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尔文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在了他的裆部,然后在那人捂着下腹部佝偻起身体时候,在他的太阳穴上来了一拳。
一股细细的鲜血从牧师的鼻子和嘴唇中喷出来,他大概是咬破了自己的舌头,然后他便怦然倒下了,像是工厂里被电放倒的猪猡。
加尔文再次朝着病床望过去,他的瞳孔微微扩大了——没有鲜血,没有木乃伊一样的可怕肉块,没有幽灵。
伊莎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身上盖着淡蓝色的被子。
透明的呼吸机罩在她的口鼻处,从病号服下面露出来的胳膊很细。
她闭着眼睛微微偏过头躺在床上,简直就像是刚刚睡着了一样。
“该死的——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一声包含着恐惧和惊慌地尖叫骤然划破了空气。
加尔文猛地回过头,正好看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的白袍女人,她一边叫嚷着一边用手捂着自己的鼻子,她依旧在流鼻血。
“有人非法入侵,有人非法入侵……”
她捂着脸朝着房间的另一头跑过去,加尔文看到了墙上安装着的对讲机。
他立刻朝着女人追了过去,但是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女人已经一把拍在了对讲机的通话键上。
“救命,有人闯进来了,快来人——”
她语无伦次地对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大喊着。
可是,本应该立刻亮起来的屏幕对面却始终未有过任何回应。
“吱——咯咯——哒——滋滋——”
几秒种后,代表着线路正常的绿色显示灯在黑色塑料的表面连续闪动,蜂窝状的扩音器那头,响起了异常刺耳的某种电流声。
“嘿,你——”
加尔文脸色铁青地从后卡住了那个女人。
他想要知道的是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女人被他重重地按在了墙上。
“你最好他妈的老实告诉我,你们到底干了什么?!”
加尔文咬着牙,一字一句地盯着下半边脸已经被鼻血染红的女人说道。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这里是降临派的内部医院,女孩们生了病,我们只是在照看这些可怜的孩子……”
女人神经质地眨着眼睛,她飞快地对着加尔文说道。
可是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顿住了。
在加尔文的角度,只能看到女人一瞬间因为极度的惊恐而增大的眼睛。
“我不喜欢折磨人,告诉我实话!”
加尔文愤怒地咆哮着,但是女人的目光却直直地越过了他,落在了他的身后。
“怎么可能……天啊……不,不……光之子会保佑我,光之子会保佑我,不管我的事情……”
女人忽然开始了不明所以地嘟囔,汗水如同浸透了她的脸。
“不——”她骤然哭喊了起来,脖子上的冷汗摸上去油浸浸的。
加尔文感觉到她用力地扭动了一下,然后从他的手中挣脱了。女人朝着另外一侧狂奔了过去,直到这个时候加尔文才发现房间的另一边竟然还有一扇门,不过跟他进来时的那扇华丽大门不同的是,那扇门仅仅只有灰色的金属防火板,很显然只是一个应急出口(不过看样子在日常使用中这扇门才是真正的出入口)。
而现在,那扇门被锁住了。
“不不不……”女人前后拉扯着门把,她不明白为什么之前还好好的门却会在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锁住了。
“滋滋——滋滋滋滋——”
那种对讲机里出现的怪异声音从门的后面传了出来,女人惊恐地后退了一步,看到门缝的间隙里缓缓沁出的豆大的猩红水珠。
“嘻嘻嘻……嘻嘻……”
细小的,女孩的笑声在她的耳边响起来。
女人因为这恐惧而完全冻结在了原地。
随后她的脑袋一痛,整个人被一股力量直直地朝后扯了过去——
“不要装疯卖傻,告诉我你·们·干·了·什·么?!”
