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魇————啃狗的肉骨头

楔子
虽然春天已经到了，但天气却一反常态的异常寒冷，淅沥的小雨间或飘着雪花，雪花在这个南方大都市可不是常见的事物，但它的出现并没有让城市里的人感到任何惊喜，反而让那些迫于生活而不得不外出的路人从心底里感到厌恶，他们已经被溅起的泥浆弄得完全丧失了平静的心情，一点小小的摩擦都可能让他们迸发出心中的怨气。可是这样的天气却让凌云有点欣喜，虽然堵在路上可能让他的车轼赶不上飞机，虽然天气恶劣地足以让飞机晚点或取消，虽然凌云不愿承认自己高兴，但永远不善于掩藏内心情感的他已经把所有表情都写在了脸上，一张清秀的、五官明晰的脸上，而正是因为和这样的表情搭配在了一起，让这张脸显得格外的可爱，就像一个孩子在想着圣诞节的礼物一样，这让坐在一旁的车轼看得有些失神了，有些怀疑自己的选择是否错了。
"滋......"出租车的急刹车打断了他们的思路，也让车轼回到了现实中来，"我是一定要走的......"这个英俊的有些过分的男子在短时间内又回到本已偏离的轨道，那个他所设计的完美的生活轨道。
"雨会停的，飞机还会起飞的，你不用再想了，我们不是说好的吗？"近乎残酷的声音从车轼口中说出，瞬间凝固了凌云浅浅的笑容，这是让凌云死心，还是让自己死心呢？车轼冷漠的脸上飘过一丝的不忍，但是被很好的掩饰了。
"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凌云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紧紧咬着下唇，伸手拽住了车轼的衣袖，这是那种他急于解释（掩饰）一些什么的时候所特有的表情。
这样子的他怎么能让人放心离开呢，还是那样单纯的性格，隐隐的心痛让车轼有些不知所措，但他已经决定的事就永远都不会改变，他就是这样的人，虽然不舍，但他不会改变......

