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蹊被他说的羞愧万分,没脸见人。
接下来龚艺说要跟他对戏,夏蹊又紧张又期待,囫囵吞枣背了两遍,开始和龚艺对戏。他演男主,龚艺演大反派,在客厅里上演暗流汹涌的对话。
夏蹊定了定心,把椅子当沙发,舒展的靠在椅背上。
“多谢汪先生垂青,可是我学法语以来,一向只翻译爱情和诗歌,政治类的东西我是一概不碰的。”夏蹊说话不紧不慢,战争的硝烟在他门口止步,仿佛从未影响他半分。
龚艺原本低着头,闻言锐利的眼神往他这儿一扫,嗤笑一声,笑的夏蹊寒毛直竖,差点从戏里状态跳脱出来。
只听龚艺冷笑着:“爱情……你说他们欧洲打仗都打那么久了,还有什么爱情和诗歌?叶先生是从哪儿得来的法语原著,不如让我看看?”
夏蹊强压着狂跳的心脏正要起身,龚艺一手虚压,把夏蹊一点一点的,重新压回到沙发上。
“不劳烦叶先生,我让我的两个助手来帮你拿。”
夏蹊心脏狂跳,被龚艺气势压的喘不过气来,脸色苍白,但至少还记得说台词:“我的书都是不远万里从欧洲带过来的,有些可能连法国那边都没有,如果汪先生想看,还是我去拿吧。”
龚艺站起来,噌亮的皮鞋一步一步向夏蹊踱过来:“叶先生既然不放心,那我亲自和您去拿。”
夏蹊完全被龚艺压住了,被他带着走,战战兢兢从椅子上站起来,甚至真的忘了自己在演戏,仿佛就在现场被龚艺严刑逼供。
龚艺不紧不慢继续道:“哦对了,我这儿恰巧还有个法语专家,他一会儿就过来,你们俩正好可以交流交流?”
夏蹊眼睛里的震惊和害怕再也掩饰不住,彻底流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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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戏结束。
龚艺想了想,非常认真的问:“你刚刚是不是没认真演啊?”
夏蹊连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坐到一边去了。
他知道和龚艺对戏会被压制,但是没想到被压制的那么厉害。
刚刚那一段,他其实根本不应该表现出任何害怕和恐惧,而是镇定自若的周旋在群狼之中。可自己和龚艺一对戏,整个人就好像生鸡蛋一样不堪一击。
什么叫差距,这差距根本不在一个数量级上。
反观龚艺,他心情很好,喜滋滋的打开微信发语音:“阿林,如果夏蹊这次试镜没过,我是不是还能继续做他老师,直到他下一个试镜?”
一会儿,微信提示音来了,老邢的语音信息传出来,冷冷回:“不能。”
“不想认真教就算了。”邢杨林补充。
龚艺颇为遗憾,又发了一大段语音表决心,放下手机拿起剧本:“来,夏蹊咱们继续,别灰心嘛,你看我追老婆十几年了,还不照样继续追么。”
夏蹊:“……”
不过幸好龚艺在演戏方面态度严肃认真,他用极高的标准去要求夏蹊,一开始夏蹊感觉压力大到喘不过气来,后来紧赶慢赶的追上了,也颇为吃力,每天从集训室里出来像被□□过的小白菜。
龚艺自从教了夏蹊,就有更多理由去骚扰邢杨林了,今天跑过去说“夏蹊进步了”,明天跑过去说“夏蹊有灵气”,烦的邢杨林一万个不爽,索性请了两天假。
于是一大早看到邢杨林办公室大门紧闭的龚艺怅然若失,然后一拍脑袋突发奇想,说要带夏蹊去见见《法兰西之光》的原作者,董丞老先生。
夏蹊对此非常重视,找朱钰借了套朴素的乖小孩衣服,头发也整理的整整齐齐,带了两瓶茅台,跟在龚艺后面一路来到某小区某大楼,摁下门铃。
夏蹊:“直接去董老先生的家?”
龚艺:“对啊,我没跟你说吗?这是个家宴。”
夏蹊:“……你没跟我说。早知道就准备点压岁钱了,他家有小孩吗?”
龚艺:“没有,放心。”
然后门一开,门后面露出来三四个兴奋的孩子们。
夏蹊对龚艺的不靠谱程度又有了新的认知。
龚艺摊手:“没办法,这以前都是老邢帮我弄的,我自己怎么会记这些,只管演戏就好了。”语气甚至还带着点骄傲。
还好董丞老先生对两人非常欢迎,还说看过夏蹊在《民国诡事》当中的表演,对他非常有好感。
夏蹊非常擅长讨老人欢心,和董丞老先生居然还聊的不错,董老先生在饭桌上亲自剖析了主角叶郁青的人物性格和成长轨迹,对夏蹊理解人物有很大帮助。
龚艺关键时刻也还算靠谱,说了不少夏蹊好话,还陪老爷子小酌两杯,老爷子被奶奶管着,平时喝不到酒,这次来了客人,可劲儿的喝。
一顿饭下来宾主尽欢,龚艺喝的有点上头,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任由夏蹊把他送到小区门口。
龚艺没下车,突然来了一句:“以前我喝醉,我家老邢总是会给我买西瓜解酒。”
夏蹊:“……啊?”
