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会吧,又不去,该不会又跟娘娘腔一起吧?”男生怪叫道,随即大笑了起来。
“你别胡说,我跟他只是顺路,那条路又不是他家开的,我凭什么不能走。”陈翰冬眼露不屑地看了一眼因被他们取笑而面露难堪的柳艺,再度辩解道:“我跟他又玩不到一起。”
“行了行了,那下次约吧。”男生笑着跑走了。
陈翰冬慢吞吞地收拾着东西,直到整个教室都走光了,他才起身,慢悠悠地离开。
他有辆自行车,柳艺没有。
陈翰冬这学期最喜欢干的事就是在傍晚回家途中,缓缓骑着一辆自行车,远远地跟着柳艺。
“也不是跟着他,就是顺路。”他总是跟其他人这么宣称着。
影片的节奏不急不缓地叙述着这些少年的世界,夏日校园里穿着蓝白校服的学生们,挥洒着汗水除了打球无处宣泄荷尔蒙的男孩们,天台上各家各户晾晒着被风吹着哗啦啦卷起的白背心和旧被单……到处是青春的痕迹,也到处洋溢着九十年代初的气息。
剧中的主人公也不能免俗地在青葱时代喜欢上了一个人,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喜欢的人既不是李思思,也不是王月月,而是跟他一样有着第三条腿的柳艺。
可柳艺又是不同的,他没有大多数男生都被晒成麦色的肌肤和粗犷的声音,更没有坚硬的胸膛和结实的手臂,他的一切都犹如女孩子一样,柔软迷人,除了那高挑的身材,没有什么跟女生不一样。
甚至大部分女生都不如他。
陈翰冬不止一次听过别人提起柳艺:“这娘娘腔要是个女的就好了,长得可带劲了。”
可陈翰冬不这么想,他觉得要是柳艺变成了个女的,才没那么带劲。
《南来北往》是部意识流的小说,这篇小说重点不在于情节和内涵。它也确实如小说开头作者所评论的那样,带劲就行。
要把这份感觉拍出来并不容易,最起码,在没有主人公旁白的情况下,要将陈翰冬自始至终那种“意/淫”表现出来,确实很有难度。
但叶维林感觉这部电影做到了。
接下来就是体育生“李昂”的出场,他是柳艺爱慕的人,同时也是玩弄别人感情的混蛋,他看穿了陈翰冬的心思,经常在对方面前调戏甚至呷玩柳艺,一边享受着内心厌恶的同性恋的奉献,一边又彻底地占有了对方的肉/体。
在主人公的学生时代里,是没有过多的裸露镜头的,就算有,也是安全线内。但有一个镜头却是全片最具冲击力的,也是当初叶维林最怕不能过审的地方。
那是个有冲突的场景,有人告发了李昂和柳艺的关系,李昂为了撇清与“同性恋”的关系,将不知情的柳艺约了出来,并跟众人辩解说这是享受侮辱“娘娘腔”的乐趣,自己并不是“同性恋”。
为了证明,他让柳艺脱光了跪着,并且扬言要踩他的头。
柳艺没有脱衣服,却也乖顺地跪在了李昂脚下,他说:“不要踩我的头,我可以亲你脚。”
众人起哄,柳艺没有理会,他抱着李昂因卷起裤腿而袒露出的修长结实的小腿,对着脚腕处轻轻地亲了上去。
柳艺也剃着寸头,可他肤色白皙,五官温柔,平时就像个女生,如今匍匐在一个英姿勃发的少年脚下,更显魅惑姿态。他弯弯淡淡的眉像月下西楼的轻愁,细细长长的眼像朦胧细雨的江南,诗意的眉眼,却有着一抹略显阳刚的硬薄唇角,平日里总是倔强地抿起,现在却心甘情愿地亲吻着别的男孩的脚。
这幅画面轻易地勾起了每个人的欲/望,一旁看着的陈翰冬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仿佛要将这个画面永恒地刻入脑海。
尹蓝演得真是太好了,这一幕不仅点燃了剧中“李昂”的欲/望,也让剧外的他感到了一阵口干舌燥。
“哥哥,我演的好吗?”黑暗中,旁边幽幽地传来了一句话。
“非常棒。”叶维林并不吝于赞美,尤其是对天赋绝佳的演员。
“是吗?那这样呢?”
尹蓝蓦地按了暂停键,单膝跪在了叶维林的脚下,将猝不及防的对方的一只脚抬起,学着电影画面里的姿势,在最细的脚腕处落下一吻。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投影屏发出的亮光,勉强勾勒出两人此时的姿态轮廓。
“你……干什么?”叶维林心跳都漏了一拍,这幅画面给予他的视觉冲击比电影情节更甚。
“现在还不到三点,做吧……做完也还来得及。”尹蓝说着,还轻笑了一声:“哥哥带我看成片,不就是想让我这么干吗?”