第一章 普通

"番号27549，番号27549，听到没有，叫你呢，听到没有......"
番号，什麽嘛，又做这种奇怪的梦，明明只是闹锺把我吵醒了，还什麽番号，最近怎麽老是这样，一定是公检法系统待的太久了，都搞不清楚状况了，犯人才有番号，我是警号才对。算了，不管了，反正也没什麽大不了的，要我这样的胆小鬼犯罪恐怕比让我考托福出国还难，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我就是这麽大点的出息了──我胡思乱想著。
我，王苏，25岁，性别男，未婚，高中保送S师范大学心理学系，混了4年，但还是优秀毕业生（靠，啥世道），大学毕业後我的专业找工作不易，被迫又读了研究生，又混了3年，一事无成，毕业後发现工作还是不好找，咬了咬牙，考了国家公务员，现在是国家公检法系统的一名"人民战士"，专管精神病人的初步鉴定（看是否需要请专家来确定或直接定刑），现在也算是专业对口。我这个人长相普通，家世普通，收入普通，要命的是专业不普通，工作不普通，所以在那些比我还普通的男人找到普通的对象结婚生子了之後，我却八字还没有一撇，对外宣称宁缺毋滥，但滥的也没找上过我，天生的命不犯桃花的类型，我是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就好了，老婆你在哪里？
"想什麽呢，上班要迟到了，快点出门，要赶不上班车了......"老妈在催了。
"知道了"老妈还真是罗嗦，嘴上虽然不饶人，但心里我是清楚的，虽然我是研究生毕业，但在警局里我资历最浅，要坐了一车子老油条的班车等我，我还要不要命了，不想混了。
满脸堆笑地进了办公室，先给各位长辈泡好了茶，终於可以坐下来忙我自己的事情了。今天有三个CASE，一看开头，三个都是精神分裂，这年头得这个病的还不少嘛，我不以为然地干笑了一声。
"王苏啊，工作要认真啊，不要看你是研究生，算是专家了，但是现场经验还是不能少的啊。"耳边传来一声腻死人的声音，不用看我也知道是谁，周璐，号称我们局的头号警花，人是长的不错，可人品就欠缺了些，在外地一所三流大学的心理学系毕业後，靠著他老爸的关系进了警队，而且还比我早了2年，平日里和资历深的男性警官打情骂俏，有著极好的"群众基础"。警队新建了这个部门，原来以为我这个位子一定非她莫数，可老天不长眼，让我考上了公务员，又被这里的张队看中，煮熟的鸭子就这样飞了，平日里看到她，我是能躲就躲，谁让我们欠了她点什麽呢。
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我忍，"是周璐啊，你说的对，我只是好奇怎麽三个都是一样的。哈哈......"干笑ing。
"三个都是啊，就算这样，你也不能这样大意啊。" 得势不饶人，一向都是她的作风。
"对，对，对，你说巧吗？怎麽今天三个都是啊，我是要向你们好好学习呢，毕竟实践出真知嘛。哈哈哈......"继续干笑，我再忍。
"毕竟是研究生嘛，水平就是和我们不一样哦，还能上升到理论层面，我们相比就是粗人了，只会耍耍枪杆子，跟耍笔杆子的人不能相比啊。"
虽然男人不该和女人争这种长短，但有些女人天生就是一副惹人厌的样子，抓著你的小辫子不放，以为这就是尚方宝剑，不知者不愠，百忍成精："哈哈哈哈哈......，你说话很有意思啊。"
"......那你忙吧，不打扰你了，以後多聊聊啊。"现在她也自觉无趣了，讪讪地走了，临走之前假模假样地打了个响指，学别人打响指，这女人真是，学什麽不好，我什麽时候变得这麽爱管闲事了，心无杂念，心无杂念，我是男人，不会为这种事计较的。
但这个女人搞坏了我整个早晨的心情，毕竟我还没有达到百毒不侵的地步，看什麽报告啊，直接去得了，反正到时候还是要再问一遍的，不外乎真的精神分裂和企图逃避法律制裁的伪装精神分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我都对付不了，临床心理学的研究生真算是白读了。我合起卷宗，假装很忙的样子，上网看起了黄色小笑话，过过干瘾，就等著时间一到就去做那个劳什子的鉴定。

时间很快就到了，我走进了审讯室，今天和我搭档（保护我的人身安全）的是刑警队的酷哥李潇，虽然所有穿制服的男人总是让人觉得特别精神，但他给人的感觉就是他天生就该是穿警服的人，鼻梁挺直，嘴唇厚薄适宜，下颚又很有线条感，183的身高，年纪轻轻就成为了重点培养对象，和他在一起总让人觉得会有莫名的自卑感，反正跟我这样的人就不是一个世界的，这才是真正的男人。可有一点就是他不太爱说话，总与人保持著一定的距离，不过人无完人嘛，而且沈默、神秘的男人才更让人觉得更有内涵，遇到前面的情况，他保持沈默就行了，但我呢，还得将傻笑坚持到底，人和人就是不一样啊。但奇怪的是，虽然条件那麽好，可他还是单身，听说被那个璐璐倒追过，但拒绝了她，有品位的男人就该这样，突然觉得自己对他的感觉不是很纯正，像一个女人，我在想什麽呢？与周璐争风吃醋吗？我可是男人，完了，一定是黄色笑话看得太多了。

