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灵秀山,飞仙居。陶小善静静靠在窗边,远眺茫茫云海。身后衣衫迭动,似乎侍女引了什么人款款而来。那人身上的竹叶香气令他大大一震,扭头看时,却是个意想不到的人!
来人竟是许久不见的百草圣!他似乎有些憔悴,表情严肃,往日嬉笑的神色无影无踪。见他负手而来,陶小善惊诧地起身道:"百草老头儿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等人都走光了,百草圣才恼怒地开口道:"还不是你那个阴魂不散的娘!她抓走了仙仙,逼着我来教你奇门遁甲!"
陶小善心念一转,半晌幽幽辩解道:"不是我告诉她你们隐居所在的--"
"当然不是你!"百草圣叹口气,"唉,她是从上面下来的,大概你们成功脱险,她早就起了疑心吧,素知我精通奇门之术,而清儿竟颇通此道,心里大不服气,便把我拘来,说是陶兰程的儿子会什么,你也要会什么!"
陶小善仰头观察他半晌,忽然闪电般出手去抓他的胡子!百草圣惨叫一声,痛得眼泪鼻涕一块儿流,也顾不得擦,便气急败坏吼道:"小兔崽子快放手,痛死你爷爷啦!"
陶小善微一怔,失望地慢慢放开他,"你真的是百草圣?"他不死心地追问,"那你身上的竹叶香气是哪里来的?"
"当然是你爷爷我啦!"百草圣吹胡子瞪眼道,"你还真是你娘的好儿子,下手这么重!这里不也有竹林子嘛,仙仙就关在那里,我天天去看他,当然身上会有竹子味儿啦!"看到陶小善怅然若失的表情,便小心翼翼道:"怎么,你以为我是他假扮的么?"
陶小善低头不语,半晌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是啊,怎么可能是他呢--"
此后,百草圣便依言每日来教授奇门遁甲之术。陶小善兴趣缺缺,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百草圣见了便不住地摇头叹气,想方设法逗他说话开心,次数多了,陶小善便恼了。
"你这个老儿真是罗嗦,放着你的仙仙不管,絮叨本少爷作甚!上次你送他《春宫大全》算计我,这笔帐还没给你算呢!"往事突然涌上心头,神色一黯,再也没兴致说下去。
见他连生气斗嘴都无精打采,百草圣深深凝视他许久,幽幽道:"小善,你真的不想再见到他,不想和他说话了么?他骗你,又抛弃你,你还是恨他怨他了,是么--"
陶小善从长椅上起身,慢慢踱到窗边,迷茫地看着远处雾气腾腾的群山云海,沉默了许久才幽幽叹了一口气,"我早就不怪他了。他隐瞒了我的身世,真的是要保护我。他怎么会忍心,告诉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他是个被父母狠心抛弃的孤儿!他替我治病,全心全意,不嫌不弃,对我的无理取闹,耐心温柔,宽容忍让,精心地疼爱我,呵护我,更给了我无比珍贵的爱情,他不顾世俗之见,断袖之嫌,大声告诉世人,要与我厮守终生!他于我,亦父,亦兄,亦友。亲情,友情,爱情,我得到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内心的伤感翻涌上来,陶小善苦涩一笑,道:"也许老天都嫉妒我了,所以安排我变成了仇人的儿子,我已经不配拥有这些。他是极重情义之人,难免痛苦煎熬,与其让他左右为难,不如我下定决心,斩断情丝,从此不再相见!"
