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这一遭,他下次定然不会再这么慌乱。
但是楚暮……
谢庭月握住对方的手检查伤处,又探向对方额头试体温:“吓到了?”
楚暮没躲,顺势蹭了蹭了他的手:“还好。”
额头微凉,没有发热,这是好现象。
谢庭月心头一松,人也支撑不住,缓缓软倒。
“哥——”
谢庭星大骇,本来能颤颤微微的站起来了,又被这场面吓了一大跳。
楚暮接住谢庭月身体,牢牢抱在怀里,又是捏脉又是试体温测呼吸,末了断定:“应该是刚刚不小心撞到头,眼下安全,泄了心气,一时撑不住,没有大碍。”
谢庭月额角伤口不大,到现在血也止住不再流,楚暮尚能理智,谢庭星却感觉触目惊心,怕的不行。
哥哥在他心里是无所不能的英雄,哥哥若被他带累的倒下,他以后可怎么活?
楚暮静静看着谢庭星:“你要乖一点,别让你哥哥担心。”
小孩真是活了十年多,从来没遇到这种场面,自以为厉害,什么都能扛住,结果到头来还是不行,靠他一直瞧不上的讨厌鬼撑住场面。
明明这个人还着着,病的很重,随时可能出意外。
谢庭星看着楚暮的视线极为复杂,警惕之外,终于生出了其它的东西。
楚暮:“腿,也不要再装了。”
谢庭星瞬间把腿缩回去,低了头。
他的腿的确受伤了,但真没折,也是他塞足了赏钱说足了好话,大夫才给他上上夹板,其实没什么大事,就是得疼几天,他这几天……自觉装的很像了。
“真是好一场情深大戏。”
安静房间里,突然有人出现,慢条斯理的鼓着掌,话间充满讽刺嗤笑。
随着他的脚步声,有箭矢飞过来,不只一支!
楚暮修眉微凛,转动轮椅,指尖轻弹,“咻咻”破空声响,有细针绵绵密密打过去,弹飞了箭矢。
来人一身蓝色长衫,眉目紧肃,有阴阴寒戾散出,是陇青复。
这种时候,这个人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一切都是他安排的!
“轮椅里竟然有东西?有意思……”
陇青复眼梢撑大,像在笑,又像没笑,给人感觉很违和,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楚暮身体虚乏,连番刺激撑到这里已是极限,额角冷汗未停。
“谢庭星,你是谢二的弟弟,给我站稳了!”
谢庭星好不容易站住,听到这话,腿又是一软。
楚暮视线移过去,定定看着他:“长大不是那么难,有时就是一瞬间的事,以前的你,只是觉得自己长大了。”
谢庭星紧紧抿着嘴,眼睛睁圆,满脸都是鲜活生气,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虎头虎脑的劲头更足。
“当你愿意为守护一样东西拼尽全力,就是长大了。”
楚暮声线沉邃,似月夜起伏的潮汐,让能人安静下来。
而一个人能安静思考的时候,就是最有力量的时候。
谢庭星双手紧紧捏了拳。
而楚暮说完这些话,头一偏,靠在谢庭月头上,和谢庭月一样,晕了过去。
谢庭星:……!!
大人们就是这么不靠谱!!让他怎么放心信任!!
身边再没有可以依靠的人,哥哥还在身后无知无觉,整片天地只有自己和敌人,要是挺不住,一切就全完了!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如此,谢庭星跳到轮椅前面,挡住楚暮和谢庭月,心中陡然升起无限豪情。
来就来,怕个吊!
“这事不是禾佑文安排的,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谢庭星虎目圆睁,跟个小豹子似的,瞪着陇青复不放。
他是年纪小,阅历不够,不是缺心眼,到这时候要还看不出来什么,蠢不蠢?
陇青复好像觉得小孩这样子很有趣,而且一个小孩子也干不了什么,抬手阻了手下攻击动作:“哦?何以见得?”
“因为这机关被改禾佑文不知道!”
谢庭星理直气壮的指了指边上早就晕倒的小胖子。
这里是禾家酒肆,对内里暗道机关最熟悉的就是禾元奇和禾佑文,小胖子不可能记错,没记错,墙面的确被改了,为什么?
掳人之事还有别的谁在关注,是谁一直巧妙的在左右周旋引导?
除了陇青复,没有旁人!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禾元奇要掳走沈三娘和戚萤飞?没准那时心里就有了盘算……禾元奇不会就是你杀的吧!”
