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安问:“你是故意和他打架的?”
“更正一下,是我单方面殴打他。”莱昂得瑟,“不过,如果不是为了我们的计划,我会选择用更加绅士的、含蓄的方式向他表达不满。你知道的,比如半夜用麻袋把他套了,丢到营地里的化粪池里之类。不像动拳头那么暴力。”
伊安:“……”
莱昂道:“帕特早就想把我排挤走,好一人独占最后的功劳。我和父亲商量,决定以退为进,干脆就让他占这个便宜。反正就他的状态,出问题是迟早的事。而我还年轻,不用急在一时。”
伊安说:“他把他的连队士兵全都带走了,还调用了大部分的军备。你觉得他会成功?”
“难度不大。”莱昂说,“残余叛军还剩不到五千名,躲藏在一处矿场里。里面的矿道非常复杂,不适合开展有效的战斗。我的意见是,困守叛军,劝降,尽量以和平的方式给这一个战场的战斗划下句号。但是帕特没有耐心,只想强攻进去。”
“马德堡那边怎么说?”伊安问。
“他们也更倾向进攻。”莱昂说,“劝降耗时。总部只想尽快收复这里,调我的部队去别的地方。”
“可我们明明可以给那些士兵一个机会。”
“这就是战争中的效率。”莱昂无不讽刺,“以最短,最快,最节省资源的方式取得胜利。敌军的性命并不在考虑之中。”
伊安靠着门,说出了心底的不安。
“莱昂,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我觉得会出事。”他说,“光纪告诉我,根据帕特的状态,他在战斗中作出不理智指挥的可能性高达98.9%。这一场突发战役导致不可控结局的可能性也相当高。”
AO的高效共感,也让莱昂感受到了伊安的情绪。
“别担心,伊安。”他从小窗口把手伸过来,轻抚了一下伊安的脸颊,“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他失败而归。战争的事留给我们这些当兵的去发愁,你就为我们祷告。”
伊安握住了莱昂的手,同他手指相扣着。
“伊安。”光纪忽然在识海在中开口,“柯林斯突然晕倒了。在军医队的咨询室里。”
伊安匆匆赶到军医队时,柯林斯已被送到了急症室。他的心脏已经骤停过一次,幸好又被医生给摁了回来,此刻正呈深度昏迷的状态,挂着氧气躺在床上。
莫林当时就在柯林斯身边,此刻还有点惊魂未定。
“他情形太诡异了,伊安神父,就像中了邪一样。几分钟前他还和我说过话,就是看起来有些疲惫。然后他哆嗦得越来越厉害,突然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停地尖叫。我们还没有来得及给他注射镇定剂,他的心脏又突然骤停了……”
伊安站在病床前,望着柯林斯灰败的脸,面上阴云密布。
柯林斯的精神网正在大片大片地崩塌,死去。哪怕他正在深度昏迷中,可精神网的崩溃并没有停止。它早已相当薄弱,伤痕累累。然后在刚才,终于到达了临界点,宣告阵亡。
柯林斯极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纵使醒来,他也已是一个废人!
“我没见过这么怪的脑电波。”医生百思不得其解,“他的大脑好像在……大面积坏死?”
说话间,柯林斯的心跳再度骤停。医生丢开了光子板,忙着给他做心脏复律。
“光纪,一定是帕特出了什么事!”伊安快步走出了急救室,却是一片茫然,虽然心急如焚,却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光纪道:“帕特正在激烈战斗中。他的生命体征正常,但脑精神力异常活跃,数值在不断提升。他的精神网比柯林斯的要强大许多。但是如果不得到制止,他离精神网崩塌还有大约半个小时左右……”
伊安忽然猛地转头,侧耳倾听。
就在刚才,他捕捉到了军营里一阵细微的躁动。是从军情室里传出来的,几名留守军营的高级军官情绪激动,愤怒震惊。
片刻后,数名军官从军情室里冲了出来。莱昂的副官带着两名亲兵直闯了禁闭室,逼着卫兵把门打开。
“出事了,少校!前方传来的消息,帕特他在大屠杀!”
