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的吻转而带了安抚意味。
他亲昵地啄着游惑的唇角,下巴,眼尾……
结果越啄心跳越急促。
片刻之后, 游惑突然偏头让开。
他一手抵着沙发靠背,下颔骨到脖颈拉出一条极其漂亮的线条。
身后不远处就是一面硕大的镜子,镜子里于闻和楚月抓着笔抬了一下头。
秦究抬头看了一眼,游惑也跟着转头看过去。
有一瞬间,他们和外面的人几乎隔着镜子对视上了。
虽然知道只是巧合,但足够让人冷静下来。
“刚刚为什么蒙我眼睛?镜子有问题?”游惑的声音还有点哑,目光依然落在镜子上。
于闻和楚月盯着这里的目光透着明显的担忧,显然不是因为看到了什么,只是在发愁怎么把人弄出去。
“镜子不能久看。”秦究说:“你不觉得看着那边就挪不开眼么?”
“有点。”游惑说:“除此以外?”
如果只是挪不开眼,那倒也没什么。
“这是离得远。”秦究说:“如果近一点站在它面前,你会不由自主想钻进去。”
“摔进来的人有几个不想钻回去?”
“嗯。”秦究哼笑一声,抬起始终没有伸到游惑眼前左手,“如果一门心思想钻回去,后果可能会比较惨。”
游惑垂眸一看,他五指指腹都有一层薄薄的血痂。
“怎么回事?”游惑皱眉说:“药都在楼上房间——”
“这点破皮用得着什么药。”秦究摩挲了一下:“一会儿就掉了。你刚刚进来的时候,有没有经过一片漆黑?”
“有。”
游惑想起来,那片黑雾让人很不舒服,刺得人眼睛皮肤都很疼。
“如果真的去钻镜子,碰到的就是那东西。”秦究说:“进来的时候还好,在里面走几步也没事。但出去就厉害多了,沾一下就是这个结果。”
他抬手指了一圈:“客厅边缘镜子照不到的地方,都是这种东西。”
游惑进来还没有细看过周围,经他提醒才发现,他们呆着的地方并不是完整的房子,只是客厅,而且只是大半个客厅。
这样一来,地方突然变得很有限。
房间没有包含在里面,没有其他可以呆人的地方。
游惑一愣,问秦究说:“所以老于他们都不在这里?”
秦究摇了摇头:“不在,这里只有我一个。”
游惑想起来,客房床头柜上挂着一面竖直的镜子,如果老于钻进了那里。那他的活动范围就只有那个房间。
而主卧也有一个落地镜,舒雪她们应该在那里。
三个区域相互隔离,目前看来,他们没法去找其他人。
这让他们有点担心。
“那你不是应该在楼上,为什么会钻进这个镜子里?”游惑问秦究。
“我听见外面有点动静,睁眼发现那两个小鬼不在床上,就顺着声音下楼了。”
当时雪莉就蹲在这面镜子旁边,萨利摸着肚子舔着嘴角,一副刚刚吃饱喝足的模样。
“我其实隐约觉察到了镜子有问题,因为那本日记里频繁地提到镜子。”秦究说:“题目里有,线索里也有,显然不只是因为小姑娘爱漂亮随口一说。”
但谁也没想过,镜子会是这种用途。所以即便他们,也难免会有疏忽。
于是就被那两个小鬼坑了一把。
“对了,那本日记我扣在枕头上,你肯定——”秦究说了一半刹住。
游惑的脸色变得有点微妙。
“你没看?”秦究问。
游惑:“……没有。”
人都没了,谁他妈有心思先看儿童日记?
“那日记带进来没?”
游惑:“……”
他顺着之前的一片混乱往前回忆。
“我出房间后,顺手搁在了——”游惑扫视一圈,找到一个贴墙而立的高脚凳。
高脚凳上摆着一盆藤花,枝枝蔓蔓牵扯着垂挂下来。一个软皮册子躺在花盆上。
“在这里。”
他从沙发上起身,大步走过去。拿起本子一看,却发现只有摊开的那页有字,其他地方都是一片空白。
秦究跟过来。
看到写字的那页表情一愣。
写字的人用的是暗红色的水彩笔,很粗,笔触拙稚。看得出来,连抓笔都不太熟练。
但这不妨碍她写满一整页。
左上角是歪歪扭扭的“萨利说他好饿”,下面是“我不想写日记了”,另一边还有一句“雪莉是个讨厌鬼”。
其余所有地方,都写满了“去死吧”。
有几处连纸页都破了,可见写字的人有多用力,甚至有点疯……不,非常疯狂。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小姑娘会有的情绪。
这种画面令人莫名反胃。
游惑皱着眉问:“你看到这里了?”
