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后,伊安才知道,那些捐款大部分都来自皇帝的私库。虽然在当时,莱昂并不清楚伊安需要这些钱来做什么,但是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掏了出来。
当然,这一笔捐款,全都算在米切尔大主教的个人功绩上。
特使还给伊安送了一份来自皇帝陛下的特别的礼物:一枚宝珠彩蛋!
这一枚曾被布莱德大帝捧在掌中的彩蛋出自珠宝名家弗朗茨之手,世间仅存五件,每一件都价值连城。更别说它对于莱昂来说,还有更加重要的意义。
彩蛋里还放着一张由便签纸折叠而成的百合花。
此时的伊安,已能很熟练地将纸花完整地拆开了。
皇帝陛下亲手书写的字迹遒劲狂放,力透纸背:“我的挚爱,这枚彩蛋是我的老婆本里最值钱的宝贝之一,希望你能收藏好它。对你爱与思念同在。你甜美如薄荷茶的,莱昂。”
伊安捧着这一枚“老婆本”,一时哭笑不得。
他小心翼翼地将纸花重新折叠了回去,打开随身携带的一本已十分陈旧的小经书,将它夹了进去。
书页里还夹着别的东西,那是另外一朵已有些发黄的纸百合花。
*
阿方索的病逐日加重,已渐渐到了下床都困难的地步。夏利一党的势力开始前所未有地膨胀。
教皇还没有咽气,他们就已经开始大肆地争夺重要岗位,用自己的人替换下了阿方索的人——这是相当嚣张、僭越的行为!
事实上,夏利绝对不是那种因为觉得大权在握而失去了分寸,变得嚣张跋扈的人。相反,他因为几乎等待了一辈子,才在垂暮之年抵达了这个宝座之前,他曾经比谁都要小心谨慎,和低调。
但同时,夏利也绝对经受不了再次失败。
于是他决定铤而走险,与其继续耐心低调地等待,不如干脆高调强势地提前将这个宝座霸占住,斩断了任何一只伸过来的爪子。
当然,在夏利作出的这个举动背后,离不开伊安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自从重返西林后,伊安便竭尽所能地在同夏利相处的时候,对他施加精神暗示!
夏利几乎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自己身穿教皇的皇袍,一步步走向那个宝座。就在还差数步的时候,他被硬生生阻拦了下来:不是被袍子绊倒在地,就是袍子被一把剑钉住,让他寸步难行。或者,从旁里冲出人群,将他推倒在地上……
每一次夏利从噩梦中惊醒,心中的恐慌和焦虑就加深了一层。
而让伊安佩服的是,在白日里,夏利将他的焦躁和不安掩饰得还不错。他只显得比过去更加寡言少语了一些,并且神情疲惫。他对下属和同僚都冷淡了许多,但是情绪从不失控。
不仅梦到自己同教皇之位失之交臂。夏利的精神敏感度被伊安放大。
他对旁人的目光和声音变得十分敏感,总觉得被人从身后注视,觉得人们正在悄悄地讨论他。
连卡罗尔都察觉到,曾对伊安抱怨过:“你不觉得大主教最近变得有点过敏了吗?他总觉得身边有人对他不忠诚,又让我在内部进行清查。这样搞得我们自己的人也惶惶不安的,非常不利于他的支持率。”
“大主教只是太紧张了。”伊安不以为然,“毕竟时间十分紧迫。阁下他等了大半辈子,就为了那一天。哪怕多疑一点,也是可以理解的。”
短短半个月内,夏利开除了两名秘书,撤换了自己的司机和侍卫团,甚至准备换管家。这些贴身服侍他的,本该是他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全都被他因猜忌而赶走了。
伊安不动神色地观察着,当他觉得时机已成熟后,在夏利的背上加了最后一根稻草。
伊安不停地为许多工作不能顺利进行,而向夏利抱怨。
“对方那位主教是阿方索陛下亲手提拔起来的人。现在陛下重病,他忧心忡忡,无心办公。”
“那位负责人对教皇相当忠心,觉得如今教皇陛下重病,他不能擅自做这个决定。”
“对方直接拒绝了我们的请求。他说这事儿的权限在教皇手里,他不接受您下达的指令。”
“指令,指令!”夏利终于忍不住怒道,“圣主不听我们的指令也就罢了,他们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和我对抗?”
尤其是,夏利昨晚的噩梦正和现实奇迹般地对应上了。
当夏利穿着皇袍朝教皇宝座走去的时候,周围的纷纷大声嘲弄他,朝他丢掷垃圾。而教皇宝座上还被人放了一只母鸡!