龚艺沉默了好久,目光穿过车窗,不知看往何方,低声呢喃一句:“我特别想他。”
春风吹过,龚艺好像喝醉了,低沉的声音散落在春风里:“我不能没有他。”
第36章
其实是个很狗血的故事。
当年龚艺从香港载誉归来, 刚回到大陆就遇到邢杨林做他的生活助理。
那时候邢杨林刚踏进这一行, 一个是闪耀迷人的明日巨星,一个是默默无闻的凡人, 邢杨林看龚艺的目光如同天神下凡,眼里心里只有他, 再也装不下其他。
邢杨林心中怀着炙热的火焰, 他做到了助理的极限, 帮他挡酒,帮他挡粉丝,帮他挡潜规则,他摸索着龚艺的所有行为习惯, 比如爱喝冰水, 比如爱收集领带,比如爱穿卫衣,T恤, 而不爱穿衬衫。
问起为什么不爱穿衬衫的时候, 龚艺蹙着眉头,简单回:“我不喜欢扣扣子。”
于是每次出息活动,都是邢杨林帮他扣的扣子。
龚艺用邢杨林用的顺手, 有时候还会开玩笑:“以后娶一个像你这样的老婆就好了。”每当这个时候,邢杨林总是神情慌乱的看向别处,把话题撇开。
有一次饭局,龚艺禁不住广告商的灌酒,喝的浑身酒气, 晕乎乎的被邢杨林抬回酒店,他脱了他的鞋子外套,解开领带,实在禁不住这日夜煎熬的暗恋与倾慕,轻轻的,无声的,吻了上去。
但龚艺其实没有睡着。
于是一个顺水推舟,一个懵懵懂懂,邢杨林就这样跟龚艺上了床,一腔炙热纯粹的爱有了出口,昔日仰望的星星落入他的掌心,那晚醉后不知天在水,一船清梦压星河,就好像做了不真实的梦,幸福的像飘在云里。
然而第二天不知怎么的,关于两人的传言就传了出来,这个说早上亲眼看见邢杨林从龚艺房里出来,那个说亲耳听见邢杨林勾引龚艺,传的满公司沸沸扬扬,高层那么重视龚艺,直接把邢杨林叫了过去,逼他自己辞职。
龚艺站了出来,他帮邢杨林挡住流言蜚语,挡住高层逼问,他主动请辞,并付了公司高额违约金,带着邢杨林自立门户,开了自己的工作室。
一开始举步维艰,可有些人天生就是当经纪人的料,才华如同金子一样挡都挡不住,邢杨林帮龚艺接了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电视剧,并且凭借此剧一炮翻红,横扫当年各种奖项,视帝一年拿俩,从此一跃成为一线演员,站稳了脚跟。
龚艺爱情事业双丰收,他兴冲冲的带着邢杨林回去见妈,说了两件事:
1,我要出柜。
2,我媳妇儿找好了,就你面前这个。
龚艺妈白眼一翻,撅了过去。
龚艺妈是一个控制欲极强,极其保守的中年妇女,她心中的未来媳妇应该是温顺保守的,相夫教子的,服侍婆婆的,被她死死压在掌心不得动弹的,绝非眼前这个带把的。龚艺爸早年去世,她和龚艺相依为命,早就把龚艺当成救命稻草,当成经济来源,她怎么会允许龚艺脱离她的控制,哪怕只是一丝一毫呢。
那个时候社会风气保守,同性恋这个词就跟脏东西一样让人退避三舍,龚艺妈从医院里醒过来,对邢杨林破口大骂,恨不得他原地消失。
邢杨林低头听着,一句话没有反驳。
龚艺妈开始作妖了,起初是在家里作天作地让龚艺分手,她坚定的认为同性恋是一种精神疾病,也不知怎么办到的,竟然私自配了精神类的药物,混在饭里面试图让龚艺吃。
幸好龚艺第一次就察觉出来,摔碗就走。
后来她突然杀进龚艺工作室,以查账为名翻出工作室成立以来所有账本一遍遍核对,企图抓住邢杨林小辫子,奈何邢杨林做账做的清清楚楚,她连一分一厘的差错都查不出,直到龚艺从外地片场赶回来才算闹完。
龚艺妈看前面两招都没用,突然有一天拿起刀架自己脖子上,让龚艺去相亲。
龚艺毕竟是从小被妈带大的,他问邢杨林:“要不你委屈一下,相亲肯定不会成功的。”
邢杨林没说话,默认了。
龚艺带着邢杨林提前去咖啡厅,把他安排在隔壁位置,自己在相亲女面前又是扣鼻屎又是挖耳朵,还抖腿,相亲女被吓跑了,以后逢人就说龚影帝表里不一,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如此吓跑了一打又一打的相亲女,龚艺妈开始给他房间里塞人,今天塞个小家碧玉,明天塞个妖艳贱货,明知道不会成功,就是要恶心邢杨林。
龚艺被闹的烦了,给她在上海市中心买了套独栋带花园小洋房,写了她的名字,让她自己住。
龚艺妈有了房子之后,消停了一会儿。可是儿子不在眼前,她还是不放心,她要求去龚艺工作室上班,自己做财务,这样既可以掌握经济大权,又可以拿捏邢杨林。
