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庭月:“不。”
楚暮目光一怔,眸底有暗色潮汐起落。
“我是男人,嫁人这种事,一回就够够的了,”谢庭月瞪着楚暮,一脸凶狠,“再有下次肯定要娶,还得娶个肤白貌美,宜家宜室会照顾人的大美人!”
楚暮低低的笑:“所以我就算死了,也是你唯一的夫君。”
似乎很满足。
谢庭月继续瞪他:“丧气话说太多会败坏自己的好命格,你可长点心吧!还有张嘴闭嘴夫人什么夫人,我有名字的,你没长耳朵,还是不认识字?”
“可你就是我的夫人。”
楚暮抿着唇,头转向一边。
连笑都收了,有点小倔强。
谢庭月待要再说话,小倔强的楚暮身体也倔强了,突然咳个没完,面色潮红。
谢庭月吓着了,又是给他拍背,又是帮他递水,好半天才把那口气顺下去。
得,这是个身娇体软的,不能凶,只能哄。
“行吧,”谢庭月捏捏眉心,心说算了,“你开心就好。”
楚暮立刻笑眯眯叫了声:“夫人。”
笑容再优雅,气质再君子,也改不了你‘占了便宜还卖乖’的事实!
谢庭月也是服了。
“咦?”视线掠过窗外,谢庭月看到一道身影,青衫圆领,脖子上一圈灰鼠皮,行色匆匆,很是眼熟,“这不是那戚——戚文海么!”
楚暮:“想去见他?”
谢庭月:“那日你我成亲事忙,不合适谈事,如今得空,总要圆缓一二为好。”
对方本性如何,可为友,还是应该防着,见过聊过才知道。
“笃笃——”两声,楚暮指节敲了敲车壁,马车停了下来。
意思很清楚,想去就下车。
楚暮声音淡淡:“我一个人回去也可以。”
谢庭月察觉到,楚暮好像有些不高兴。
一如既往面带笑意,可笑未至眼底,稍稍有些……冷,还有些委屈?
谢庭月微微侧眉,定睛看楚暮。
楚暮眉眼弯弯,笑容更大,‘真诚’的表示‘我没什么’。
谢庭月怀疑自己看错了。才认识几天,了解一个陌生人哪那么容易?他摇了摇头:“不了,我还是先送你回家。”
楚暮眼神可见的温柔:“好。”
谢庭月:“之后再回转找他。”
楚暮一顿,目光不经意的朝窗外瞥了一眼:“我观这位戚公子脚步匆忙,怕是有什么急事在办,为免走空,不若让人递个信,看他怎么说?”
谢庭月点头:“有道理!”
立刻让人去安排。
而这一约一回一来一往,就需要时间。
若对方真心想和这边打交道,更会慎重,约时间一定不会在今天,太仓促,显的没诚意。
于是这日谢庭月送楚暮回家后,没有再出来,照顾了夫君一整天。
……
后宅帐目交接仍在继续。
后厨,黄妈妈翘腿坐在炭炉边,懒洋洋的喝茶。
有小丫头蹲在她身边问:“妈妈,这样真的可以么?主子们不管?”
黄妈妈掐了把小丫鬟细嫩光滑的脸,笑容狡猾:“小蹄子,妈妈教你个乖,一味听话是没出路的,咱们得让人知道,这宅子,是主子们的,更是下人们的。”
一个快死的病秧子,一个冲喜的男妻,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搞你,就是主子们的意思!
谢庭月对暗里发生的一切毫无所知。
账目交接总是要慢一点的,这才第三天,他并不觉得异样,得了空也没催,而是转去自家布料铺,找刘远山。
无论环境如何变幻,自身强大是一切的基石。他既躲过第一波危险,好好的活下来了,接下来当然要实现更多的价值——一切从挣钱开始!
第11章 布的商机
“我观铺子近日流水一般,”谢庭月说法十分婉转,“你有什么打算?”
刘远山方脸略红,颇有些惭愧:“不敢欺瞒少爷,小人近日也在烦忧此事。今年天时好,桑蚕麻棉产量都很不错,这布匹积压……剩了不少。库里都是好料子,质量上乘,积存也只因没赶上今年的时兴花样,如今腊月将至,大家都要办年货,制新衣,小人想着不若价略降两分,薄利多销,清空库存,也能有些赚头。”
这想法不算错。布料降两分仍然有赚头,年前是旺季,什么布都能卖出去,何况他们家质量又不错?刘掌柜话很谦虚,其实只要肯踏实累这一个月,账册流水绝对不是‘薄利多销’,‘有些赚头’那么简单。
谢庭月掀袍坐在首座:“库房布料,拿几匹来给我看看。”
“是。”
刘远山没招呼伙计,亲自转去库房,选几匹抱出来,一一放在桌上:“布都是好布,换做平时小人定舍不得降价,可若再放,颜色该沉了,沉了更不好卖,砸手里就不好了……”
谢庭月根本没听到刘远山的话,布匹放在桌上的一瞬间,他眼神猛的一顿,站了起来!