小孩因这个猜测,眼睛瞪的更圆。
陇青复眼梢勾的更暗,并没有说话。
“哼,不管是不是你,你引导小胖子是事实,”谢庭星鼻子里直喷火,“许那指示黑道动手掳人的信号就是你派人在侧撺掇小胖子放的!你知道沈三娘戚萤飞被关在这里,知道我哥哥和戚文海定然会在外寻找,想好了利用小胖子成自己的事,最后再把事往小胖子甚至禾元奇身上一推——”
他谢庭星算是个变数,但不管他出不出现,这陇青复定然有别的合适理由靠近小胖子!
谢庭星不懂的是:“可你怎么知道这酒肆有密道,有机关,又是什么时候悄悄做工改了而不被人知道?你被暂留官府,明明没时间做事……还有你为什么要打沈三娘和戚萤飞的主意?”
陇青复笑:“这有什么难的?禾元奇早前就绑过戚萤飞一次,圈子里的人都知道,只要有心,慢慢私查,早晚会查到这个地方,查出暗道秘密。”
谢庭星感觉后背有点凉。
他最近才知道这件事,但这件事发生在去年,过去了很久,陇青复怎么这么感兴趣,还慢慢私查,甚至把这酒肆研究透了?
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陇青复:“我动不了,又不是手底下所有人都动不了,找人在那小胖子耳边说一两句话,让他乖乖照我的意思搞事,有什么奇怪?”
“不对,”谢庭星想了想,眼睛眯起,“这暗道机关不是一两天能改的完的,你早就准备好了……没准还在禾元奇行动之前,你和禾元奇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想对付的人……是戚文海还是我哥!”
陇青复笑了,抬起手:“小孩子知道这么多,可是很危险的。”
谢庭星看到他手势,知道他要命令人动作了,握起拳头放狠话:“我劝你谨慎一点!楚家大少爷还在这里,他体弱多病经不起折腾,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楚家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哈——”陇青复像听到什么笑话,笑声更大,“小崽子,我教你个乖,活着的人,才有资格谈条件,死了,没用的尸体,追究报仇何若换取利益?”
“楚暮这种日日折腾亲长,赖着不死的泼皮,竟然还披了一张君子皮,要成亲,娶男妻,学正常人一样过日子,呵,可笑至极!他早该死了,我弄死他,你信不信楚家人不但不会找我报仇,还会谢我?”
陇青复下巴高抬,眉目间尽是嘲讽,对楚暮已经不仅仅是简单的嫌弃了,是彻底的蔑视和高高在上的优越感。
这比直接骂脏话更有羞侮感。
谢庭星气的跟个炮仗似的冲上来,拳头跟着挥过来:“闭嘴闭嘴闭嘴你闭嘴!他是病的要死,但他什么时候死,要看我允不允许,一切我哥说了算,你算老几!我哥只要不点头,他就不能死,撑也得给我撑下去!”
在小孩心里,哥哥最重要,哥哥的幸福自然同样重要,楚暮是个讨厌鬼,狡猾又有心机,一肚子歪理,还挺流氓,哥哥没准扛不住……但这个讨厌鬼讨厌就在,他狡猾到让你忍不住开始有点喜欢他。
听到婚讯的那一刻,谢庭星心中观感毫不夸张,就是希望楚暮立刻死,马上死,别拖累哥哥,可不知什么时候起,死那个字,他渐渐说不出口,渐渐的,也听不得别人咒楚暮死。
“你不过是个没关系的外人,我家的事同你有什么关系,轮不到你说话!”
都说祸害遗千年,那个人那么讨厌,一定能活的长长久久,日日被他气的跳脚没办法!
只要那人能活着,除了……哥哥不能给出去,罚他练字狠狠虐他都认了!
谢庭星拳头挥起来的同时,眼圈跟着红了。
他扑腾的再厉害,到底不过是个孩子,陇青复起初没反应过来,挨了下没章法的王八拳,反应过来抓着小孩的胳膊一掀,就把人甩到了一边。
他的耐心也已罄:“动手!一个不留!”
谢庭星慌的不行,只能跳到轮椅边,手臂张开大大,试图护住楚暮和谢庭月。
要死要死要死!
下人们怎么还不过来!秦平在哪里!他能拖延这些时间已经是极限了!
随着陇青复挥手,箭矢破空的声音再次传来,寒光如练,宛如催命符。
谢庭星吓的感觉血管都要爆了,还是挺住了没闭眼,死死盯着闪电一般飞过来的箭矢,就算死,小爷也要站着死!
千钧一发,空气凝滞。
突然有细小银光有身后炸出,似上元节的火树银花,又似夏夜突如其来的暴雨,瀑布一样扑住箭矢,将其吞没。
谢庭星:!!
赶紧回头,楚暮醒了。
他唇色浅淡,看起来并不是多舒服,唇角已噙起习惯性浅笑,只是这笑意隔着眸底潮汐,冷的很,寒的很。
“我楚暮的弟弟,也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能欺负的?”
