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慕北听到这话更开心了,觉得北漠这趟浑水也不算白搅,好歹占了点儿便宜。他还没道谢,便看见才让卓玛冲沈简生招招手,示意沈简生借一步说话。
程慕北一见这场面就不乐意了,将沈简生挡在自己身后,充满戒备地看着才让卓玛。沈简生也觉得好笑,才让卓玛明明是程慕北的烂桃花,他都没防着这人倒是反过来了。
“我母后有东西要我转交给沈大侠。”才让卓玛似笑非笑。
程慕北眉头皱得更紧了,“给我,我帮你转交。”
“好了,”沈简生按住程慕北的肩膀,轻轻笑了笑,“姑娘就在这儿给吧,没有外人。”
才让卓玛这才难得地脸红了一下,摸出两个白色的陶瓷小瓶来,“我母后说,说男男之事难免伤身,让我……”饶是她一向口不择言,也说不下去了。
沈简生也愣了愣,瞟了一旁的同样呆愣的程慕北一眼,十分迅速地收下了,“多谢王后好意。”
到才让卓玛走后,程大少爷还十分愤懑不平,“王后这什么意思?”沈简生低笑一声,将药碗递给程慕北,让他喝药。
北漠离久北阁还是有很长一段距离,两人计算着婚期,一边游玩一边回去,总算在大婚前一天赶到了。
久北阁最年轻的长老大婚,算是江湖中一件大事。卿知虽然说是江湖中知名的前辈,但是没有什么背景,还是南褚帮他操办了一些聘礼。
北渊素来不喜太过喧闹的场面,但为了让沐蓁风风光光地出嫁,竟然纡尊降贵地叫人烫了喜帖,送到了各大门派。这样一来,江湖中的人哪敢不给北渊面子,抬着大礼便奔向久北阁。
程慕北回到久北阁的一瞬间竟然没认出来。
真是……太喜庆了。长廊上挂着红色的灯笼,大红帷幔也拉着,也许是因为人手不够,北渊好像还添置了丫鬟。四处人来人往的,有些人见到程慕北还十分恭敬地行礼。
当初欧阳秋在江湖兴风作浪,程慕北带走了作为欧阳秋帮手的龙信阳时,大家都将程慕北视作公敌,但没想到后来程慕北竟然杀死了欧阳秋,为江湖除了这大祸害,一下子又变成了英雄。
在生死之间走一遭再回来,还是有些感触的。程慕北拉着沈简生朝自己的院子走,他的院子清净,也没有被装饰的那么花哨……也许是他自己弄的本身就很喜庆了。
哑叔听到他回来的消息匆匆赶来,看到沈简生时愣了愣,然后比划了几下,意思是问他要不要和阁主一块儿吃晚餐。
程慕北摆摆手,“叫人做点儿好吃的送到我这里就行,我晚点儿再去见我爹。”
哑叔再抬头看了沈简生一眼,退下了。
“先休息休息吧,路上都没有好好沐浴一下。”程慕北有些高兴,“我晚点儿去看看沐蓁姐,你去吗?”
沈简生摇摇头,他和沐蓁说到底也算不上特别亲近,“你去就好,我等你回来。”
程慕北听到这话笑弯了眼,“好。”
两人收拾好,还没吃饭,南褚便来了。北渊没有操持过这些事,嫌麻烦,自家那不靠谱的儿子又不在,便跟南子默打了声招呼,将南褚拎来主事了。
南褚一进门就怒气冲冲地冲程慕北喊,“你还有脸回来!”
南褚当初听到程慕北失去消息,立刻就要去找他,但当时江湖正在慌乱中,北渊扣下了他没让他去。他担惊受怕了好久,茶饭不思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后来消息传来说程慕北没有大碍,他才安下心。
这家伙竟然一点儿不知道回来报个信,竟然玩性大发,在北漠又没了消息!
