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业淮和周望津本来就是因为家里有生意上的合作才熟起来点的“哥们”,遇到了事牺牲对方半点不带犹豫的。
更何况林业淮这次是命数到了要死的时候,生死的事情谁还在意面子上的朋友。
“有个道士给我的玉,说老周命格好能给我替命……”林业淮的声音发着抖,“我要死了老周!我他妈是要死了!我不想死啊你明白吗?!”
可再深的事情,他也说不清了,那个道士是怎么认识的,他说不出来,长什么样子,他也记不清楚,更不要提姓甚名谁家住何处有没有联系方式,只一味颠倒地念着“我不想死”,像个神志不清的疯子。
“那我他妈的也不想死啊!”周望津对着吼了一嗓子,咬紧了牙根眼睛通红,“所以你打电话过来就是掐着点看看老子死没死?老子长命百岁气死你!”
巫璜腕间的红绳已经烧得只剩下最后一点,火苗挣扎着晃了晃舔没了最后一点红色,巫璜指尖搓了搓,摁掉电话那边撕心裂肺的惨叫。
替命的事情,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既然周望津被他给拉扯回来了,那另一边的也就活不下去了。
“大佬……”周望津抽抽鼻子,红着眼跟个小孩似的伸手去拽巫璜的衣袖。他蹲在地上抬着脸,在月光下照得白生生可怜得很。
周望津这可是标准的飞来横祸,虽说跟林业淮的情谊不怎么牢固,但他也是认认真真当成酒肉朋友处着的,猛然这么一遭真叫人又窝火又委屈,还带着心有余悸的后怕。
要不是今天运气好遇到了大佬救命,他现在估计都已经凉透了。
哪怕巫璜现在脸色不怎么好看,冷冰冰一副随时要砍人的样子,也阻碍不了他坚定地抱住大佬金大腿的决心。
三观碎不碎再说,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大佬您怎么称呼啊?我叫周望津,您怎么喊我都行。”周望津转动脑筋努力套近乎,“这么晚了您出门是要去哪?我车就在路口一块走啊,方便的话留个联系方式?真的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好好感谢感谢您,没有您我就真的给林业淮那乌龟王八蛋给阴了!我家里可还有八十老母三岁小侄子并一个好大哥,这出个什么事谁受得了您说是不是,怎么的也得请您好好吃个饭再——”
他没说完巫璜已经干脆利落地摁住他的嘴封了道禁言术,求个耳根清净好集中精力掐算林业淮口中的道士到底是什么来历。
巫咸一族本就以医卜起家,大巫一个个都是能掐会算的标准神棍,就是现在换了个世界系统不是那么兼容,算不出太过具体的也能摸到点大概。
机缘还是落在这个人身上么……
巫璜垂眸看着周望津。
道理上倒也说得通,不论藏在后面的人处心积虑想要周望津的命干点什么,一击不成肯定还会另想办法。
只不过守株待兔也不知道得等到什么时候,巫璜现在心里头拱着火实在没太大的耐性。
周望津捂着嘴使劲冲巫璜眨眼,那点子活泼劲让人忍不住头疼,看一眼就觉得耳边嗡嗡嗡不得怕是要消停。
算了。
几番掐算也没得了什么更好的结果,巫璜揭了周望津嘴上的咒,“这几天我跟着你。”
前因后果一概不论,开门见山直截了当。
周望津咳嗽两声,顺着杆子就往上爬,拍拍屁股跳起——没跳起来,失血加蹲得太久头晕腿软,最后还是巫璜给他灌了点甘露,把他拎到了路口的车上。
“大佬你给我喝的啥?小说里什么灵丹妙药不都是什么入口即化什么的……”周望津砸吧砸吧嘴,也没品出来什么味道,倒是身体感觉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瞬间头也不晕了腿也不软了,跳起来能跑个十圈还不带喘气的。
巫璜看了他一眼,周望津立刻识趣地闭嘴开车,还没忘记发个信息给家里的好大哥帮忙收拾下巷子里的凶案现场省得明天早上吓到人么么哒,可以说很有社会公德心了。
路口右转,这个点路上已经没什么车了,周望津看看空无一车的道路,放心大胆地踩上了油门……
贴着城市最低限速不紧不慢地往前跑,慢得让人仿佛能听见这辆最新款跑车的哭泣。
“大佬我跟你说,别看我跑得慢但是安全。”周望津习惯性地逼逼了两句,“您放心我今天没喝酒一身味都是酒吧里给人泼上的,你看我背上是不是酒都没干。我就看不惯那些不遵守交通规则的货,这大街上那么多车开快了多危险啊,还有那么多横穿马路的,万一开快了刹不住怎么办……再说我这么好看的车万一蹭了剐了的还得空运回去修,你说麻烦不麻烦。”
