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显然,“江燃居然会娘炮兮兮地叠爱心”这个想法的冲击力度要高于,“江燃到底给我写了些什么东西”这个想法带给他的好奇度。 他脑海里的第一反应是江燃在恶作剧,紧接着又回想起江燃临走前按着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交代的那句“一定要多看看。” 于是整个人的神经都疯狂地跳跃了起来。 一种异样的,微妙的情愫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不可能是情书吧!? 窦天骁捏着那颗巴掌大的爱心有些不知所措。 首先以江燃的个性,应该是不会写情书的,大抵是祝福语什么的…… 可万一要真是情书呢?! 虽然后者只有那么万分之零点一的可能性,窦天骁还是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居然还是粉红色的…… 他一想到江燃偷偷摸摸去小卖铺买了这种花里胡哨的信纸回家专心致志叠爱心的样子就……难以抑制地笑了出来。 不过也可能是同桌那边顺手要来的吧。 应该是这样没错。 窦天骁运了口气,就像做手术一样小心翼翼地去拆开那颗粉色小爱心,就怕不小心拆坏了江燃的心意。 偏偏这东西还叠得特别复杂,窦天骁的手心都冒出了汗,那感觉就像是在刮一张乐透彩票,而且还是前几位数都和摇奖结果一一对应上了的乐透彩票。 窦天骁展开信纸,还没来得及确认一下字体是否来自江燃,就如饥似渴地读了起来。 “时间过得好快,一晃眼,都已经认识你九年了,有些话我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机会说了,所以请原谅我这个冒昧的举动吧。” 窦天骁隐约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但他没有细想就继续看了下去。 “我还记得刚认识你的那天,老师就安排我们一起做值日,班上的扫帚不够,你就把我要负责的包干区也一并清扫干净了,从那天起,我就忍不住偷偷关注你了。” 窦天骁微张着嘴巴,到抽了一口凉气。 他终于知道了哪里不对劲了…… 这他妈是别人写给江燃的情书!第31章 “可是什么可是!” 这封情书没有落款——当然,也不需要落款,江燃肯定知道是谁写的。 好奇心驱使着窦天骁继续看了下去。 中间一大段都是琐碎又感性的回忆,最后一段写道:“你微微地笑着,不同我说什么,而我觉得为了这个,我已等待很久了。【注1】我知道我们之间还有很长一段的距离,我也正在努力向你靠近。请允许我继续喜欢你吧,如果可以的话。” 窦天骁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随着答案的揭晓逐渐恢复了平静。 当硬币投掷到半空时,脑海中会浮现出心底最想要看见的答案。 在答案揭晓后的失落在告诉他,自己有多期待那是江燃留给他的悄悄话。 只要是江燃留下的,哪怕是一句简单的问候也能让他欢欣雀跃。 而在确认这是一封别人写给江燃的情书时,心底没由来地产生了一丝失望,就仿佛有人窥探到了他的宝贝一样,令他感到一阵担忧。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就是不想要看到别人接近江燃。 他无法想象将来的某一天江燃牵着某个女生的手出现在他面前,宣布要结婚的画面。 江燃特别优秀,优秀到……他觉得江燃就应该孤独终老。 因为谁都配不上他。 窦天骁怅然若失地捏着那张粉色的信纸,他不明白自己的脑海里为什么会冒出这么自私卑劣的想法,为什么会希望江燃孤独终老,会觉得那个女生配不上她,明明他都不认识人家。 作为江燃最好的兄弟不应该替他高兴么? 好歹是有人喜欢啊。 可是这种想要独占江燃的**又是那么的真情实意。 这令他很矛盾。 那封情书完好无损地夹在初三下半学期的英语课本里,窦天骁估摸着要么是江燃看完随手夹在了书里,要么就是连看都没看过。 后者的可能性要偏高一些,因为江燃是个很细心的人,不至于把这种东西落在书里留给他,而且爱心的折痕像是一气呵成折出来的。 窦天骁没有江燃新家的具体联系方式,这封情书就被他随手搁置在床头柜上,打算等江燃回来后再拿给他,却不料几天后,外公就将这封情书和他床头柜上的零食包装袋一并扔进垃圾桶里。 