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两旁的树枝上挂满了红灯笼, 两边的店铺也贴上了红对联。
小小的县城处处都透漏着浓浓的年味, 顾绵穿梭在其中,却越发感到孤寂。
每逢佳节倍思亲, 顾绵想肖臻慧了。以前每年过年肖臻慧都会把家里大扫除一番,贴对联挂灯笼,装扮得特喜庆热闹,今年……
顾绵站在公路对面, 看着自家大门上红色的对联,眼睛一点点湿润了。
张素琴拿着浆糊走出来,看到不远处的两人,她笑着招呼道:“你们回来啦,饭我已经煮好了,快进屋吃饭去吧。”
顾绵应了一声,跟着牧槿一起回了屋。
今年,和往年无异。
这个年顾绵过得很愉快,张素琴和牧槿体贴而自然地照顾着她的情绪,没让她有胡思乱想的机会。
吃年夜饭的时候张素琴摆了四副碗筷,几个人没有刻意提起也没有刻意回避肖臻慧,她们说说笑笑,就像肖臻慧还在一样。
大年初一,郭婷欢一大早就打电话约顾绵出去玩。顾绵刚答应了她的邀约,吴媛媛的电话马上又来了。
两边都是朋友,两边都不好拒绝。牧槿那边约她的人也不少,顾绵和牧槿一商量,索性把所有人召集起来在一起玩。
最后认识的不认识的,一起玩的人有十四五个。好在大家年龄都差不多,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年轻人的玩乐无非就是那几样,逛街吃饭唱歌。一行人去唱歌的时候意外碰到了陶锦,队伍里一个对他有意思的女生很热情地邀请他一起玩。
顾绵不想陶锦和他们一起玩,故意说道:“陶锦肯定也约了人,我们就别为难他了。”
陶锦收起手机,温和地笑了笑:“没事,我给他们说一声就行了。”
其他人不知道顾绵和陶锦之间的那点恩怨,跟着瞎凑起哄:“那就一起玩吧,一起一起,人多热闹。”
进了包间,陶锦自然而然地在牧槿身边坐下了。其他人都围在一起点歌,他低声和牧槿攀谈:“过年的时候我给你发短信,你怎么没回?”
顾绵有些心虚地把头扭向一边,牧槿像是没看到,歉意地对陶锦笑了笑:“不好意思,过年我没怎么看手机。你有什么事吗?”
陶锦笑容不变:“没什么事,就是祝你新年快乐。”
牧槿客气地回道:“谢谢,也祝你新年快乐。”
牧槿的态度不可谓热络,陶锦却丝毫不在意,继续没话找话:“奶奶的身体还好吗?”
顾绵没好气地插嘴道道:“奶奶她好着呢,就不劳您操心了。”
牧槿拉了拉顾绵的手,示意她不要这么没礼貌:“奶奶她很好,她还让我谢谢你。上次如果不是你帮忙,她都不知道会怎么样。”
上个月张素琴出去买东西,回来的路上低血糖犯了,晕倒在路边。正好陶锦从那里路过,及时把她送到医院,才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陶锦不在意道:“没什么,举手之劳而已。过几天我想去看看奶奶,不知道方不方便。”
牧槿还没说话,顾绵抢先说道:“不好意思,不方便。”
“绵绵!”牧槿低声呵斥了顾绵一声,随后对陶锦赔笑道,“谢谢你的好意,奶奶知道了一定很高兴。不过我们最近都比较忙,就不麻烦你跑一趟了。”
“不麻烦,这是我应该做的。我和奶奶一见如故,她认了我做干孙子,我也该尽到孙子的职责。”陶锦装作没听懂牧槿的婉拒之意,态度诚恳道,“你们有空的时候给我说一声吧,我就过去看看奶奶,看了就走,耽搁不了多少时间。”
陶锦把话说到这个份上,牧槿没有办法再拒绝了:“好吧。”
顾绵把牧槿拉到一旁,满脸不高兴:“奶奶什么时候认他当干孙子了?”
“就上次他把奶奶送到医院的时候,”牧槿叹了口气,“奶奶就随口那么一说,我没想到他会当真。”
陶锦救了张素琴是真,顾绵对陶锦再不满,也不好针对这事说什么,只得似真似假地吐槽了一句:“他脑子有毛病吧,还上赶着给人当孙子。”
吴媛媛递过来一个话筒,打断两人的私聊:“绵爷,小槿,你们别一直说悄悄话了,来一首呗。”
顾绵心情欠佳,直接拒绝道:“你们唱吧,我不想唱。”
吴媛媛又把话筒对着牧槿:“小槿?”
