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外,他还想着信上那句话。
对方要他找出答案,为什么不是找出凶手?是他多心,还是的确另有所指?
街角有家旧铺子,门面窄小,铺子内光线不好,有些昏暗。门上有张匾,「傀儡戏」。这里当然不是演傀儡戏的地方,而是只做各种皮影、绢木人等东西。
如愿以偿,他看到了实体的绢木人。
作者有话要说:绢木人,现在就叫“绢人”,非常漂亮的娃娃。
第114章 黑斗篷
店铺内收拾的整齐干净,只是因着在街角,此刻阳光只能照进一半,又没有窗户,显得略有昏暗。
看店的是个年轻人,正擦拭柜台,为防落灰,绢木人和皮影都是收在盒子里的,穆清彦之所以能看到,正是因着有个小妇人打开了一只盒子检查,里面正好装着一套精致艳丽的绢木人。
“这位公子,想看什么?”年轻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木盒,笑说道:“这是别的客人定的,一组貂蝉拜月,这不是快到七夕了么。”
“可以看看吗?”穆清彦问。
年轻人点头:“只是看归看,别上手,万一蹭坏一点儿,怕是来不及修整。”
貂蝉大概三寸来高,头微微抬起,双手合十拜月。身上罗裙层层叠叠,披帛、裙带姿态柔顺,全都是绢纱制作,色彩艳丽夺目。最绝的当属面部,并不是木头,而是用宣纸,雪白里晕染出淡淡的粉,眉目五官是画上去的,功力了得,乌黑的发髻上戴着精致的首饰,都似真实比例缩放而成,包括十指纤纤的手,细节无可挑剔。
这样的绢人,没有绝好的技艺根本做不出来。
穆清彦心头一动:“广林府内能做出这等绢人的人,多吗?”
店主神色一变,警惕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有人请我查案。”穆清彦给出了真实的原因。
“你?你是官府的人?”对方将他上下打量,摇头:“不管你是为什么,我都要奉劝你一句,好奇心不要太重。已经死了好几个人,凶犯却连个影子都没摸到,谁都有可能是下一个。”
对方没信他的话,毕竟穆清彦看上去太年轻。
“你着什么急,事情跟你又没关系。”穆清彦故意用了激将法。
“我说你这人……”年轻店主有些生气。
旁边的小妇人拽了他一把:“客人不过问一句,你回答就是了,多什么事啊。”待转向穆清彦,脸上带了歉意的笑:“公子你别多心,他也是好意,因着那件事,不止闹得城里人心惶惶,我们铺子也三不五时有捕快过来。我们家姓张,祖上传下的手艺,在这广林府地界儿内,能跟我们张家并肩的,只有两家,一个姓方,一个姓唐,据说三家祖上是一个师傅教出来的。”
“不过,做绢木人的并不止三家,另外还有些走街窜巷的货郎,有的货郎也会兜售这些东西,多数比较粗糙。再一个,除了我们张家,另外两家儿子多,分家后各做各的,城里的铺面就多了。”
穆清彦又问:“官府给你们看过现场的绢人么?”
“看过。”年轻的店主点点头:“我自小跟着我爹学技艺,但没有出师,做做别的小件儿还行,像这种……”他指着貂蝉拜月,摇头:“我做不出来,很多细节方面不好把控,要么靠天分,要么靠经验积累。那个蓝纱裙的绢女,不像是戏文故事中的人物,我以前没见过那种穿戴打扮。像是貂蝉、西施等,她们通常都有特定的服饰,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谁。”
其妻插言道:“要我说,那就像是寻常小富之家的小妇人,看她穿的衣裳就知道,相比大家小姐夫人们,还是略显得简单些,就是模样格外出众。”
“我爹说蓝裙娟女做得很成熟,如今府城里,能做出来的不超过五个人。”
从铺子里出来,中午了。
回到客栈,吃了午饭,小歇一觉。
回顾死去的四个人的资料,他先去王二狗的死亡地点,城南的月老祠。
过度的杀戮,会是复仇吗?
一个小无赖,或许得罪过很多人,或许很讨人厌,但会达到引起人杀心的程度吗?