CASE 1
收拾心情，毕竟工作的时候要专心啊。
第一个嫌疑人到场了，简单介绍过後得知他是一个大学物理教授，设计用裸露的电线绕在熟睡的家人身上，杀死了与自己住在一起的所有亲人，包括自己的爱人和10岁的外孙，然後自首，他本人对此供认不讳，就等结案了，可审讯的人觉得不对劲，可又不知道怎麽回事，所以就以最常见的精神分裂来定义，因为实在有些太不可思议了，普通人有这麽好的家庭为什麽要做这样的事。
"你为什麽要杀他们？"我开始发问。
"因为我恨我妻子，她一直都骂我，禁止我吸烟，在学校我是教授，可在家里我没有任何地位和自由。"
"那你恨你的外孙吗？"
"不恨，我外孙很可爱。"
"可是他死了，你知道吗？是你杀死的"虽然有些残忍，但我还是问了。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为了他好才杀死他的......"他有些混乱了。
"为什麽是为了他好？"
"因为如果我死了，他就没人照顾了......"
"可你没有死啊，你杀死了你妻子，可你没有死啊。"
"我是要杀她，但我是忍无可忍啊，可我杀了她，自己也就活不了了，我就想著自杀，可我们都死了，孩子就会背上杀人犯家属的包袱，那是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消除阴影啊，他太可怜了，所以我要带他一起走......"
"但是你还在啊？"
"我是要自杀的，但还是下不了手，我害怕死亡，所以想著杀了我妻子，是不是就会被枪毙了，那我就不用担心了......，你们会判我什麽刑？会是死刑吗？"
"那你为什麽要用电线？"
"那样比较快，他们的痛苦也少些，我是尽量减轻他们的痛苦的。我、我会判死刑吗？"
"你有没有看过精神科的医生？"
"没、没有......"
"没有吗？我们很快会从医疗记录中知道真相的，这只是时间问题，真的没有吗？你不如直说吧，对於你现在的状况而言已经没什麽好隐瞒的了吧。"
"我，我......看过......"
"当时的诊断是什麽？"
"抑郁......"
"配药了吗？你吃了吗？"
"配了，但我没有吃，我怕会影响大脑，你知道精神药物是有副作用的吧，我、我毕竟是大学教授，我怕大脑......，我杀了2个人，应该会判死刑的吧？"
我叹了口气，这是典型的抑郁症患者的"曲线自杀"和"怜悯杀人（扩大性自杀）"，所谓曲线自杀，是当事人自己不敢动手杀人的时候，会先杀死别人，然後想通过法律的制裁达到自杀的目的，他杀害的极有可能是与自己有关的人，而且会尽量不造成被害者的痛苦，而怜悯杀人产生的原因就仅仅因为可怜还活在世上的人没有人照顾或被人欺负，而这个CASE则全印证了。
原本通过适当的药物治疗和心理辅导是可以治好的，可现在却因为害怕副作用而导致了这麽严重的後果，在大脑的神经递质发生化学性变化後，妄图通过自己克制或心理咨询都是不可能控制抑郁的发作的，可就因为大众对心理疾病和药物的误解，才导致这样的悲剧发生。虽然很不愿意，但我还在卷宗上写上了"抑郁症发作期间伤人，部分刑事责任能力，从轻处理"的字样。他的目的是为了自杀，可最後大家都死了，他却因为发病而要从轻发落，估计不会被判死刑了，多麽悲哀的一个人，可能下半生都要在精神病院里度过了，可怜！？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是他的无知害死了他！？！还是这个社会害死了他？怎麽我也有些混乱了？