谢庭星听到这话,差点哭出来。
楚暮把小崽子拎到身后:“乖了,现在可以哭了。”
“谁,谁要哭!我为什么要哭!”谢庭星红着眼圈,最后还是没忍住,呜呜嗷嗷的嚎出来,“你这个讨厌鬼,就是欺负人,你欺负我,我要告诉我哥哥,让你跪搓衣板!”
楚暮弹了下小孩脑门,微笑:“比起欺负你,我更喜欢欺负你哥哥。”
谢庭星抿嘴,立刻绷住了。
不行,不能告状!否则讨厌鬼就要欺负哥哥了!
“啊啊啊啊——讨厌鬼你怎么不去死啊!”
小孩气的不行。
楚暮微微侧头,脸上笑意更深:“嗯?我怎么听到刚刚有人说,不要我死?”
小孩气的没脾气,委屈的都要泛酸水了,干不过楚暮,干脆扑到谢庭月身上哭:“哥你看啊,他欺负我!欺负你最乖巧可爱天下只一个的弟弟啊!”
陇青眼睛微眯:“你醒了。”
“看来你有些意外。”楚暮笑的漫不经心,扣在轮椅侧的手指却修长有力。
“醒了也没用,今天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全、部、要、死、在、这、里!”陇青复再次示意手下攻击。
楚暮眼梢微动,指尖轻动,对方箭矢过来的同时,又放出了一批暗器。
陇青复带了人,楚暮这边迟迟无人来援,可小小轮椅里似乎有用不尽的暗器,一波又一波,愣是阻断了陇青复所有攻击,还逼的没人能来到近前。
然而看着再像回事,暗器总有用完的时候。
陇青复耐心的等待着时机,可楚暮脸上表情一点都没变,高深莫测,举重若轻,胸有成竹的派头丝毫不减。
难道这轮椅还真有什么特殊?
他哪知道,楚暮其实就是在强撑,后背已经被汗水浸透。
谢庭星看到了,不敢瞎嚷嚷,安静如鸡。
终于,到了图穷匕现的时候。
陇青复这边的箭矢射完,轮椅里也再没有暗器能发出来,但陇青复的人多,没了兵器,还有肉拳,包围上来就已经很可怕。
谢庭星咬着自己的拳头,眼睛滴溜溜转,想看看周围有什么武器。
“哟,没东西了?”陇青复看着楚暮,冷笑连连,“你不是厉害着呢么!”
他也是被这一轮憋的够呛,亲自走过来,准备教训一下楚暮。
谁知刚走到近前,拳头刚扬起来,还没送出去多远,突然谢庭月醒了,还不知从哪顺手捞到一根木棍,冲着他手臂就重重砸了过去!
“嗷——”
谢庭月站起来:“敢欺负我的人,活腻了是么?”
他个子不算高,又瘦的很,可站在轮椅前,就是那么有气势,好像撑起了一片天。
“呜呜嗷嗷哥哥——”
熊弟弟哭的都快打嗝了。
谢庭月快速揉了下弟弟的头,又看向楚暮——
目光至柔至纯:辛苦你了,接下来交给我吧。
楚暮视线越过他,看到远处……唇角微扬。
他也顺手揉了把熊弟弟的头,力气比谢庭月还大:“你看,你哥哥为了保护着我,晕倒也醒了,他只喜欢我,不喜欢你了。”
“哇——”
熊弟弟哭的更大声。
委屈的不行。
陇青复胳膊受到重击,折没折不知道,冲那惨叫,不疼是不可能的。
“你们一个个的没完了是吧!动了小的来个大的,动了大的又来了护夫悍妻,醒了晕晕了醒的,耍人玩呢!”
他着实有些崩溃。
“对呀,”谢庭月木棍一下下敲在掌心,视线看向远处,微笑,“就是没完!”
随着他的话音视线,陇青复看过去,眼瞳骤然紧缩。
秦平!
是秦平带着下仆!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谢庭月眼梢微翘:“以为你的调虎离山之计完美无缺?可惜了,世上不只你一个聪明人。”
第45章 失心疯患者
谢庭月之前会晕倒, 一是头的确撞到了,二是情绪激荡起伏强烈, 一口气泄下来没撑住, 实则身体并无大碍,额头上的伤也不重,意识朦胧间能听到些外边动静, 只是并不真切。
连熊弟弟都能猜到的东西, 他又岂会领悟不到?
这陇青复心眼够多, 不知什么时候起的念头, 早就开始筹谋策划, 看样子对有些事志在必得, 想必……对他们也提前了解过, 确定怎样做局更安全。为保万无一失, 陇青复还故布迷阵,兵法都用上了, 放了诱饵, 自己也在在外面兜了一圈,之后再意外出现, 以为别人绝对会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