说到底还是一个字。
怂。
巫璜揉揉额角,干脆在周围布了个隔音的法术,随便边上这小子怎么叨叨去了。他自顾自闭上眼手拢进袖子里,划开了指尖逼出点血揉开,借着灵力沟通天地接着往下推演。
说是机缘落在这小子身上,也总要有个时间地点具体人物。这个世界的灵气稀薄大抵已经是末法时代,天机混乱已经没了章法,连带他的感知也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配置再高,网速跑不起来也没用啊。
周望津的命格没什么特殊的,既不是紫薇入命天选之子,也没有阴年阴月阴日阴时之类的来历。说到底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富二代,吃喝等死浑浑噩噩一辈子,哪怕是横死街头都攒不出能变成厉鬼的怨气,辛辛苦苦把人弄死不过就是提前送他进轮回罢了。
不仔细算清楚了怎么回事,巫璜得等到哪个猴年马月去。
周·普普通通富二代·望津一边开着车一边偷眼打量着巫璜——他刚才拽住巫璜衣袖的时候碰到了巫璜的手腕,摸到的皮肤冰凉没半分温度,此时闭目假寐时眉目淡薄如冰雕玉琢琼林瑶树,更让人忍不住联想到那些仙鬼怪谈。
他忍不住觉得有点晕晕乎乎的心跳加速,小声念叨着吊桥效应诚不欺我,又嘀嘀咕咕嘟囔起颜狗的宿命。
颜狗就是这么耿直,要是大佬不长这么好看,比如救他的是个鹤发鸡皮仙风道骨的老爷爷,那他肯定情绪平稳,怀中老鹿不动如山。
嗯……动了其实也没啥用。
周望津把眼神拉回来专心看路,隔一会又偷偷摸摸瞄过去,掌心发麻说不出的酸疼,还越来越不舒服越来越疼,从手上蔓延到心口一抽一抽疼得他眼前发黑。
不,不是情感上的那种,是真的疼得要死活像有人拿刀往上捅。
“哎哟卧槽!”他哀嚎起来,“救命啊我是不是又要死了!唉唉唉疼死我了!”
“大佬!”
“大佬!!”
“大佬啊啊啊!!!”
周望津疼得满头冷汗,觉得比死的时候还遭罪,毕竟他死得快就疼了一下,没搞清楚咋回事呢魂魄就飘出去了,现在可是持久性的疼,还揪在心口一收一缩翻江倒海。他把不住方向盘一脚踩在刹车上,险之又险地没撞上水泥墩子。
“吵什么。”巫璜睁开眼看过去,抬手点在他手背上,“就是条小龙也吓成这样。”
被他碰到的地方似是浮起了几片青色的鳞,又悄然隐没在了皮肤之下,凝成一条从手指连到手腕的红线。
指上栖龙,倒也难怪。
背后的人盯上的大概不是周望津的命,而是这条藏在他身上的小龙。
第22章
指上栖龙的故事说起来也不是多么新鲜,借人气避劫的事情,同狐妖藏在读书人或者孕妇床下可躲过天劫是一个道理。
只是会走这条路的要不然就是走投无路做拼死一搏的半龙,要不然就是年幼可欺没几分法力的幼崽。
毕竟再怎么说也是捷径,既少了正经苦修出来的本事空有个壳子,说到底就是个好看不好用的花架子,又免不了要额外结上一份因果,功德圆满时得折上不少修为与养他的人做报偿。加上那一睡几十年听上去轻松,可人类寿命短暂,一辈子也才几个十年,指不定什么时候出了点意外,到时候外头的茧都没了,里头的蛹又哪能独善其身。
就像是周望津这样死过一次,哪怕没过几分钟巫璜就给他塞回去了,这一死一活生气的大量流失也惊醒了他体内的小龙。
巫璜目测不会超过百岁,还没褪第二次鳞的幼崽,别说行云布雨估计法力都没几分,在巫璜那个时代属于谁能都踩一脚的生物链最底层。
要是周望津真的死了,那这条小龙也得跟着一块死,有些像是十月怀胎的妇人横死,腹中胎儿不见天日怨气深重,形成的厉鬼再凶残不过——幕后的道士所盼着的大抵就是这个了。
不过现在虽然周望津好好的活着,那条龙也没落得什么好。周望津耳朵里嗡鸣作响就是他体内小龙的惨叫,巨变的环境足够剥掉那不成熟的小家伙半身龙鳞,巫璜的灵力稍一刺激周望津皮肤上就浮现出青色的鳞甲模样,便是那小龙虚弱至极法力失控的表现。
再这么下去,就算是周望津没被人捅死,也要被体内小龙给折腾得活活痛死。
“喝了。”巫璜把指尖抵在周望津嘴边,晕在手指上的鲜血透着股难言的甜香气味,周望津迷迷糊糊下意识抱着巫璜的手舔了一口,没尝到半点血应有的铁锈味,反而舔了满嘴温软的甜味,像是喝了一口蜂蜜水,从舌尖熨帖到了心口。
大量的灵力奔涌而入,补充安抚了在他体内翻滚的小龙,最终安分地变回他手上一根细细的红线,从手指上缠了一圈尾巴搭在手背上。
周望津听着巫璜“你死了它就跟鬼胎没什么区别”的解说,抹了把脸心情复杂莫名,“那我这算是……喜当爹了?”
