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都有些气息不稳。
淡淡的粉红色一直从加尔文的脖子弥漫到了他的胸口。而里德的耳朵尖也泛起了不自然的红色。
他们两人无声无息地对视了片刻,而后又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天,这可有点丢脸,真的……”
加尔文甚至听见了里德的一声低吟,他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向他瞥去,然后才看到里德正捂着脸显得十分懊恼。
然后他稍稍转移了一下视线的方向。
嗯,好吧……
“我们两个现在就像是初恋的小学生。”
加尔文低语道。
“只有在遇到你的时候我才会这么……愚蠢而狼狈。你知道的。”
里德控制不住地靠了过来,他环住了加尔文的腰。
甜蜜的笑容,清澈的眼神……加尔文的目光微微一涣,隐约间在里德现在撒娇的模样中,依稀看到了些维吉利的影子。
那种奇怪的,抗拒又被吸引的情绪再一次在加尔文的身体里膨胀开来。
“不——”
加尔文定了定神,他强行将里德从自己身边推开了。
该死的,他当然知道弥漫在他们两人之间的是什么。天知道就在刚才他还觉得自己与里德之间已经没有了火花,然而现在……
“不,不行,我们还是聊点别的。”
加尔文的身体依然还在隐隐作痛,他并不希望自己将一整个白天的时间都浪费在床上。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只能提起别的来转移话题。
“别的比如说……”
“降临派。”
加尔文耸了耸肩然后说道。
就在“降临派”落下尾音的瞬间,他意识到自己彻底地清醒了过来——那些暧昧和粘稠的情绪如同潮水一般迅速地从房间里褪去了。
他看了一眼里德,十分确定对方大概也有同样的感受。
“哦,好吧,降临派。”
里德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厌恶地重复道。
加尔文觉得他现在的样子有点奇异的孩子气,但却并不会令人厌恶。
他将椅子从地上扶了起来,然后坐了下来。
“好吧,问题可能并不仅仅是降临派……还有我弟弟和……你身体里的那个人格……”
说到正事之后,加尔文不得不重新面对自己沉重的心情。
里德半坐在办公桌上,逆光看着加尔文。
“你的打算是?”
“首先要解决的是降临派。”
加尔文说。
“约书亚正在利用降临派扩大他的能力,我不知道他最后打算做什么,但是我可以告诉你,那家伙一定不会干什么好事——”
“整个降临派都不可能干任何好事,我以为这是常识。”里德道。
加尔文冷笑了一声。
“是啊,降临派——我创造出来的怪物。”
加尔文拉开抽屉,从里头取出了克劳牧师的证件和吊坠还有徽章。
他年轻时的容貌依然在半圆形的水晶球里严肃地凝望着这个丑恶的世界。
加尔文用力捏紧了那一枚吊坠。
“他们找了我许多年,而我一直像是阴沟里的老鼠那样,躲躲藏藏,抛弃一切。”加尔文轻声低语,但却不知道这些话究竟是说给旁边那人听地,还是说给他自己的。
“所以,之前我就已经决定了,这一次我将永远都不会再逃避了。”加尔文盯着自己的手,喃喃地说道,“去房间里检查的时候,我把克劳牧师的证件都带走了。”
“所以?”
加尔文很确定那并非是自己的错觉,在听见加尔文的那番话后,里德的眼神仿佛一下子就明亮了许多。
冥冥中,他与里德的思维仿佛连接在了一起。
一片血红的,充满罪恶之人哀嚎与痛苦的血色画卷宛若同时在他们脑海里徐徐展开。
“我想,这个世界上不应该只有一座天使镇。”加尔文听见自己冷酷地说道,恍惚的感觉慢慢地在皮肤下面扩张,“克劳牧师的身份应该能够让我们潜入降临派的核心机构去了,而在那个时候……”
“就是审判的时候了。”
里德从书桌上跳了下来,他单膝跪在了加尔文的面前,微微俯身,亲吻着加尔文冰冷的双手。
“里德……”
“到那时,我会在你身边。一如既往。”
里德拉过加尔文的手,迫使对方抚上自己的脸。
“我是属于你的,我的天使,从灵魂到身体,所有都属于你。所以无论你要做什么,我都不会离开。”
加尔文用双手捧住了里德的脸。
他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身体实际上已经出现了一些细小的异常。
比如说他深紫色的瞳孔深处留仿佛亮起了冰冷的白光,又比如说他的神色和目光都变得毫无人性,甚至带着机械一般的冰冷。
空洞,威严,冰冷,纯净的声音从加尔文的口腔深处发出来。
缓缓的,加尔文与里德再一次交换了一个吻。
“呼……”
离开里德的嘴唇,加尔文忽然回过神。
他猛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神智却一片恍惚。
“不——”
他发出了一声非常含糊又急促的低语。
“加尔文?!”