程慕北见南褚难得发火,自知理亏,赶紧过去勾住南褚脖子,“消消气,坐下慢慢谈。”
南褚给了程慕北一个白眼,他一个人操不知道多少人的心,脸色不太好,当初温润少年变得更沉稳了,眉目间的青涩快要褪尽,一点儿不像程慕北滋润的样子。
南褚依旧没好气,但对着沈简生好歹客气些,“沈兄见笑了。”
沈简生笑了笑,“没有。”南褚瞧见沈简生这么和颜悦色,愣了愣,后知后觉才叹了口气,自己这兄弟算是彻底交出去了。
沐蓁姐也结婚了,程慕北这八字捺都要勾出来了,只有他一天到晚像个小老头一样,南褚越想越发想要撒手不管了。
饭菜很快就上来了,南褚才忽然想起,“明天迎亲的时候,你背沐蓁姐出去吧。”这是女方的礼节,如果女方家中有男丁,一定要背着她跨火盆,送到男方手中。
程慕北边吃边点头,他本就没把沐蓁当外人,这点儿小事当然算不上什么。
三人边吃边聊,南褚又想起,“这次来了个稀客。”
“嗯?”程慕北也抬头望向南褚,能让南少庄主当作稀客的人可不多。
南褚也不卖关子,“子桑家族的人。”
三十二.大婚(上)
程慕北下意识看了沈简生一眼,当初那个子桑叫给沈简生的锦囊自己还藏着呢,“我爹给了他们喜帖吗?”
“这倒没有,扶南庄和子桑家族曾经合作过,可能是因为这个原因吧。”
程慕北“唔”了一声没接话了,其中因缘他比谁都心知肚明。正愣神,沈简生夹了一筷子青菜在他碗里,“快吃吧,一会儿你还得去找北阁主和沐长老,别太晚了。”
程慕北弯着眼睛笑,“遵命。”
一旁默默咽白饭的南褚:“……”自己可能不应该过来蹭饭吃。
程慕北和南褚先去看了沐蓁,毕竟明日沐蓁将为*,他们去太晚容易惹人口舌。北渊给沐蓁请了几个阿嬷给她收拾打扮,程慕北他们去的时候,沐蓁最后一遍试新衣。
烛光摇曳,女子穿着大红喜服,勾出曼妙的身段,长发披散着,素来冷冰冰的脸上浮着浅笑,看到两人红了红脸,“你们俩怎么来了?”
程慕北一时有些感触,程念钥去世早,这些年沐蓁就像姐姐一样照顾自己不少,没想到转眼间,就要出嫁了。
“这辈子没见过新娘子,来看看。”程慕北笑了声,从储物器中拿出一个锦缎裹着的长盒子,“以后没人训我了,一时开心,就在北漠买了点儿东西来庆祝一下。”
程慕北垂着目光,掩住自己的些许伤感,将盒子递给沐蓁。沐蓁笑骂了他一声,眼眶却一下子红了,接过盒子没能哽咽出话来。
盒子里是一个簪子,上好的白玉在烛光下显得十分温润,沐蓁拿在手里才发觉有些温热。款式简单大方,顶端是一簇缱绻的天蓝色的勿忘我,沐蓁这才注意到这簪子的颜色是从白逐渐到蓝色。
她笑了笑,将头发随意盘了起来,用簪子别住,展示给两人看,“怎么样?”
“好看。”南褚先夸了一句,北渊已经将沐蓁出嫁的喜服凤冠都准备好了,程慕北这个簪子也只能她日后戴了。
三人又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程慕北和南褚就得走了,沐蓁本来起身要送,却被程慕北按下了,“久北阁永远都是你家,我相信卿知会照顾好你的,但是……有什么事,都可以回来。”
沐蓁抹了下眼泪,拍拍程慕北的肩,“就你话多。”
她自幼父母双亡,是北渊将她捡回久北阁,给她饭吃教她武功,没有久北阁就没有她沐蓁。这些年来她为久北阁尽心尽力,北渊和程慕北对她都很好,但她从不敢妄自称久北阁为家,哪怕心里认为自己死也是久北阁的鬼。
南褚没有同程慕北一块儿去找北渊,他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就先下去休息了。北渊的小院和程慕北的小院恰好是东西两面,距离不近,月光倾洒下来,落到路边的花草上,这边向来没有人打扰显得夜晚十分静谧。
程慕北走到小院门口,发现哑叔守着门,见他来了冲他慈祥地笑了笑,指指院子里面。程慕北会意地点头,“您快去休息吧。”
北渊在院子里等他,程慕北走过去的时候北渊淡淡看了他一眼,“跪下。”
程慕北顿住脚步,笔直地跪下了。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跪下吗?”
程慕北道:“在生死崖时太轻敌,置自己于险境之中。去北漠没有顾虑周全冒然行事,害阁中老据点被拆。”
北渊冷哼了一声,“还有呢?”
