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令贾赦去安顿千越军,那郑将军眼珠一转,拦了贾赦道,“世子一路辛苦了,叫我的人带兄弟们去修整便是了。”
贾赦拒绝后又是一通苦劝,最后还是贾代善发话道,“郑将军的待人热忱,那你也不要推辞了,左右也不过暂住几日。”
郑将军一愣,“国公爷不留在关内?”
贾代善既不同意也不反对,见来相迎的中有许多看着就并非军中之人,问道,“这些是何人?”
威严十足,被他眼神扫到的,甚至有人缩瑟了下。
“都是关内的一些商贾,对着咱们平日又是出钱又是出力,很是支持朝.廷。知道您要来接管之后,特意求见,末将想着他们也算是有些许功劳,便斗胆应了,好叫他们得沐皇恩。”郑将军率先朝里走,预备给贾代善一一介5" 红楼之荣国公贾赦0 ">首页7 页, 绍。
不想贾代善听罢直接从这些人身边走过去了,“先行去将军府交接了相关文书罢,也好叫郑将军早些上路去和东平郡王会和。”
贾赦见关城内百姓都是支离憔悴,穿着倒还干净,再看那些商贾都是富贵打扮,禁不住讥讽道,“这些商家倒是行商手段了得。”
“世子爷谬赞了,不过做些小生意,往后要托您的福了。”
这些商贾间也有打头的,领头这位便略带得意地接了一句话。
贾赦看看他,又看看街边穷苦的小摊贩,意味深长地笑了下,跟上了贾代善的脚步。
一时间无人再敢说话,只默默地簇拥这贾赦父子到了将军府,将军府上悬着的牌匾为“居庸守将府”。
商贾们也跟着要进门,那位李副将大着嗓门道,“你们怎么回事?不知道这是将军府,倒是什么地方都敢进啊!”
众人忙去看郑将军,郑将军打圆场道,“末将今日特意请了他们来作陪,好为国公爷接风。”
贾赦指着门上牌匾道,“郑将军可认得这个?”
第20章
郑将军不明所以,答道,“自然认得,不知世子是什么意思?”
“我还以为你不认得了。先帝御赐的匾额,上头写的不是什么香满楼吧?”贾赦奚落道,“守将府乃军机要地,如果出现什么差池,叫我父子二人如何向陛下交代。从今往后,无关人等,一个也不许进。”
郑将军在居庸关受吹捧惯了,当着这么些人的面被贾赦嘲讽,面上挂不住,当即冷冷道,“我也是三等威烈将军,世子这样对我呼来喝去的,是什么道理。说起来,我是东平郡王麾下,在居庸关也是无关人等,那不如今日便启程去雁门关好了。”
贾赦见他要耍脾气,微眯起眼,不悦道,“你是不愿做交接了,这守将府里其余人呢?主簿可在?”
队伍最末上来几人,拱着手头也不敢抬,“我等便是,还请世子吩咐。”
“很好,你可清楚府中文书等?这府中护卫目前又是谁在管?”贾赦抬手,亲卫将倨傲的郑将军团团围住,商人都吓得往外围躲。
“属下清楚,若国公爷同世子不累,属下可即可禀报。至于府中护卫,如今尚且是郑将军的人,还未交接。”这主簿不卑不亢,口齿清楚,倒叫贾代善也多看了两眼。
“李副将,你带些人,将府中的无关人等都撤出来。”贾赦道,“天色也不早了,好叫郑将军早些上路。”
郑将军原本是想替这些富商开道,引荐给贾代善,不曾想言语上一来一去,竟被人真的赶走了,脸黑得和锅底似的,朝着贾代善翻翻眼睛道,“国公爷就由得世子这样胡来吗?郡王可是想好好和您结交的。”
贾代善将袖中的小纸卷抛到他面前,“大家都是镇守边关,为陛下尽忠,没什么可结交的。回去告诉穆齐,再敢向我伸手,仔细折了膀子。滚吧。”
贾赦认出那纸卷便是先前尸体上摸出来的,琢磨着贾代善不会无的放矢,便知晓那尸骨是东平郡王的手笔,那些黑衣人也未必同他没关系,立时对这郑将军更没有好脸色了,“给你半个时辰,带着你的人滚回去你的狗窝去。”
郑将军不堪受辱,拔出佩刀,便要硬闯,口中喊着,“黄口小儿,也敢对你爷爷我喷粪!”
