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还有以后吗?!”江燃抬高了嗓门,扭头瞟见门缝那有双眼睛。 叶晞立马把门关上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江燃单手支着床沿,弯下了一点腰。 这个压迫感极强的动作又令窦天骁往下缩了一点,江燃的脸不说不笑的时候本来就透着点严肃,拧着眉毛就更可怕了,像是一颗随时会引爆的手榴弹。 窦天骁认识的那个江燃,刀子嘴豆腐心,小时候因为摘桑果的事情把胳膊都摔折了也没记过仇。 但今天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江燃在生气。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窦天骁被他盯得嗓子眼儿有些发干,重复地道歉,“我错了。” t “错了错了错了!你永远都是错了错了错了!”江燃指着他的鼻尖,嗓音控制不住,高了好几个度,“你告诉我,你在打第一场比赛的时候,知道这事儿错了吗?!” 窦天骁被他吼得睫毛都在发颤,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那为什么还会有第二场第三场?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些什么?昨晚上我和于清霁没来得及赶过去你要怎么办?你要是出点什么事情,你家里人要怎么办!?”江燃的声音也因为满肚子的窝火而发颤。 天知道他看到窦天骁被打倒在地满身是血的那一刻,有多害怕自己去晚了一步。 “我需要钱。”窦天骁说这话的时候挺冷静,但是眼眶红了,“我不像你,你有爸爸妈妈,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你要什么有什么,说句不好听的,假如你们家里现在谁出事了,大家都能献出一点力量,你爸爸有警队的朋友,妈妈有同事同仁,挺一挺就过去了,但我不一样……我没有家,没有强大的爸爸和温柔的妈妈,从小一直是舅舅他们照顾我……” “舅舅他们为了这套房子,花掉了一生的心血,房贷还有一半没有还完,舅舅躺在病房里,挂着药水,还在担心我们将来要怎么办,因为穷!他都不敢卖掉房子来搏一搏!假如现在家里有个几十万一百万的,他还会放弃化疗吗?都是因为没钱啊!你让我怎么办!?我没有学历没有条件没有能力,你要我怎么办?我也很矛盾,但是我想帮帮他们…尽我所能。” 窦天骁的心跳得很快,眼泪没能收住,掉了两滴在衣服上,“我想要舅舅好好活下去……如果我不努力为这个家做点什么,可能就来不及了。” 窦天骁的脸色苍白,显得鼻尖红通通的,看起来实在可怜。 江燃那一肚子火被压下去了不少。 他闭着眼睛叹息一声,“那你有没有考虑过,万一你出点什么事情,所有的人,都会和你一样,活在悔恨当中,舅舅会比现在更加痛苦,更加绝望,他会觉得他把你害成这样,你觉得那样的他,还能坚持下去吗?” “骁骁,你能不能健康平安地活着,对于我们来说,也很重要。”第52章 江燃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 一语点醒梦中人。 窦天骁愣住了。 他的确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在打拳这件事上,他就是钻了牛角尖,就像深陷传销的人一样,觉得那是能够解救于自己和家人于水深火热中的唯一办法。 他现在也觉得自己当时挺傻.逼的,如果自己出事了,舅舅一家会很难过…… 特别是外公,年纪那么大了,经不起刺激。 “骁骁,我能理解想要帮助他们的心情,但是做人要有底线。”江燃看着他的眼睛,“这是我爸常跟我说的一句话,‘做人要有底线,什么是底线,法律就是最后的一道底线’,我相信你的出发点是好的,但我不会认同你这样的做法,你打黑拳,拿自己的命,摆在拳台上供别人下赌注,特英雄是吗?赢钱了特了不起是吗?” 窦天骁很想反驳,但终究还是忍住了,江燃的嘴巴太厉害,他说不过。 