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燎原心疼死他那两只白嫩嫩的小爪子了,却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能见缝插针,给他做手部护理。
罗葑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做了也白做。”
谢燎原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闭嘴!”
罗葑自知理亏,乖乖闭嘴,没两分钟手机疯狂响,左手一个,右手一个。
“总工,混肥泵拉过来了,安装在哪里?”
“总工,土建技术员说,让我们从积雪坡凿过来,施工队说凿不了,要从西边绕过来……已经吵到停工了!”
罗葑手膜都顾不上揭,脚都没擦,大半夜趿拉上鞋,直接就冲出去了!
谢燎原:“……”
这一个多月下来,“有事找罗烽火”已经成为大家的共识。挖水渠的、铺设滴灌的工人和技术员们,还有帮忙搬运挖出的石块、帮忙铺设滴灌农民们,全都亲切地称他为——罗总工!
……虽然他和总工这个职位一毛钱的关系都没有。
充其量就是个比较有想法和决断力的外行打杂工。
但渐渐的,似乎又没他不可了。
在不知不觉间,罗烽火已经成为引水工程不可或缺的存在,所有人的主心骨。仿佛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什么轻轻松松解决不了的问题。
一个多月转眼过去,滴灌带和水肥一体化系统已经安装完成。
水渠修建也进入了尾声。
这时,一个传言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在十里八乡渐渐流传开来。
说大旱是上天对他们的惩罚,如果他们修了水渠,就是逆天而行,必定会遭到报应,大旱三年!
不久后,一位姓祁的大师,纠结了一帮反对修水渠和滴灌的老村民,在离水渠不远处开坛祈雨,每日里念念有词,说什么让龙王爷原谅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开土动工、破坏神旨的罪愆。
“一群愚昧不化的老顽固!”沙雕小弟们气坏了,个个摩拳擦掌,“罗哥,我们这就去把他破幡子掀了!”
“对,把香炉也砸了!再套麻袋揍他们一顿……罗哥一心为大家好,他们还和罗哥唱反调!给罗哥添堵!娘希匹的!”
……
罗葑却笑着摇了摇头,脾气非常好地说:“没关系,让他们求。真的求来了,也是好事啊。”
沙雕小弟:?
这不符合罗哥的性格啊!
罗葑笑而不语。
假如搁到上辈子,他也会认为求雨是迷信活动,但经历了重生,还得赠息壤,才知道世界之大,远远超出他们的认知和想象。
如果祈雨者心地虔诚,一心一意为遭灾百姓着想,没有其他乱七八糟的杂念。
祈雨未必不能成功。
只是今年下雨了,明年呢?后年呢?
总不可能年年都风调雨顺。靠天吃饭,总会有遭灾的时候,只有修水利、发展节水农业,才有可能旱涝保收。
水渠竣工前一个星期,罗葑接到《华夏美食地图》节目组的电话,说下个月初要来拍摄了。
啊啊啊!
罗葑最近忙得家都顾不上回,L市装修好的店也扔在那儿,顾不上管,每天走路都一溜小跑,接到这个消息简直要焦头烂额。
他忙里偷闲抽空往大棚跑了一趟,这才发现,巴楚菇、羊肚菌、红菇和黑白松露,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都悄咪咪地进入成熟期啦!
罗葑指挥着小弟们赶紧采摘,抓紧运到菌菇馆,让翟廿叁提前研发新菜,准备拍摄美食节目。
“这样不好吧,”翟廿叁小小声地说,“大家都在抗旱,我们在这儿‘歌舞升平’,高调拍奢侈美食,会不会被人说……”
“老子是怕被人说的人吗?”
“……”
罗葑知道翟廿叁也是好心,软下声音,耐心解释道:“抗旱是抗旱,生意是生意。不能因为抗旱,我们就不赚钱、不宣传了。正因为抗旱需要钱,我们才更应该好好做生意。”
“别有心理负担,好好干!”罗葑伸手拍了下他的肩膀,“天塌下来,还有你罗哥顶着呢。”
“嗯。”翟廿叁的脸红了。
不知道为什么,罗葑一见这小直男脸红就忍不住手痒,超级想逗他,不过转念想起他已经是结婚的人了,这才遗憾地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收了手。
拍摄时间最终确定在六月中旬。
翟廿叁抓紧研发美食,罗葑连美食都顾不上尝鲜了,一天天跑工地,亲眼看着水渠从雪山脚下穿山越岭、迤逦而来,慢慢通向西北荒漠上的广阔农田。
农民们也都渐渐按捺不住,经常有人站在已经干涸的河岸这头,向远处眺望,翘首企盼。
一位老人悲愤地说:“你们这样做是要遭天谴的!等着吧,雪山之神在上,水渠里的水肯定流不过来!”
