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办公室里空调温度好、香薰气味佳,但宋风时还是闻到了硝烟的味道,便立即低头,说:“我先回去吧。”
欧文无奈一叹,说:“行,小宋先生,你先回去吧。待会儿好了我再通知你。”
罗莉闻言一怔,打量着宋风时,眼神如同看什么宠物一样,半晌一笑,语带轻蔑:“你就是‘小宋’呀?”
宋风时也怔住了:“您……您是?”
欧文笑笑,说:“这位是翊总的秘书,罗莉姐。”
“罗莉姐,”宋风时也跟着点头,“您还认识我呀?”
罗莉笑答:“对啊,翊总听说了,您很会讨人欢心的,连金总、刘易斯也都喜欢您,所以想认识认识。说不定你还能讨翊总的欢心呢?”
这听着是好话,实际上却是羞辱,宋风时的脸色瞬间就白了。
“不必。”金兰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边,抄着手站着,“他有我的欢心就够了。”
罗莉忽见金兰殊来了,有些惊愕,但态度依然高傲:“金总终于来啦?翊总想要的几份资料,听说在您办公室呀?就是‘本土化项目’的……”
“我知道,那个项目我放弃了,终止了,资料也都删了。”金兰殊冷冷回答。
“删了?”罗莉怔住了,“全删了?”
金兰殊微微抬着下巴,眼神里仿佛是冷漠,又像是嘲弄:“是啊,你要是觉得空手回去丢脸的话,我可以拿张纸画只乌龟给你回去交差。”
罗莉却冷笑说:“你最好想清楚再说。未经亚太区总裁的允许就擅自删除关键资料,这可是什么行为?”
金兰殊说:“我搞这个项目的时候你的那个‘亚太区总裁’都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
“你!”
“你要是硬要抓我鸡脚,也无妨,就回去商议商议,按规章走,给我个处分也成。”金兰殊笑答,“实在是翊总想要立官威,不如把我撤了吧!也省钱呢。据说这个‘亚太区总裁’的薪水都是我的一半而已。”
罗莉真是脸都绿了——现在,金兰殊真的油盐不进的“滚刀肉”。
常言道,最能干的老板都干不过不想干了的员工。
“你……”罗莉忽然想再说什么,金兰殊却给了欧文一个眼神。欧文便上前,笑着对罗莉说:“罗莉姐,请吧……”
罗莉再想说什么,金兰殊也不理了。
金兰殊就看着宋风时:“你来做什么?”倨傲中居然还带几分委屈。
第五十章
罗莉已被请出了办公室。
听着金兰殊问的那句“你来做什么”,宋风时心里是五味杂陈的。
宋风时愣了愣,才说:“我……我来拿、拿文件啊。”
金兰殊原本脸上还是有些隐约着的喜色的,听了这个回答,喜色便被乌云遮盖了。
欧文在一旁听着对话,又看着金兰殊的脸色,赶紧找补:“嗯,是吧?不过呢,刚刚小宋还有打探了一下,说金总怎么不在呀?我想,还是应该有话和金总说吧?”
宋风时愣怔:“我?”我哪有?
但宋风时也没把“哪有”两个字说出来,因为欧文在这边跟宋风时使眼色已经使到眼皮子都快抽筋儿了。宋风时又不是眼盲心瞎的人,已经领会了。
金兰殊这才勉强一笑,说:“找我?找我做什么?”
“我……”宋风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欧文却道:“我也不知道呢,要不然我送两位先回金总办公室谈吧?”
欧文心想:这两人分明闹别扭,也不知会和好呢还是吵嚷?还是别在我的办公室生事才好。
于是,欧文便恭恭敬敬地将“两尊大佛”送回了金兰殊的“宝殿”,让他俩关上门慢慢说合。
二人到了金兰殊的办公室,也是相对无言的。金兰殊便转过身,背对着宋风时,只面对着落地玻璃窗,极目远眺城市风景,就等宋风时说话。他知道宋风时性子绵软、最怕冷场,一定会先开口打破僵局的。
金兰殊便等着。
果然,确实是宋风时先坐不住。
宋风时手指绞着手指的,局促说道:“我的确是来拿文件的。”
“我知道。”金兰殊没有回头,只继续看着风景,“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你来拿?”
“我……”宋风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平时都是打杂的来拿的吧,也轮不到你做这种跑腿的工作。”金兰殊心里明白得很,又回过头来,玻璃窗外高楼林立显得窗内的金兰殊也是玉树临风的,“你是想我了吧?”
