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徽真觉得,等季芜修从猫薄荷的威力下清醒过来,他一定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冷静一下。
半个小时后,季芜修将自己从床上挖出来。
他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冷静。
季芜修坐在床边,面无表情地将自己的头发重新绑了一遍。他的目光略有些空洞,但在不自觉瞥到书柜上摆放着的东西时,季芜修深碧色的眼眸倏地一厉。一没留神,手上的动作就重了些,顿时就扯掉了一根头发。
绑好了头发,季芜修的双手随意放在大腿上。他的面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但眼神却越发凶狠起来。
片刻后,他倏地抬起手,揉了一下刚刚被扯掉一根头发的地方。
有点疼。
第56章
深呼吸, 季芜修站起身, 走到了书柜前。
三根散发着清凉香气的猫薄荷棒棒糖就在眼前,昭示着它们强烈的存在感。
季芜修慢慢地伸出手,捏起其中一根猫薄荷棒棒糖,那双沁着冷意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这根木天蓼为棍, 猫薄荷为球的棒棒糖状磨牙棒。就是它,让猫形状态下的自己陷入了那种极度的愉悦中, 在地上打滚, 还抱着林徽真的脖子……
季芜修的手指微颤, “咔嚓”一声, 木天蓼制成的棍子在季芜修的手指间断成了两截。
用力地攥了一下手指, 季芜修克制地将这根猫薄荷棒棒糖放在桌子上。
虽然这根猫薄荷棒棒糖罪大恶极, 但季芜修两次因为它而变回了人形。虽然季芜修不希望自己人身与猫身的转换开关落在这等、这等伤风败俗的东西上, 但若猫薄荷真是季芜修切换身体的关键物品,他就得正视猫薄荷的存在, 直到他找回自己的身体。
季芜修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来, 垂眸看向猫薄荷棒棒糖下面压着的东西上。
最上面的一张身份证, 无比正规的一张身份证,偏偏照片是一张免冠一寸猫脸照, 还有姓名处那明晃晃的三个大字。
林卤蛋, 哈, 林卤蛋!
季芜修抬手捂脸, 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已经红得发紫了。
要命了, 真的要命了。
只要一闭上眼睛, 季芜修的脑海里就能够清晰浮现出另一个自己是如何醋得眼睛发红,控诉林徽真渣男还玩自闭的一幕幕,更别说林徽真无奈之下只得妥协,让人办理新证件时,他还非要将大名定成林卤蛋,改一个字都不行的情景。
哦,还有心愿得成抱着林徽真脖子狠劲儿撒娇卖萌又亲又舔。
哦,还有又一次陷在猫薄荷的威力下,丑态毕露还冒犯了林徽真。
他活了四百多年,哪怕是最落魄的时候,也没有这两个月来丢人的次数多!
季芜修用力地咬住嘴唇,简直羞愤欲绝。
好半晌,季芜修的情绪才平复下来,皮肤上的燥热慢慢褪去。他慢慢地转头,手指克制地从桌上一堆物件里挑出最厚的那个档案袋。
上面的名字是季芜修,不是林卤蛋的那个。
季芜修冷静克制地走到窗边,以着极快的速度将档案袋里的文件翻了个遍,内容全部记在心里,对自己这个假身份的种种经历算是有了个底。
走出书房前,季芜修仔细地将身上的衣服捋得平平整整,一根头发丝都不乱,看上去仿佛一个多小时之前的一幕幕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季芜修平静地打开了书房的门,恍若无事地走到了客厅里。
客厅里,正坐在沙发上的林徽真抬眸看了季芜修一眼,淡淡地道:“可有不适?”
季芜修的表情平静极了,他摇了摇头,道:“并无。”顿了一下,“我看了你留在书柜上的卷宗了,多谢。”
“无妨。”林徽真放松身体,靠在沙发背上。他瞟了神色如常的季芜修一眼,目光在季芜修尤带一抹晕红的眼角处扫了一眼,主动道:“你在两日前忽然变回猫身,直到今天下午误食了猫薄荷才恢复人身。”
既然季芜修装作没有记忆,林徽真就故作不知,装模作样地将季芜修变回人身前的事情简单地跟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季芜修说了一遍,只略过了其中一些都快奔着限制级去的画面与情节。
季芜修扯了扯嘴角,虽然林徽真贴心略去一些关键情节,但季芜修又不是真的没有记忆。林徽真哪怕只是如蜻蜓点水般将那些情节都略过,但季芜修一听开头,那一幕幕画面已然浮上心头。
季芜修都快无法直视林徽真了。
与此同时,季芜修越发感慨,玄真尊者这脾气是真的好,都这样了也没有心生恼怒,将他赶出去。或许,林徽真是真的很喜欢卤蛋那个模样吧,连带着对他也多有容忍。
抿了抿嘴唇,季芜修道:“多谢告知,在下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你……”
“季芜修。”林徽真忽27" 天道求你走上人生巅峰0 ">首页29 页, 然开口,打断了季芜修的话。
季芜修看向林徽真,却见林徽真单手撑着下颌,睨向他的目光透着一股漫不经心,淡淡地道:“我说过,你在这里可以直呼我的名字,但到现在为止,你就叫过一次。怎么……”林徽真声音微冷,“我如今这点微末修为,再也支使不动血河派掌门了吗?”
