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人抱下车,祝云瑄心虚地摸了摸儿子的小脑袋,叮嘱他道:“暥儿乖乖在这里和元宝哥哥、铭哥哥玩,等过个几日,父皇和父亲便来接你。”
“过几日是几日?”小太子仰着头,不舍地看着他。
祝云瑄愈加心虚:“呃……可能三日,也可能五日,肯定不会超过五日。”
“好,”小太子乖巧点头,举起手挥了挥,“暥儿知道了,暥儿会乖乖的。”
“好孩子。”
祝云瑄放下心来,目送着暥儿被嬷嬷牵着进了门去,转头冲梁祯努了努嘴:“你如愿了。”
梁祯轻笑出声,下令出发。
草长莺飞春意浓,正是出城踏青最好的时节,到达沅济寺山下的汤泉庄子才刚过辰时,俩人换了身衣裳,便去了外头四处转悠。
梁祯牵着祝云瑄的手,沿着小径攀爬上沅济寺的后山,走了一段停下来,梁祯随手摘个果子,擦拭干净递给祝云瑄。
“这种果子是南洋那边特有的,我觉得味道还不错,试着移栽过来,多亏这里终年有汤泉在,比别处要热一些,竟然长成了,你尝尝。”
祝云瑄接过咬了一口,皮薄汁多,酸甜可口,味道确实很不错:“挺好的。”
梁祯笑着扬了扬眉:“下个月天热了味道还会更好些,本来想那时候再叫人摘了送进宫去,今日 你正巧来了,让你尝个鲜。”
祝云瑄乐道:“那我真是来对15" 江山许你0 ">首页17 页, 了。”
梁祯眼中笑意愈浓,捏紧他的手:“这边走。”
一路说说笑笑、走走停停,到了溪边祝云瑄蹲下掬起一捧水,喝了一口,再自然而然地送到梁祯面前,就像梁祯曾经与他做的那样。梁祯眼中带笑地盯着祝云瑄,低头就着他的手也喝了一口,温热的唇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祝云瑄的手一颤,手心里最后一点水就这么洒了。
被祝云瑄嗔了一眼,梁祯大笑,贴过去一个亲吻落在了他的面颊上。
祝云瑄用手肘轻轻撞了撞他的胸膛:“你看,这溪水里还有鱼。”
鱼还不少,小小一尾,每一条都只有一个巴掌那么长,时而聚拢在一块,时而又摆着尾巴四处分散开,在溪水中欢快地游荡着。
“有鱼有什么好稀奇的,”梁祯说着随手下去一捞,竟就这么捞到了一条上来,“会来这后山的都是沅济寺的僧人,他们不杀生自然不会去捕鱼,这溪水里的鱼过得太过安逸了。”
祝云瑄好笑道:“那你还不赶紧放了?”
梁祯眨了眨眼睛:“为何要放?一会儿做烤鱼给陛下吃。”
“……你这样不好吧,佛门之地的鱼那都是带了灵性的,怎能随意吃。”
“没关系,陛下是天子,自然吃得这些灵物。”
“那你呢?”
梁祯的唇角更上扬了几分:“臣是陛下的皇后,自然也吃得。”
他还当真叫人去拎了个木桶来,一口气捞了七八条鱼上来,祝云瑄无奈提醒他:“再捞没了,被老方丈知道以后不许你来了。”
“没事,一会儿叫人来放点鱼苗就是了,”梁祯看着满意,将木桶交给身后跟着的小厮,又牵住了祝云瑄,“走吧,我们再去上头看看。”
中午时分,俩人回到山下的庄子里,就在住的屋子门前的庭院里摆出了桌子,架上碳火架,席地而坐,没有叫下人伺候,自己动手烤起了肉。
先前抓来的鱼在架子上一字排开,还有腌制过的野猪肉、羊羔肉、鹿肉,一并搁上架子,没一会儿,烤肉的香气便慢慢飘散了开来,滋滋地冒着白烟,梁祯举着刷子,给烤得酥香的肉涂抹上一层蜂蜜,香味顿时愈加浓郁。
祝云瑄手撑着脑袋看着他笑:“还有什么是朕的皇后不会做的吗?”
梁祯笑而不语,将烤好的肉切成小块,夹了一筷子吹了吹,再送到祝云瑄嘴边:“试试。”
祝云瑄一边吃一边点头,把温热了的酒倒出来,举起了杯子。
一口烤肉一口酒,到了后头祝云瑄已有些醉眼迷蒙飘飘然,干脆扔了杯子直接拎起了酒壶躺倒下去,头枕着梁祯的大腿上,举起酒壶便往嘴里倒。
梁祯按住他的手:“少喝些。”
祝云瑄抬眼望向他,痴痴地笑:“我想喝。”
梁祯将先头摘来的果子送到他嘴边:“吃这个,解腻。”
祝云瑄伸舌舔了一口,正舔在梁祯的手指腹上,梁祯低下头,笑看着他:“陛下醉了。”
“那你怎么没醉?”
“陛下几时喝酒喝得过臣?”