里德在他身后扶住了他。
冰冷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占据的感觉瞬间消失。
加尔文也再一次清醒过来。
这一次是真正的清醒了。
“抱歉,我只是有点……晕乎乎的。”
加尔文揉了揉太阳穴然后说道。
他不明白自己刚才那一闪而逝的恐惧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第213章
“你太累了。”
里德观察着加尔文的面庞然后说道。
“心力交瘁——这些日子你承受得太多了。”他紧接着补充道。
窗外的阳光流泻进来,恰好打在里德的脸上,那金白色的阳光将男人英俊而深邃的脸准确地切割成阴阳两半,在阳光下的那一边面颊宛若大理石一般雪白,镶嵌在眼眶中的瞳孔变成了一种微妙的,近乎透明一般的天青色,但这也让里德那一点漆黑的瞳孔变得格外显眼——那一只眼睛就像是某种爬行动物的眼睛。而浸没在影子中的那一只眼瞳则闪烁着全然不同的幽深墨绿色,沼泽,祖母绿或者是深渊,那一圈绿色显得瑰丽而奇幻,与其说是人类的眼睛倒不如说是神秘的东方国度里用甲壳虫翅膀制成的工艺品。
这是一双无机的,冰冷的眼睛,里头没有任何称得上柔软或美好的情感。
“……”
加尔文倏然睁大了眼睛。
而这就在这一瞬间,里德头来了担忧的视线,之前加尔文看到的那对魔鬼之瞳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加尔文熟悉的那个男人的模样。
事情发生得那么快以至于哪怕是加尔文都有点恍惚,不知道是否是自己出了什么问题……
那幻觉,姑且就这么称呼它吧,让加尔文不由自主的心头微悸。
“也许吧,但我也没办法逃避不是吗?”
加尔文恍恍惚惚地说道。
“我想先去一趟克劳牧师的家,他已经是降临派的高级牧师了,我想他那里应该会有不少我们想要的资料。”加尔文说道。
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也就在这个时候,一阵风吹来,竟将桌面上那本之前正在被里德翻看的圣经吹得书页飞舞。一支笔咕噜噜地从圣经旁边朝着桌子边缘滚落。
加尔文无意识地朝着桌面出瞥去,整个人蓦然僵硬。
在那密密麻麻的书页上,有几页上分明写着几个歪歪斜斜的字母——
加尔文觉得自己的皮肤下面仿佛有什么极为阴森和寒冷的东西在蠕动。
那几行字母歪斜扭曲得简直像是托儿所儿童拿到蜡笔后的第一次杰作,字迹很重,有些笔划甚至已经划破了纸面,那微微绽开的划痕覆盖在光滑的书页上,看上去兼职像是某种伤口。
长长的,溃烂的伤口。
加尔文真希望自己变得愚蠢一点,或者是不那么敏感。
他一点都不想看清楚那些痛苦而扭曲的字迹所表达出来的意思。
然而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事与愿违。
“加尔文?等等,你的脸色好难看……”
加尔文隐约听见了里德的问话。
一直到那个男人抱住了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身体正在晃动。
“我……”
加尔文转过头凝视着里德……不,应该说“它”的脸。
依旧是那样熟悉的气息,但这一次加尔文已经能够敏锐地察觉到伪装之下那异常细微的不对劲。
这并非是里德,而是“红鹿”。
但经历过一次可怕的驱逐后,“红鹿”俨然已经对加尔文的能力心有余悸。“红鹿”变得聪明了,也更加狡猾了。之前的他只是将其余人格挤压?1" 畸骨0 ">首页83 页, 搅艘馐兜淖畹撞悖庖淮危≡窳送淌伞?br /> 吞噬,然后一点一点将那些人格的记忆与特质消化和抽取到自己的假面具上来。
所以加尔文才会在里德身上看到芙格和维吉利还有希斯图的影子。
而这一切,这正是他内心深处对面前男人那隐隐抗拒的来源。
只是短暂的一瞬,加尔文便已经彻底地想清楚了所有的事情。是的,他那愈发变得强烈的直觉仿佛早就在冥冥中意识到了一切,只等着他将那一层淡淡的迷惑掀去。但这并不代表加尔文不会感到迷惑和不安……还有惊恐。
“加尔文?!”
