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极大的几率,金饰的主人就是弋阳府某个下辖县城的人。
能做得起金饰,姓莫,祥瑞斋往来的客人会留底档,若是时间不是太久远,应该能查找到。麻烦的是,如果不是在本县内,到其他县城去调查,来回所耗费的时间太漫长。
因此,姜捕头儿只将此当做佐证,没指望靠这条线索继续侦破。
他在等仵作更详细的验尸报告,他需要确切的死亡时间。
通过死亡时间,他可以在镇子上排查那段时间的外来人员,尤其是跟曾家有所交集的外来人。
尸骨出现的地点太巧妙,何况曾家老屋坍塌的地窖有条朝外延伸的通道,正好通到埋尸之地。姜捕头儿从业多年,很清楚这种巧合的概率有多低,他不得不怀疑曾家牵涉其中的可能性。
这时候也顾不上曾家在镇子的声望了。
姜捕头儿当即去登门拜访曾老爷。
曾贺没摆什么架子,如同外边传言般的和善。他穿着一身圆领丝袍,留有两寸来长的胡须,面色白净,跟寻常的富家翁不同,身上带着儒雅书卷气,手中一柄纸质折扇,言语和煦。
这样的一位富家老爷,总能令人印象颇佳。
“姜捕头儿可是贵客,难不成又是为陶家的案子来的?”曾贺命人奉茶。
“实不相瞒,今早曾家老屋那边发现了三具掩埋的尸骨,镇上的保长报官,我是为这件事来的。曾老爷没听说这件事吗?”姜捕头儿肯定不信对方不知晓,但若故意佯装,也犯不上,一时倒令他疑惑。
曾贺目露惊疑,看向管家:“有此事?”
管家肩背一弯,自责道:“老爷见谅,我也是刚听得下人禀报,之前外头敲锣便是因着这件事。我见老爷为太太的病情忧心,打算晚些时候再说的。”
曾贺点点头,并未责怪他,对姜捕头儿歉意解释:“内子的病近来越发严重,昨夜里又发作了一回,今早忙着请大夫,外头的事也顾不上。”
曾太太病了好些年,这事儿姜捕头儿知道。
姜捕头儿将话题转回去:“曾老爷见谅,因着尸骨出现的位置就在曾家老屋院墙外,另外,曾家地窖有条人为挖出的地道,正好通向埋尸土坑,所以我有理由怀疑凶犯跟曾家有关。”
曾贺面色端正:“虽然我不相信家中会有人做出此等恶事,但是,姜捕头儿不必顾虑我,若有所需,我无不配合。”
姜捕头儿无法在曾贺脸上观察出什么,当下也不着急,只问些老屋的情况。
曾贺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是个读书人,以往不信这些,但内子的病……我着实忧心。大夫们治不好,实在没办法,只能试试其他偏门的法子。有个法师说老屋旁边是竹林,又是坟地,阴气重,对久病之人不利,建议将内子挪到别处养病。
内子当年不嫌弃我穷困,嫁进来生儿育女,辛勤劳苦的操持家中上下,我对她唯有敬重,此生绝不能负她的。若她一人去别处养病,如何使得?我也不放心。当时本有修缮屋子的打算,毕竟老屋久经风霜,破败之处颇多,有些屋子都不适宜住人,又见内子的这般情况,干脆就另择他地,新建宅子。
虽然新旧宅子一南一北,总归镇子不大,想要查看什么,抬脚多走几步就过去了。老屋也就存放着用不上的杂物,亦或者秋收时暂时收收粮食什么的,也就没派人看管,只拿锁将各处门都紧锁了。
算来,老屋空置了足有八年。
哦,对了,我这人平时爱听戏,如意戏班若要来,我都会提供住处。老屋空也是空着,给他们住倒是正好。戏班的人都是住在第一进院子,也讲究,算来有三四年了,我跟李班主也算朋友。”
“老屋的地窖呢?曾老爷应该知道吧?”姜捕头儿直问最敏感之处,紧盯了对方的表情。
曾贺微愣,可依旧没有其他破绽:“那个地窖听说是祖父老人家留下的,入口就在祖父晚年静养的小院儿,正好挨着最外侧的院墙。说实话,那里后来并没有住人,地窖虽然一直在,但没有使用过。至于地窖有条通往外面的通道,倒是听先父提过,据说是因祖父幼年时经过灾荒,镇上出过乱民,留着那条通道是以备万一。”
但凡流民冲击,总是先盯着富户。当年曾家颇为殷实,有大宅子,被流民盯上可不是闹着玩的,留个退路到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7" 农门神断0 ">首页29 页, 魑寺防唇玻幢阏嬉诘氐溃哺猛ǖ酶兑坏愣哦浴?br /> 目前死者身份尚且未知,死亡时间未知,姜捕头儿没有继续询问,告辞离开了。
曾贺吩咐管家将人送出去。
客栈里,杨如柏不明所以的询问:“我们为什么要盯着曾家?”
