不知道与他对话的人究竟是谁,但是那个存在承认了里德,祂同意了里德继续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渴求与愿望。但代价是他必须分割自己的灵魂。”
“这太荒谬了……太……”
加尔文干涩地低语道,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芙格深深地凝视着加尔文的面庞。
“里德照做了,他将身体里最邪恶,最扭曲的那一部分切分了出去并且将其永远的封锁在了‘门’的背后,但切分灵魂时,他的操作有点儿乱七八糟,所以我出现了,维吉利出现了,希斯图和梅瑟也出现了。没错,他把自己弄得四分五裂的,而在人类的世界里,他们管这个叫多重人格。”
“我们花了很长时间……停留在一个……空间之中。”芙格的话语在这个时候已经轻柔到近乎耳语,“然后忽然有一天,我们非常强烈地意识到,你需要我们。”
“所以我们醒来了,然后我们想办法到了你的身边。”
“我们察觉到了你身边萦绕的那种邪恶和黑暗,我们别无办法……而且,更糟糕的事情在于,当我们清醒的时候我们察觉到‘他’的存在。他是因为‘门’而出现的,而当他被驱逐进那扇‘门’之后,‘门’供养了他。”
“我看见,”加尔文无意识地低喃道,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之前小木屋内那异常可怕的一幕一幕,“他将手放在墙壁上,然后那扇门出现了。”
芙格的手动了动,在那一刻加尔文几乎要以为他会像是以往一样弹出手来抚摸自己,但芙格最终还是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他’在喂养‘门’,”芙格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想你应该会觉得有点恶心,但事实上为了能够让‘他’和‘门’都安分一点,我们也曾做过不少喂养的事情……”
第181章
“哈,‘喂养’,如果我理解得没错的话,你说的‘喂养’指的是杀人,然后将其丢进门的后面……”
恍惚间加尔文又一次闻到了那种腐败而阴冷的味道。还有那些梦境中明明都已经快要化为烂肉却依然拥有神智,饱受痛苦折磨的灵魂。
那只是……梦。
加尔文在自己心底说道。
“那些都是被‘门’扭曲了的人……”
然后他听见芙格在他耳边说道。
“没有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这些年来‘门’变得越来越活跃,而且受到它吸引的人变得越来越多……”
“在我听来,你的这些话真像是开脱。不管你们杀的是什么人,你们都是在犯罪——”加尔文闭了闭眼睛,然后尝试着控制好自己的情绪,“没有哪个自然人有资格审判他人的罪,然后以所谓的正义的名义行杀人的罪恶。”
“我们没有。”芙格说,他忽然笑了笑,虽然此时此刻的他其实并不适合微笑,他的笑容看上去更像是电影中的反派或者是游荡在墓碑之间的食尸鬼。当然,在大部分时候他依然是那个冷静而可靠的英国医生,如果不曾发生过那些事情加尔文可能会将自己心底产生的那种不安感视为神经过敏,但现在的他却不得不因为自己的本能而提高警惕。
有些东西已经破碎了。
在那名自称为“红鹿”的恶魔将这具躯体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加尔文之后,笼罩这个绿眼睛男人脸上的面具已经彻底的消失了。
但加尔文至今为止依然无法真正地看清楚对方。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在沉默与防备之下,某种危险的气息正在孕育。
“并不存在什么‘所谓的正义’,我们之所以杀那些人只是为了让‘门’安分一点,不要打扰到你,就像是你说的,我们本来便是罪人。”
加尔文望向芙格,这才发现后者的眼瞳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冷酷的光。
“我们只是想要保护你,你……你对‘门’拥有一种强烈的吸引力。”
“哦,当然,我已经知道了,你们的‘红鹿’已经告诉了我这一点。”
加尔文冷漠地打断了芙格。
“不……不止那些。加尔文,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处在愤怒和惊恐之中,我们欺骗了你,而‘他’差点伤害到你。但是这些远非‘门’的全部。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意识到‘门’的全部……它希望你能进到它的内部。”
芙格按了按自己的胸口。
“因为‘他’,‘门’内那种混沌的欲望也同时会传染到我们身上。那扇‘门’比这世上的任何事物都要更加渴求你。你身上的光芒,你的能量,还有你的灵魂……”
“我不想听这些鬼话……”
“你与它之间有一种强烈的联系。”
芙格的脸在苍白的白炽灯下就像是万圣节的假面。
而他的话语更是低沉如同鬼语。
“里德之所以能够从门中走出来,正是因为在那一瞬间,有东西降临在这个世界上。在那一刻,我相信这个地球上所有拥有特殊体质的人都感觉到了……”
加尔文怔怔地看着芙格,后者的语气正在逐渐变得虚幻。
“是‘你’降临了。加尔文,光之子,伊勒……黑暗与光明,秩序与混乱,这个世界上所有斗争的两方都曾因为你的到来而感到战栗。”
“这真是胡言乱语。”
加尔文说,他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自己的肩膀。
“我的翅膀只是一种畸形——一种罕见的返祖——”
“你可以否认你的翅膀,但是你无法否认你的力量。”
芙格打断了加尔文,他挺起了自己的胸口好让加尔文再一次看见他胸口上那道浅浅的疤痕。
加尔文的身体微微地停滞了一下。
“我不关心这些。我只知道……你们都是一群骗子,一帮变态……该死的……”
加尔文感觉自己的神经似乎已经绷断了。