蓝盈布!
桌上最中间那匹,混在一堆布里似乎没什么特点,纯色,略浅的蓝,唯一可取的大概是颜色均匀。
刘远山注意到少爷的视线,有些意外:“这布纺的特别好,又密又细,还重,做衣服很容易出样式,可颜色不适合男子,年纪大的妇人不爱,嫌它太浅,不庄重,年纪轻的嫌它太闷,不亮,不若红的粉的黄的惹眼……”
谢庭月都知道,但这是蓝盈布!
上辈子女人们最喜欢,一度价格哄抬,抢都抢不到的蓝盈布!
谢庭月目光热切,修长指尖放上去,触手柔软微凉:“这是……咱们家的布?”
刘远山完全不懂少爷在想什么,方脸一派端正:“回少爷,这布是咱们自己作坊织工做出来,沈三娘调染的新色。沈三娘少爷还记得么?当年她娘病重,还是少爷给了支老参……”
谢庭月仍然没注意刘远山后面的话,只听清楚了,这布是自家产的!
自家的布,引来世人追捧,创造价值无限,可所有风光都不是他们的!
上辈子自己没用,这铺子落到了林氏手里,林氏转手卖给了别人,连姓什么他都忘记了……现在想想,别人为什么买了这个铺子?只是顺手,还是早就相中了?林氏在这里面,又扮演了怎样一种角色?
上辈子浑浑噩噩,被仇恨迷了心智,关注的东西太少,很多事不知道,现在也想不通,但并不影响他现在的决定。
“不能降价……咱们铺子,所有的布都不降价,”谢庭月摸着布,眼睛微眯,“嫌单调,绣点花上去不就行了?”
刘远山一怔,完全不懂自家少爷天马行空的方向:“也……不大好吧?这颜色配金线显俗,配银压眼,绣牡丹显不出大气端庄,绣芍药也不显娇媚清秀——”
“用最细的针,最薄的银线,暗绣一层,不能厚,不能密,要疏,要透,就绣……草盈草。”谢庭月微微一笑,看回刘远山,“还可以拿一匹回作坊,让沈三娘二次染色,还是这种蓝,再染一次。”
他记的很清楚,这布和浅银最配,尤其适合暗绣,蓝盈草叶片细长,枝花疏懒,以姿秀著称,配别的不显眼,与这布料却是相得益彰,天生一对!做好后的布色纯,制成衣大方高贵,因有银丝流转,走动间似有莹光流淌,再优雅不过!染色二回,色深一些,年长妇人更为合用……
谢庭月眸色越来越深:“做好了,先别卖,拿给我看。”
“其它剩余布料,也全部绣上草盈草,配色方面,你自己和作坊把握——只一点,风格和要同这块蓝布相类,用最细的针,最细的线,最好有个系列呼应,颜色靠蓝银来——”
直接做成一个系列!
一个一个命令砸下来,刘远山应不暇接,心下有虑,尽职尽责的提醒:“都能做好,只是耗时间,若错过了腊月旺季——”
话没说尽,但意思很明白。
旺季只有这一个月,薄二分利卖了,钱赚的稳稳,这么折腾有风险,且赶不上最大一波,砸在手里可就血亏了。
“无碍,”谢庭月眉眼弯弯,唇红齿白,“能卖。”
刘远山不懂。
谢庭月转身看他,微笑点拨:“做生意路子那么多,刘掌柜一般都怎么选择?”
“就……什么少卖什么?”刘远山的回答十分实在,“比如东边的东西西边没有,可以捣腾;腊月人们都在置年货找好布料做新衣,就可以卖。”
谢庭月:“那有没有什么东西,是一直少的?”
刘远山目光一顿:“宝……宝石?”类似这种的?
“对,”谢庭月打了个响指,“有人不做固定一行,今年粮食收成不好,他倒卖粮食,今年桑蚕不好,他卖布,哪样短缺他卖哪样,绝对挣钱,但我追求的不是这个,抓住短缺,不如抓住稀缺。”
刘远山目光茫然:“稀缺?”
谢庭月眼梢微翘,笑的像只猫儿:“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人们的欲|望永远在增长,好东西永远都不够,每种时段都有那么一些东西,是所有人都想要的,穷人想要,买不起,富人想要,买不到,或者要花一定的力气才能买到——”
刘远山顿时明白了,这叫稀缺!
