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你怎么知道小槿会为难?万一小槿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和你分开,你就这样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她怎么办?”
顾绵愣住了。离开这么多年,她不是没想过“如果当时我没有离开事情会怎么样”,但她从来没想过牧槿是否希望她离开?
她一厢情愿地认为,她的离开是众望所归的。这样的结局对她、对张素琴、对牧槿都好。
肖思思看着愣住的顾绵,叹了一口气:“绵绵,我不是你,我不好评判你做的事情。但是我认为,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在做任何决定之前,你都应该和另一半商量,而不是打着为对方好的旗号擅自做决定。因为你不是对方,你也不知道你做的决定是不是真的能让对方‘好’。”
顾绵隐隐觉得肖思思说得对,可是想起自己两年前偷偷回C市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场景,她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我不能说我的做法是对的,可是我认为,在那个时候,我的离开是对大家而言最合适的选择。”
“从旁观者的角度来说,你的离开是合适的。但对于当事人而言,这就不一定了。”
见顾绵还是一知半解的样子,肖思思继续说道:“刚刚你见过的黄书逸,是我的男朋友,也是我老师的儿子。这么多年我和老师家走得很近,算得上是她的半个女儿。我刚和书逸哥在一起的时候,受到了很多非议。大家都说老师居心不良,照顾我是为了给自己儿子养童养媳。更有甚者直接说我和书逸哥是乱伦。”
“那段时间我很痛苦,别人议论我没关系,但我不想老师一家因为我遭受这些非议。为了让其他人住嘴,我以‘爱上了其他人’为理由和书逸哥提出分手。当时书逸哥正在开车,听到我说要分手,一时分心撞到了路边的防护栏上。”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肖思思依然提着一颗心:“也算是幸运,书逸哥只受了一点轻伤,在医院住了几天就出院了。我把自己和他分手的真实原因和他说了,他当时给我说了一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他说,‘那些人的非议对我造成的伤害,不及你和我分手所造成的伤害的万分之一’。”
“所以绵绵。”肖思思看着顾绵,“我希望你能把这一切和小槿说出来,我不想你因为误会错失幸福。”
顾绵低着头沉默,过了好一会才小声说道:“可是小槿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
“什么时候的事?你确定事情是真的吗?”
“是真的,我亲眼看到的。”
肖思思沉默了一瞬:“好吧,你也别太把我刚刚说的那些话当一回事。我们两的情况不一样,我不该用我的经验来要求你。”
顾绵道:“没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之后,肖思思和顾绵默契地回避了关于牧槿的话题。两人就其他的人和事聊了很多,一直到黄书逸打电话来说在明堂酒店安排了晚餐才结束聊天。
晚餐黄书逸是和两人一起吃的,顾绵对黄书逸的印象不错,一顿饭吃下来,对他更是赞赏。
吃过饭之后黄书逸开车和肖思思一起把顾绵送回了家,看着远去的车灯,顾绵心里既开心又难过。
肖思思看起来很幸福,牧槿呢?她是不是也同样幸福?
第107章
重逢之后,顾绵和肖思思的联系理所当然地多了起来。两人经常约着一起吃饭、逛街, 肖思思还把顾绵介绍给了李婉仪。
顾绵在Q市六年, 没有什么特别好的朋友。倒不是别人不愿意和她交朋友, 而是她不喜欢和别人走太近。这六年来, 她只偶尔和顾泽洋联系, 其他的,就再也没有了。
和肖思思遇见后, 顾绵再次体会到了被人惦记的滋味。虽然这六年她也一个人过来了,但正是因为经历过那种一个人的孤寂, 她才更加珍惜有人和她一起“走”的感觉。
日常的相处中, 顾绵也知道肖思思真的很幸福。有合适的工作、温暖的家人以及贴心的爱人,说一句人生赢家也不为过。
作为肖思思这么多年的好友, 看到她这么幸福,顾绵自然替她开心。但开心的同时,她心里又有些苦涩, 因为她总会想起牧槿。
她会想牧槿是否也和肖思思一样,天天与她的恋人黏在一起。两个人会一起商量着买房子, 一起筹备婚礼, 甚至一起生孩子。
虽然当初走的时候大义凛然,现在也可以笑着说出“只要小槿幸福就好了”这种体面的话, 但顾绵内心深处还是带着一点不切实际的期望。
——她期望牧槿能和她一样,这些年一直在等着她,没和别人在一起。
不过她知道这个期望不切实际,所以只敢带一点点, 所以只敢藏在心底。
这天顾绵刚上班,便被部门经理叫到办公室了。部门经理翻看着资料,用闲聊了语气说道:“我没记错的话,顾绵你是C市人吧?”