祝云瑄的脸上尽是醉酒后的红晕,水光迷离的眼睛不停闪动着,小声嘟哝:“那你就不能让一让我啊?”
“谁叫你这么贪杯。”梁祯笑着勾起他已经蹭散了披散下的发丝,在手指上勾绕了几圈,片刻后,弯腰将人打横抱了起来。
祝云瑄没有动,双手圈着梁祯的脖子,任由他抱着,头倚在他颈窝处,低声呢喃:“这才大中午呢,青天白日的……”
“去泡一会儿。”
穿过屋子,汤泉池子就在后院里,下了水,祝云瑄更是昏昏欲睡,又觉得热,直接背过身去,大半身子都出了水,趴到了岸边的石板上。
梁祯从身后贴上来,手指轻轻摩挲着他腰间那在水中若隐若现、愈显妖冶的花,祝云瑄没有动,半眯着眼睛偏头觑向他,哑着嗓子道:“好看吗?”
梁祯轻眯起眼睛:“陛下以为呢?”
祝云瑄没有接腔,转回了头去轻闭了闭眼睛,嘴角始终噙着一抹笑意。
时过境迁,曾经觉得屈辱的印记如今早已不放在心上,抛去那些无谓的自寻烦恼,这道刺青现在更多的带上了那旖旎情 色之意,成了他们床 笫间的一种乐趣。
梁祯低下 身,扣住他的腰,嘴唇贴上去吻了吻那怒放的红梅,祝云瑄的身子瑟缩了一下,忍不住抱怨:“这才什么时辰,就没有一次来了这里,你能不想着那码子事情的……”
梁祯没有再做乱,一手揽着祝云瑄的腰,另一只手再次勾绕上了他的头发,低喃道:“阿瑄,我是喜欢你才会想要跟你做那种事。”
祝云瑄怔愣了一瞬,没曾想梁祯会突然这么一本正经,反叫他不适应了,轻咳了一声,他低声嚅嗫道:“……我知道。”
梁祯笑望着他,祝云瑄的眸光闪了闪,又道:“我对你的心意也是一样的……”
“嗯。”梁祯笑着低头,在他的肩膀上印上一个轻吻。
祝云瑄转回身,面朝着梁祯,目光下移,落在他布满狰狞鞭痕的胸膛上,肩膀上的那只黑豹子被这些鞭痕衬得愈显面貌凶残,金色双瞳冒着精光,几欲化作实体。一如梁祯本人,骨子里都是凶狠的,可祝云瑄却爱极了他的肩膀上的这只豹子,也爱极了他。
静静看了许久,祝云瑄的手指搭上去,在他的肩膀上细细摩挲着,迷离双眼中尽是痴迷,梁祯捉住他的手,送到唇边亲了一下,再贴过去吻住了他的唇,衔着润湿的唇瓣,细细碾磨,极尽缠绵。
“好热……”意乱情迷中,祝云瑄低声呢喃,无意识地推了推梁祯的胸膛。
梁祯贴着他的唇轻笑:“热些好,多出些汗,这个季节最容易生病,陛下昨个夜里还咳嗽了。”
“你听到了?”
昨夜他们小别胜新婚,胡闹折腾了大半夜,后头梁祯睡着了,祝云瑄却翻来覆去没有睡意,小心翼翼地拥着梁祯,就怕一闭上眼睛他又会消失不见了。梁祯在外头发生的事情让他着实心有余悸,无数次后悔不该听他的叫他做钦差出去查这么凶险的案子,却差一点有去无回,同样的事情他再不想经历第三回 了。
因为心里郁结着事情,一整夜祝云瑄都没怎么睡,到后头便着凉了,还咳嗽了起来,早起的时候一直强压着,只是不想坏了出来同游的兴致。梁祯其实早发现了,早上出门时还特地命人给他多加了件衣裳。
梁祯捏着祝云瑄的下巴,细细密密地吻他,末了叹着气提醒他道:“阿瑄,生病了就要说,不要讳疾忌医,你以前就是这样,怎么现在这毛病还是改不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祝云瑄垂眸:“我若是说了,你又要将我按在宫里头不让出来了。”
梁祯轻声一笑:“啧,陛下现在玩性倒是越来越重了,难得难得,是前头几年被压抑狠了吗?”