秦究摇头:“没有,我看了前面几页。”
小孩子的字大而散,一页写不了什么东西,话语简单。
秦究虽然看得不走心,却记住了看过的内容。
他指着第一页空白说:“几月几号来着?没太注意。这里写着,今天照了好几次镜子,妈妈说我变漂亮了。”
游惑:“……”
这种话从秦究口中说出来就很可怕。
虽然他只是在背书,但他腔调惯来戏谑,又显得不那么平铺直叙。
“怎么?你这是什么表情?”
“没什么表情。”游惑把日记塞给他,抱着胳膊靠到墙上,懒懒地冲秦究说:“你挺漂亮的,然后呢?”
秦究高高地挑起眉。
游惑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继续。”
***
11月12日 天气好。
今天照了很多次镜子,因为妈妈说我变漂亮了。我也觉得。
但萨利说我缺了一颗牙,真丑。
他也缺了一颗牙,他才丑。
11月13日 下雨了。
我好像长牙了,很痒,想咬萨利,他总说我丑。
今天又照了很多次镜子,妈妈说镜子没我好看。
我很高兴。
11月14日
今天镜子真奇怪。
萨利丑八怪。
11月15日
我们打赌做鬼脸,看谁能坚持不笑。
我赢啦,萨利应该给我一颗糖,但他没有。妈妈从不给他糖,我原谅他了。
11月16日
其实昨天我笑了,但是镜子里的我没笑。
要不要告诉萨利?
11月17日
镜子在看我。
***
“我就翻了这么几页。”秦究捏着几张纸抖了抖,“记没记错就不确定了。”
他看到的这部分,雪莉的语气都还正常,跟后面那个通篇“去死吧”判若两人。
“想到一个老套的情节。”游惑说:“镜子里的雪莉爬出来,替代了原本的那个。”
秦究说:“是挺老套的,不过可能性很大。毫无想象力的系统弄出这种老套故事,也很正常。”
“如果真是这样,这本日记的作用也许很大。”游惑说。
镜子里的雪莉能爬出去,他们应该也可以。
如果日记里提到了怎么爬……那雪莉就是天使。
思索间,靠着墙的游惑突然感觉肩膀一阵刺痛。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扎了他几下。
他扭头一看,发现原本离他一步远的黑雾不知什么时候蔓延过来,正在吞食他的肩膀。
它穿透了外套和T恤,正往他肩膀上爬。
他迅敏地侧过身,和秦究一起撤回到客厅中央。
包围在边缘的黑雾,正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忽快忽慢地往中间裹。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还往中间聚?”
秦究从餐桌上扯下一块餐布,低头给游惑做着清理。
“大概是镜子在消化吧。”
“……”
游惑联想了一下,脸色顿时变得绿叽叽的。
如果这个过程始终不停,他们自己不谈,老于、舒雪那几个就麻烦了。
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
镜子就在不远处,透过那层玻璃,隐约可见墙角的高凳上也摊着一本日记。
外面的于闻和楚月突然被寄以厚望,而他们还一无所知。
游惑说:“于闻坐不住,尤其不喜欢做题。他应该会四处转转,发现那本日记是迟早的事。楚月……”
对于楚月,他的记忆不多。
但有限的记忆中,对方是个很可靠的人。
他们屏息等着。
却见于闻扯了一张白纸在手边,抓着马克笔画起来。
“他干嘛戳纸?”秦究眯起眼睛问。
游惑:“他不是在戳纸……”
踏马的他是在一个、一个地数究竟有多少三角形。
他差点儿戳尽了他哥以及他哥男朋友的所有耐心,终于戳出了一个答案。
做出一道小学题,他还挺亢奋。抓着草稿给楚月显摆了一下,然后在答题纸上写下答案。
身后突然传来沙沙声,像纸笔摩擦的轻响。
两人对视一眼,转头寻找着声音来源。
他们在茶几黑色的琉璃台面之下,找到了一张纸。
纸上写着题目,和镜子外面那张一模一样。只不过字也是反的。
此时,第一题下面多了一个数字——反写的28。
又过了两秒,旁边多了一道红色的小勾。以及一个加6分。
答对题目的瞬间,黑色雾气居然退了几寸,然后停住了。
沙发上,被捆的萨利抽搐了一下,比谁都急。
消化消一半被强行停止,这谁受得了。
“你这弟弟还不错。”秦究毫不吝啬地夸了一句。
刚夸完,就见于闻同学再接再厉,开始认认真真思考第二题了。
他啃着笔头想了几秒,楚月不知在旁边说了句什么。
小同学头顶灯泡“叮”地一亮,当即大笔一挥写下第二题答案。
客厅里,再度响起沙沙声。
游惑手中的纸上多了个答案。
于闻在第二题下面写了两个字——无数。
几秒后,纸上缓缓冒出一个鲜红的叉。
黑雾重新开始蠕动,游惑和秦究感到一阵窒息。
雪莉扁了扁嘴,还没来得及嚎,哥哥萨利先哭了,哭得非常绝望……
狗日的他又要吃人了。
第108章 歪打正着┃修改一下错误答案
看到鲜红的叉, 于闻不乐意了:“不可能啊!怎么会错呢?”