“胡说!”叶维林有些气,心里却又不可否认地升起了一股隐秘的欲/望。
尹蓝不说话了,他只管亲上去,不管对方说什么,肢体语言才是最重要的,没反抗的含义就代表不拒绝。
当暂停键变成播放键之际,正是点燃那根事后烟之时。
所以闹到最后,倔强的叶导还是将成片看完了。
第85章 告别与新生(完结)
叶维林与傅戚约在了一间较为隐秘的清吧见面。
他一贯准时, 提早了十分钟到场, 而傅戚却像是早早等候在那, 一看这个架势, 他就感觉自己的预感即将得到验证。
“你的家属呢?”傅戚看叶维林独自一人前来,不由想起电话中的那句“家属”,不由取笑道。
“你不是也没带吗?”叶维林反问道。
两人同时笑了起来,叶维林坐下后也不客气, 直接点了两杯度数最高的酒。
“就知道瞒不过你。”傅戚感叹一声, 也不矫情, 拿着刚端上来的酒瓶倒满一杯便一口饮下。
“为什么又要离开?”叶维林不是很明白这点,之前的不告而别可以理解,但现在,傅戚两人的事业才刚起步, 为何突然又要走了?
傅戚没说话, 他饮了一杯,又继续倒满了一杯。
半晌, 他才开口:“江岚有抑郁症, 你应该知道吧?她前段时间突然变得严重了, 国外有更专业系统的治疗, 所以我要带她离开。”
“更严重?”上辈子也曾有过抑郁症的叶维林对“抑郁症”并不陌生, 旁人口中的严重,本人可能比想象中更难熬。
“也怪我……”
在对方有一句没一句的自说自话中,他还原了事情的真相。
《欢颜》让江岚一举拿下金像奖影后的同时,也被媒体借势大肆报道曾经作为艳星的过去。铺天盖地的艳照和所谓的“江岚XX视频”传遍网络,即便做了公关, 也无济于事。
看着女友这段时间以来的痛苦,傅戚跟对方求婚了,希望以此冲淡媒体给予的伤害和填补对方那缺失的安全感。
江岚答应了。
傅戚兴奋地筹划两人的婚礼,并把消息告诉了一直以来都不赞同两人在一起的家人。
“我并不奢求他们能来婚礼现场,但是,结婚这个事我得跟他们说。”傅戚摇了摇头,苦笑道:“谁知道,这捅了马蜂窝,我妈知道我脾气,她不跟我说,却联系了江岚。”
傅戚母亲跟江岚说了什么已经不重要了,任谁都能猜想出大半,自此后,江岚的病情加重,夹在家人与女友之间的傅戚再次选择了离开。
“你好好陪着她吧。”叶维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能拍拍对方的肩,为自己也为对方再倒满了一杯酒。
“放心吧,我迟早还会回来的。下次见我,要不在婚礼现场,要不就在最佳导演的颁奖典礼上。”
两人将两瓶酒都喝完了,在将醉未醉时各自回了家。
当时让叶维林没想到的是,这却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南来北往》终于在国内定了上映档期,由于该片的特性不适宜青少年儿童观看,大多被院线排到了午夜档。
除了首映需要主演出席外,接下来的宣传行程叶尹两人都未参加,但颇有闲情的叶维林还是拉着尹蓝于某日的午夜时分再刷了一遍电影。
坐在黑暗中静静观赏成片里展现各种诱人姿态的尹蓝,没好意思告诉对方,这是他看过最多回的自己执导的影片了。
这部电影的票房并不是星宇的企盼,具有野心的星宇赶在今年的金马奖报名截止时间前就将影片送去了参赛。影片初选-复审-颁奖这一套流程下来,起码还得等三个月,在此期间,星宇也没让他闲下来,不停地送剧本给他挑选。
而尹蓝也终于毕业了。
毕业后的尹蓝开始忙碌了起来,叶维林本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再继续工作,可他本身也不是个能闲得下来的人,剧本挑着挑着就挑中了,又开始步入了繁琐的筹拍阶段。
早出晚归的忙碌生活本该令人乏累,但早已有归属的叶维林却感觉日子过得前所未有的安心自在,他觉得这样的生活就是他所一直渴求的。
正当他以为这种平淡幸福将会一直持续下去时,却突然被一个噩耗打破。
那是一个跟往常没有两样的清晨,五六点的太阳还不够照亮整个地面,朦朦胧胧的天光没能唤醒的两人,却被一通电话铃声吵醒。
叶维林忍着困顿拿起手机,在它响第二遍之前,即刻下床走出阳台。
他知道如果不是特别紧急的事情,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打他的私人电话。
屏幕显示是一串陌生号码,但叶维林怀揣着隐隐的不安,接通了它——
“喂?”