“请恕我直言,大人。”伊安愁苦道,“您作为教皇的代理人,当然是能全权代理他的工作的。但是这些人显然是知道自己在您登基后会被替换掉,于是想享受一下这最后的时光吧……”
“那就让他们这最后的时光提前结束吧!”夏利忍无可忍,一改温和从容,露出来的目光凶狠且杀意浓重。
*
这一场人事变动在高层中招到了极大的不满。
“太不知收敛了!好像已经把教廷当成了囊中之物。而且完全不和我们商量。”
“现在教廷确实已经是他的了。他已经掌握了行政和财政大权。圣子又是他的徒弟,对他言听计从。”
教廷高层的雪茄俱乐部里,伊安独自坐在隔间里,听着不远处的几位红衣大主教的谈话。这几位大主教德高望重,如不出意外,将来都会成为那十四名教皇候选人中的一员。
“现在除了军权,他还有什么不握在手里的?”
“军队的军备却是受圣主操控的。而夏利的小徒弟据说能操控圣主。我觉得他也已经掌控了军队了……”
“夏利现在对着我们可是连个好脸色都没有。”
“他现在对谁都是一张敷衍的脸。”一位大主教最为气愤,“人家为什么要对我们另眼相看?虽然我们都是候选人,但是都知道,我们只是来陪跑的。他离那个位置只差一个登基仪式罢了。他打心底就瞧不起我们吧?”
大主教们的担心还有着更加实际的意义。按照夏利如今的行事风格,在他上位以后,是否会很好地履行对支持者的承诺?
“我不知道诸位是怎么想的。”一位大主教终于说出了众人的心声,“但是我理想中的教皇,是能代表我们共同的利益的。他能均衡各方势力,而不是一家独大。”
“夏利原本就是这样的人选。至少我们当初一致同意推举他上去的时候,他是这么对我们承诺的。”
“问题就在这里。他得到了我们所有人的支持,便觉得自己的权利应该凌驾于我们之上。看好了吧,等他即位了,他专制的表现还更多呢!”
伊安在大主教们的抱怨声中起身,悄悄离去。
还不够!
他需要给众人一个充足的、绝对不想让夏利做教皇的理由。
也就在这时,拜伦帝国的内战战场上,传来了一个震撼诸国的消息。
经过四天三夜的鏖战,莱昂纳多三世亲率着“战狮”军团,击败,并且围歼了温斯顿侯爵的主力军团,取得了至关重要的一场胜利!
第136章
那是一场被载入史册的战役, 官方将它命名为“红珠星战役”。但是后人根据其壮烈程度, 给它起了个有点中二的名字:“碎星之战”。
在此之前, 莱昂纳多三世就已是各界公认的战神级人物,但是他在这一场战役中的表现再一次刷新了人们对他的看法。
都以为没有了光明向导辅助的黑暗哨兵能力会大打折扣,皇帝却是用实力和战果给了嘲笑和唱衰他的人正反两记响亮的耳光。
不论有没有光明向导,莱昂纳多三世依旧是全人类最强大的单兵战士。他也同时是一位相当杰出的战场指挥官!
温斯顿的军团是艾尔莎手下两大主力军团之一, 也是她最精锐的部队。军团所使用的武器, 很多都是通过特殊渠道从教廷购买而来, 是当下最先进的武器。
在开战前,温斯顿就曾放出话,要在这一场战役中给莱昂纳多三世一个铭记终身的教训。不料一语成箴,教训却是记在了他自己的头上。
温斯顿的覆灭,让艾尔莎被莱昂直接斩断了一根手臂。
这一场战役的胜利,也扭转了拜伦内战僵持的局势。莱昂纳多三世终于打开了一个突破口, 占据了上风, 开始了全面的反攻。
这个胜利的消息极大地鼓舞了皇帝的支持者们。
巨鲸座的诸国维持这么一个僵化的封建统治已太久太久, 不是没有人们质疑,并且想要改变现状, 却都畏惧于统治阶级和教廷军队压倒性的军事力量。
但是他们从未放弃。他们在黑暗中一直睁着眼睛, 默默地等待着。等着终有一天,有那么一个人出现。
他会是一名伟大的领袖。
他无坚不摧,能破除那一层笼罩在人们头顶上万年的迷瘴,将真正的光明之火引到人间。
*
消息传到教廷,也在高层内部掀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大主教们依旧对自己的教廷军充满信心, 并不畏惧莱昂纳多三世的军团。但是金发皇帝重创了深受教廷支持的艾尔莎一方,同时教廷还第二次婉拒了为皇帝加冕的请求。现在感觉好像被人甩了一巴掌在脸上,脆响可闻。
甚至有一些人开始质疑他们的决策:“如果皇帝愿意对教廷忠诚,我们何必继续支持女皇?”