这个混账总是这样,前一句还正儿八经,下一句便开始调侃他,祝云瑄羞恼不已:“你闭嘴。”
梁祯只是笑,手滑下去,搭在祝云瑄的腰间,揽着他往自己面前按了按,俩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了一起,祝云瑄无奈:“你怎么又……”
“帮陛下多出出汗。”梁祯说得理所当然,温热的吐息喷薄在祝云瑄的脖颈处,一口咬在了他极其敏感的耳后侧,惹来祝云瑄掩饰不住溢出口的动人声音。
祝云瑄笑着闭上眼睛,攀住了梁祯的身体。
第四十九章 生辰礼物
景瑞五年,冬。
早朝之时,一众朝臣再次老生常谈起了立后一事,祝云瑄木然地听完他们慷慨激昂的请奏,没有任何表态,直接宣布了退朝。
群臣长跪在地不愿起身,御座上的皇帝却早已拂袖而去。
三年的时间,祝云瑄越来越有了皇帝冷漠威严说一不二的气势,从前梁祯说他性子软坐不稳这个位置,如今他不用倚靠任何人,也终于将这个皇位给彻底坐稳了。
梁祯终究还是错了,太过看低了他,他也并非没了他就不行。
如今天下太平,除了南边偶有海寇来犯,算得上风调雨顺、四海升平,唯一叫满朝文武、天下臣民都担忧挂心的,便是一直虚悬的中宫后位。
因为立后一事,皇帝和朝臣之间的矛盾冲突一次次升级,前头祝云瑄还会以各种借口搪塞,最近这一年,他已经连借口都不找了,所有要求立后纳妃的奏疏尽数留中,每每有人在朝会上提起,便直接宣布散朝。无论群臣如何跪地恳求,甚至以死相逼,都无动于衷。
正值壮年的皇帝不立后、不纳妃,后宫空虚,膝下无一子嗣,流言四起,祝云瑄不管不顾,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午后,见着外头下了好几天的雪停了,祝云瑄在殿外的回廊下站了片刻,淡声吩咐高安:“随朕去外头走走吧。”
“陛下想去御花园赏景吗?奴婢叫人给您备步辇吧?”
祝云瑄不置可否,高安便当他是答应了,难得祝云瑄有心情出门,立刻鞍前马后地安排起来。
这几年若非必要的庆典祭祀,别说去宫外,祝云瑄连这甘霖宫的门都很少出。步辇抬着他沿着皇宫纵横交错的小道一路往后头走,祝云瑄抬头,望向灰惨惨的天际,许久,才轻轻闭了闭眼睛。
正恍惚间,前方忽然响起一声重物砸地的声响,祝云瑄收回心绪,皱眉望过去,一团雪球在地上碎开了花,砸中的还有一只瞬间断了气的麻雀,一侧的宫墙后头,有人影倏地一下从枯树枝上缩了下去。
高安提起嗓子冲宫墙那头呵道:“谁躲在那里?!出来!”
那是一座荒凉破败的宫殿,宫门紧闭着,看着跟无人居住一般,侍卫上前去破开了门,抖抖索索的孩子爬出来,匍匐在地上,低垂着脑袋,带着哭腔的声音哀求道:“我……我不是故意的……不要打我……”
祝云瑄的眉蹙得更紧了些,他已经认了出来,面前这个瘦弱不堪、衣衫单薄破旧的孩子,是他的九弟,祝云琼。
当年梁祯赐死了宸贵妃却留下了这个孩子的性命,一直将之软禁在这里,几年过去,祝云瑄几乎已经忘记了这个孩子的存在,甚至三年前梁祯离开时还曾再次以这个孩子要挟过他,他也没有将之斩草除根。
几年未见,祝云琼已有八岁,却过于瘦弱看着只有四五岁的模样,如今战战兢兢地跪于他面前,哪里还有半点祝云瑄记忆中被宠坏了的小霸王的影子。
祝云瑄沉下声音:“你方才是在做什么?”
小孩吞吞吐吐道:“砸……砸麻雀,我饿……”
祝云瑄示意高安:“去查查是怎么回事。”
“诺。”
望着缩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孩,沉默片刻后,祝云瑄仿佛叹气一般,吩咐人道:“传方太医去甘霖宫。”
被带去甘霖宫,梳洗干净又吃了一顿饱饭的小孩终于回过了神,认出了祝云瑄这个哥哥,怯生生地望着他,祝云瑄将人叫到跟前,问他道:“你平日里都吃不饱饭吗?为何要砸麻雀?”
小孩摇了摇头,耷拉着脑袋,回答他:“嬷嬷不给吃,我只能吃她们剩下的,我饿,就偷偷砸麻雀,砸中了就从树上翻出去捡回来,趁着她们不注意烤了吃。”
祝云瑄拉起他的手,看了看他满是青紫痕迹的手臂:“这怎么弄得?”
“嬷嬷打的,我不听话她们便打我……”
祝云瑄冷了目光,没有再问,叫方太医将人带去偏殿诊脉,高安已经回了来,与他回报说都问清楚了,九皇子这些年都被关在那座宫殿里,那里虽非冷宫却与冷宫无异,里头统共也没几个伺候的人,都是混不吝的,见没人管他便怠慢虐待他:“陛下放心,奴婢已经叫人将那些胆大包天的东西都押下了,过后会重新安排些人过去伺候九殿下。”
祝云瑄不言,神色愈加黯了几分。
两刻钟后,方太医过来禀报,他已经给九皇子仔细看过脉象,这孩子在长身体的这几年亏了身子,落了病根,以后都会身子虚,只能慢慢调理着,想要痊愈怕是没可能了。
祝云瑄?一时?无言,方才在回来的一路上他的心里几番起了杀机,到了此刻,忽然又心软了。
总归还是个孩子,身子骨也不好,便是留着他一条命也没什么,就当……就当给他的暥儿积福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