第101章
三个小时前, 莱昂前脚踏进禁闭室,帕特就在大本营里点兵招将, 率领着他的整支连队, 朝着当地抵抗军队的最后一个藏匿地点出发。
帕特的连队人数众多, 在这几个月里又不断增添了新兵, 此时已近三千人。
三千名精神饱满, 武器充沛, 又野心勃勃,准备随着主帅争抢到这个战场最后,也是最大一份功劳的士兵。准备去剿杀四千多名疲惫、伤残, 躲在不见天日的矿道中的克鲁维亚军,胜负一目了然。
帕特的部队一抵达矿场, 甚至没有进行最后一轮劝降,就开始了强攻。
矿场外部遭受到炮火攻击, 大片的山头被炸得削去了厚厚一层皮,山体崩塌,矿道出口被堵。
大量的催泪弹和麻醉弹被小型机械侍带入了矿道里了,不过多时, 便有受不了的抵抗组织士兵从里面逃出来。
当帕特下令对这些举着白旗的投降士兵进行扫射的时候, 许多跟随帕特的军官终于察觉了不对劲。
他们试图劝告帕特:“长官, 这违法了公约和战争法!”
但是没有莱昂在场强势阻拦,帕特嗜血残暴的本性在多方因素的催化下成倍骤增,在识海之中爆炸出了一朵蘑菇云。他的大脑前额叶已伤痕累累,完全无法共情, 更缺乏理性思考的能力。
他是在场最高指挥官,他言出法随,所有人都要听从他的指令,协助他完成这一场极度疯狂、残忍,却也是他一直梦想着的大戏。
而帕特此刻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杀!杀!杀——
接下来的一幕惨不忍睹。
克鲁维亚军不是被闷死在矿道之中,就是逃出来被扫射死。不过数分钟,现场就已横尸遍野,鲜血染红了矿山上的黄色沙土。
而让情况进一步恶化的事,还在后面。
矿场除了躲藏着叛军,在后山还有一个小镇。在那里躲避战乱的当地居民也有数千人。
艾德勒少尉作为帕特比较重要的手下,被迫参与了这一场针对投降叛军的屠杀。但是良心上的不安,以及对国际战争法的敬畏,让他选择了消极执行命令。
一小波投降叛军因为他和手下士兵的网开一面,突破了包围,朝着后山逃去。
而不幸的是,帕特发现了。
觉得被手下背叛了的帕特狂怒暴走,揍飞了艾德勒的机甲,一马当先亲自去追杀这一小支叛军。
如果说之前对叛军的屠杀残忍血腥,接下来发生的事,就已是人间炼狱。
帕特杀红了眼,将这一小支叛军追杀殆尽还不肯罢休,将机甲的枪炮对准了后山的平民。
帕特的炮火对于手无寸铁的平民来说犹如死神的镰刀。房屋在爆炸中崩塌,小镇火光冲天,散弹到处飞散,将奔逃中的人们击倒在地……
痛哭和惨叫声交织成了一张带着锯齿的网,切割着在场其他官兵的肌肤。
“我们这下完了……”军官们心寒如冰,几乎已能看到自己站在军?3" 猎光0 ">首页45 页, 路ㄍド鲜苌蟮那榫啊?br /> “快告诉科尔曼少校!”
“可是他在关禁闭……”
“只有他能阻止帕特!”
军官们终于惶恐了。他们一边紧急向大本营求助,一边试图阻拦帕特。
可是帕特是一名战斗力卓越的Alpha战士,同时还醒了哨兵基因。他的哨兵等级虽远不如莱昂,却也有2S左右。而他的机甲斥重金打造,是当下战机中性能最尖端,单兵作战能力领先的白金战机。
一个失狂的哨兵,加上一台顶级机甲,再加上他不惜命地战斗方式。军官们集体上阵,也只能稍微阻止一下帕特。
帕特已分不清敌我,攻击自己的军官也毫不留情。他一炮就将自己的副官的机甲轰飞上了天。
一道黑影射了过来,于半空中接住了那台机甲,手动开启了逃生装置。驾驶员终于被从机甲里弹了出来。
阿修罗如一团黑雾扑向帕特,卷着他拔地而起,飞向高空。
极光级别的战机性能更是白金级别的几何倍数。一旦当莱昂开始较真,他对帕特有着镇压性的优势。
阿修罗一拳就将帕特的机甲砸在了山壁上。树摧石崩,山体凹陷。
帕特竟还不肯罢休,把自己从岩石里拔出来,双脚一蹬,双臂举着光子炮朝莱昂冲去。
阿修罗自身后拔出双刀,在空中悍然划下一个银光的大×。
帕特机甲双臂被齐肩砍断!