“属下不敢。”季芜修单膝跪地,方才面上的些许纠结焦躁已经褪去,只剩下严肃与沉静。
“你有什么不敢?”林徽真声音平静地反问道。
“属、我、我只是……”季芜修抿了抿嘴唇,之前略显苍白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红色,小声地道:“我只是不习惯。”
正魔两道,哪怕是当初竭力推举林徽真为正道尊者的天华门掌门在见到林徽真的时候也尊称一句“林尊者”,更别说其他人了。
“哦,是不习惯,不是嫌这个名字烫嘴。”林徽真挑了挑眉,毫不客气地道。
“自然不是。”季芜修不解地看向林徽真,名字有什么烫嘴的。
林徽真的手指点了点沙发扶手,道:“那叫两声听听吧。”
季芜修:“……林徽真。”
“不错。”林徽真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淡淡地道:“挺顺耳的。”
季芜修:“……”
“好了。”林徽真摆了摆手,示意季芜修起身,道:“刚才你想说什么,可以继续说了。”
季芜修:“……是。”
季芜修想要求助的事情,自然与他目前身体的异状有关。既然猫薄荷可能与他身体变化有关,即使季芜修对猫薄荷的效用深恶痛绝,他还是不得不正视猫薄荷的潜在作用。
季芜修需要知道,每一次变身为人的时间能够持续多长时间,能不能利用猫薄荷持续变身,还是需要一些缓冲的时间,缓冲的时间有多长。
林徽真略一颔首,道:“可以。”
林徽真答应得干脆,但季芜修的态度反而更加迟疑起来。他看向坐在沙发上的玄真尊者,委婉而谨慎地补充道:“听闻猫薄荷这类植物对猫科动物的影响非常大,行为上会出现极大的反常。为了不给你带来困扰,另一个我可以在单独的房间里服用猫薄荷。”
林徽真竭力压在差点翘起来的唇角,神情莫名地看向季芜修,道:“如此,我怎么帮你记录时间?”
“我……”季芜修卡壳了,受困于黑猫躯体的魔修在那一刻脑袋空白一片,只讷讷地重复道:“怎么记录时间……”
“行了。”林徽真摆了摆手,安抚道:“我知你身不由己,不会在意你服下猫薄荷之后的反应的,小事而已。”
“呃……”季芜修眨了眨眼睛,迟疑道:“多谢。”
“现在就开始吧,季芜修。”林徽真坐直了身体,道:“我后天还得去上学,没有多少时间浪费。”
回想一下林徽真的课程表,季芜修不再迟疑,转身回书房取出剩下的三根猫薄荷棒棒糖。
季芜修这一次的人形,维持了五个小时的时间。
这个期间里,林徽真“一本正经”地对着季芜修试验了卤蛋喜欢的东西,比如猫薄荷,比如猫抓板。
季芜修僵着脸将猫薄荷凑到鼻尖嗅了嗅,表示自己没有啃咬的欲望。还有那棵被林徽真当做猫抓板拎回来的玉兰树,季芜修站在树前,伸手慢慢地挠了一下,他倒是挺喜欢这棵玉兰树,单是对外形的欣赏,并没有抓挠的欲望。
人形的季芜修和猫形的卤蛋有着共同的爱好,但猫科动物的偏好在季芜修的身上表现得并不明显,这种情况持续至将近五个小时的时间。
确切地说,是这一回季芜修维持人形的第四个小时零五十八分钟的时候,季芜修望着玉兰树的目光渐渐有些魔怔,而且有些坐立不安。
林徽真皱了皱眉。
第四小时五十九分钟的时候,季芜修终于忍不住了。他顾不得解释,大步冲进了书房里,伸手就狠狠地挠了一把玉兰树的树干。
林徽真吓了一跳,却见季芜修抿着唇,深碧色的眼眸里满是凶光,原本修剪得极为平整的指甲不知何时变成了猫科动物锋利的爪钩。他站在玉兰树前,刷刷刷一遍又一遍地挠着玉兰树的树干,瞧着竟有些兴奋。
林徽真呆了呆,还没等他意识到季芜修突变的态度意味着什么,就见到眼前这个身姿颀长的俊美青年忽然开始起了变化。
雾蒙蒙的黑色妖气萦绕周身,不过眨眼之间,方才容姿姝丽的青年就缩水成一只黑色小奶猫。
“季、卤蛋……”
鉴于季芜修和卤蛋悬殊的身高差,季芜修能够站在原地轻轻松松地挠着玉兰树,但卤蛋这只身长才二十一厘米的小奶猫可办不到。
