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阿穆低估了弟弟的好奇心。一不留神,没有抓住阿信,阿信就飞奔了起来,越过茂密的杂草,蹦蹦跳跳地往驯鹿的旁边跑。
“阿信!”阿穆无可奈何地喊了弟弟一声,可阿信已经跑到了驯鹿的跟前,并蹲下身来仔细观察躺着的驯鹿,回头还跟阿穆招手:“哥哥,过来啊!”
既然弟弟已经过去,阿穆踌躇之下还是也跟着过去了,他们围在这只受伤了的驯鹿身边,看驯鹿半掩着眼脸,奄奄一息地喘气。
弟弟说:“它看起来好可怜,我们应该找村子里的赫尔秋医生来救它。”
“赫尔秋医生是救人的,不是兽医。”阿穆无奈伸手揉一揉弟弟的脑袋。
“又没关系,都是医生啊。”阿信十分顽固,拽着阿穆的手摇晃,“哥哥,快救救它吧!”
阿穆说:“我们应该回去跟爸爸说一说,爸爸会有解决办法的。”
“那哥哥你去找爸爸,我留在这里看它!”阿信兴高采烈,睁大了眼睛望着哥哥阿穆,眼底似乎有星星在闪烁。
“胡闹!”阿穆哭笑不得,“林子里太危险了,你不能一个人留在这里,谁知道这头驯鹿的伤口是不是熊或狼干的?我们先一起回去找爸爸。”
“可万一我们一走,驯鹿就被狼吃了怎么办?”阿信不舍。
“那也没办法,我们总不能留在这里,被狼一起给吃了。”阿穆用简单的语言道出残忍的事实,他说,“鹿会吃草,狼会吃肉,我们都要吃东西,不吃的话就会饿死的。”
阿信还是不太甘心,他提出了新的建议:“那我们一起把它搬走吧,搬回去,狼就吃不着了。”
尽管这么说,但阿信和阿穆两个孩子合起来,都没有能够搬动这头鹿的体型和力量。
这头鹿虽然看似还未成年,但并非是那种体型很小的幼鹿,应该是个青年鹿,如果它能站起来,它绝对比阿穆阿信两个孩子要高。
“别闹了,先跟我回去找爸爸。”
阿穆还是很具有哥哥威严的,对阿信的各种无理取闹都表示反对,阿信撒娇打滚都没效果,只好委屈巴巴地被阿穆牵着,抬脚暂时离开了这头驯鹿的身边。
之后兄弟俩回到了门沙克庄园,本来准备去找门沙克的,但是回去后发现爸爸并不在。庄园里干活的佣人说:“主人去城里采购去了。”
无奈之下,兄弟二人决定直接去找村里的医生赫尔秋,赫尔秋的家离他们的庄园不远,跑过去很快就到了。
赫尔秋医生随后接见了两个小孩,听他们说完事情的来龙去脉以后,这位医生心里也感到异常纠结。
首先,赫尔秋医生并不是兽医,对治疗一头驯鹿完全没有头绪。而且,用在人类身上的药物对动物可能并不管用,甚至会起到反效果。
其次,就算能把那只受伤的驯鹿救回来,和人类接触过的驯鹿会遭到族群的排斥,孤身一只的驯鹿是活不了多久的,恐怕之后还是要面临死亡的命运。
最后,这个时代的药物都是相当珍贵的,赫尔秋并不想把任何药物浪费在一只鹿的身上。
这样一来,还不如一开始就放着不要管。
但这样残忍的话,赫尔秋医生无法对两个充满期待的孩子说出口,于是他思索片刻,叹息着决定选择帮助这对双胞胎。
“好吧,带我去看看那只驯鹿。”赫尔秋医生说,“但我不能保证我可以救得了它,我恐怕只能对它的伤口做一些简单的处理。”
“太好了!”阿信一听就高兴得雀跃起来,“那我们可以把它搬回家来吗?”