龚艺拒绝了。
龚艺妈又出奇招,她放着龚艺给她买的小洋房不住,特意租了一个小平房,打了个电话通知记者来,在无数镜头面前又哭又闹,控诉龚艺不孝,赚了那么多钱不管亲妈,任由亲妈自生自灭。
这新闻最终没有一篇被发出去——邢杨林和龚艺及时赶到,不知花了多少精力财力才打点好一切,把新闻压了下来。
此事过后,龚艺认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在国外给他妈买了套居所,把他妈送出国休养。
两人清静了一段日子,龚艺甚至在亲友面前向邢杨林公开求了婚,两人准备去瑞士,找个小教堂结婚。
那段日子是邢杨林最开心的时候,他以为苦尽甘来,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以为梦想成真,王子与凡人经历重重困难,最终走到了一起。
去瑞士之前,龚艺去国外领了个奖,正好路过他妈所在的国家。他突发奇想,想去看看自己妈最近生活的怎么样,就绕道看了一眼,这一看吓一跳,龚艺妈居然相信了某海外流亡邪~教组织,天天神神叨叨,辟谷打坐。
龚艺终究**凡胎不能不管自己的妈,他把妈接回国,安排了心理医生,他妈在国外生活了一段时间,居然也不闹了,给龚艺提出最后一个要求:“代孕,只要给我个孙子,我就再也不管你们了。”
龚艺又跑过去问邢杨林——他总是这样的人,仗着邢杨林心软就欺负他。
邢杨林总是答应的,可是这次他说什么都不答应了。
其实和之前的奇葩事迹比起来,代孕实在不算什么,可是邢杨林隐忍了十年,突然不想再忍了。
他可以忍着他妈妈指着他鼻子骂“被捅屁~眼的贱货”,他可以忍着他妈妈给他安排相亲和塞人,他可以忍着他妈妈找人泼自己儿子泔水,而那泔水大部分都被他挡住了,在无数镜头面前出丑。
他甚至可以忍着他妈妈找到自己父母家,说自己父母教出来一个狐狸精。
可是偏偏在见到曙光之前的最后一刻,他不想再忍了。
邢杨林不顾龚艺的不解和挽留,连夜收拾好行李,交接好工作,定了最早的一班飞机飞往上海,断了和以往相关的所有一切,重头开始。
十年时光,彼此都以为对方是自己的后盾和肩膀,彼此都成为了对方人生中的一部分,彼此都坚定不移的相信未来的人生路有对方陪伴。
邢杨林干脆利落的一撕,把过往撕的干干净净,可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梦到瑞士的小教堂,两人在教父面前说誓言,接吻。
“你是否愿意无论富贵贫穷,无论健康疾病,无论人生的顺境逆境,在对方最需要你的时候,你能不离不弃终身不离开直到永远吗?”
“我愿意。”
“我愿意。”
然后梦醒了,枕头湿的一塌糊涂,独坐到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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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蹊沉默了良久,问:“那既然感情那么深,为什么过了四年你才回来找他?”
龚艺摸了半天没摸到烟,蹙着眉头:“只要有我妈在,我和阿林永远不会有安生日子过。”
“三个月前,我妈去世了。”
龚艺最终没有答应他妈的要求,没有代孕,没有相亲,没有任何人,他除了工作就是陪他妈,他妈妈自从辟谷打坐之后,身体也垮了,时不时进医院疗养,龚艺陪了妈妈最后四年时光,送了最后一程。
龚艺亲自办理他妈后事,一办完就收拾东西迫不及待飞往上海,来找邢杨林。
龚艺终于找到了烟,他点绕了烟,打开车窗往外吐了一口:“十四年啊,我和他居然已经走过十四年了,可我到现在都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他那个时候青涩又可爱,看一眼就知道心里在想什么,恨不得把告白写在脸上。”
“时间过的真是太快了。”龚艺感慨。
夏蹊问:“那你现在什么打算?”
龚艺向外面吐了口烟:“把阿林追回来啊,他还欠我个婚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