“你们究竟想要什么呢?又是所谓的‘天使’吗?所谓的救世者,所谓的弥赛亚,所谓的……光之子。我背上这对该死的鸡翅膀已经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的亲人,我的童年……”
加尔文的叙述中逐渐染上了一丝细微的哽咽,而他的眼神中逐渐染上了一丝绝望。
“我的一切都被所谓的‘天使’的名头夺走了——我只是一个躯壳,一个承载你们幻想和胡说八道的行尸走肉。我曾经以为,至少你是不一样的,但现在一切都在说明只是我太天真了。你们想渴求的依然只是你们希望的那种长着鸡翅膀冒着白光的天使,至于我……”加尔文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他忽然爆发出一阵讽刺性的狂笑,“我不是天使,芙格,我只是一个被地下诊所的医生养大的废物,一个懦夫,一个失败的酒保。”
他的话头停顿了一瞬,然后继续了下去:“我猜这样的家伙并不符合你们的期待。”
加尔文长长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呼出来。
当他再一次看向芙格的时候他看上去已经冷静了许多。
“我想我们应该69" 畸骨0 ">首页71 页, 分开了,你去找你的天使,我会隐姓埋名过我自己的生活——嘘,不要说我是天使啊拯救者什么的,这种话我都已经听够了。要说特殊的能力,其实很多人都有不是吗?比如说我那个可爱的弟弟,现在那狗屁降临教的圣子,你可以去找他,要知道他可是可以在那么遥远的地方通过心灵控制别人呢。哦,对了,还有你……”
加尔文近乎粗鲁和无礼地戳了戳芙格的胸口。
“其实你也有超能力不是吗?那叫啥什么,催眠还是心灵控制?不要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真他妈是脑子进了水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未曾察觉。听着,你,还有那他妈的维吉利,那狗屎里德,都他妈是最恶心的家伙!我之所以会被你们骗得团团转是因为我不曾深究,是我让你们欺骗到了我。但是现在——”
加尔文忽然停下了话,他用力地揉了揉自己的脸,然后站了起来。
他越过了芙格企图走下休旅车:“这该死的鬼地方快要让我发疯了……我在这里跟你说这些废话究竟是在干什么?我想我们就此分开才是最好的决定。”
“不——”
加尔文被人死死地抓住了。
“不要离开我……”
芙格的声音忽然发生了变化,他的音调变得更加急促也更加富有情绪看,原本深沉眼瞳颜色变得更浅,从近乎祖母绿的颜色变为了沙弗莱宝石的色泽。
“维吉利。”加尔文喃喃地低语道。
“事情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天啊,不要想着离开好吗?加尔文,那个恶心的家伙对你做的一切都……都并非我们的本意。”维吉利急促地冲着加尔文说道,跟一直严格控制着自己不靠近加尔文的芙格不同,维吉利无所顾忌地朝着床边探过来,没有任何人能够忽略掉他脸上的焦急与惊恐,“芙格刚才说的那些只能代表他自己,那些蠢话绝非我的本意。无论你究竟是什么人我都只想跟你在一起,我,我从最开始就……”
维吉利咬着自己的嘴唇,话音渐弱。
“我从一开始就觉得你很美。”
“唔,你现在是说的真心话还是……又在骗人?”
加尔文端凝着维吉利的面庞,突兀地开口道。
维吉利的眼睛倏然睁大,他看上去甚至有点儿可怜兮兮,若是任何一个普通人看到他恐怕都会自觉心软,不应该这般打击他的情感。
“我并没有在骗你,当然,我承认我挺擅长骗人的。但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骗你——”
“但你跟我说你是一名艺术系的大学生。”加尔文冷淡地说,“但事实上你的年纪都快要当我的父亲了。”
维吉利的身体摇晃了一下,他看上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了。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当我出现时候我就是……大学生。”
翠绿色眼眸的男人咽下一口唾液然后干涩地说道。
“我们对你从未有过任何的恶意,你看,里德甚至割开了自己的胸口,只为了证明他对你的……”
“莫名并且病态的爱和执着。”
没有等维吉利说完话,加尔文便接过了他的话头。
维吉利的眼眶变得微微泛红,瞳孔中弥漫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加尔文,我们并不想伤害你,我们只是不想吓到你。”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抚摸加尔文的手背。
加尔文猛然抬起手用力地拍开了维吉利,但下一秒钟,他的手被死死地卡在了对方的手掌中。
维吉利脸上依旧带着那种楚楚可怜,甚至有些柔弱的表情。但是他的动作却变得有些……异样。
“你干什么?!”
加尔文发出一声低呼。一股莫名的恐慌蓦然在他身体里膨胀开来。
维吉利抓着他的手,然后低下头去用力地亲吻着他的手背和指缝。
“你看,这就是为什么我们需要骗你——”
维吉利低低地笑着,他伸出了舌头然后舔着加尔文的指尖。
他的身体在簌簌发抖,但加尔文当然不会认为那是因为害怕。他感觉自己的背上窜上一股凉气,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当他亲眼看见这样的维吉利时候他还是有种想要逃走的冲动。
“因为我们早就知道你不会喜欢这个。”
维吉利用那种甜腻的声音软软地说道,他的声音与他的行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真……真是令人作呕。”
加尔文低语道,他将手从维吉利的掌中抽了出来。
维吉利朝着加尔文摊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