“那你们呢?”一个小伙子反唇相讥,“求雨求了半个月了,下雨了吗?”
老人充耳不闻,念念有词:“罗烽火被魔鬼附身了,你们肯定会遭天谴的!”
更多的人愤怒了,眼看一场大争执在所难免。
这时候,一个声音突然道:“你们肯定会遭天谴的!”
“你们再说一句试……谁说的?”
那个声音继续说:“五帝五龙,降光行风。广布润泽,辅佐雷公……你们肯定是要遭天谴的!”
“谁在说话?”
声音仿佛是从天上传来的。
大家都四处张望,连刚才说“遭天谴”的老人们也忍不住抬头寻觅。
……最后他们在祈雨的祭坛上发现了一只灰扑扑的鸟,尾巴是红的,它正昂首挺胸、睥睨着底下这群不会飞的两脚兽们,大声宣布:“你们是要遭天谴的!”
所有人:“……”
大家瞬间哭笑不得:“这谁家的鸟?”这么逗。
“好像是罗总工家的,”旁边一个人接口道,“我上回见他蹲在罗总工肩膀上,还拉了一泡屎。”
大家:“……”
大家:“哈哈哈!”
围观者不约而同开始哈哈哈。
一场硝烟消弭于无形。
老人们更悲愤了,每天念叨“遭天谴”。
天谴并没有来,烽火渠却在万众企盼里竣工了。
试水前一天晚上,罗葑在工地里忙到凌晨三点才回家,为了第二天能亲眼看到水渠通水,他一口气定了八个闹铃!
结果还是起迟了。
“啊啊啊!”
罗葑顶着一头小翘毛,崩溃地飞速洗漱刷牙,早饭都顾不上吃,拎了只包子,一边啃,一边冲出门去。
谢燎原哭笑不得:“鞋带没系好,回来!”
他追出门去,蹲下身给他系好鞋带,又把小保温杯揣进他的大兜兜里:“热牛奶,记得喝。慢点儿跑。”
“知道!”
罗葑跑得比兔子还快,一溜烟往水渠的方向跑去。
他到的时候,河边的蓄水池塘边已经挤满了人。大家看到他,主动给他让了最好的位置。真正的总工厉建设跑过来,将手机递给他:“罗总工,你来下令吧!准备开闸了!”
罗葑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也没矫情,他感觉自己眼底有些热,笑着接过手机,深吸一口气,坚定地说:“开闸吧!”
第84章 订书
已经整整四个多月没有下过一滴雨了。
时令河干枯, 机井里抽出来的水已经全是泥沙,大片大片土地干燥开裂,除了低洼地极少数耐旱的棉花和高粱幸存, 地里的秧苗几乎全部枯死了。
如果再没有水, 错过了最后补种的时机,今年的收成就彻底没有指望了。
自从滴灌带铺好之后, 农户们就日日焦急地等待水渠竣工, 等啊等啊,终于等到烽火渠竣工试水。
这一日清晨, 天还没亮, 就已经有人过来等着了。
随着日头一点点升高, 来这儿等待的农民也越来越多, 几乎挤满了离时令河不远的一处蓄水池塘旁边的小山坡。
八/九点的时候, 媒体的车也到了, 除了L县和L市的电视台, 央视的《聚焦三农》和L省卫视《民生在线》都派了记者过来。
和大家一起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旁边的祈雨祭坛边, 巫师和老人们盘腿坐在地上,经幡垂落, 没有一丝风。
老人们满脸苦意, 喃喃念诵着祈雨词。
“你们这是胡闹!”
“你们会受到雪山之神的惩罚的!”
“看着吧, 水渠肯定无法通水!”
……
没有人理会他们, 所有人都焦急地等待着总工厉建设和技术员们分段对水渠进行最后的安全排查。
在得到最终回复, 人员安全撤出之后, 厉建设问:“罗总工呢?”
“没看见。”
“还没来吧?”
“来了来了, 在那边山坡上!”
“罗总工!罗总工!”
厉建设本来和其他人一样,以为罗烽火捐资建水渠是为了求名,多半是那种甩手掌柜,出了钱就不管了那种,没想到相处起来才发现,这小鲜肉不简单。
刘部和焦局都在忙其他地区的抗旱工作,烽火渠几乎是他一手督办起来的。
他聪明、能吃苦、有决断力,又敢担责任,什么事儿到他手里都能很快解决。
是个干大事的人!
修渠这段时间,罗烽火就是他们所有人的主心骨!