“小帅哥咱们先别管为什么错。”楚月考虑得多一点:“重点在错了的惩罚。”
惩罚?
于闻重看了纸上的注明:“没惩罚吧。姐姐你看, 上面说如果答不出题或者答错题目,萨利和雪莉会惩罚自己, 一天都吃不下东西。对我们来说这不是好事吗?”
“哦?”楚月指着泪崩的小鬼说:“好事他哭成这样?你想想他现在最怕干什么?”
于闻:“……怕吃?再吃估计就炸了。”
关卡boss抽噎两下, 看上去特别惨。
“对。我是这么想的——”比起游惑和秦究, 楚老板显得更有人味,还知道跟小傻子分享思路。
她用笔在“一天”、“吃不下东西”、“时常感到饥饿”这三处划了重点。
“……”
于闻感觉自己碰到个家教。
“惩罚自己吃不下东西, 相当于绝食耍脾气嘛, 绝食的后果是什么?”楚月用笔头敲了敲纸:“第二天这个时候,他们会感到饥饿难耐。你从小孩子的角度想一下, 说要绝食, 但又饿得不行, 会怎么做?”
于闻:“后悔地哭出来。”
“……你真是个人才。”楚老板不指望跟朋友的弟弟互动了,自己说道:“会憋不住偷偷吃。这个偷偷是什么时候?别人都睡了的时候。你想想下午,我们来得不巧碰到了小睡时间,两个小鬼就趁机开始偷吃了。”
于闻脸色很难看:“然后一口气吃了六个。”
楚月又说:“这对他俩来说肯定是意外, 毕竟一个考场正常只有一个人。所以, 按照正常逻辑, 这个偷吃是有概率的。有可能成功,有可能不成功。睡着的人不会去惹雪莉哭。肯定是她主动找人,我估计是让考生做个选择,选对了她就吃不成,选错了就倒霉了。”
她顿了一下,咕哝说:“那咱们的人也太倒霉了。”
“这些先不谈。按这个逻辑, 题目的本意就是这样——答对了,两个小鬼会安安分分,直到第二天第二次出题。不答或者答错了,第二天有可能被小鬼吃掉。”
于闻说:“所以明天小睡时间,咱俩有可能被吃掉?怪不得小鬼哭这么惨,他哪里吃得下?”
楚月说:“这就是麻烦的重点。按照题目正常运转,他会努力消化掉之前的食物,来保证自己能吃得下新的。咱们的人都在他肚子里呢,6个可能消化不了,1个应该不成问题。”
于闻懵了:“对啊!”
“所以啊,答错题对我们来说,惩罚要到明天。但对你爸他们来说,现在就很难熬了。”楚月自己也把思路理清了。
同一时间,镜子里。
黑雾翻滚着往中央蔓延,像蚕蛹吞食桑叶。
老于瘸着一条腿盘在床上,拿被子把自己围了个严实。
房门裹在黑雾里,不知道外面什么情况。
他一边自我安慰要冷静,一边在有限的空间里翻找,试图找到一点自救的线索。
楼上的主卧,舒雪试图往黑雾里伸手,被吴俐和杨舒拽住了。
“你手不是肉做的?!”杨舒说。
“我试试看,考场可以翻,这个说不定也行。”舒雪说。
“试三回了!”杨小姐瞪着眼睛:“还能试出抗体啊?”
跟其他人不同,游惑、秦究能清楚地看到于闻和楚月在做什么。
“紧张么?”秦究问。
“不紧张。”
“假话,你一直在摸耳钉。”
游惑手指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