CASE 2
"报告！请到6号审讯室，嫌疑人非常不配合，很难押解过来！"好吧，那就换地方吧，这是家常便饭了。可刚进门我们就看到他手舞足蹈，嘴里还含糊不清的说著什麽，当我们坐定之後，他突然暴跳起来，用铐著手铐的手拼命摇著隔离栏，嘴里喊著："鬼、鬼，你是来杀我的吧，我要先杀了你......杀了你......"看样子是看到了幻觉，虽然我也是久经沙场的人了，但还是有点发虚。
第二个嫌疑人原本也是个警察，不过是本市郊区的，下班後在小酒馆里喝酒与店里的其他人发生冲突，但因为没有穿警服，并且原本也是他有错在先，对方也不相让，争执之间他开枪打死了那个人，并打伤了他的三个同伴，自知情况不妙打算潜逃，但刚到外地就被捕了，被捕後一直很不配合审讯，疯疯傻傻的，家中的人建议做精神鉴定，并且不知从哪个乡村医院搞到了精神分裂的证明，这才有了开头那吓人的一幕。
静下心来後，我重新开始了我的观察，他青筋暴起，眼球突出，的确很吓人，但眼神里却流露出疲倦的感觉，虽然在不停地动，但却满头大汗，好象很累的样子。我低声询问身边的审讯员："他被捕几天了，之间吃过东西吗？""已经一天两夜了，喝了一点水，没有吃饭，不是我们不给他，第一天给他的时候，他打翻了，後来没有要求过就没有给。"正好！难得的机会。"现在你去给他一点水和食物"我低声说到。
过了一会儿，饭菜送了近来，放在了他的面前，这次他没有打翻饭菜，犹豫了一下後开始用手抓吃食物，虽然样子很难看，像"疯子"一样，但他确实是吃了，明明白白的吃了。
"你不用装了，再装也没有用了。"我先发制人。
他马上向我这边看过来，眼神充满疑惑，但马上转头不再理我，虽然只是一瞬间，但的确是看了我一眼，这证明了我的推测没有错。
通常在精神分裂症的发作期间，病人的确会出现他所表现的症状，但有一点不同的是，病人永远都不会有疲倦感和饥饿感，他们的一切感觉都会因为发病而陷入罢工的状态，或者说是即使感觉到了也传不进大脑皮层，所以只要他吃饭了，饿了，累了就不应该再是发病的状态了，可他还继续给我装疯卖傻，演戏有点演过了，而最後那一眼则完全暴露了他的想法，想骗取精神辩护的想法。
回头再看档案，他还真是劣迹斑斑啊，几次违反警察纪律，脾气暴躁，动手伤人，这样的人怎麽能进警察系统？即使是郊区也不该这样啊，家属一栏父亲是警察，好象有点眉目的样子，原来是有家底的人啊。对付这样的人，我也有办法："大致无精神分裂症的可能性，可建议专家会诊"，这样就OK了，既可以避开内部矛盾，又不用违背职业道德。临走之前我看了他一眼，他大概注意到了我在看他，扔掉了饭菜，又开始了新的表演，只可惜已经太晚了。你知道吗？那些专家可不是那麽好骗的啊，你完了......
今天的任务完成了2/3了，还有一个，早点结束说不定可以和身边的李潇聊上两句，说不定以後他升官发财的时候，还能记得有小弟我。虽然遇到了两幕惨剧，但我还能有这麽好的胃口，好像有点没良心哈，但心理学家本来就不该把工作里的事带到生活中的啊，轻松轻松，还有一个了。真的会那麽轻松吗？...... 事情有点顺利的过头了。

第二章 脸面

"这样就完成两个了吗？你是怎麽做出的判断呢？"李潇开口问我。在警察局里，他是出了名的惜言如金，出色地完成自己的任务的同时，从不管其他人闲事，在这样的环境中能够独善其身，但又不会被其他的同行所排斥，除了完美的工作能力外，恐怕就只能用个人魅力来解释了，用耀眼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难得他今天会对别人的事感兴趣，我当然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对於第一个人，从他的各方面的表现都是典型的抑郁症患者的杀亲行为，虽然很难让常人理解，但的确存在，而第二个人虽然演得很逼真，但精神分裂症的患者在发作的时候是不会觉得饥饿和困倦的，但他却一如既往的表现出疯狂，演员不贴近生活实际的结果就只能是被观众所抛弃......"我说的有些得意，连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张扬，口沫横飞，但正如我们的导师所教导的，这是我的专业，如果在专业上都没有值得自豪的东西的话，那我就什麽都不是了，可之後的话却有点过头了，"你相信吗？第三个一定不会差得太远！因为你和我同龄才告诉你的，凭我的经验，这里的案子都逃不了要求精神疾病辩护的范围。可以打赌！"
"什麽范围？什麽打赌？你们在说什麽，很投机啊......"又是那个璐璐，真怀疑她是不是情报局的，总能打听到李潇出入的地方，看来她还是不死心啊，"你们的案子，我也去观摩一下行吗？"虽然是问句，但口气却说得好象不容我拒绝一样，我知道她的想法，就是想和李潇走得近点罢了，算了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反抗也是无效的，来就来吧。就在我为这些无聊的事情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忽略了些很重要的东西，是我从李潇眼中隐约看的不屑的神情吗？还是我根本就忽略了，从来只跟进大案的他，会在这个事後的鉴定过程中来保护我这个微不足道的鉴定技术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