牧槿笑了笑说道:“我听你们唱就好了。”
和牧槿同班的一个女生喊道:“班长,你不唱可不行,这可是我们专门为你点的歌。”
另一个女生附和:“对啊,班长,来一首嘛。”
牧槿推脱不过,只得把话筒接了过来:“好吧,那我就唱一首。”
音响里响起前奏,牧槿抬头看了一眼显示屏,愣了一下:“是合唱曲?”
“对,”陶锦拿着话筒,带着笑意说道,“《你最珍贵》,会唱吗?”
牧槿想说不会,怂恿她唱歌的女生喊道:“班长肯定会,她MP3里面有这首歌,她经常听。”
牧槿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想再找理由推脱过去,陶锦已经开始唱起来了。
事已至此,牧槿不好再推辞,只得硬着头皮接下去。
这首歌牧槿听了很多遍,已经熟悉到了能把歌词倒背如流的地步。
这是她爸和她妈去KTV必唱的一首歌,每次看到父母含情脉脉地对唱,她对爱情的期待又会多一分。
在牧槿心里,她父母的爱情就是世界上最美的童话,也是她一直以来的向往——哪怕他们最后没能白头。
陶锦的嗓音很好,低沉又带着点磁性。牧槿的声音也不错,甜而不腻,恰到好处。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虽然没有练习过,唱起来也意外合拍。KTV里其他人边鼓掌边怪笑,都带着点心照不宣的意思。
顾绵脸色阴沉,有一瞬间甚至想把显示屏砸了。好在她还残存了一些理智,极力控制住了自己。
包间里空气烦闷,几乎要把人憋闷死。顾绵站起来,想出去透透气。
牧槿手疾眼快地拉住顾绵,用眼神询问她怎么了。
顾绵胸口堵着一口恶气,又不能向牧槿发。她忍着脾气,尽量放缓语气:“我去上个厕所。”
牧槿把话筒拿开,小声道:“你等会,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你玩你的。”顾绵说完,没再看牧槿,转身出去了。她怕她再待下去,会做出什么不可控的事来。
去洗手间洗了把脸,顾绵心里还是憋屈得难受。KTV的隔音效果不怎么好,在外面她都能听到牧槿和陶锦合唱的声音。
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顾绵掏出手机,边打字边往外走。
她先给牧槿发了条短信,内容很简单:我先回去了,一会让唐巍宇和郭婷欢送你回去。
她又给郭婷欢发了短信:我有事先走,散场后麻烦你和唐巍宇把牧槿送回家。
她的手机没什么电了,后一条短信她刚按了发送键,手机便关机了。
顾绵叹了口气,把手机揣兜里,闷头往外走。
走出KTV的大门,冷空气席卷而来。顾绵忘了拿外套,冻得打了个寒颤。她不想再回包间,索性迎着风,骑着自行车走了。
一群人是吃了晚饭再来唱歌的,来的时候天还有点微亮,现在已经全黑了。
顾绵一路从县城区域骑到乡间小道,路上她还碰到一个喝多了的酒鬼,想来拉她的车,被她甩掉了。
回了家,顾绵没有去张素琴那边,而是直接开了自己家的大门。她怕过去之后张素琴会问她为什么没有和牧槿一起回来,到时她该怎么回答呢?
“因为小槿和其他男生唱歌,我生气了,所以先回来了。”
想想都很无理取闹。
呈大字型在床上躺了一会,顾绵的脑子稍微冷静一些了。这个时候再回想自己的行为,她突然有些后悔。
牧槿不过是和陶锦一起唱了一首歌,这首歌还是别人起哄让他们唱的,自己有什么好生气的呢?
且不说牧槿和陶锦没什么,即使他们真的有什么,自己作为朋友又有什么理由干涉呢?
顾绵越想自己的行为越觉得不妥,这么晚了,她还丢下牧槿一个人。即使她交代了郭婷欢他们送牧槿回来,那也不如她陪着回来保险。
而且牧槿那么敏感,她一声不吭地走了,牧槿肯定会多想。
想到这里,顾绵再也躺不住了。她坐起来,找到充电器,边充电边按开手机。
手机刚一开机,便有两条短信进来。顾绵打开来看,发现是牧槿发给她的。
——你等等我。
——你在哪里?手机怎么关机了?
第92章
看着短信,顾绵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她立马给牧槿打电话。电话打通了, 但是没有人接。
顾绵挂断电话, 重新拨打过去。电话还是没人接, 漫长地“嘟——嘟——嘟——”声过去之后, 是急促的“嘟嘟嘟”。
顾绵有些慌了, 给郭婷欢打了电话。电话响了几声之后被接起了:“喂,绵爷?你怎么给我打电话了?”