彼端并没有传来任何回应,一阵令人心头发紧的沉默持续着,久到他忍不住再次“喂”了一声,那边才传来一道男子沙哑的声音:“是我。”
“傅戚?!”叶维林讶然叫道,随即有些不可置信,傅戚的声音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沙哑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叶维林满心疑虑,心底的不安逐渐发酵起来。
“……”又是一阵令人忐忑的静默后,才传来一句:“维林,我就是想跟你说声谢谢,还有…对不起。”
说完,对方就挂了电话。
叶维林心中的疑惑越发扩大,一股强烈的不安促使他不停地返拨着这个号码,可是对方却再也没接过。
搜索了这串陌生号码的所属区域后,叶维林惊讶地发现它竟是属于港岛的电话,他记得前不久见面,傅戚还说过,要带江岚去法国。
等等,江岚?
叶维林瞬间反应过来,立刻拨打了江岚的电话,也同样无人接听。
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即刻联系了罗茂,对方上周返港出差,还没回来,正好让他查一下这个号码。
谁知一打电话,对方就秒接,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对方反倒先开口了,说出的话对他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威廉,你也知道了江岚自杀跳楼这件事了吗?宜家的媒体报道速度真是快…喂…”
叶维林终于明白为何傅戚打那通电话给他了,思及对方刚才说话的语气,他不由心底发冷,打断对方道:“江岚出事地点在哪?”
“玉枫华侨酒店?好,我现在订机票过去,你帮忙联系一下傅戚,联系不上直接报警,拜托了。”
挂完电话的叶维林一刻不敢耽搁,订了最早那班六点五十分的返港机票后即刻出发,甚至都来不及跟尹蓝告别。
当他抵达港岛的机场时,就已经陆续接到罗茂打来的好几通电话,说是江岚在凌晨两点从玉枫华侨酒店十二层跳楼,当场身亡,傅戚已将她的遗体妥善处理,但在接受警察笔录时突然离开,至今找不到人。本来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是自杀案件,但由于傅戚的失踪,而变得扑朔迷离。
港岛的媒体都各有渠道收风,就连傅戚失踪的事情,都被迅速报道了出来。
现在叶维林只要一看手机,铺天盖地都是在推送江岚跳楼身亡的新闻信息。而他的私人手机上未接电话也有十几通,信息也有很多条,身边的人大都知道他跟傅戚江岚的关系,都是向他求证的信息。
叶维林感到一阵无力,不详的预感始终盘旋在心头,傅戚那句“谢谢”就像是诀别,那么的云淡风轻却又义无反顾。
……
叶维林在港岛待了整整两个月,在这期间,他给警方提供了傅戚最后一通电话的信息,也处理了江岚的后事,甚至也跟傅戚的家人接触了好几次,傅戚的父亲并没有来,而他母亲脸上虽不时流露出一丝愁闷,但更多的时候却是在提及对江岚的不满。
警方在江岚出事当天就获取了傅戚的行踪,通过几个路段的电子监控拍摄到他独自一人打车去了无人海域,随后彻底失踪,电子监控再未能拍摄到他接下来的行踪。
警方组织了几次打捞行动,都未有成果,甚至连块衣角都没捞上来。
没多久傅戚的家人离开了,再过几天连媒体都不跟踪了,只有叶维林还在等待,等待着奇迹出现。
叶维林等待的奇迹没有出现,却等来了抛开所有工作跟过来的尹蓝。
两人一见面,话未说半句,尹蓝就上前将他紧紧抱住。
对方的力道很大,叶维林却没有感觉到半分不适,他甚至觉得只有这样用力,才能感受到迟来的,只属于生命的力量。
“我们回去吧?”尹蓝轻声说。
“嗯,回去。”谁劝离开都没有动摇的叶维林没有再抗拒,他抱着尹蓝,就像抱着整个世界。
第57届的金马奖颁奖典礼如期在台北的体育中心举行,现场灯光璀璨,大咖汇聚,群星闪耀,一如往届每一个这样牵动人心的夜晚。
站在台上的主持人是素有“东方明珠”之称的国宝级演员林芝,通过她的声音,“最佳女主角”、“最佳男主角”、乃至分量最重的“最佳影片”都已花落各家,最后只剩“最佳导演”悬念还未曾揭晓。
已被提名的叶维林,心底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紧张,因此,当林芝脱口而出他的名字时,他的表情仍然是一成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