"可是你那天还是希望我就是他啊--"百草圣不死心地喃喃道。
"唉,生亦何欢,死亦何苦?记得很多年前,他曾经说,或许我长大了,就会明白陶兰程当年的心境。我现在终于体会到,什么叫做相思成疾,生不如死--你又去看百花仙了么?"陶小善不欲继续伤感的话题,话锋一转突然问道。
"是--是啊,怎么了?"百草圣微微一怔道。
"今天你身上的气味格外地浓郁,让我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就站在我面前--"声音渐渐低下去,直到听不见。半晌才道:"多去看看他吧!最近冯衔玉正在策划突袭赫家堡,我母亲可能要忙上一段时间。她一定会带走百花仙,你们有阵子见不到面了。"
"噢?为什么,难道她不打算携你同去么?"百草圣奇道。
"谁也不知道我在这里。"陶小善黯然道,"回赫家堡,可能会与他正面相对,我母亲绝不愿我再见到他,带走百花仙,也是怕我放你们逃走,泄露我的行踪。她留下了足够的人手,现在的你我,就如笼中之雀,不得自由。多想飞出去,重新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看着陶小善惆怅的表情,百草圣眼中闪过一丝不为人察的喜悦,若有所思点点头。
入夜,陶小善便被庭院内的打斗之声吵醒。惊诧莫名地披了衣衫循声而去,只见月色下,十多个锦衣侍卫围住百草圣,缠斗不休。越来越多的侍卫举了火把涌将过来,陶小善眉头一皱,气不打一出来,冷冷道:"好个糊涂的百草老头儿,不是告诉你百花仙已被我娘带走了么,偷偷摸摸又来做甚?你们就算逃,能逃到哪里,还不是被我娘抓回来!你自己在这里玩吧,我懒得搭理你!"言罢转身便欲离去。
此时二三十个锦衣侍卫,慢慢缩成个小小的包围圈,无数柄金枪,齐齐向中间的百草圣扎去。电光火石间,他轻轻一跃,跳到半空中,便又飞出二三十个锦衣侍卫,齐齐抛来了流星锤。百草手疾眼快一抓,将纠缠在一处的银锤大力扯过,一个燕子翻身,向地面甩去,那一群人便像沙袋般,扑通扑通叠在一起,甚是壮观。
百草轻飘飘落在中间,呵呵笑出声来,"这些个人,还难不倒我。"声音却柔和低缓,全不似七旬老者。他笑吟吟揭开脸上的面皮,露出一张温柔的俊脸来,不是陶清客是谁?
陶小善目瞪口呆,惊在当场。怔怔瞅了许久,好似还没从震惊恢复过来。见陶清客有意靠近,他忽然清醒过来,哀怨地瞪他一眼,扭头飞奔而去。
陶清客大急,忙一掌震退追兵,纵身跟过去。一个前面跑,一个后面追,追追跑跑,跑跑追追,直飞出去好远,到了后山的小树林子里,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陶清客终于按捺不住,在后面大声呼唤道:"小善,这么久没见,你真的狠心看都不看我一眼?"
闻言,陶小善心底一软,终于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陶清客缓缓走到他面前,两人四目相对,恍如隔世。痴痴地端详了许久,陶小善长叹一声,轻轻抚上他脸庞,满怀爱恋反复摩挲,"怎么瘦了这许多,还长了胡子--"手指停留在他唇侧,心痛地低语道。
皎洁的月光照在陶清客脸上,分外地苍白,他面容消瘦,神情惨淡,唇边青青的一圈胡子茬,看上去憔悴可怜。"你不在我身边,我食不甘味,夜不成眠,也无暇打理仪容,现在这模样一定很狼狈吧。"握住陶小善的手,在他掌心印下一个轻吻。
陶小善忽然怨毒万分,用力挣出来,啪地给了他一耳光。陶清客愣在当场,呆呆地不知如何是好。哀怨地瞪他半晌,陶小善终于隐忍不住,泪如泉涌,扑到他怀里嚎哭起来。
陶清客动情地紧紧拥抱这失而复得的珍宝,抚摸他,安慰他。陶小善哭得昏天暗地,把长久以来淤积的委屈和愤怒都发泄出来。许久,他才抽抽噎噎止住悲声,从陶清客怀里抬起头来。
看他鼻头红红,双眼肿得水桃一般,陶清客又一阵心痛,"小善,跟我回去,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哪有你说的那么容易!"陶小善心情稍平,赖在他怀里不肯出来,闷声道,"一个仇字就是翻不过去的山,就算你们都不在乎,我娘也绝不会答应的!"
"上一辈的恩恩怨怨与你何干?他们打打杀杀的时候,你还纯洁的像一张白纸呢。只要你相信我,我就一定有办法兑现不离不弃,生死相许的诺言!小善,再给我们自己一次机会,好不好?"