等窦天骁再次回想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情书早就跟着垃圾进了堆填区了。 “算了……如果江燃不把课本留给自己,也是会卖给收废品的,他一样看不见,他俩没缘分。”窦天骁这样安慰自己,轻而易举地就饶恕了自己的过错。 经济蓬勃发展阶段,市中心的房价一直在上涨,舅妈每每聊到房子的时候就跟霜打的茄子一样,扼腕叹息,“早知道当时就跟小晴他们家一起买了。” 江晴买房子的时候,刚巧遇到外公眼睛要开刀治疗,花掉了一笔不小的医药费,舅妈又是杞人忧天的性子,怕将来老人家忽然犯个什么毛病,家里没点积蓄心里总没底,更何况还有两小的要照顾,没敢买房。 后来见房价一直都在上涨,就更狠不下心把一辈子积蓄都扔进一栋房产上,她总抱着一丝侥幸,盼望着政.府的拆迁工程能轮到自家那栋老房子上,那样就有余钱能够换新房了。 可惜时过境迁,拆迁工程非但没轮到自己家,市区的房价还在疯狂上涨,在听说江晴买的那栋房子短短几年内就翻了一倍的房价,就常常自怨自艾。 那感觉就好像看到几十万几十万的钞票从自己指缝间溜走一样,她开始每天抱怨自己命运多舛,没有福气。 窦天骁总是在饭桌上安慰她:“放心吧舅妈,以后我会养你们的。” 舅妈苦笑着摸摸他的头。 窦天骁刚被扔到叶家的时候,叶骁月还会往她那儿塞点钱,拜托她们好好照顾孩子,可再婚之后,几乎都没再管过这孩子,她还曾抱怨过养两个孩子负担太大想把窦天骁送回去,但老爷子执意要养,她也无话可说,毕竟这孩子任谁看了都心疼。 现在孩子长大了,懂事了,她倒反而觉得这孩子是自己将来的希望。 江燃和表哥离开溪镇之后,窦天骁没有了玩伴,业余时间几乎都投入到了拳击训练当中。 周一至周五的早晨,他和小土一起沿着山路跑三公里锻炼体能,之后又慢慢增加到了六公里,因为时间关系不能再往上增加就只好改成了负重跑,从两公斤加到五公斤。 节假日基本都在健身馆度过。 念高一的时候,江燃逢年过节都会和老妈一起回乡下走亲访友,三兄弟经常一起蹬着自行车去镇上剪头买衣服,窦天骁的任务就是杵在旁边夸“不错!好看!”,然后接过两个哥哥赏赐的零食和饮料。 那会的江燃和叶晞都已经是会打扮的人了,身上就算不是名牌也不会是几十块钱地摊货,就只有窦天骁还顶着个狗啃的刘海,一身表哥穿剩下来的旧衣服,五颜六色的高帮假匡威都能让他穿出破洞来。 他对“时髦”这个词根本没什么概念,所有的心思都花在了拳击上,他把平常的零花钱和新年收到的红包都用在了买运动设备上,就光立式沙袋他就打破了两个。 在拿到了第一个青少年杯拳赛冠军之后,他打从心底把打拳当成了自己未来的事业。 相对于跆拳道,田径等热门运动,拳击并不算怎么普及,但他有一个国家一级运动员当私人教练,又有一个带着他到处看比赛的于清霁,每天耳濡目染,便越发喜欢这个运动项目。 他仿佛能从于清霁的身上看到自己清晰的未来。 鹿炀镇的健身馆是连锁的,市区还有好几家比镇上更大的,于谦还专门组织了一个拳击俱乐部,都是一帮热爱拳击的青少年,窦天骁也申请加入了俱乐部。 于谦十分看重窦天骁的耐力和潜能,后来干脆收他为徒,送给了他一张vvip会员卡,三层楼的设备包括游泳馆都可以免费使用。 但人的精力终究是有限的,在他不断拼搏获奖的同时,各科成绩却在不停地往下滑,初二上半学期还是班里第九名,到初三上半学年的期末考时,已经掉到了二十多名,舅妈一看成绩单,急得直跳脚,勒令他再也不准去那个健身馆了。 “凭什么不能去啊!我这周末还要打比赛的!”窦天骁扯着嗓子说。 “比赛什么比赛!成绩都快吊车尾了还比赛!”舅妈把筷子一拍,“今天你们班主任都给我打电话了,说你上课睡觉作业还不肯好好做!你还想不想考个好高中了?” “想啊,可是我脑子又不行,考上了高中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学,还不是白白浪费钱,但是打拳击就不一样了啊,我可以打拳挣钱。”窦天骁说。 舅妈瞪圆了眼睛,“你挣个屁钱!就你一场那几百块钱的奖金能要来干啥!?买身衣服都不够。你还不给我好好念书,将来找份稳定点的工作,打拳这种只能是业余爱好,有个屁前途。再说了,你小时候怎么跟我说的来着?长大以后要养我们呢,你不好好念书,不好好工作拿什么养我们,我看你连小土都养不活!” “我就是喜欢打拳,于教练说了,打拳也可以是一份事业,他就打了一辈子拳了,他还上过国家队比赛呢!