“问题就是,谁都不请确定,皇帝是否会过河拆桥。”
“那到时候再用教廷军去收拾他。就像我们对付亚特兰联邦一样。”
“不,朋友们。”夏利冷声到,“现在还没有到他们分出最后胜负的时候。”
“可是,阁?0" 猎光0 ">首页62 页, 隆!币涟彩帜训玫卦诨嵋樯铣隹诓寤埃叭绻鹊交实燮窘枳约旱氖盗θ〉昧耸だ蟾呕岣硬恍冀掏⒘税桑棵挥惺ブ髦С值囊环饺〉昧耸だ獠灰不岫∈ブ髟诿裰谛闹械挠跋炝β穑咳绻颐且缢衷谑亲詈玫氖被K晕颐且谰汕埃矣种っ髁俗约旱氖盗Α!?br /> 不少大主教点头赞同。
夏利面色阴鸷,道:“莱昂纳多三世就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他对教廷和圣主根本就没有尊敬之心……”
“可我们最终要的,是他名义上的归顺和供奉,不是吗?”伊安道,“审判他的灵魂,则是圣主的事。”
更多的大主教附和伊安。莱昂过去的慷慨,显然给这些老饕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们都对自己的虔诚心知肚明,觉得没有什么资格去批判对方。
“还不是现在。”夏利眯着眼,向伊安投去警告的一瞥,“我们还要再继续观察他的表现。让我们继续下一个议题……”
有大主教发出了不满:“这不应该是我们共同协商,制定政策的吗?怎么就成了由您一个人拿决定了,夏利。”
“因为我代行教皇之职。”夏利理直气壮。
“可就连阿方索陛下,也会虚心地听取我们的意见,最后做出合理的决策。而不是一意孤行!”
“我的决策就是最合理的。我不信任莱昂纳多三世!”夏利不耐烦起来,青灰色的眼袋如两个水袋子,垂在眼下,衬得一双眼睛如老鸹般阴鸷。
“你不能因你自己的主观感受而来做决策。”大主教们越发不满。
“是啊。米切尔的话说得非常有道理。”
“你是要把这间会议室变成你的一言堂吗?”
这一场会议最后被夏利气急败坏地提前结束。而伊安也不出意料地被他叫到了办公室,严厉斥责了一番。
“你应该跟随着我的策略走,而不是光想着给你那个姘头捞好处!”夏利怒喝,“我才会给你带来最好的生活!你只需要赶快怀孕,生下那个孩子!”
*
伊安无精打采地走进雪茄俱乐部的时候,立刻接到不少人的同情。
“夏利大主教最近确实变得越来越难沟通了。”一名大主教道,“你们知道,他最近发布的政令,都用的是教皇的御印了吗?”
“教皇的印章?”有人低呼,“他只是代理人,他只能使用自己的印章呀。”
“他是首席枢机秘书,教皇的章由他保管的,他可以随便取用。”大主教冷笑,“显然,他觉得自己已经有资格用教皇御印了。米切尔,这个事你也知道吧?”
伊安低垂着眼帘,以一脸为难的表情表示了默认。
他当然不会向对方解释,夏利会动用教皇的印章,是因为被自己算计了。
伊安曾向夏利汇报,有几份高级文件需要有教皇的印章,对方部门才能执行。
夏利过去也曾不止一次替教皇使用他的御印,于是这一次,他也想当然地取去了御印,给伊安的文件盖了章。
这件事后来在教廷里传得沸沸扬扬,可夏利身边的秘书和助理都是才换上来的新人,不熟悉他的性情,并不敢将此事告诉他。
卡罗尔曾就此事来问伊安:“御印的事,我们是否需要提醒大主教一下?”
“我还以为这就是他的本意呢。”伊安惊讶,“他不是在向那些不服他的人展示自己的权威吗?或者,你去打探一下大主教的意思?”
卡罗尔当然不想去做这种触霉头的事。于是此事不了了之,只让夏利狂妄的名声更上一层。
“你看起来没少忍受夏利的脾气,米切尔。”这名大主教对伊安倒是充满了同情,“你是将来的圣子,可你总这样对夏利伏低做小可不行。”
伊安苦笑:“他毕竟是我的抚养人呢,大人。我必须感激他的恩情。”
“阁下确实是一位心怀温情的人呀。”大主教意味深长一笑。
确实。在夏利越来越不得人心的时候,米切尔大主教却越发得到上下一致的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