他的话很有说服力,深情的眼神又极具诱惑,陶小善虽心底小小犹豫一下,但躺在那久违的温暖怀抱里,沉醉在熟悉的馨香气息当中,马上就把什么仇啊怨啊地都抛到爪哇国去了。四目相对,火花四溅,遗忘许久的欲望又蠢蠢欲动,两人目光迷离,渐渐靠近,呼吸也急促起来。
这浓情时刻,偏有人跳出来扫兴!草丛后窸窸索索蹦出来一人,看清状况后便傻笑着挠头,"丫,不好意思,打扰了哈!"张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第六十一章
"阿双?"陶小善惊讶地喃声道。
"怎么你只看到哥哥,就没看到我?"阿珠不满的声音传来,从草丛里跳出来,后面还跟着菊。最后出现的是风清扬,他长剑负手,笑吟吟款款踱出。
"你们怎么都来了--"陶小善惊喜万分,又有些不安。
"当然是接你回家啊!"阿双笑道,"你母亲虽然十恶不赦,你却是无辜的,十年情分,不能就这么断了。我们是一家人,还应该和从前一样,相亲相爱才对!"
"你能这样说我真的很高兴。"陶小善轻轻说道,"但你肩负灭门深仇,和我的母亲势不两立,迟早有一天要你死我活,到时候又如何取舍呢?"
"唉!"郝双珠长叹一声,"很久以来,我一直想不开,但是舅舅总开导我,怨怨相报何时了,我也慢慢有些淡了,常常想起昔日亲密友爱的时候是多么快乐,何必要让乌云遮住天空呢?只要你母亲能诚心向我们忏悔认错,我就不和她计较了,你这个做儿子的也要母债子偿,照顾我舅舅一辈子才行啊。"
陶小善不禁失笑,心里满满的感动装不下,溢出来,化成泪花点点。虽然暗想,照母亲的脾性,忏悔认错决不可能,但郝双珠的让步已是十分难得了,倘若再犹豫不决,便要辜负众人的一片赤诚,便笑道:"那也得先把我弄出这里啊!"
"呵呵,本少爷自有妙计!"阿双得意忘形道,阿珠看不过去,狠狠在他脑袋上敲了一记,"怎么都成了你的功劳了?消息是皇上得的,计谋是舅舅想的,就算收拾刚才那些喽罗,也都是大家一起作的,凭什么你一个人邀功啊?"
"嘿嘿。"阿双傻笑两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风清扬见他尴尬,便笑吟吟替他解围道:"不说这个了,飞仙居里的散兵游勇都收拾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回去,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吧。"
回到飞仙居,零乱的战场早已被迅速地清理干净了,一家人环坐在大厅里,谈笑风生。陶清客和风清扬专心致志地讨论今后的安排,郝双珠兄妹则不停的斗嘴,惹得菊直翻白眼,陶小善静静沉醉在这久违的温馨和幸福中,久久难以成言。见他痴痴的目光柔情万种,定在陶清客身上不曾移开,阿双扑哧一笑,装模作样叹口气道:"唉,人道:重色轻友,还真是不假,小善,你怎么就不多看我两眼呢?"
阿珠斜眼瞟他,"你和风哥哥分开两年试试,也是这个德行,咱们还呆在在这里干吗?妨碍人家倾诉离别之情,相思之苦啦!"
阿双捂着嘴笑道:"还是我妹妹厉害,一语中的!"陶小善却红了脸。
众人都笑着起身,告辞而去。陶清客把他们送出门,便转身握了小善的双手道:"我兴奋得睡不着,陪我四处走走好么?"两人便手牵手,往花园走去。
园子里静悄悄地,月色正好。几天前,陶小善还常常在这里徘徊惆怅,自怜自艾,现如今却美梦成真,和心上人携手,共度良宵,那心情好的只差飞上了天去。
"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陶小善忍不住发问。
"呵呵,这个可要感谢当今皇帝了。"陶清客笑道,"他在你娘身边安插了细作,百草和百花两位前辈一出事,我们就知道了,暗中和百草前辈有了联系。"
"可是那天我试探之下,明明是百草本人啊!怎么一转眼又换成你了,他哪里去了?"