顾绵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点点头回答道:“对。”
部门经理把资料翻了出来,递到顾绵面前:“你有没有回家乡发展的打算?”
顾绵不明就里:“什么意思?”
部门经理点了点下巴,示意顾绵看手上的资料:“公司在C市新开了一个楼盘,我想让你过去带队,做销售部组长。”
顾绵下意识地就要拒绝:“万经理,我不行的,我……”
“先别说自己不行,把企划书看了再做决定。”部门经理看着顾绵道,“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我不希望你这么轻易的就拒绝掉。”
顾绵对上部门经理的视线,没有再拒绝:“好的。”
部门经理说了句“明天给我答复”,便示意顾绵可以出去了。
之后的一天顾绵都在思考这件事情。
虽然她之前下意识地拒绝部门经理了,但那是因为她担心自己能力不够。如果抛开能力够不够的问题,作为一个刚入职一年的新人,去C市绝对是一个人人羡慕的好机会。
顾绵不想失去这次机会。她想要发展,想要有改变,想要挣更多更多的钱,而不是一辈子做一个基层销售人员。
同时她也想回去C市看看,看看那个人。看看她过得好不好,看看她还有没有把自己放在心里——哪怕是以朋友的名义。
顾绵去C市的那一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天蓝云白。
六年时间,C市变了很多。顾绵坐在出租车上,只能隐约看出一点曾经的影子。
物是人非。
现实没有给顾绵太多时间伤感,新楼盘开张,她作为销售组长,忙得可谓是脚不沾地。
她幻想中的与牧槿在C市街头不期而遇的场景也一直没出现,也是,C市那么大,哪那么容易就能让她们俩碰上。
昏天暗地地忙了两个多月,顾绵终于有了喘息的时间。她给自己腾了半天的空闲时间,打算去医院挂个水——她感冒大半个月,嗓子已经哑得快说不出话了。
天气转冷,医院里的人挺多。顾绵挂上了号,没排上床位,在走廊拿了张凳子坐着挂水。
医院的病人大多有人陪着,像顾绵这样形单影只的并不多。顾绵也不在意,边挂水边低头发微信,解决工作上的事情。
好不容易在微信上把事情说清楚,顾绵一抬头,发现液已经输完了,她的血正顺着输液管在倒流。
顾绵吓了一跳,拿着输液杆急急忙忙地去找护士。
护士正在给一个小孩子扎针,那孩子还小,可能就一岁左右,长得特别可爱,像精雕细琢的洋娃娃。
她性格也很好,针头扎进去只小声“哼”了两声,既没大哭也没大闹。
抱着小孩的是一个看背影还很年轻的女人,她穿着修身的长大衣,一头黑发既柔又顺,身上带着让人舒心的香气。
护士给小孩子输完液,转身看到拿着输液杆的顾绵,被吓了一跳:“你有什么事?”
顾绵把视线从那孩子的身上收回来,举着手给护士看她被倒吸的血:“我的血被吸了。”
护士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一边没好气地念叨着“你怎么不早点叫人拔针,你这样多危险知不知道”,一边娴熟地帮顾绵处理好了。
顾绵自知理亏,哑着嗓子和护士道了谢。她转身准备离开,却不期然和抱着孩子的那个女人对上了视线。
时间凝固。
顾绵想过很多次和牧槿相见的场景,却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因为感冒脸色苍白嗓子沙哑蓬头垢面,牧槿衣着华丽妆容精致怀里还抱着一个和她有两份相似和陶锦有七分相似的孩子。
顾绵看着牧槿,看了很久很久,最后艰难开口:“小槿。”
她以为牧槿会惊讶地叫她的名字,或者微笑着和她打招呼。谁料牧槿像是完全不认识她一样,低着头继续哄孩子去了。
顾绵不知道牧槿是没认出她还是故意不理她,不过不管是哪种可能,她都不会就这样离开。她上前两步拍了拍牧槿的肩,再次开口道:“小槿,我是绵绵。”
牧槿再次抬头,脸上的神情有些漠然:“哦,原来是你啊。”
——语气生疏得像没什么交情的普通同学相见。
顾绵不知道牧槿是什么意思,厚着脸皮在她身边坐下,没话找话道:“这是你的小孩吗?长得真可爱。”
牧槿低着头,不热切地“嗯”了一声。
顾绵干笑了一声,继续没话找话道:“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牧槿这次开口多说了几个字:“我也没想到。”
顾绵用手扣着掌心,忐忑地问道:“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挺好的,”牧槿终于抬头看顾绵,脸上带着她很熟悉又有些陌生的笑,“有老公有孩子,工作也挺清闲,很不错。”
顾绵的心被划了一下,她强忍着不让自己的情绪外露,无意义地附和道:“那就好,那就好。”
牧槿没有接话,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我们不是很熟,你快走吧别叙旧了”了的抗拒气息。
顾绵不是傻子,自然能感觉到牧槿的生疏。但她不愿意就此离去,好不容易碰到牧槿,哪怕尬聊,哪怕被嫌弃厚脸皮,她也想和她多待一会。
顾绵再次开口:“奶奶她还好吗?”