在杨如柏看来,曾家老屋出现尸骨,那是官府要查的事,跟刘云芝陶鹏母子的死没有关系。穆清彦等人过于关注这件事,令他疑惑,也令他不满。
穆清彦只淡淡说道:“查案是我的事,时间到了,我会给你结果。”
他可以体谅作为受害家属的心情,但他不希望对方干涉他的步调。
杨如柏抿紧了唇,远没有头一回见面时的朝气:“要多久会有结果?”
“一个月之内。”穆清彦定了个比较充裕的时间,毕竟是对方自己疏忽,根本没订合同,没商定期限。
杨如柏压下了情绪,点了点头:“我要回杨家庄一趟。”
杨如柏知道自己的心绪不好,他也不想继续失礼,再者,父兄的状况也领他担心,他决定回去看看。
杨如柏走后,陈十六问起接下来的打算。
穆清彦反问他:“你觉得曾贺接下来会怎么做?”
怎么做?
就算眼下拿不出十足的证据,可姜捕头儿明显将交易目光盯在曾家。从曾贺对刘云芝和陶鹏下杀手就能看出来,他不会放任任何隐患,更不会坐以待毙。但这件事已经闹开,所有人都知道了,官府还介入其中,无法让他继续掩盖。
陈十六发动所有的脑力,试探着提出一个猜想:“嫁祸?”
一贯默不作声的高天突然说道:“找人顶罪。”
陈十六恍然大悟:“没错!曾贺很有钱,完全可以买通一个人,让对方去顶罪。杀了三个人,绝对是斩刑,只要案子了结,往后自然就没人提了。”
这也通常是权贵世家使用的手段,不能掩盖,就转移罪行,再用金钱上下打点,把事情过渡过去。
两天后,仵作确定了三具尸骨的死亡时间。
陈十六用了点儿小手段,得到了消息:“仵作判定死亡时间在十年以内,最少也有七年了。”
各个县衙都有仵作,但仵作的水平参差不齐,能得出这个结果已算不错。
“姜捕头儿领着人,在保长配合下,开始在镇上查访。主要是查七年前来过镇上的人,结合尸骨的性别身份,跟莫姓有关的,目前还没有确切消息。”
死了七到十年,穆清彦不可能去做回溯。
起码目前不会。
五年以内,他可以,顶多像在桃源镇那样,脱力后睡一觉,但超过五年就不同了,不仅回溯的效果会打折扣,对他的负担也更大。目前情况还不错,异能只做保留手段,他总觉得可以在戏班的人身上再挖出一点儿什么内幕。
想着,目光落在陈十六身上。
陈十六比穆清彦大一岁,离家出走这么长时间,褪去了些许稚嫩,整个人的状态与过去有了很大不同。但不可否认,自小的成长环境与接受的教养,令他带有鹤立鸡群的气质,长相又有加成,嘴巴又讨巧,属于非常受女子喜欢的那种类型。
当然,更多的可能,女子们憧憬的是他的身世背景。
这并不包括如意戏班的那个小姑娘。
“穆、穆兄?”陈十六被他古怪的目光看得脊背寒毛直竖。
穆清彦温和一笑:“十六,你的美男计又有机会登场了。”
“啊?”
“再去问问李月儿,让她详细讲一讲当初戏班去曾家唱堂会的事,比如那位曾太太发病的时候喊过什么没有?再者,多了解一些戏班的人事。”如今只是一种朦胧的感觉,无凭无据,穆清彦没有讲得太明白。
“行!”为了查案,陈十六答应的很痛快。
第90章 下半场戏
一墙之隔发现了尸骨,这件事影响了镇子的平静,同样对如意戏班影响很大。
不少人询问班主,今晚的戏还要不要继续唱。
李班主颇为烦躁:“唱!为什么不唱?我打听了,尸骨起码埋了七八年,陈年旧案,难查着呢。况且,跟我们戏班儿又没关系。不唱戏就没饭吃,都好好儿练,明晚就唱新戏,逢春的脚行不行?不行的话让钟文上!”
先是杨家庄,紧接着又是石竹镇,接连遭遇这种晦气事,李班主窝了一肚子火。
这会儿他口气强硬,根本不给叶落秋反驳的机会。
叶落秋眉头紧皱,望向面貌英武的男子:“你怎么样?”