加尔文大吼道,他一把扯住了白袍女人的头发,将她拖向了伊莎病床的方向。
女人在他的手中挣扎得宛若一条垂死的鱼。
“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发誓,我什么都不知道……对不起,对不起……天啊,他们只是告诉我有些姑娘需要照顾……”
白袍女人的脚徒劳地在地上乱蹬着,可是在她尖叫的时候,视线却并未落在加尔文身上。
“啪……”
一声响亮的巴掌声。
加尔文收回手,迫使女人对上了自己的视线,后者的脸上迅速地浮现出了掌印,她的脸肿了起来,鼻血就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喷了出来。
但是总算,她从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中恢复了过来。
她沉重地喘息着,眼眶里浮动着眼泪。
“我……我只是……我以为只是有些被照顾的小姑娘病了……然后我才知道他们竟然对这些孩子们做了这种事情留……我……我想过要报警,但是他们一直在威胁我……那都是一群有权有势的人,我也没有办法……对不起……对不起……”
她连续不断地道着歉。
在加尔文的身后,伊莎的身体微微地颤动着。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黑影缓缓地从加尔文的身后浮现。
满脸都是血的肥胖牧师双眼发红,他一步一步靠近了加尔文,手中端着一把格洛克19。他的手因为疼痛和惊慌而抖个不停,但是他发誓自己知道该如何开枪。
或许他的准头并不好,但是只要多扣几次扳机问题总会得到解决的。
牧师感到自己的喉咙里似乎梗着什么东西,他拼命屏着自己的呼吸,力求不让正在问话的加尔文发现他。
而就在他慢慢扣下扳机的时候,一双冰凉的,瘦小的手无声无息地从他的背后伸了过来,盖在了他的手腕上。
“嘻嘻。”
女孩子沙哑的笑声恶毒地在他的耳边响了起来。
牧师的眼角掠过一道阴影。
滴答——
冰凉,腥臭的液体滴落在他的脖子后面。
牧师猛地抬起了头,然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呼吸,发出了一声抽气声。
他看到了一张肿胀的,腐烂的脸。
金色的发丝已经失去了光泽,白色的头骨已经染上了青苔,细小的白色蠕虫在黑红色的腐肉里蠕蠕而动……
“我是坏孩子,对不起,牧师大人,我是坏孩子。”
那张脸的下颚张开了,一条肿胀的舌头掉了出来。
它含糊的,毫无起伏地对着牧师说道,声音听起来竟然有那么一些耳熟……啊,是的,是有些耳熟。
牧师模糊地想道。
是两年前,还是一年前……或许是更久之前的那个孩子?他强迫了那孩子,然而那是一只该死的,毫无教养的野猫——他直接咬伤了牧师,在牧师肥胖的大腿内侧留下了一个该死的,鲜血淋漓的牙印,只差一点儿牧师就要变成某种笑柄一般的三级残废。不得不说,这让牧师吓坏了,在那种情绪激动的情况下,人总是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
好吧,牧师承认,他有些失控了。
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那男孩的身体还是温暖的。
从那个瘦弱的男孩身上爬下来时候,牧师才发现床单上竟然全是血,当然,地面上也有一一些——那孩子两天后就死了。
牧师感到很抱歉,但是他也得到了惩罚——降临派想办法掩埋了那孩子,并且给他降了职。
在最开始几个月牧师做过噩梦,但是很快,他就把那个孩子忘记了。
直到这一刻。
第111章
“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响在加尔文的耳边炸开,在这么近的距离毫无防备地迎接枪声,那感觉就像是有人忽然用拳头在你的太阳穴上打了一拳一样。加尔文的视线一震,然后才是巨大的声音。
他跳了起来,缩起脖子和肩膀将自己尽可能地蜷缩成一团好减小身体的面积,然后他回过头,看见了持枪的胖牧师——后者看上去显然是一幅神经错乱的模样,那张肥胖的脸上布满了豆大的汗珠,脸色已经变成了紫色,双眼凸出,他举着枪在大厅里扫射着。
有那么一小会儿加尔文以为牧师的目标是自己,但是他很快就意识到事情似乎并不是那样的。牧师的攻击毫无目的,他朝着黑暗的天花板开枪,朝着所谓的“天使”的画像开枪,朝着空无一人的墙角开枪……之前被加尔文掐住了脖子的女人抓着自己的头发连续不断的惨叫着,她跌在地板上蠕动个不停,而对讲系统的屏幕在最开始的几声枪响总就变成了一团蓬开的玻璃碎渣。牧师的身体在冲锋枪的后座力下左摇右晃,枪口弥漫出来的烟让他的脸看上去既朦胧又扭曲,在枪声中夹杂着清脆的金属声,那是子弹射到了大厅中某处金属部件上发出来的声音。