阿修罗一脚踹在帕特身上,自百米高空将他重重踩陷进了地里。战刀插进机甲的胸甲缝隙,将胸甲挑飞。然后双手举刀,刀尖破开了核心机的保护屏,将之扎了个对穿,把帕特的机甲钉在了地上。
军官们呆若木鸡,被这干净利落的战斗缴械震惊。如果不是正置身惨烈的现场,他们几乎都想为科尔曼少校鼓掌。
阿修罗弯腰,巨掌将帕特连着驾驶舱一股脑拽了出来,丢在了地上。
军官们这才如梦初醒,跑过去七手八脚地把帕特从里面拉了出来。
帕特就像一只被强行拽出了海螺壳的寄居蟹,他双目暴凸,两只眼珠像筛子似的在眼眶里乱转,额角脖子上青筋曝露,疯了般发出阵阵诡异的尖叫,并且疯狂挣扎踢打。
军医给帕特连打了三针镇定剂都没有什么效果。士兵们只好用束缚网把他给裹成一只蛹,丢在了飞梭里。
“把这个杂种带回去。”莱昂作为现今战地上新晋的最高指挥官,发出了他的第一条指令,“其余人跟着我,立刻投入救援!”
*
帕特被送回军营里时,已镇定了许多。但是又外人靠近或者接触他,他依旧会发出怪叫,蠕动着身子,同一只试图破茧而出的变异昆虫没什么区别。
不仅士兵们,连军医队里见多识广的医护人员都拿他束手无策。
“他还是人吗?”
“他屠杀了投降的士兵,还杀了平民。你说呢?”
“是不是邪祟作怪?”有护士惊惶,“他和柯林斯的症状有点像……”
“我们这儿可治不了他们俩,只能把他们送回马德堡。”军医队长说,“我已经联系了那边。那边会派一艘军舰过来,把帕特还有今天的伤病全部接走。圣主呀,他们说至少有两千多名重伤的俘虏和平民……米切尔神父,请你为我们祷告吧……”
老队长理了一下花白的头发,带领着医护人员接应源源不绝送来的伤者去了。
伊安走到了帕特的窗前,冷冷地俯瞰着他丑态。这个贵族出身的男子已同四个月前伊安在马德堡见过的那个彬彬有礼的绅士判若两人。
帕特已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人性已在他身上无处可寻,嗜血残暴的兽性全面释放出来,占据了这一具肉身。
他彻底失狂,并且伴随失感,精神网全面崩塌。他同柯林斯一样,已经成为了一个废人。
AO的共感不会产生这么可怕的负面影响,只有哨向的绑定才会将双方的精神网彻底接驳,让两人的精神状态融为一体。
帕特在战场上的失控,导致了柯林斯脆弱的精神网崩塌,而柯林斯又反过来将帕特引爆,让他失狂。
这就是哨兵和向导。当他们结合后,高度共鸣的精神网会让他们心意相通,感知共享,两人融为一体,以到达最为美妙的境界。
可当如果其中一方出现状况,另外一方也会立刻受到影响。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当哨向绑定在一起时,他们就系在了同一根绳上。
而如果不想被对方连累,就需要强行解绑。但是解绑后的双方必须及时得到安慰治疗,以缓解精神和激素紊乱。
纵使如此,解绑后的哨向也非常容易患有创伤后应激障碍。他们性格大变,多少都会患上轻度抑郁症。
这是两种一旦相爱就置身天堂,但若想分离,就要生不如死的性别。在远古,多少哨向永浴爱河,又有多少哨向最后以悲剧收场?
“帕特情况怎么样了?”莱昂一身烟尘走进了急救室。他才刚刚结束了对受袭平民的救助,带领着最后一批伤者返回军营。
“完全毁了。”伊安说,“他再也恢复不到过去了。”
“他在对战俘下令射击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挽救的余地了。”莱昂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泥汗,厌恶地看着在束缚网里蠕动、发出哦哦怪声的帕特。
“柯林斯呢?”莱昂又问,“阿修罗说是他先发作的。”
伊安拉开了隔壁床的帘子,露出一具蒙着白布的尸体。
“他死了。”伊安说。
第102章
*
夜色降临, 军营里哀鸿遍野。
重伤的大多都是战俘和平民。军医队里没有那么多床位。伤员们躺满了一地。呻吟,哭泣, 咒骂……
“滚!你们这些杀人犯——”一位老者愤怒地推开欲搀扶他的士兵, 手掌在士兵脸上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年轻的士兵无措地站着, 半边脸红肿, 眼神又难过又悲愤。
伊安走了过去, 将士兵打发走, 扶住了老人。
“啊,神父 ,圣主为什么不庇佑我们……”老人抓住了伊安的手, 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哭诉着自己死在轰炸中的儿子和老伴, 哭诉被毁的家园,泣不成声。
“为什么?为什么要对我们做这样的事?我们从来不参与战争。只要谁能让我们有安稳的日子过, 我们就拥护谁。可克鲁维亚煽动我们的年轻人去前线送死,你们的士兵轰炸我们的家。这一场战争到底在争夺什么?”
老人反复发问:“圣主在哪里?我们需要他的保护,求他赐予我们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