月老祠隐藏在一片居民宅之中,从巷子进去,第一个大门就是月老祠。入口不是很大,共有两进,只是较窄,总得占地不大。第一进是个空阔的院子,有大香炉供香,旁边有解签文的老先生,也有一棵很大的姻缘树,树身上挂满了红绳。正中间对着月老殿,就一间屋,里面供奉月老像,供桌上摆着求姻缘的签筒。
至于后面一进院子,是住人的。
穆清彦对求姻缘没兴趣,他的目光落在那棵姻缘树上,枝叶浓密茂盛,树干粗壮,起码有百年历史了。他蹲下身,掩饰的低头,精神力借助姻缘树覆盖而出,回溯到王二狗死亡的那一天。
这是中秋节的前一晚,城中的节日氛围已然很浓。
月老祠在城中,又并不偏僻,到了晚上香火依旧很盛,周遭的女子们都会来求个姻缘。王二狗会来这里,当然不是求姻缘,而是尾随着妙龄姑娘,试图沾点儿便宜。
但他没选好对象,那姑娘的兄长出现了,人高马大,将王二狗拖到月老祠旁边的巷子里一顿胖揍。王二狗是个欺软怕硬的,连连求饶,对方也不想惹麻烦,没下死手。
等着人走了,王二狗爬起来,吐了口血吐沫,嘴里骂骂咧咧。
殊不知,此时有人走到他的背后,很有技巧性的一掌劈在其后颈,王二狗吭都没吭一声,晕倒了。袭击者全身罩在黑斗篷里,一张脸也遮住大半,因着巷子里没有光,完全看不清楚长相,只是这人比王二狗高半个头,体型壮实。
取出早就准备好的麻35" 农门神断0 ">首页37 页, 绳,将王二狗的手脚捆绑,粗暴的卸掉王二狗的下颌,拽出舌头,寒光一闪,鲜血喷涌。
“呜呜……”王二狗是被痛醒的,意识到舌头没了,惊恐至极,想要逃,却只能在地上翻滚,满口都是血。
那人将半截儿舌头丢在地上,居高临下欣赏着王二狗的痛苦。
过了一会儿,王二狗开始朝巷子外蠕动,求生的本能在激发全有潜力。
黑斗篷上前一步,把人踩住,匕首划破衣裳,动作很快,下手却很有分寸,没伤到皮肤。之后,他抽出一根麻绳,麻绳是浸湿的,一头抓在手里,另一头打了个结。凌空甩了两下试试力道,随后就一声声门响抽打在王二狗身上。
王二狗根本挣扎不了,十下、二十下、三十下……终于皮开肉绽,血肉模糊,人也咽了气。
可以说,王二狗是完完全全是虐杀而死。
黑斗篷将麻绳丢在地上,又盯着王二狗的尸体看了一会儿,从宽大的斗篷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蓝裙娟女,放在王二狗的脸边,王二狗的脸,和那娟女的脸,彼此相对。
就好似让娟女欣赏王二狗的死不瞑目一样。
仿佛满意了,黑斗篷这才转身走入漆黑的巷子。
穆清彦从月老祠出来,寻着回溯中的看到的方向,朝巷子深处走。
城中的巷道相互连通,四通八达,若是不清楚,很容易在其中迷路。好在穆清彦可以依靠回溯,始终追寻着黑斗篷的踪迹。前方出现亮光,是一个出口,黑斗篷终于将罩着的斗篷取下来,竟是个身高八尺,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一身半旧却干净的布衣,穿街过巷,出城去了。
每逢过节,城门不关闭。
穆清彦突然明白为何杀人都在节日的原因了,一是方便进出城,二是因为人多热闹,方便杀人。
他没有立刻去下一个现场,而是决定找人协助,比如查一查死者的家庭背景什么的。四个死者彼此不大可能有交集,只能从家人入手,既然是连环杀人,一定在某个方便有共通点。
他跟人打探牙行,打算去牙行雇人。
他的要求简单,只要本地人,对城中各处较为熟悉,成年男子,包吃住,一天一百文。当然,他也说了,他要人是跑腿打听事儿的,也不会离开广林府。
如此一来报酬可谓丰厚,在酒楼跑趟一个月才多少,一天能拿一百文,很多人都不敢信。同样,也有很多人为钱财动心。牙行给出人选,穆清彦亲自过目,挑了两个,都是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一个稳重踏实,一个嘴巧机灵。
稳重些的叫冯五。
机灵的叫包大有。
“城里出了杀人案,你们应该知道。给你们一天时间,把死者家里的情况摸清楚,我在客栈等着。”
两人都很惊讶,没想到会有这种吩咐。但俗话说得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如今他们受了雇佣,若是第一次的事情就办不好,估计要被退回去。杀人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听着的确吓人,但大白天的,他们倒是不怕。
“公子放心。”两人答应的痛快,并且商议下,兵分两路,效率更快。
至于穆清彦,他再次去了茶楼。
他想着那个不知名的第五个死者,为何外人不知道?会不会是因为没发现蓝裙娟女?参照其他几个死者,若是现场没有标志性的蓝裙娟女,谁也不会将他们的死联系在一起。所以,我想知道最近、尤其是距离各种节日相近的时段里,死过什么人。
第115章 共同点
穆清彦从茶楼里没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不过,茶楼的伙计却是提醒了他。想知道城里死了多少人,死了哪些人,没有比棺材铺子更清楚的。
一叶障目,他居然一时没想起来。
广林府很大,大大小小棺材铺也有好几家,他不打算亲自去跑,反正这个不急。
黄昏时分,冯五和包大有带回了消息。
穆清彦给他们结算了今天的工钱,又说:“明天你们去找城里的棺材铺,我想知道从去年八月起,死了哪些人,尤其是跟各种节日相近的。”
冯五和包大有两人也看出来了,眼前的穆公子尽管来历成谜,但无疑是在查案,甚至还怀疑死者不止四个。两人无意打探别的,摸着手里一串铜钱,只觉得心满意足。
“穆公子放心,明日我二人便去查。”包大有立刻表态。
穆清彦觉得这二人确实不错,想了想,又取了一两银子给他们:“手段可以灵活一点儿,如果你们做得好,我有赏!”