郭婷欢那边很吵, 顾绵怕她听不见,大声喊道:“小槿在你旁边吗?让她接一下电话。”
“小槿?”郭婷欢顿了一下, 似乎是在确认, “她不在,她唱完歌就出来了, 一直没回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顾绵按捺住心底的不安, 交代郭婷欢,“你帮我看看小槿的车还在不在外边。”
“好。”郭婷欢往外走着, 过了一会给顾绵回话, “小槿的车不在了。”
顾绵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切地问道:“她走了有多久了?”
“你走后没多久她就走了, 可能有四十多分钟了吧。”
从KTV到家里只要二十多分钟,即使牧槿骑车比较慢,半个小时也足够了。
顾绵拔了手机充电器,边往外走边交代郭婷欢:“你叫个男生和你一起, 你们顺路往我家走,看能不能碰到小槿。”
郭婷欢被顾绵的语气吓着了:“怎……怎么了?小槿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你照着我说的去做就是了。”顾绵甩上大门,斩钉截铁道,“小槿她不会出事!”
挂了电话,顾绵蹬着自行车就出去了。她顺着回来的路一路骑着,边骑还边打着牧槿的电话。
没人接,还是没人接。刚刚还坚定地说着“小槿她不会出事”的顾绵慌了,如果牧槿真的出事了……
不,不会有事……
骑了大概一公里的路,顾绵看到一辆粉红色的车子。虽然隔得老远,但她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牧槿的车子。
“小槿!”顾绵大吼一声,加快了蹬车的速度。过去之后,她直接扔了车跳下来了。
环顾四周,没看到牧槿的人影。顾绵心乱如麻,又喊了一声:“小槿!”
“绵……绵……”
不远处的油菜地里隐隐传出一点声音,顾绵撒腿跑去,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到两个重叠的身影。
顾绵怒火中烧,只觉得全身所有的血都在往上涌。她大吼一声,把压在牧槿身上的男人提起来,一拳头招呼了过去。
男人身上带着浓浓的酒味,看起来是喝高了。面对顾绵的拳头,他毫无招架之力,被打倒在一旁。
顾绵蹲下身看牧槿,问她:“小槿,你没事吧?”
牧槿借着顾绵的手站起来,安抚道她:“别担心,我没事。”
顾绵上下检查了一遍,见牧槿的羽绒服虽然被脱了下来,但里面的衣服还算整齐,终于松了一口气。
顾绵去捡牧槿的羽绒服,捡了几下都没捡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控制着自己不停抖动的手。
帮牧槿把衣服穿好,顾绵扶着她上了田埂:“你给郭婷欢打个电话,告诉她没事了。”
牧槿反手拉着顾绵的手腕:“你呢?”
顾绵咬牙切齿,眼睛里几乎要蹦出火星子来:“我去收拾那个人渣!”
“绵绵,别……”牧槿想制止顾绵,但她已经重新跳下田。她走到男人身边,一脚踢在了男人的下.身。
男人发出一声惨叫,他弓着背,双手捂着下.身,看起来很痛苦。
顾绵不为所动,又一脚踢在男人的背上,同时往他肚子上冲了一拳。她下手极狠,一点没留力气,完全是要把人往死里打。
男人刚开始还能发出点声响,挨了几脚之后就没了动静。
牧槿怕顾绵把人打出好歹来,忙下去拉住顾绵:“绵绵,够了,再打就要出人命了。”
顾绵挣开牧槿的手,眼睛因为愤怒而发红:“我今天就要打死他!”说完又是一拳头。
牧槿拦不住顾绵,索性从后面一把抱住了她:“好了绵绵,我们已经打回来了。别打了,听话。”
顾绵呼吸急促,胸膛激烈地上下起伏着。不过她好歹还有一丝理智,没有不管不顾地推开牧槿。
牧槿静静地抱着顾绵,手一下一下地顺抚着她的手臂。
在牧槿的安抚下,顾绵被愤怒冲昏的大脑总算慢慢清醒过来。她看着地一动不动的男人,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在这个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响亮。
“你干嘛?!”牧槿吓了一跳,想要去看顾绵的脸。
顾绵躲避着,不让牧槿看自己:“对不起,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你也不会……”
“你说什么,这哪里是你的错。是我自己运气不好,碰到这种社会渣渣,和你没关系。”牧槿终究还是看到了顾绵的脸,不过这么一小会,她的脸已经肿起来了。她捧着顾绵的脸,心疼道,“你对自己下这么狠的手干嘛,脸都肿了。”
顾绵看着牧槿关切的目光,想到她碰到这种事还要来安慰自己,情绪一下就绷不住了。她抱着牧槿,“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小槿,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