厉建设心底着实钦佩,便拿着手机跑过去,让罗烽火来下开闸令。
上午九点,天空没有一丝云,远处的雪山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金色光芒。
大太阳明晃晃地烤着大地,几乎要蒸干人身体里每一丝水分。
因为连续很多天没有好好休息,罗葑眼底下挂着疲惫的黑眼圈,嘴唇干裂,嗓音也有些哑,带着一丝隐隐约约的颤抖,却坚定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畔。
随着他一声令下,上游拦水坝被打开。
大地仿佛传来一声低沉的回应。
紧接着,远处传来隐隐约约的隆隆水声,雪山融水顺着幽深的地下暗渠欢快奔流而下,慢慢趋于平缓。
新闻摄像在上游水坝和中游水渠实地拍摄,只见镜头里,淙淙流水从远方迤逦而来,宛如一条地下蜿蜒的长龙,将苍茫雪山的甘泉一点点引入干旱的西北大地。
过了不知道多久,近处的明渠内也传来了哗哗的水声,像小溪欢快地跳跃着、奔腾着、温柔地咆哮着,缓缓注入时令河边的蓄水湖。
湖里很快就积了浅浅一层水。
阳光下,从远方迤逦而来的雪山融水清澈见底,泛着粼粼波光。
不久的将来,这些水都会随着滴灌管道,通向西北荒芜的原野,像一根根血管,为干旱的西北大地注入血液和生命。
所有人都激动地注视着这一刻。
罗葑操心了两个多月,终于等到水渠通水,他激动地眼含热泪,欣喜地大叫:“啊啊啊!”
所有人都激动地眼含热泪。
瞬间到处都是欢呼声,震天动地的欢呼!
有水了!
他们有水了!
地里的秧苗有救了!
今年的收成也有希望了!
所有人,不分老幼、不分男女,全都眼含热泪,激动地大叫,拥抱在一起。
记者们也都被感染得红了眼,摄像们扛着机器,用镜头记录下这万众欢腾的一刻。
一个多小时后,蓄水湖缓缓被注满。
罗葑伸手抹了把泪,在施工工人的帮助下,将风化煤中提取的、可以改良盐碱地的天然腐植酸,倒入水肥一体化系统的混肥泵。
然后,他和厉总工、风尘仆仆赶来的刘部长一起,倒数三、二、一,一起打开了注水阀门。
清凌凌的雪山融水,随着阀门的打开,哗啦啦注入混肥泵。
腐植酸宛如大自然的墨迹,在水中缓缓晕染开一幅泼墨山水画,紧接着又被涡轮搅拌机打散,混合成洗墨池一样的水,顺着导流管输送到滴灌带中。
广阔农田中,一根根铺设好的滴灌带就宛如一根根大地的血管,缓缓将生命的水源和养分,输送进干涸的土壤,一滴、两滴,滴落在植物根部,滋润泛黄干枯的秧苗。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
从这一刻起,西北荒漠上十万亩干涸贫瘠的农田,将再也不会受旱灾困扰。
无数激动的农民将他托起来,抛向空中。
“罗总工!罗总工!”
罗葑虽然有功夫在身,还是吓得够呛,忍不住啊啊大叫!
他一边叫,一边仰头看着碧蓝天穹,又想哭、又想笑,感觉人生从未有一刻,这样充实、快乐和幸福。
过了许久,他才被激动的人们放下。
记者采访过刘部长和厉总工,艰难挤过来,问罗葑:“作为烽火渠的修建者,你有什么话想对大家说?”
罗葑含着泪,看着远方仍旧被/干旱笼罩的广袤原野,笑着说:“我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就这些?”
“嗯,就这些!”罗葑说,“人生在世,能做一些让自己开心,也让大家开心的事情……还有什么奢求呢?”
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不管有没有爱情,去他娘的爱情,有谢燎原这么一个人,在他无数次犹豫、困扰、难过、濒临崩溃的时候,永远站在他身后,温柔地鼓励他、支持他。
他这辈子还有什么奢求?
他简直恨不得直接扑进谢燎原怀里,狠狠地扑进他怀里,柔吝他、占有他、接纳他……给他生一窝小猴子!
老谢!老谢在哪儿啊啊啊!
罗葑抬眸看去,漫山遍野都是攒动的人头。
仿佛有心灵感应一样,他感觉自己后背一烫,心跳骤然加剧,一回头,就看到谢燎原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下、人群里,笑微微地看着他。
帅气的眼眸中全是欣赏!
谢燎原远远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小手窝,真心实意地为他感到骄傲!
他的小手窝个子不算高,但却是人群中最耀眼、最闪亮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