“公子放心!”二人掩饰不住的喜色。
穆清彦吃了晚饭,开始梳理两人带回的信息。
王二狗的家庭关系很简单,父母早亡,也没什么近亲,他是跟着兄长相依为命长大的。其兄长王大狗,二十六七岁,也是个街头无赖,曾经娶过一个老婆,但因忍受不了打骂,又受不住家穷,跟人跑了。
兄弟俩这种人,想当然不受邻里喜欢。此回王二狗出事,王大狗连丧礼都办不出来,幸而邻里帮衬一把,否则下葬都难。别的不说,王大狗是真疼弟弟,毕竟自小带大的,又是唯一的亲人,王二狗一死,王大狗很受刺激。
去年冬月里,王大狗跟人起口角,狠劲儿上来,将人杀死了。因是当街斗殴,当即就被锁拿,案情简单明了,斗杀,依律斩刑。如今人还关在大牢里,等候秋斩!
这兄弟二人常在街头,因是无赖,接触人员混杂,暂时不来做分析。
九岁的于小福是于家的独苗儿,家中有爹娘、奶奶,两个姐姐。
于家经营着酱油铺子,日子颇为安稳。于家跟周围邻里关系和睦,也没跟人有什么仇怨,仅有的瑕疵估计是于家夫妻俩常吵架,原因是于家男人于有幸有个贪色的毛病,要么是跟寡妇调笑,要么想往勾栏里钻。
包大有还打听了传闻中跟于有幸有染的女人,并且说,官府也排查过,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第三个死者是杨家儿媳妇,杨家和于家只隔着一条街,是遇害者中住址最近的两家。据邻里反应,两家没什么往来,好似还有间隙,于家酱油铺子价格低廉,附近住户多在此打酱油,但杨家从来不去,宁愿多绕路去别的铺子。
杨家有兄弟两个,长子杨大荣,次子杨二荣。兄弟成家后,把院子隔了一道墙,一家住一边,死的是杨大荣家的儿媳妇。杨家儿媳妇嫁进来三四年,始终不开怀,心里着急,时常寻些偏方来吃。
那日又有游方郎中走街窜巷,杨家儿媳妇闻声出来,打听有生子药,买了一包。谁知这一副药下去,人就死了。官府查找过那个游方郎中,但是没找到,基本可以确定游方郎中是凶犯。
杨大荣有家杂货铺子,在城外还有十来亩地,日子颇为富足。其弟杨二荣家也有十几亩地,转租给别人,只收租,除此外自家有个面摊儿,比杨大荣家差点儿,还在周围邻里眼中也是了不得了。
据说原本杨家十分普通,一切都得益于杨家女儿杨三娘。
杨三娘出生低微,却生的好容貌,自小就给别人家做童养媳,但其丈夫没长成便夭折了。后来,其夫家觉得杨三娘容貌太好,留也留不住,干脆准许她再嫁。嫁的虽是鳏夫,却家境颇为富足,可惜后来杨三娘被其夫打死,其夫也被判斩首,家财几乎都落在杨家兄弟手中。
按常理,当下风俗规矩乃至律法,都不会有这个结果。女子出嫁从夫,娘家最多拿回嫁妆,并且在多数情况下嫁妆也别想拿回,连人带财物都是属于夫家的。
杨三娘其夫是孤儿,没亲友,财产应该充公,之所以给了杨家兄弟,是为补偿和安抚,也是赔偿给杨家的丧葬费。
若真如此,那位官员倒是好心肠。
杨三娘死于七年前,案子已尘埃落定。
穆清彦在“杨三娘”这个名字画个圈,如同王二狗一样,放入待定。
或许是见惯了阴暗,杨家兄弟得到大笔钱财,令穆清彦怀疑起当年是否有什么阴谋。不过也只是怀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