谢庭月:“而这些东西,也随着人们的意识需要,在变化。抓住它,就能挣钱。”
刘远山倒抽一口凉气:“可要做到……谈何容易?”
你怎么能推断出所有人的欲|望方向,所有人的审美高度?这需要何等的魄力和眼光!
“所以,要努力啊,老刘,”谢庭月拍了拍刘远山的肩,目光湛亮高远,“创造潮流,带领别人,不要让别人的潮流引领你。”
稀缺的东西很多,靠着上辈子记忆和自己领悟,他就不信搞不成一样!
刘远山看着自家少爷湛亮的眼睛,心中一派激荡。
跟少爷走,一定能挣钱!
“好一个稀缺论!”
有人鼓着掌,走进店来,谢庭月一看,是戚文海。
戚文海满面红光,看向谢庭月的眼里就像有星星在颤:“好久没如此坐立不安过,像个毛头小伙子,明明和谢兄约好了时间地点,也赶了过去,就是坐不住,一刻都等不得,恨不得立时见到谢兄,腿脚根本不由自己使唤,竟真走到了这里——谢兄要骂要罚,我都认,只是此来一番,一点都不后悔,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
他一边说话,一边真诚朝谢庭月行礼道歉。
谢庭月几乎是看着他一路走进来的,知道他只听到了后面几句,自然不会计较:“是我失礼了,怎么能不懂事让戚兄久等呢?走,我做东,戚兄咱们转角喝茶!”
和刘掌柜交代几句,谢庭月就和戚文海离开,进了街外一座茶楼。
暖阁香茶,帘外琴音渺渺,好不惬意。
过了寒暄客气互夸互捧阶段,才慢慢进入正题。
“我对谢兄很是仰慕,此言非虚,”戚文海亲手执壶添茶,眼神真诚,“近来有一桩大事——不知谢兄可有兴趣参与?”
谢庭月微笑:“哦?何事?”
戚文海压低声音,颇有些神秘:“每隔五年,礼王府都会有百商献礼,谢兄可知道?如今可又到时候了……”
谢庭月心念一动。
确有此事。
礼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不握兵权,不在朝为官,随便领点闲差,时不时给皇上帮个忙。或许因为封号,他对与‘礼’有关,又不敏感的事比较感兴趣,比如——皇商。
能成为皇商的人,必是商界翘楚,谢庭月不会想,戚文海这般年轻,看资历行事风格,好像也没有肖想,但自己送的东西能入围,能入礼王的眼——以后的路就好走了。
戚文海直直看着谢庭月,神情专注又兴奋:“我手里恰好有个名额,谢兄可愿合作?”
谢庭月低头捧茶,没有说话。
戚文海:“谢兄不知道,这名额极难得,所有人都在争抢,不但名额,我这焦头烂额的准备好东西,别人也在抢,尤其那姓禾的……”
谢庭月眉梢一挑,有意思了。
商家想要机会,就要争抢,就要竞争,个人渠道手段不同,打听出的礼王兴趣偏好可能一样,可能不一样,一样的……好东西有限,抢的会更厉害。
商战,不可避免。
有人愿意合作抱头,形成利益小团体,赢面就会大。
听着戚文海的话,谢庭月知道,对方是想找帮手。他同样能感觉到对方的真诚,戚文海也是真想和他交朋友。他不给准话说答应,戚文海不好继续亮底牌推心置腹,可他不能直接答应。
总要去打听打听,了解评估,才好思量取舍。
戚文海大约也明白,点到即止,并不执着于这个话题,和谢庭月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不成想这一聊,竟然更投机!
戚文海自小随父行商,走过很多个地方,见识丰富,谢庭月是活过一辈子的人,心念通透,再加看《大国经济》颇有心得,说出了很多话都能让人眼前一亮,戚文海直道不虚此行,恨认识对方太晚!
离别时,戚文海恋恋不舍,要不是谢庭月态度坚决的说要回家照顾新婚‘夫郎’,戚文海绝对断不了拉他去喝酒的念头……就算如此,他还是坚决的定了回请约定,说有坛藏了很久的好酒,只配谢兄品尝!
谢庭月:……
应付完人,他转身准备回家。
重生过来,每天都很快很忙,现在亲成了,继母怼了,生意计划定了,楚家中馈还在交接——好像难得的安静了。
正享受这份难得的轻快,街上拐角突然跑过来一个人,小炮弹似的冲到了他怀里。
“哥,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壮壮实实,虎头虎脑的小胖子,圆眼通红,包了一泡泪,满脸的委屈和控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