令人不解的是,亲卫反而让出一条道与他冲过去。
贾赦不躲不闪,只在他近到面前时,侧身一记手刀重重砍在他腕上,郑将军毫无防备,疼得松手将佩刀落下,贾赦脚下一踢,止住落势,伸手接住佩刀,转了半个圈便将刀刃反手抵在郑将军脖子上。
“你是预备活着去雁门,还是死着去?”贾赦挑眉,见郑将军此刻面色转为赤红,眼珠布满血丝,嗤笑道,“你瞧着像是有病啊。”
答话的主簿上前朗声道,“世子有所不知,郑将军有些不大好的服药癖好,一激动便会这样失态,属下亲眼见过好几次了,如此说的话,世子讲得也不算错,确实是有病。”
贾赦觉得这个小主簿还挺对胃口,点头道,“既有病就算了,我不和他计较了。”
说着松开了郑将军,刀背重重击打他的膝弯,郑将军脱力,跪倒在地。
郑将军愤愤地捶地,恨声道,“除非杀了我,不然我绝对不会忘了今日之辱!”
贾赦居高临下道,“我偏不杀你,能吃到失态没脑子的,不是五石散也是旁的要上瘾的脏东西,东平郡王治军着实严谨。只是来日再叫我见你吃多了药在我面前瞎咧咧,我割了你的舌头,听清了么?”
商人们见此情形,早作鸟兽状,奔逃四散走了。
贾代善亲自点了小主簿道,“你熟悉这里,领着我的人去,尤其是府里重地,都要一一点出来与他们知晓,好严加设防。”
“属下赵树领命。”赵树率先朝府里走去,“国公爷请,世子请。”
贾赦看赵树行止,觉得他似是个练家子,姚谦舒却不大高兴地捂住他的眼睛道,“他又不是摇钱树,有什么好看的。”
“别闹,我看不见路了。人家不是也有个树字么,差不多啦,都是树。”贾赦抓下他的手,还特地翻了个白眼送给他。
赵树在前头介绍整个府邸,“原先是不分前后院的,但是东平郡王女眷多,难免影响公务,便隔开了,前院为理事处,我等也在这里办公,后院则是郡王居住的地方。主院在正中,收拾得还不错。”
虽然先前的大多数摆设绫罗都被东平郡王带走了,但是还是有经久不散的甜香,树下还有被落着的耳铛丝帕等。
“过了这个穿堂,后面几个院子都是住女眷的。”赵树顿了顿,“东平郡王特意给您留了些……佳人。”
贾代善面不改色地道,“都放出去,能配人配人,不能配人的……随她们自己罢。”
不好意思,荣国公并没有处置女人的经验。
贾赦心说这位不着调的姨夫和大姨妈可真是天作之合,他见贾代善看着他,他忙道,“既是东平郡王没带走的,大概是路上不方便,不如送回京城给王妃,也好妥善安置这些姬妾。”
“胡闹。”贾代善道,“如今哪里有人手送人,不行就都发卖了,钱给王妃送去亦可。”
赵树拱手表示明白,“现下只好委屈国公爷和世子先同住在主院了,属下得先去遣散了人把院子腾出来。”
“不用你,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禁不住几个女人拉扯,还有正事等着你来。”贾赦道,“青锋你去。”
一时间人都去忙了,留下贾赦父子同姚谦舒立在主院的榆树下,贾代善道,“姚先生也跟了一路了,不知有何打算?”
姚谦舒淡淡道,“我要跟着贾赦。”
名字从他口中吐出,都比旁人叫的要格外轻柔好听些。
“姚先生是有大本事的人,跟着赦儿不免屈就了。”贾代善给了贾赦一个眼神,示意他闭嘴。
“不会。”姚谦舒道,“国公爷不必试探我,你只管把我当做寻常侍卫便是。”
贾赦总觉得姚谦舒有些哪里不一样了,虽然还是一样冷冰冰的好看,但是就是……他灵光一闪。
是不那么呆了!
最初看到这妖精总是开口闭口要他当媳妇儿,看着仙气十足,说话做事却隐约有些呆,现下见他和贾代善交谈已然是通晓人情世故了。
睡觉还有这个功效啊。
“在想什么?呆兮兮的。”姚谦舒戳了戳贾赦腮帮子,“你爹去前头忙了,叫我看好你。”
“你稍微轻点,戳疼了。”反过来被说呆的贾赦捂着脸,“总觉得这屋子里味道怪怪的,我去后面凑凑热闹。”
“那我下次轻点。”姚谦舒和他并肩而行,“你要是不喜欢,拆了重建就是,我来出银子,不外就是打些新家具,种个花花草草的。”
贾赦加快了脚步,把他丢在身后,“你别总要给我银子,我不差那个,都叫你自己存着。”
姚谦舒也不追,不紧不慢跟在后面,“主人说对媳妇儿好,就是要给他花钱,花很多钱。别往前走了,好多死人。”
他才说完,青锋便神色凝重自某个小院里出来,那院子满树的繁华开的正好,还探出墙头来。
“世子,这个院子里埋着的都是死人。”青锋手上还沾着泥,“这树也很是古怪,看着似桃花,却又在夏天开,真不知道这些富贵人玩得什么花样。”
姚谦舒有些嫌弃地看着垂下的妖艳花枝,“是桃花,不过是尝过人血人肉的桃花,再多吃些,经年不败也可以。都连根□□烧了。”
“你们怎么发现有死人的?”贾赦想着路上发现的那副尸骨,边说边往院子里走,“让我看一看。啾!啾!”