这话说得相当笃定,甚至用不上一个“?”,应该打个句号才对得起他骄傲的语气。
“我……”宋风时下意识地想否定,但心里却其实是“肯定”的。
他确实是想金兰殊,也是特意找借口上来要见金兰殊的,刚刚来的时候看金兰殊不在,他也是的而且确地感到了失望。而金兰殊忽然出现、替他解围时,他也是确切无疑地暗喜。
这是他喜欢的人,这是他想念的玫瑰花蕾。
这都是事实。
宋风时犹犹豫豫,心里的念头拐了七八个圈,但最终,他还是诺诺地点了点头:“是。”
这话说得又含糊又黏糊的,偏偏似糖浆一样,甘味夺了金兰殊的心。
金兰殊脸上的喜色再掩盖不住,连带嘴角都翘起来了,仿佛打赢了什么大仗一样,但又想勾出更多他想听的话来,只说:“几天不见,就这样忍耐不住,非要来见我了?”
刚刚那个“是”字,已经够将宋风时那奶皮一样薄的脸皮都戳破了,他哪里还能说什么?便呆呆的,支支吾吾。
金兰殊自然不满意的,又凑近宋风时,说:“不用害羞的,你就大胆地说吧!”
宋风时不肯接茬:“这……这是办公室呢,是谈工作的地方。私事……就别聊那么细了吧。”
金兰殊却说:“这儿隔音好着呢!不过你还是担心我和你的关系被人知道,是么?那你的担心真的不必要了。”
宋风时心里一沉:“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傻子?”金兰殊不耐地说,“连周翊翊身边的秘书都知道你了,你还以为能藏着呢?”
宋风时很惊讶:“对了,她是怎么会知道的?”
金兰殊答:“她不是说了么,嘉虞讲的。当时,嘉虞和我没成,老总就问过了。说我要是不喜欢嘉虞,他多的是孩子,只要我进他的那个什么家族。我告诉老总,我已经有对象了,叫他不要费心。估计是那个时候开始他们就盯着了吧。”
宋风时跟被雷劈了一样外焦里嫩的:对、对象……??对象是什么意思?
宋风时还在愣着神呢,金兰殊的话就像连珠炮一样继续:“你现在在他们眼中也算是眼中钉了。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新公司上班吧。宝梵琉现在的事你就随便应卯就行了。别费劲儿,好好养着。看你都瘦了。”说着,金兰殊还捏了捏宋风时的脸颊。宋风时被捏了两下,才清醒过来,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瘦了么?”
金兰殊笑着说:“我知道,一定是想我想的。”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
我说吧,只要这个宋风时不瞎,他肯定就是离不开我的。
金兰殊笃定地甜蜜着。
见宋风时还是愣愣的,金兰殊便低头咬了咬他的嘴唇。
“唔!”宋风时瞪大了眼睛。
金兰殊却离开了,说:“今晚带你吃好吃的。”
宋风时心想:最好是,别是我欢天喜地的去了,你却让我吃OO。还要我“跪着接旨谢恩”!
宋风时瞥了一眼金兰殊电脑桌面上的行事历,见今晚的格子上是涂满颜色的,可见应该是有约的。宋风时便说:“你……你今晚没别的事干么?”
金兰殊却道:“除了你,没有别的要干的。”
宋风时暗骂:果然,又是干!
宋风时拿了文件回去策划小组,又想起了刚刚金兰殊说“反正你也是要跟我一起跳走的,这边的事应付一下就行”。宋风时回过神来,才有些赌气:“这是我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工作呀!他金兰殊倒好,直接就叫我走。好像我就一定会跟他走一样!”
但是,权衡一下,宋风时还真的就是会跟金兰殊走的。
在公在私,跟金兰殊走都是最经济、明智的选择。而金兰殊这样事先与他明说,对他宋风时也是有利的。
可是被金兰殊这么一说,他的心就是有些不爽呢。
果然,金兰殊这种将“好话”说成“歹话”的能力是不会减退的。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宋风时收到了金兰殊的短信:“我过来找你。”
宋风时一怔:这个金兰殊在宝梵琉里头就是个闪光棒,走到哪儿都是黑夜里的萤火虫,谁都盯着的。他过来找我,那今晚全公司都知道我和金兰殊一起下班了……
然而,宋风时仔细一想:这说不定就是金兰殊想要的吧。
之前金兰殊和宋风时“冷战”的导火索就是宋风时一直和金兰殊处得鬼鬼祟祟的。现在,宋风时先过去服软了,光说一句软话恐怕还是不够,态度还是要拿出来。
“可是……可是我们这样算什么呢?”宋风时想了想,“到底我和他是什么关系?这还是得问清楚的。”
原本宋风时看到短信,认为金兰殊很快就会过来的,没想到却等了半个小时。但他也不觉得什么,金兰殊大约是有什么公务绊住了,都是正常的。最近工作都很轻松,是以小组的人都准时下班了。因此,金兰殊到了策划小组的时候,只有贾克琳和宋风时还在。
贾克琳还是头一次见到金兰殊“下凡”,每次都是她自己上去“面圣”的。她立即站起来,笑盈盈地走过去:“金总,怎么来了?”