清霁哥也从小练拳,为什么到我这儿就不可以了呢!钱就那么重要吗!”窦天骁委屈得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他长这么大都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头一次有了想法有了主见,有了帮助他的教练,有了带他到处看比赛的清霁哥。 他甚至已经看到了一条宽阔的马路,可家里人却硬生生地拽住他的衣服,让他往另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上走。 这让他无法接受。 舅妈的嗓门也不甘示弱,“你吃饭喝水要钱,出门买东西要钱,生病看病要钱,娶媳妇儿生孩子要钱,你醒过来就是要钱,人活着就是为了挣钱花钱续一口命,你说钱重不重要?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舅妈说的一点都没错,我不会害你的。” “可是我……” “可是什么可是!”舅妈毫不犹豫地打断他,“你成绩都掉到二十多名去了,还成天不思进取琢磨着其他事情呢?我告诉你,你要是考不上高中就给我扫大街去!” 舅舅撞了撞舅妈的胳膊。 舅妈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辞过于激烈,但这兔崽子上赶着找骂,不唱次黑脸他压根就不长记性。 “扫大街就扫大街!谁稀罕啊!”窦天骁气愤地摔了筷子,“哥哥不是也没考上高中,你都没这么骂过他!就因为我不是你儿子,你就这么凶我!这也不让那也不许!剥夺我喜欢一样东西的权利!” 舅妈一时急火攻心,忍无可忍,扬手就在他的脸上甩了一掌。 “啪”的一声,清脆得令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外公急忙抬手拦了一下,神色慌乱地看着小外孙。 窦天骁的耳朵一阵嗡鸣之后,惊诧地捂着自己的半边脸颊,抬头瞪着舅妈,湿热的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却说不出一个字。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半边脸颊烫得发麻,胸口起起伏伏,像是困着一头野兽。 他的思绪是混乱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舅妈刚才说过的那些话,越想越生气,越想越绕不过去。 凭什么啊!? 他爸妈都管不着他了,舅妈凭什么啊!? “你有话好好说干嘛要打孩子呢!”外公扭头呵斥了一句,伸手拉了拉窦天骁的手腕,“打疼了没有啊?” 外公的示弱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感化窦天骁。 距离上一次被打的经历已经是许多年以前,窦天骁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样的场面,倔强地别过脸,大步流星地往楼上走去。 在楼梯口的时候他还听见舅妈那锣鼓一般的嗓音。 “我让他好好学习我错了啊!不让打不让骂就这么让着他,迟早跟他爹一个德行。家里已经有一个没出息的儿子了还要再添一个吗!窦天骁这驴脾气真是跟他妈当年一模一样,想要干嘛非要干嘛!倔脾气,倔得要死!等他长大了后悔想学习都来不及了!” 舅妈气得脸红脖子粗,指着楼梯嚷嚷道:“我养你这么大真是白养了!我告诉你你再这么不听话就给我回你妈那儿……” 舅舅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窦天骁鼻尖一酸,冲着楼下吼道,“回去就回去!” 在意识到自己即将被家人抛弃的那一刻,眼泪犹如巨浪翻涌而至。 其实这并不算是窦天骁和舅妈的第一次正面冲突,在他的印象中,舅妈最常限制他的人生自由。 小时候不让吃零食,不让瞎玩,稍微大一点了不让练散打,不让看课外书,现在又不准他练拳击,舅妈总想控制着他的喜好,让所有人听从她的吩咐,往她希望看到的方向发展。
一拳解千愁——陈隐
作者:陈隐 录入: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