因为季芜修刚才的动作,卤蛋此刻右前爪的爪钩嵌进了树干里,左前爪则高高扬起,明显是准备跟右前爪交替挠树。至于他两条后腿,则悬在半空中,全身上下唯一的着力点就是挠进了树干里的右前爪了。
这样的动作,看上去格外危险。
林徽真定了定神,正待上前解救卤蛋的时候,却听到卤蛋喵了一声,喵声里明显带着兴奋。
作为一只没有季芜修状态记忆的黑猫妖,卤蛋虽然因为他此时的姿势而懵了一瞬,但他很快就被眼前玉兰树树干的好手感所吸引,兴奋地喵了一声,身体一扭,两只后爪直接蹬上了玉兰树的树干。
虽然不免因为这个动作下滑至树底,但他却没有丝毫惧怕,小眼神兴奋至极,挠着玉兰树就不撒手,竟似完全没有注意到房间里还有另一个人存在似的。
林徽真:“……”
等卤蛋终于从磨爪子的兴奋中缓过劲儿来,注意到房间里的林徽真时,已经是五分钟后的事情。
林徽真看着这只熟门熟路从他的裤腿爬到膝盖上的小东西,心情略有些复杂地由着他蹭了蹭自己的手背,而后抬手一引,客厅茶几上的一根猫薄荷棒棒糖直接飞入他的手中。
林徽真看向腿上的卤蛋,晃了晃手中的猫薄荷棒棒糖,道:“卤蛋,想要吗?”
五个多小时之前还为着一根猫薄荷棒棒糖而痴狂的小黑猫抬爪扒拉了一下这根散发着淡淡清凉香气的绿褐色圆球,不感兴趣地收回了目光。他上前一步,毛茸茸的脑袋顶着林徽真的胸口,然后啪嗒一下,整只猫直接躺倒在林徽真的怀里。而后他翻了个身,两只爪子扒住了林徽真的衣服,滚圆的凤眼直直地看向林徽真。
显然,比起猫薄荷棒棒糖,卤蛋对林徽真更感兴趣。
林徽真被卤蛋,或者说,季芜修的目光看得微微失神。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用下颌蹭了蹭卤蛋的小脑袋。而卤蛋则伸长了爪子,粉嫩嫩的肉垫贴在林徽真的下颌处,一下又一下地按着。
林徽真的心都快被卤蛋给融化了。
好在他还记着正事。
定了定神,林徽真语调轻缓地道:“不喜欢这个了?之前是谁咬碎了一颗猫薄荷球还蹭得浑身都是来着?”
“喵……”卤蛋往林徽真的怀里蹭了蹭,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他当然记得自己沉迷那个绿褐色球球的情景,气味迷人,口感极佳,让他舒服得直想打滚。但现在不知怎么回事,虽然这颗球球的气味依旧,口感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变化,但他就是提不起兴致来。
林徽真若有所思,他并没有诱哄卤蛋啃猫薄荷球来试验卤蛋是否会因为猫薄荷而再次变回人形,而是将那根猫薄荷棒棒糖放在桌子上。
想想卤蛋前两次对猫薄荷沉迷的架势,林徽真觉得卤蛋现在的态度跟他人形与猫形间的切换有关。猫薄荷或许是个开关,但人形状态与猫形状态间,必然需要一个缓冲时间。而这个缓冲时间,影响了卤蛋对猫薄荷的态度。
就像是之前季芜修对猫抓板的态度一样。
临近变回猫形的时候,季芜修控制不住地想要用玉兰树磨爪子,磨着磨着就变回了猫。
等卤蛋的身体足以变回人形的时候,估计就是他对猫薄荷棒棒糖燃起兴趣的时候吧。而这其中的间隔时间,就是林徽真需要记录的。
于是,当晚临睡前,林徽真看了一眼早早占据了自己的床位,蜷缩在他枕边,抱着自己的尾巴,眼睛半眯,还张嘴打了个小哈欠的卤蛋,将一颗留影石按在墙上,复又将一根猫薄荷棒棒糖放在了另一侧枕边。
留影石是修真界版的摄影机,林徽真用它来录制季芜修晚上可能出现的变化。跟卤蛋大眼瞪小眼,一夜无眠等着卤蛋对猫薄荷起兴趣记时间,这样的蠢事,林徽真才不会干。
林徽真的睡眠质量很好,尤其身边还有一只如今沁着剑心寒兰香气的小黑猫,完全能够一夜无梦睡到天亮。但若是季芜修的身体发生什么变化,林徽真也能够立刻醒来。毕竟,最基本的警惕心放在那里,林徽真还不至于太过放松。
林徽真和卤蛋,一前一后,很快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