男子便是唱小生的逢春,他活动着脚腕,苦笑:“大不了舍命陪君子。”
逢春的脚崴的不是很严重,起码看上去没有肿胀,可能是扯到了脚筋,一旦走动就隐隐作痛。先前擦了药油,还被叶落秋指使小徒弟狠狠给揉了一回,好好儿修养几天就回痊愈。
但是现在,李班主不愿意给他时间。
叶落秋的脾气他深知,钟文底子太薄儿,叶落秋绝对不会同意跟钟文搭新戏,只能他忍痛上台。反正也没什么大碍,一点小痛,忍着也就过去了。
叶落秋在他脚上扫了一眼:“你心里有数就行。”
在两人几步外,蓝衣少年咬了咬唇,很是黯然。
“喏,那个穿蓝衣的,他就是钟文。”更远的屋檐底下,李月儿指着戏班子里的人挨个儿给陈十六介绍:“钟文嗓子还成,也很勤奋,但他入行的时间不长,天份上也差那么一点儿。这也没办法,照我爹说的,我们戏班儿有逢春大哥,留钟文,就是为预防万一有个替补。偏生叶大哥要求很严,说钟文还差火候,登台可以,但不能唱主角儿。”
陈十六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
他打着听戏的旗号来的,李班主跟他爱听戏,并没起疑。不过,偶尔会有点担忧。别看李月儿做男孩儿打扮,到底是个小姑娘,十二岁的年纪也不小了,若不是母亲早逝无人照看,他也不会带着女儿到处奔波。陈十六又是个颇为俊朗的年轻公子,身份似乎也不一般,李班主就怕女儿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倒不是李班主没想过女儿攀高枝儿,但一没身份,二没容貌,脑子又不是多聪敏,他哪敢把唯一的女儿往高门大户里送?再者说,去做妾做丫鬟,他到底舍不得。
陈十六带了一盒子糕点来,小姑娘挺爱吃。
“你们住的地方发现了尸骨,你一个小姑娘不害怕呀?”陈十六不动声色的进入正题。
“现在不怕,晚上的话……”小姑娘说着,不由自主朝土坑的方向看,弱弱的嗓音很没有说服力:“不怕的,官府都把尸骨收走了。”
“这想不到啊,你们每年都要来一两回吧?每回都住在这儿,谁能想到有这种事啊。”陈十六一番话,成功让小姑娘想起某些不好的回忆,他没继续说,转而提及曾家:“对了,你上回说两年前给曾家唱过堂戏,我对曾家太太的病挺好奇,能不能详细给我讲讲?我请你吃十盒点心!”
小姑娘本来就对他挺有好感,哪里会拒绝。
“两年前的事,我记得很清楚,因为那是我第一次跟戏班一起外出。”李月儿的娘在她三四岁的时候就去世了,李班主都是将她寄养在亲戚家。他们家并没有特别近的亲戚,李班主寄养女儿也是花了银子的,即便如此,也会遇到很多受委屈的时候。
两年前,李月儿死缠烂打定要跟着戏班,李班主只能把她带上。当时是因着戏班要来石竹镇的曾家,出于让女儿见识见识,也开开心的目的。
李月儿回忆道:“那回我们不是住在老屋,而是住在镇北的曾家。我跟曾家小姐同岁,曾太太让我坐在曾小姐旁边。”
“你跟曾太太说话了?”上回只是很粗略的讲了几句,具体细节并不清楚,这一回主要就是确定细节。
“嗯。曾太太脸色很白,很瘦,走路很慢,还要人搀扶,的确像是常年生病的人,但是一点都不像疯子。”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的声音很低,又道:“如果不是后来看到的那一幕,我只会认为她是个普通病人。她说话的嗓音非常温柔,脸上总是带着笑,很疼爱曾小姐,我觉得曾小姐真幸福。”
李月儿自小没了娘,自然羡慕别人的娘。
“那天唱了一出《西厢记》,唱的是第二本的听琴,原本还好好儿的,可突然曾太太就抓了面前的果盘子茶碗一通砸,整个人疯了一样大喊大叫,把曾小姐吓坏了,当时小少爷都要吓哭了,哭着喊娘,谁知曾太太把人一推,大喊着‘我不是你娘,你娘早就死了!’曾老爷喊了两个婆子过来,这才把曾太太给弄回房去,就这喊闹了大半天,直到灌了药,人才睡下。”李月儿很是唏嘘:“前晚儿上听戏,你看见曾家小少爷了吧?你如果仔细看,就能看见他左边侧脸有一道白印子。那是两年前被曾太太推了一把,人摔倒了,地上有茶碗的碎瓷片,把他脸割伤了,半张脸都染红了,可吓人了。”
陈十六满脸惊诧,想了想,问道:“平时曾太太对小少爷好么?”
“你难道相信曾太太喊的话?那是她发病了胡说的,小少爷怎么可能不是她亲生的?”李月儿很坚定的反驳,并道:“你是没瞧见,没发病的时候,曾太太对小少爷可好了,喝水都要亲自替他试试烫不烫,见他头上出了汗,立刻就用帕子轻轻的擦干净,还会轻声哄着他,这要不是亲生的,能这样疼?况且整个镇上谁都知道,曾太太有一对子女,姐弟两个关系也好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