“里德”的表现愈发焦急,他在加尔文的眼前晃了晃手指,企图将加尔文的视线拉回自己的身上。
“我很好。只是有点低血糖。”
加尔文真是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做到的。
他竟然能够佯装镇定,竟然还可以对着“红鹿”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来。
“真的,就像是你说的那样,这些天来实在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可是……”
“里德”微微皱了皱眉头。
他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忽然朝着自己身后看过去,桌面上那本残破的圣经平摊在那里,破损的纸张上三个鲜红扭曲的字母“逃跑”异常显眼。
在看见“红鹿”发现了那本圣经后,加尔文的神经倏然绷到了极限。
他本能地想要盖住圣经,但“红鹿”却比他更快一步,他先行扣住了那本书,然后微笑着浏览了起来。
“红鹿”的目光划过书页,而加尔文一直死死地看着他。
出乎加尔文意料的是,在看到那些经过无数挣扎才划出来的字迹时,“红鹿”显得异常平淡。
“是这里头有什么东西让你感觉不太好了?抱歉,我应该想到的,你可能并不想接触到这种玩意。”
“红鹿”仿佛也察觉到了之前他与加尔文抢夺圣经时气氛有点微妙,在这一刻他刻意用了一种轻快和讨饶的声调。
加尔文的心底飞快地掠过一丝疑惑。
刚才那短暂的互动中他一直都处于高度戒备中,他不会错过“红鹿”的任何表情和情绪,但自始至终,“红鹿”都表现得格外的……平常。
平常得就好像他完全没发现那些泄露出真相的字迹一样。
“在很小的时候,我母亲曾经跟我说过一些圣经故事,那个时候的她可没有发疯到去信仰一个被人凭空造出来的邪教。”
加尔文艰难地说着谎话。
“刚才的我难免有点触景伤情。”
“哦,我真抱歉。”
“红鹿”说道。
加尔文不会错过他眼底的那一抹稍纵即逝的狐疑。
他可能……真的完全看不见那些字迹。
加尔文的心脏怦怦狂跳起来,这个念头非常有诱惑力,但另一方面却又因为太美好而让加尔文无法完全相信。是因为其他人格在“红鹿”的体内屏蔽了他对那些字迹的感知?还是“红鹿”只是在为加尔文设下陷阱?
加尔文不想细想下去。
但不管怎么说,他可以确定地是,面前这个不就之前还和他亲密依偎,交换了誓言的男人只是一个怪物,一个伪装者。
而加尔文无论愿不愿意,都必须配合他继续将这处拙劣的温情戏再一次演下去。
想到“红鹿”之前毫无顾忌对自己进行□□的模样,加尔文条件反射性地震颤了一下。紧接着“红鹿”的“关怀”声便在加尔文的耳边响起。
“你让我有点担心起来了。”
正如加尔文一直在观察“红鹿”一样,“红鹿”也从未将注意力从加尔文身上移开过。
“看,你在发抖。”他补充道。
这家伙已经发现我可能有事情在瞒着他了,加尔文想。
但在表面上,他的伪装已经变得自然起来。
“刚才你有点弄痛我的伤口了……”说到一半的时候,加尔文估计放低了语调作为暗示,他的翅膀在他背后轻轻地拍打了一下,“好吧,若是维吉利回来,我会教训他一顿的。”
“红鹿”的目光滑落在加尔文身上那些斑驳的痕迹上,他的脸颊微红(仿佛真的因此而感到尴尬似的),但随后他便低下头,在加尔文的胳膊上落下了一个亲吻。
“让我提前为他说对不起。”
他说。
那本应该是一个蕴含着脉脉温情的安抚之吻,但发现了他并非里德而是“红鹿”之后,对方嘴唇的触感简直就像是毒蛇的信子一般令加尔文感到一阵恶寒。
加尔文克制着自己的本能将手慢慢抽了回来,他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身体从“红鹿”的臂弯里移开。
“我想我们还是得把注意力放置到正事上来,我是说真的,我们要面临的情况并不轻松。”
加尔文状似专心地翻弄着克劳牧师的东西。
截止到这个时间……躺在史密斯房子里的那名牧师恐怕已经彻底死去了吧。按照这个说法,这些东西也已经个可以说得上是遗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