“更准确来说,”巫璜掏出手帕擦擦被舔过的指尖,淡淡道,“你这应该是被借腹生子。”
周望津回忆了一下自己是什么时候手上多了条红线的,“……操,连孩子都不放过啊。”
他记得那时候他还上小学呢,调皮捣蛋的有天手上突然多了条擦不掉洗不掉的红线也没当回事,以为是用红笔乱涂乱画颜色扎到肉里去了,谁能想到那时候他就不知不觉身上养了条小龙崽子,居然怀胎二十年不带显怀的。
他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呢。
奇妙的是,他这么一想,就感觉有什么轻轻蹭过心口,看不见摸不着,但冰冰凉凉又软乎乎,小心翼翼带着股子讨好的可怜气,几乎一瞬间就能让他脑补出滑溜溜圆鼓鼓的一条小龙,还透着股子奶味的水汽。
有点萌。
周望津摸了摸肚子,有种里头一动一动摸到了胎动的诡异错觉,“我这连个女朋友都还没有呢就身怀六甲了,您说这像话吗?”
“……”
巫璜觉得自己可能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了,干巴巴道,“只是个形容……不是真在你肚子里。”
就算是条小龙,真身也有个几十上百米长,塞进肚子里是要死人的。
周望津唉声叹气,对这栖龙的说法态度倒也不是太过抗拒,大抵是死过一次的人有什么接受不了的,摸摸肚皮一想这便宜儿子又不会害他,胆气便又壮了起来。
不过……
“到时候它要是那啥圆满了,”周望津心有余悸,“不会还那么疼吧?”
刚才可真疼得他差点厥过去,要是还那么疼他能申请打麻药剖腹产吗?
“……”
巫璜放弃跟上他的思路了,坐回去应了句“不会”,闭眼带上小龙这个变量重新推算。
哪怕是末法时代苟延残喘的小龙也是龙,作为隐藏变量对推算过程和最终结果都有很大的影响,特别还是在这种网速不给力的情况下,直到周望津开到了家门口他还没得出个确切结论。
“大佬?”周望津叫了声巫璜,“我们到了。”
带着巫璜他也没回本家,这大晚上的他自己脑子也稀里糊涂的,衣服乱七八糟还一身血,这么回去指不定父母得误会成什么样子。索性他在市里还有一套公寓,本来是读大学的时候为了节省路上时间买的,后来外头玩得太晚了不想回家也会去住两天,一直让保姆打理着该有的东西全都有。
也不是什么特别高档的小区,建在大学城附近画风很是接地气,小区门口的烧烤摊子香飘十里,搞得正准备上楼的周望津脚步一转不由自主地就往那边走过去。
想想他为了赶林业淮那孙子的约都没来得及吃晚饭,死死活活折腾到现在更觉饥肠辘辘。
而且他现在可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肚子…身上可还养着一个,回忆了一下自家嫂子养胎时候的操作,周望津毫无心理负担地点了二十串羊肉串带三串鸡翅五串培根金针菇以及蔬菜若干,“多加辣!再来两听啤酒——!”
周望津话音未落,就觉得刚刚那张冰凉凉的触感又蹭过来,仿佛跟他摇着尾巴撒娇不想吃辣,又咬着手指眼馋地盯着可乐。
卖萌可耻啊喂。
周望津:“咳咳还是少放点辣,给我拿可乐吧。”
巫璜站远了点眼神都没往那边多瞟一眼,专注思考着怎么把背后的人抓出来打爆狗头。
他把袖子里的黑烟放出来转了两圈,也不知道是因为离得太远还是气息不足,黑烟冲着一个方向飞了几米就开始原地打转转,晃悠一会又蔫哒哒地缠回巫璜手上。
算了,也不能指望更多。
巫璜从这个世界的天道那里所能获取的信息也有限,虽说得到了幕后之人的大体方位和生辰年月,但大致观望了一下目前的人口密度,他就明智地打消了一个个找过去的主意。
人类真是能生啊。
……
周望津的公寓在三楼,这个高度是他很满意的高度,鉴于他总有一种万一电梯坏了/着火了/地震了住得太高不方便(逃生)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