“最好不要。”赫尔秋医生摇头打击他,“村子里有专门捕鹿的猎人,如果你们看不好鹿,它就会被猎人抓走的。”
紧接着,赫尔秋跟随阿穆阿信返回森林边缘,并找到了那只仍然躺在原地,浑身血迹斑斑的驯鹿。
赫尔秋医生随身带了一把猎枪,带枪的原因是担心会有狼或熊的袭击。
其次,他还带了把刀和一些布条,1721年的医疗水平非常落后,处理伤口也采取了极为原始的办法——水洗、火烧、刀削,包扎。
就是这么简单的四个步骤。因此赫尔秋要求阿穆阿信两兄弟去附近的溪流中取一点水过来,他则捡一些枯枝树叶点了个火堆。
之后用取回的水简单清洗了一下那只驯鹿身上的伤口,用刀子刮掉了多余的皮毛,随后再将刀子烧红,把腐烂发脓的肉切掉,火烧止血,绑上布条,伤口就处理得差不多了。
这头驯鹿身上的伤口并不多,只有身侧腹部有几道,似乎是被某种野兽抓出来的,使得这头驯鹿流了很多的血,无力动弹很是虚弱。
无力动弹也是件好事,至少赫尔秋处理伤口时它就不会乱动……驯鹿的蹄子很有力,被踹一脚可不得了。
处理完毕,赫尔秋去溪流边上洗了洗手,带着两兄弟准备离开了。他们离开的时候,那头驯鹿还未站起来,仍然一动不动的躺在原地。
阿信问赫尔秋说:“医生,它能活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要看它自己。”赫尔秋回答。
回到村子以后,门沙克已经从城镇里面采购归来,他听闻自家双胞胎去找医生赫尔秋帮忙救治一头驯鹿,意识到自家孩子给别人添了麻烦,就从庄园仓库取了一些水果和储存的肉,当做谢礼赠予了赫尔秋医生。
第二天一早,兴致勃勃的阿信将哥哥叫醒,兄弟二人再次来到昨天发现驯鹿的位置。结果却发现那只驯鹿不见了,驯鹿躺过的地方只留下一些血迹。
“它可能是走了。”阿穆对弟弟说。
阿信对着驯鹿躺过的位置张望了许久,表情失落:“我们再也见不着它了吗?”
“不会的。”阿穆有意为弟弟描述美好的画面,“它可能回到了它的族群里,我们下次看见鹿群经过时,说不定可以看见身上还绑着布条的它。”
这么一说,阿信便又兴高采烈笑起来。阿信笑时脸上会有两个小酒窝,看着很可爱,每次看见他的笑脸,阿穆都忍不住伸手去摸摸弟弟脑袋上蓬松的毛。
摸完了弟弟的头,兄弟俩刚准备走。这时,他们同时听到背后传来草木的窸窣声。
于是两人转头往后一看,发现昨天被他们救下的那只驯鹿正站在草丛中,抬高了鹿角看着他们。
“它又回来了!”阿信高兴的喊。
不同于阿信的兴奋,敏锐的阿穆注意到这只驯鹿嘴里似乎叼着一样东西。
驯鹿嘴里确实叼着一样东西,而且它还叼着这东西朝阿穆和阿信兄弟二人靠近了一些。紧接着,驯鹿低头将嘴里叼着的物品放下来,放在地上。
再然后,驯鹿退后了几步,猛地一转身跃入树林中,一转眼就无影无踪了。
“它似乎送了我们一个谢礼。”阿穆见到这一幕,若有所思的说。
“是因为我们救了它吗?所以才送礼物给我们?”阿信更加兴奋了,一跃而起跑到了那只驯鹿送来的“谢礼”旁边,低头琢磨了一下,对阿穆道:“哥哥你来看,这是什么?”
阿穆跟着凑过去瞅了一眼,皱起眉头道:“这是……石头?”
“石头应该没有这么漂亮的吧?”阿信伸手把“谢礼”捡起来,眼睛里都冒出星星了,期待道:“这是不是水晶啊?”
阿信手里的东西确实很像是水晶,是一个淡蓝色的、略透明的、不规则的方形多面冰晶体。而且这东西很小,阿信可以一只手把它握于掌心。
不过,这个类似水晶的方形多面体,实在是过于对称和平整了,上面每一个面都如同拿尺子刻意量好,精心打磨而成的。
仔细看时,还能发现水晶上雕刻着细小如米粒般的文字,不是阿穆和阿信所学过的任何一种文字,这些文字密密麻麻铺满了水晶上的每一个面。很明显这个水晶不是天然形成,而是人工制品。
阿穆觉得这玩意恐怕价值不菲,在他们那个年代,如此精致的工艺品能卖出非常非常多的钱,至少他们的爸爸门沙克是这么说的。
所以阿穆叮嘱自家弟弟阿信,阿穆说:“你拿着这个,收在自己兜里,千万别让别人看见了。”
阿信能够理解哥哥想法:“是很珍贵的东西吗?”
“也许是吧。”阿穆说,“我也不清楚,但还是别轻易让别人看到,回去问问爸爸就好。”
阿信不由担忧起来:“如果是很值钱的东西,爸爸会把它卖掉吗?”
阿穆好笑起来:“这是你的东西,我们的老爸是个正直的人,才不会随便拿你的东西去卖呢!”
“可是……这是那只驯鹿送给我们两个人的,并不单单只是我的东西啊。”阿信似乎纠结在奇怪的重点上。
“不,它就是你的。”阿穆温柔的看着弟弟,“是你想救那只鹿,而不是我。所以驯鹿给的礼物,也应该是给你的礼物。”
“如果是我的,那我可以把它送人吗?”阿信天真的问。
“当然。”阿穆理所当然说,心里却有些小失落。
阿穆心想:弟弟已经有了想要送礼物的对象了吗?会是谁呢?村里的某个小姑娘?阿穆记得阿信很喜欢村里那个比他们大两岁的小姐姐,名字叫苏丽尔。
没等阿穆失落完,阿信突然扬起灿烂的笑,把手里的水晶举到阿穆跟前来:“那我要把它送给哥哥,我最喜欢哥哥了!”