“贪玩成性,未经允许在外逗留太久,忘了自己身份。”
月半的月亮又圆又亮,北渊靠着椅背,慢慢品着茶,热气缕缕飘散出来,挡住了他有些复杂的目光。他本想提沈简生一事,只是没料到程慕北铁了心只字不提。明日沐蓁大婚,此刻他也懒得跟程慕北算旧账,何况沈简生为自家这傻儿子做的事,他一清二楚。
北渊作为男人,是不理解这种感情的,但他明白爱这种东西,实在让人欲罢不能。
等程慕北跪了大半个时辰,北渊有些困乏了,“你先回去吧,明天过后再说。”
程慕北抿着唇,抬头望着北渊,“爹,我自小和你相依为命,你和简生,我一个都不想失去。”北渊看着程慕北坚定的目光,没有吭声,转身朝屋里走了。
程慕北腿都跪麻了,龇牙咧嘴地揉着膝盖,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他房里的灯光还亮着,从窗户上能看到屋里的人影。
沈简生还在等他。
程慕北勾唇笑了笑,脚步不禁快了些。
沈简生撩着衣袖,伏在案边作画。程慕北先看了眉目俊朗的沈简生一眼,他手指纤长骨节分明,神色十分专注。画中是他,一袭红衣的他衣衫半褪,侧卧在床榻上,眉目间带着股勾人的风情。
一向没皮没脸的程大少爷此刻也忍不住老脸一红,这确实是自己时常勾引沈简生时的样子。
他正在思索沈简生为什么忽然想作画,这才注意到自己贴在床头的那幅画。那是他失忆了之后从扶南庄带回来的,当时他还以为是南褚悄悄画的。
程慕北忽然觉得有些好笑,阴差阳错的,还是凑在一块儿了。他走到沈简生背后搂住沈简生的腰,蹭了蹭,“要是我爹非要拆散我们怎么办?”
沈简生的笔顿住了,放到一边,转身将程慕北抱起放在床榻上,“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程慕北本来还因为沈简生这样抱他有些别捏,听到这话忍不住伸手勾住他的脖子,索了个吻。
第二天一早,天还蒙蒙亮,南褚便来找程慕北了。
卿知常年隐居,住所有些简陋,南褚特地给他安排了一处离久北阁不远的住宅。女子出嫁向来都是一件繁琐的事,程慕北揉着眼睛爬起来去帮忙了。
沈简生也起了,程慕北为了避免沈简生一个人留着尴尬,特地将他交给了哑叔,让哑叔照顾着。
久北阁里挤满了人,人潮攒动一片喧闹。半天下来程慕北脑子都昏昏沉沉的,心想幸好自己不用结婚。
等到卿知来迎亲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
三十四.大婚(中)
卿知穿着大红喜服坐在马上,脸上难得挂出明媚的笑容,见谁都问好。
程慕北看着阿嬷将盖着红盖头的沐蓁扶出门,门口铺着长长的红毯,得由家中男丁将她背着走完红毯跨过火盆,走到新郎面前。
程慕北唇边一直浮着浅浅的笑容,他为了不抢新人的风头特地换了身素色衣裳,倒颇显一副清风俊雅之气。来参加婚礼的各门各派中不乏恰龄少女,她们看着程慕北,眼中不禁流露出仰慕之情。
沐蓁站在门口,她个子高挑,被喜服勾勒出曼妙的身姿,从前见过她的人不多,而近来她露脸多了,江湖中人算是知道了这久北阁最年轻长老的美貌,对卿知的羡慕中又夹着些妒意。
不过好歹是新婚,大家都不愿去理这些细碎心思。程慕北弯腰背起了沐蓁,起身时还笑了句,“找姐夫去喽!”
背上的沐蓁轻轻笑了一声,伏在程慕北身上。
卿知已经下马了,够着身子张望程慕北究竟还有多远。也就一条长廊的距离,却总觉得太遥远了。
程慕北看到北渊站在人群之外,神情柔和,只是眼神有些游离,不知道在想什么。姗姗来迟的鬼毒仙拉着花枝,也在人群中凑热闹,不过桑梓却是没来。左护法和宋一那对不知道跑哪儿去逍遥自在了,连个消息都没有。
见程慕北走到了面前,卿知立马整了整衣袍,目不转睛地盯着沐蓁,沐蓁跨过了火盆,走到了他面前。
卿知牵起沐蓁的手,在唱和声中带她走出久北阁,登上准备好的花轿。
北渊已经安排好了护送的人,阁中老人招呼着凑热闹的宾客一路送行,南褚准备着宴席。看着简单的事,做起来也实在繁杂。
程慕北没见着沈简生,交代了下人一句便一路护送沐蓁去了。
而沈简生在看到卿知接过沐蓁时,就被一个人叫住了。来人坐在轮椅上,穿着月白衣裳,长发没有束起来,简单地披散在身后,将他白得快透明的脸衬得更素白。气候分明很暖和,但他膝盖上却盖着块儿毛毯,看上去非常柔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