牧槿道:“挺好的。”
“她还住在老房子吗?有时间了我回去看看她吧。”
牧槿毫不留情地拒绝道:“不用,没必要。”
顾绵在职场上练就的金刚心在牧槿这里碎成了渣,她不明白昔日和她无话不说、无心不谈的一个人为什么变成了这样。
就算牧槿不愿意承认她们之间的“恋情”,单以友情来说她也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顾绵心里既悲痛又憋屈,但她还不能把这两种情绪表现出现,只能好言好语地用自己的热脸去贴牧槿的冷屁股:“看还是应该看的,毕竟奶奶以前那么照顾我。对了小槿,你现在在哪里工作?住在哪里?我们交换个手机号码吧,以后常联系。”
牧槿眉头深皱,语气不耐:“我说了‘不用’、‘没必要’,你听不懂吗?麻烦你让开一点好吗,不要把你的病传染给了我家宝宝。”
顾绵没想到牧槿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满心的难过与委屈顿时包不住了:“小槿……”
“你别叫我名字,你的小槿早在六年前就死了!”牧槿的情绪有些失控,怀里的孩子害怕的拽住了她的衣服。她深吸了一口气,努力稳住情绪,“你走吧,以后也别想着和我联系了。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被过去那些烂事打扰。”
顾绵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被人一刀刀割破了,又扔到绞肉机里绞碎了,痛得她无法呼吸。她眼眶湿润,视线模糊,喃喃说了一句“你照顾好自己”,狼狈地逃离了医院。
离开医院之后,顾绵没有回公司,直接回了家。她做了很多很多光怪陆离的梦,一会梦到牧槿说很想她,一会又梦到牧槿说讨厌她。
梦里的她哭得很伤心,有人拿了帕子帮她擦眼泪,她拉着那人的手哭得更厉害了。
“师傅,师傅……”
顾绵是被人摇醒的,她睁开眼,眼前没有牧槿,只有她的小徒弟徐琳莉。
徐琳莉手上拿着毛巾,脸色有些尴尬。
顾绵顺着徐琳莉的视线看过去,只见自己正紧紧拉着徐琳莉的手。她放开徐琳莉的手,有气无力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徐琳莉把帕子展开,铺在顾绵的额头上:“我看你没来上班,电话也打不通,怕你出什么事,就过来了。”
顾绵转头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时间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
徐琳莉这个人,名字很“琳莉”人却一点都不伶俐。她到公司来一个半月一单都没签出去,午间休息的时候坐在楼梯间哭得很伤心。
顾绵刚好碰到了这一幕,又从其他同事口中得知徐伶俐的妈妈生病了,需要大量的钱治疗。她没什么专业特长,听人说房地产行业挣钱多门槛也低,所以懵懵懂懂地进了这一行。结果才一个多月就被社会教做人了。
带着些许同情的心里,顾绵主动找到徐伶俐,带着她签了一单大单子。
徐伶俐当月的提成因为这一单有了着落,后来又靠着顾绵的人脉签了几单。她对顾绵感恩不尽,一口一个“师傅”喊得比孙悟空还甜。
徐伶俐虽然脑子不够灵活,但人还是挺踏实。顾绵正好没收徒弟,那边开口叫了师傅,她也就顺意受着了。
作为徒弟来说徐伶俐很合格,她不但在工作上对顾绵服服帖帖,生活里也很照顾顾绵。
顾绵经常没时间做饭,她就自己做了饭用保温桶带给顾绵;顾绵出租房的地板被水泡了需重新装修,她时间多便主动问顾绵要了钥匙帮忙监工。
再比如这次——顾绵发烧在家里睡着了,她帮忙端水喂药煮饭熬粥还拧了湿帕子帮忙物理降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