况且江燃说的也没错。 只有当走出那个陷阱,才能看得清晰透彻。 赌。 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如果警察没有及时出现,你,我,于清霁,我们都跑不掉。”江燃说。 窦天骁抬起头,看到江燃的眼圈微红,眼球上的红血丝清晰可见,不知道是不是晚上没睡好。 “哥。”他用那只缠满纱布的左手轻轻揪了揪江燃的毛衣,软绵绵地道歉,“我不敢了。” “你不敢?”江燃嗤笑一声,压低了一点身子,眼神冰凉,气息也更具有侵略性,“我看你胆子大得很,从第一次比赛到现在都快一个月了,中间我们聊过那么多次,我也问过你那个杀马特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不老老实实告诉我?瞒我,你能瞒我多久?” 窦天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总不能说,是因为觉得你不喜欢我,怕跟你说话吧。 多尴尬啊。 “你现在还把我当成你的兄弟吗?”江燃拧着眉毛问。 这个问题再次把窦天骁给问懵了。 兄弟…… 肯定还是兄弟,但心底却更想抛开兄弟这层关系,以另一种身份陪在江燃的身边。 他简直欲哭无泪,再这么逼下去他感觉自己都快憋不住了。 而江燃却被他的迟疑扎得体无完肤。 他看着窦天骁的眼睛,放慢了语速,“这件事情,叶晞知道,于清霁也知道,甚至是他带着我去庄园,而我,就跟个**一样,跑到健身房去找你,还以为你……” 窦天骁眨巴了一下眼睛,总算是在这一连串的质问中理清了一点头绪,“所以,你是因为我没跟你说才特别生气啊?” “没。”江燃提了口气,撑坐回床沿,望着床头的一次性水杯。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闹些什么玩意儿。 这一阵实在有太多太多疑惑压得他心烦气躁,难以平静。 他以为时间一久,那些不明不白的焦躁都会烟消云散,但是发现并没有。 它们就这么横亘在自己的面前,占用了他所有的业余时间和睡眠时间不说,还妄图夺取他全部的注意力。 日出而生,日落不息。 他就是纠结,郁闷。 越想,那些念头就越是挥之不去,他这辈子都没遇到过这么烦心的事情。 而令他烦心的源头有很多。 窦天骁有了新朋友。 窦天骁疑似有了暗恋的人。 窦天骁有了很多小秘密,不再愿意跟他分享。 窦天骁不需要他了。 他每天晚上都得暗示自己无数遍,窦天骁不是自己的玩具,他也不是小土,可以用一根狗链拴住。 他有他自己的喜好,他的自由,他有他喜欢任何人的权利。 但为什么就是不爽…… 根本无法抑制的不爽。 他不想承认自己在犯贱,却又控制不住自己的思维和动作,甚至还为了堵窦天骁跑去健身馆。 他也不想承认在于清霁先说出庄园地点的时候,他的心底满满的都是嫉妒。 他觉得这阵子自己的所作所为都已经不是自己了。 最后,他觉得自己需要冷静冷静,指了指饺子说:“还吃吗?” 窦天骁哪敢说不,也不敢让江燃喂了,自己勉强撑坐起来,然而江燃已经把饺子喂到他嘴边了。 “张嘴,还等着我撬开啊?”江燃看着他。 撬开…… 窦天骁不由自主地想起上次在江燃家强吻未果事件,莫名地一阵羞耻,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江燃又舀了一口汤喂过去。 窦天骁吃东西的时候总是垂着脑袋,盯紧饭盒,特别认真,像是怕被别人抢走食物一样。 眼睛睫毛被碗里的热气熏得水汪汪的。 让他想到了小土。 窦天骁的手机屏保就是小土的照片,刚捡回来时瘦瘦小小的一只,嘴里叼着不知道上哪儿找来的大白菜叶,歪着脑袋蹲坐在镜头前,温驯乖巧又黏人,和窦天骁小时候一模一样。 大半年的时间,小土长成了一只六十多斤重的中型犬,如果不是混了田园犬的基因,或许它还能再窜点个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土开始学会了打架,为了争一块骨头,和别的疯狗打得不可开交,后背和小腿都被撕掉了皮肉,惨不忍睹,还经常跑出去和别的狗过夜。 变得……不那么愿意听话了。 