金兰殊看了看腕表:“你也还在啊?”
贾克琳笑着说:“工作嘛,我这个人呢,不做完工作是不会离开的,偏偏又是特别完美主义,所以总是拖一阵子才能下班呢。”才不会告诉老板是因为约了小姐妹去吃饭,在等她们下班呢。
金兰殊目光越过贾克琳,看着宋风时,便问:“你行了没?”
“行了。”宋风时背起了一早收拾好的挎包,“走阿。”
贾克琳有些意外,但想了想,记起来宋风时和金兰殊是“老同学”,那就觉得不算太奇怪了。她笑着说:“你们是……一起?”
宋风时半尴不尬地笑:“我们约了一起去吃晚饭。”
要是平常就算了,但最近风头火势的,贾克琳也顾不得了,便笑着说:“这样啊,我刚好也饿了,没吃饭……”
金兰殊说:“饿了就早点把活儿干完去吃饭吧。”
贾克琳也无言以对了。
于是,金兰殊就带着宋风时走了。
金兰殊带着宋风时到了一个阔巷。真是“酒香不怕巷子深”,这个深巷子里竟然也有一处酒家。酒家是水磨石围墙、朱红漆大门,门上挂着匾题着烫金字“甘泉居”,两侧牌匾一左一右写着联句“晓枝滴甘露,味落寒泉中”,是宋朝梅尧臣的句子。
金兰殊带着宋风时叩门了,开门来迎的是一个穿旗袍的貌美女子,问:“是预约了么?”
金兰殊拿出了卡片。在灯光下,站在一旁的宋风时看得分明,卡片上写的是“傅丞”两个字。
金兰殊和宋风时被带着进了甘泉居。二人在竹桥上走过了一个莲池,便到了一处水榭,水榭四面是透雕的木槅。进了水榭内,就见一桌桌的客人坐着,每一桌的位置都很宽敞,并用云母插屏隔开,保持私密性。
宋风时左看右看,都觉得这是个认真选的地方,便想:原来金兰殊还真的是来带我吃好吃的呀?我还误会他了……
金兰殊和宋风时正准备坐下,却见一个熟人走了过来——不是别人,正是周翊翊。
周翊翊带笑说:“这么巧?你也来甘泉居吃饭?”
金兰殊点头:“是的。”
周翊翊又说:“我听说今日白天罗莉去你们那儿,得罪你们了,真是对不起。她的脾气太大了,我都说过她了。她又不听,总归是你这样的好手让她碰碰壁,才能叫她学乖。”
金兰殊笑了:“不用,我也该道歉,向人透露了你的薪资隐私,也是我不对。”
宋风时听见就觉得好笑,那句“亚太区总裁薪水不及我金兰殊一半”真是言犹在耳,火辣辣地打人耳光呢。相信罗莉一定回去如实地报告给周翊翊听了。
周翊翊却是沉得住,脸色不改,只笑答:“我是自家人帮自家打理生意,说什么‘薪资’不‘薪资’的?听起来就像是外人了。据说,傅丞的薪水还不及HF的创意总监呢。谁会说他呢?”
这话,却是给金兰殊的回击了。
金兰殊也是笑了:“是啊,傅丞是姓傅的,你和我却都不姓‘杜兰德’,也是能比的么?”
周翊翊便也忍不住,脸色有些变了。
金兰殊见周翊翊吃了瘪,便带着宋风时道了声“失陪”,落座吃饭去了。金兰殊又对宋风时说:“那个周翊翊说不定以后见到你还要找你麻烦的,你别理他。”
宋风时点点头,其实,他也不在意周翊翊了,反而更在意傅丞。他便问:“那个……我看你的卡是傅丞的?”
金兰殊脸色微变,半晌只得说:“我没这儿的会员,只得借他的。我看那个周翊翊应该也没这儿的会员,说不定也是在蹭饭吃的……”借别人的会籍,这种事说出来太丢金总的脸了。于是,金兰殊又话锋一转:“不过,别管这个了,这儿的梅花酥配梅子酒很好吃的,待会儿你尝尝。”
这儿的酒食确实是一绝,只是宋风时也无心品味了,心里就想着那点子情情爱爱的破事,嘴里却吃不出甜酸苦辣了,只是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