贾赦被那腻人的甜香激得连打好几个喷嚏,捏着鼻子瓮声道,“快让我看看。”
“我觉得这树又古怪,就在树下踩了踩,结果土非常松,没几下就便露了根手指。”青锋指着那半截出土的腐烂实体,“世子,要不要都挖出来?”
“都挖出来。”贾赦道。
这一挖便足足挖了一个多时辰,地上排了一溜,从才腐烂的,到已经是森森白骨的,男女皆有,贾赦蹲下去仔细检查了白骨,发现树根扎入骨中的模样和途中看到的一模一样,咬牙道,“东平郡王这王八蛋,居然敢算计我们。”
要是他们真的轻易将那纸卷当做是听风未送出去的消息,就真的中计了。
姚谦舒揉揉他的脑袋,“起来吧,蹲久了腿麻,下回你再算计回去。”
贾赦强忍下这口气,起身道,“去请军医来验尸,纵是郡王爵位,也得解释清楚这么多条人命,验清楚都是怎么死的。”
第21章
姚谦舒见贾赦喷嚏打得鼻子都红了,拉了他出去道,“验尸你也帮不上忙,鼻子还痒么?”
“啾!”贾赦揉了揉,把鼻头弄得更红了,瞧着有些好笑,“出来就好多了。”
“我请你去喝酒罢,反正现在你也没有别的事要忙。”姚谦舒道,“不过这地方可能也无甚好酒。”
贾赦张了张嘴,到底没说出拒绝的话,“成啊,先说好……”
姚谦舒抢先道,“你可不许酒后乱性我。”
贾赦又翻了个白眼送他,绷不住笑了,“我稀罕你似的。”
关城内说酒家也有一两户,富贵堂皇,对比着街边巷尾,颇有几分“朱门酒肉臭”的味道。
贾赦不愿去,姚谦舒便和他在城里慢悠悠地晃,花费了一些功夫方找到了个小酒肆,小二年岁还小,倒是有几分眼色,忙殷勤地将人往里头请,“客官这边请,是吃饭还是喝酒?”
“喝酒。”贾赦道,“再上几个冷碟便是了。”
“您别看咱们这店小,烧刀子可是一绝,就怕您二位觉得太烈。”小二介绍道,“您不如尝一尝草原来的马奶酒,也是个新鲜。”
姚谦舒见贾赦若有所思,吩咐小二道,“上两壶烧刀子,马奶酒不要了。既是与我出来散心,你又想这些个干什么?”
贾赦冲他笑了笑,“对不住,马奶酒是北狄人最擅长酿造的,在京中还喝过进贡的马奶酒,难免有想那些事。”
小酒肆的器具不过是陶塑的,摸在手里还有些粗糙,他拎起酒壶替姚谦舒斟了一杯,“这一杯多谢先生救我双眼。”
姚谦舒抬手喝了,将空杯子推回去。
“这一杯多谢姚先生途中多番相助,且说那日的小村子,若不是先生,我大约还有一场恶战。”贾赦这回替自己也倒了一杯,举杯道,“先生在我身边做护卫,着实委屈了。”
“我要做你媳妇儿你又不肯。”姚谦舒和他轻轻碰了碰杯,“你只管说,他们听不见。”
无形的屏障隔绝开尘世,贾赦将酒一饮而尽,苦笑道,“有时候觉得,我真的是没有用。我以为自己装乖卖巧便能打消今上的顾虑,结果不过是自视过高。人家该下毒下毒,该用蛊用蛊。你瞧那白骨之事,我还当自己真的运道好,到头来还是中了别人的计。”
姚谦舒替他斟酒,酒水潺潺而下,他的声音缓缓响起,“你我虽认得不久,但贾赦不该是这样妄自菲薄的人。你父亲多大,你多大,不然怎么他当你爹了呢。他点破了来说你,便是知道你能自己明白。你不但自责,你还在害怕,告诉我,你在怕什么?”
他念贾赦二字时总是放得很轻,似是不舍得出口,还在回味。
“我怕自己言行不慎,引来祸事。怕自己无法达到父亲的期望,叫荣国府两代人的声誉毁于一旦。你看到这无名剑没有?老宁国公和敬大哥对我都满怀期待,还有我娘,政儿敏儿……如履薄冰啊。”他将无名剑重重拍在桌上,压得那木桌一抖。
“我明白,你身为世子,只能在权谋诡计里慢慢打磨,将自己变作你父亲那样老沉稳重的人。”姚谦舒道,“贾赦,人生如流水,纵你害怕,亦在向前。前路虽不可知,却也无可惧,有些事你可以想,可以学,可你一旦怕了,举步不前,便真的是辜负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