窦天骁也一样,他的狠劲和倔强在岁月的磨砺中变得越发突出,也越来越喜欢隐藏自己。 他希望窦天骁能够回到小时候,乖乖的,小小的一只,闲着没事儿就爱缠在他的腿边,翻个小肚皮。 窦天骁发现江燃这个呆发得有点久,忍不住戳了戳他的手背,“哥…” 江燃这才收回思绪,把目光放回饺子上。 他投食的动作粗暴简单,戳起饺子捅进嘴里,再迅速拔出来,不等窦天骁咽下去,就又一个捅了进去,手速飞快,时不时还要带一句,“你嘴漏啊?” 在外人看来特别心不甘情不愿,像极了那种抗不过道德舆论谴责勉强回家照顾患病老父亲的不孝子。 不过窦天骁心里美滋滋。 好久没被江燃指着鼻子骂了呢…… 还是原来的配方熟悉的味道。 一碗饺子下肚,窦天骁的胃里舒服了许多,江燃替他擦了擦嘴,放平床位,最后还不忘附赠几句警告:“你以后,上哪儿去,跟谁玩,都得提前跟我报备,再让我逮到一次的话……” “怎样啊?”窦天骁看着他。 江燃眯缝起眼睛,“怎么?要是惩罚不严重的话你是不是还准备挑战一下?” “当然不是。”窦天骁立马发誓,“我要是以后再打黑拳,就从这楼上跳下去!” 江燃很不屑,“这是二楼。” 窦天骁说:“那就从二十楼跳下去。” “哦,还有个事情,我想问问你。”江燃双手撑着膝盖,背对着他。 “啊?” 窦天骁望着他的侧脸。 窗外的夕阳刚好对着床头的位置,有些刺眼,刚才江燃一直挡着,所以没有感觉,这会窦天骁正半眯着眼睛适应光照。 阳光在江燃的脸上打上了一层柔光,他的耳廓看起来红红的,完全削弱了这张脸的侵略性。 “我记得上回,你跟我说过那个,关于竹马竹马的问题……”他的眉眼低垂,像是在酝酿情绪。 就在这时,叶晞忽然推开房门,冲着窦天骁挥手,“快快快快!躺下装死!” 江燃的情绪刚酝酿到一半还没回过神来,就听见一阵熟悉的大嗓门声从走廊里传了进来。 “他从小就没皮没脸本领滔天,上回跟我说车祸撞伤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结果还真是去打拳了!我就是最近太忙没功夫管他,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给他一根杆子能撬动整个地球,我现在觉得这话还得再修修,给他一根杆子他能搅浑整个宇宙!早知道买房就应该买在医院隔壁,走来走去都近点——哎哟我这腿都走得酸死了,我今天非要把这头死猪烫熟了不可!” 舅妈的声音由远及近,窦天骁一听,吓得赶紧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江燃火速将碗筷扔进垃圾桶里,站到一边。 叶晞把门一锁,坐在床头,摆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 “阿姐,你先不要激动不要激动,好好说话,孩子毕竟都受伤了。”江晴加快步伐追了上去。 舅妈推门一看,人还躺着,有些失落,“还没醒啊?” “啊?”叶晞扫了一眼被窝,“啊,没呢。” “那我去问问医生,怎么还不醒。”舅妈转身欲走,被叶晞给拦下了。 “你问什么啊问,他都在做梦呢,你问人家医生有什么用,又不能到梦里去喊醒他。” 江燃:“就是阿姨,他估计是怕醒来要挨骂,就不敢醒过来了。你要不骂他,他说不定很快就醒了……” 舅妈见两孩子神色闪躲,狐疑地掀开被子,一把揪住窦天骁的耳朵。 拧麻花的那种揪。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哀嚎,江燃和叶晞同时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江燃回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多了。 关于拳赛的事情,他们选择性地遗忘了报警逃亡的那部分,篡改了比赛的地点,隐瞒了拳赛背后庞大的经济犯罪组织。 好在舅妈没什么文化,说什么信什么,全程除了“哎哟哟”,“啊呀呀”“啧啧啧”几乎没有其他可以插嘴的地方。
一拳解千愁——陈隐
作者:陈隐 录入:05-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