一枚子弹被金属雕塑的翅膀挡住以后弹开了,直直插着加尔文的脸颊窜了过去。
加尔文闷哼了一声,血流了留下来,伴随着火辣辣的,炸裂一般的疼痛。而就在这个时候加尔文瞥到了大厅中央的那几张孤零零的的白色病床,他的心脏忽然停顿了一瞬间,紧接着他听到自己咆哮了出来:“停下——该死的停下——”
这下,加尔文甚至希望牧师开枪的目标只是自己了。
然后他感觉自己朝着牧师冲了过去,但是时间似乎在这一刻被某种超出人类认知的伟大者刻意放慢了,加尔文感到自己每一迈一步都像是踩在了深水之下,地板上,墙壁上还有天花板上伴随着枪声腾起了一团又一团的烟雾,在他的视野里那些碎片就像是一团一团无机物构成的蒲公英,缓慢地,缓慢地四散开来。
“砰——”
然后加尔文看到了有那几张病床上迸发出来的红色花朵——
“不不不不要过来不要过来我会杀了你们的我有枪——”
牧师语无伦次的嚎叫着,他显然并没有想要真正地射杀那些瘫软在床上的小可怜们,他只是太害怕了……害怕那些只有他才可以看到的,微笑着,半腐烂的幽灵们。
他们中有些人牧师只看过他们的照片(在那些亟待销毁的档案上,其中年纪最大的,若是他还活着的话恐怕都有二十多岁了,而年纪最小的就是那个被他不小心弄死的男孩)他们有的人甚至还活着,而有些人早就已经死去,这些往日的幽灵们同病床上那些面容模糊不清的女孩们一起站在床的后面凝视着他,倒吊在天使的雕像上冲着他吃吃直笑,蛆虫连接不断地从脸上血肉模糊的空洞中掉落下来。
当加尔文终于按住牧师那颤抖不已的肥肉肉体时,牧师也已经崩溃了。
加尔文提到了他的太阳穴上,那是毫不留情的一脚,牧师的肉体怦然倒地,像是屠宰场狭窄钢铁通道里被机械切断中枢神经的猪。
那把枪从他的手上跌落在地,枪口依然残留着青烟,而牧师的胳膊因为之前并不标准的开枪姿势变成了紫红色。加尔文没有犯自己之前的错误,他在牧师的另一边太阳穴上补了一脚,然后用力地扯下了镶嵌在牧师脖子上层层肥肉里的十字架,牢牢地绑住了牧师的手。
然后他才飞快地站起来,连滚带爬地冲向了那些之前牧师击中的病床。
他从未如此虔诚地祈祷上帝赐予他奇迹,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就跟过去岁月中无数次一样,上帝这一次也依然不在线。那些瘦小的孩子们胸口绽放出了瑰丽的鲜红花朵,脸色苍白。
“不不……不……”
加尔文呻吟着,他转过头冲着面如死灰的那个白袍女人疯狂地咆哮起来:“救——你他妈给我救人啊——”
白袍女人满脸都是鼻涕和眼泪,她被加尔文粗暴地拽着头发拖到了那些姑娘的病床前。
她看上去已经完全吓傻了,甚至都没有办法用自己的力气站稳。
“我很抱歉,我很抱歉……”
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那些中枪的女孩都死了,无一幸免。
其中一个孩子正好被轰中了头颅,当白袍女人被加尔文驱赶着检查那些孩子时,她只是拉开了那张薄薄隔帘看了一眼,便匍匐在了地上疯狂地呕吐了起来。
不……
加尔文慢慢的走到了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张病床上,他拉开了帘子,然后感到自己的力气似乎在这一瞬间被抽走了,他猛地跪在了地上,胸口一阵一阵发闷,他发现自己完全法呼吸了,强烈的窒息感笼罩着他,他一动不动地凝视着病床上伊莎的脸。
他是最后才来检查伊莎的,他已经有了那种可怕的预感,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胆量去面对他……
伊莎的胸口有一个血洞。
子弹弹射到了墙上悬挂的十字架上,然后笔直地射入了她的身体。
鲜血浸透了她身体下方床单,但是出于意料的是,子弹射入的地方伤口却很小,濡湿的鲜血在病号服上缓慢地盛开,宛若一朵玫瑰徐徐绽放。
时间停止了。
若一定要说上帝对这些可怜的孩子有什么仁慈的话,那就是尽管她们身上被一个肥胖而丑陋的精神病人用枪支开了一个咕噜咕噜冒着血的血洞,她们的脸上却都带着淡淡的微笑。
她们如出一致的显得安宁,平和,面色红润。
就像是父母的心肝宝贝,在摇篮曲下安静地睡着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加尔文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
“加尔文哥哥。”
那是伊莎的声音。
“伊莎?!”
加尔文不敢置信地抬起头,他震惊地凝视着伊莎的脸——少女的胸口,那一朵“玫瑰”依然在绽放,但是她却睁开了眼睛,躺在床上平静地凝视着因为惊喜而跳起来的加尔文。
“天啊,赞美上帝,我赞美他……我会带你去医院,你会好的,你一定会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