阿信把水晶塞进了阿穆的手心,然后猛地扑进了阿穆的怀抱。
怀里的弟弟香喷喷的又很柔软,阿穆的心一下子也跟着软了,收紧胳膊将阿信抱紧,用手抚摸了一下阿信的背脊,温柔说:“我也最喜欢阿信了。”
阿穆和阿信是在战争中幸存下来的,他们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已经死了。从有意识以来,兄弟二人就一直在一起,他们四处乞讨,跟随商队流浪。
自小就穿不暖吃不饱的他们,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吃一顿饱饭。这个愿望在被门沙克先生收养以后得以实现,兄弟二人一直非常感激门沙克,也对门沙克真正寄托了对父亲的情感。
但除了门沙克,阿穆和阿信对彼此的感情才是最深的。
在过去那段最辛苦的日子里,他们相互扶持才努力存活下来,身上仅剩的食物,哪怕饿到半死,都一定要分给兄弟吃。
正是因为有这样深刻的羁绊,阿穆和阿信才会愈发相像和亲密,彼此间试图模仿对方的一切言语、习惯和动作。
这些曾一度令门沙克感到苦恼的事情,对兄弟二人来说却是非常重要的,他们的相像,象征着他们之间紧密相连的关系。
……
穆钦猛地睁开眼,从睡梦中惊醒。
他其实已经很少在睡觉时做梦了,上个梦境中穆钦梦见的事物早就模糊不清的消失在他的记忆中。
所以这次,做了这么漫长的一个梦,着实令穆钦脑子里有些混乱。
梦醒后的穆钦发觉自己仍坐在冰冷的蝴蝶王座上,手里抱着周悦冰冷的尸体。
但除了这些,穆钦还突然意识到自己眼前站着一个人。
因为这个人就站在他面前,对方的身体挡住了头顶城堡裂缝中投射下来的光,把阴影笼罩在穆钦的身上。
所以穆钦不得不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人。
一个始终看不清脸的人。
第99章 蝴蝶王座08┃……而我也不是阿穆。
不管远近, 穆钦都看不清这个男人的脸。
对方的面目淹没在黑暗之中, 被层层迷雾包围,像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用未知与恐惧慢慢腐蚀穆钦的内心。
然而,虽然穆钦看不清男人的脸, 却可以看清楚对方身上的其他位置。
比如这人穿了一件黑色的礼服……应该是礼服,那种欧式复古的服装, 宽袖、束腰, 紧身裤加靴子。衣服上布满金色绣花和百褶,十分奢华又显得内敛。
黑色礼服衬得男人的体型修长而富有美感, 袖子下露出来的手臂皮肤苍白, 而且胸口没有起伏,似乎并不会像活人那样呼吸。
穆钦目测这人的身高身材应该和自己相仿……或者说,这人的体型和穆钦几乎一模一样。
“你是谁?”穆钦下意识开口询问, 他现在被束缚在蝴蝶王座上,整个王座地图都在他的感应之下。但是这个陌生男人突然出现在他面前,还离得如此之近,几乎是贴面站在穆钦跟前, 穆钦却毫无察觉。
本能的, 穆钦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份一定会让他感到惊骇。
不过这个陌生男人并未回答穆钦的问题,他仍站在穆钦跟前,他似乎在观察穆钦,从他那张模糊不清的脸上,穆钦能够感受到对方灼热的视线。
良久, 这个没有面目的男人有了新的动作,他朝穆钦靠近一步,并伸出手来,用冰冷的手指抚摸了一下穆钦的脸颊。
被他抚摸时,那凉飕飕的触感令穆钦情不自禁颤抖了一下。
似乎是因为穆钦的颤抖,无面人如触电般迅猛地将手指收回,又退后一些,与穆钦拉开距离。
然后这男人终于开口对穆钦说话了:“……我的。”
“你的?”穆钦对这句突如其来的话表示疑惑,他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是我的了。”无面人幽幽的说,他的声音显得十分飘渺,像是从很远很远的远方传来,而且听不出男女。
他这句话让穆钦突兀的想到了金,想到金疯疯癫癫对他喊“你早晚是我的!”这句话时的模样。
穆钦不由对无面人冷笑:“我说过,我的归属……从来都不是你可以决定的。”
“你本来就是我的。”无面人似乎充斥着迷之自信,他强调:“你一直属于我。”
穆钦不太想和对方争辩这种莫名其妙的问题,他知道就算他出声反驳,这个无面人也未必能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