"百花前辈去哪里,他当然就跟到哪里了,我不过是和他调换了身份。那天之后的百草,都是我假扮的,算来半月有余了。"
"哼!"陶小善佯怒道,"你为了消除我的怀疑,特意让他弄了一身竹子味儿,鬼鬼祟祟躲在我身边套我的话,你还有什么瞒着我,快说!"
"上一次在京城,你留下定情的梳子和头发,真的很伤我的心,这一次当然要谨慎些啊!我套你的话,也是为了弄清你的想法嘛!至于瞒着你的事情,我对天发誓,除了下面要说的就没有了。"陶清客老老实实把冯衔玉大婚那夜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拿出那个锦囊,笑吟吟道:"这个他非要我收下,我也很无奈啊,不然你替我保管?"
没有预想中的怒不可遏,陶小善扑哧一笑,轻薄地去揪陶清客的脸蛋,"你还真是人见人爱啊,老头子!"两人嘻嘻哈哈笑成一团。
"我也实在是难以拒绝他。"笑够了,陶清客又道,"他对我们的事尽心尽力。你知道,要引开你娘,真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有冯衔玉重兵压境,百草前辈扮成我坐阵军中,在赫家堡拖住你娘,我才有这个机会见到你。只是百花前辈还在你娘手中,我们要尽快救出他才是啊。"
"我娘武功盖世,你我加起来都不是她的对手,要战胜她几乎是不可能的。"陶小善忧心忡忡道,"现在我又不见了,她更会发疯的,百花前辈的处境就不妙了。"
"办法不是没有,只是风险太大。"陶清客从容道,"还记得在百花谷两位前辈所教的招式么,生亦何欢,死亦何苦,正是他们为防你娘寻仇苦心钻研而成。不过机会只有一次,必须出奇制胜,不能失手,不然所有的人都会有性命之虞,小善,愿意和我一起试试吗?"
"怎么不愿意?"陶小善笑道,"事到如今,唯有放手一搏,若是与你一起,我也无怨无悔了。"拉着陶清客坐在清泉边的假山石上,轻轻摩挲他脸庞,"方才那一巴掌可打痛了?"
"哪里会痛?"陶清客甘之如饴道,"你舍不得下重手,我知道的。若是打一巴掌能让你心里好受些,就算脸肿了也无所谓!"
陶小善手指细细滑过那朝思暮想的俊美容颜:柔软卷发,英挺剑眉,温柔双目,停留在那布满了淡淡性感胡茬的唇侧,看得痴了,忍不住轻轻一啄--星星之火,便可燎原,两人呼吸不知不觉间急促起来,双唇接触的一瞬,就如久旱甘雨,甜蜜浓烈,无法收拾。仿佛世间从未有过如此这般温柔而炽烈的长吻,两人紧紧相拥,一面享受着彼此热烈的爱抚,一面陶醉在几乎已被遗忘的浓情蜜意中!
"小善--"陶清客喃喃低唤,"我们谁要主动--"
陶小善慢慢环上他脖颈,低笑道:"老头子你还真是狡猾,明明都是我压你的,罢了,今天就便宜你一回,往后再没有这等好事了,你要乖乖地给我欺负--"
未等说完,陶清客已将他一把抱起,往卧房走去。迫不及待的吻,如雨点般遍布全身,点燃了情人的每一寸肌肤。两个人深深沉醉,忘记了世界上的一切,一个热烈渴求,急切切要找回丢失的珍宝;另一个拳拳回应,惶惶然要回到久违的怀抱,身体紧紧密合,仿佛要融入对方,成为一体,再也不分开。
进入的一刹那,陶小善浑身剧烈地一抖,强烈的幸福与归属感涌上心头,变成点点泪花。以为他痛得厉害,陶清客微微一顿,"不要停--"陶小善急切地环住他肩背,献上诱人红唇,"都给你,给你,别不要我--"
温柔吻去他脸上的泪痕,陶清客一个挺身,冲进他身体深处。肉体冲撞激荡的乐章,是灵魂和爱情交换的见证,是淹没一切的幸福和快感的来源。两人低吼一声,紧紧纠缠,同时达到幸福的顶端!炽热的液体充满情人体内,似乎可以灼伤柔软的肉璧,留下难以磨灭的烈爱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