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观众翻他过往的演艺经历,实在是找不出什么可以看的东西。所有能拿出来说一说的,都是近期的,比如他跳过的两支舞。有匿名的专业人士表示安璇的肢体软开度,弹跳力与协调性真的是天赋,更难得的是身韵绝佳,气质由内而外的和谐,充满了古典美。像倒踢紫金冠这种,很多专业舞者都未必做得像他那么出色。
但他现在毕竟做了演员,不再跳舞了。围观的人不明觉厉地跟着听了一阵,感慨两句,也就散了。圈里多才多艺的人遍地都是,观众大多都是非专业的,未必懂得这其中彼此的差别。
所以他的微博涨了一阵子粉,也就渐渐没了热度。他和沈元枢的CP在剧还剩一小半播完的时候BE了,戏外也没有多少公开的交集。安璇像许多小火过一阵的演员一样,后续没有作品支撑,很快就被人遗忘了。
他拍封面的那期杂志卖得挺不错的。据说同款的衣服和首饰销量都有了很大的增长。考虑到品牌小众,这个增长就格外明显。连带着尤旭在摄影圈里收获了不少称赞,同行都很意外他也能驾驭这样风格的拍摄。
因为这件事,安璇收到了品牌方送的一套纪念品——花朵耳钉和叶子项链,据说是还没公开发售的春季新款,标价高得令人意外。一般情况下,品牌方表现出这种程度的诚意,就是后续有合作意向的暗示。但是苏镜瑶旁敲侧击地问,那边的回应却渐渐趋向于消极。
大概最初是想在安璇身上压宝,所以想前期就维护好关系。但是眼瞧着人并没有顺势而红,又理性地放弃了。
安璇自己没有戴首饰的习惯,他也没有耳洞。那套东西他一拿到,就直接送给了沈元枢。沈元枢不缺这些东西,但是安璇知道他会喜欢。
《逐鹿》最后以扑街收了场。完结时网上已经完全没有了讨论度。那段时间《巨星挑战》录制到了倒数第二期,按照节目方要求,挑战者可以请一位助演。魏洪涛安排了手下一个正在力捧的艺人以沈元枢朋友的身份上场,这件事让沈元枢很生气。据说当时闹得十分不愉快。决赛晋级时,沈元枢那一组被淘汰了。
投资的戏没有收到预期的回报,忙碌数月的综艺也没有得到满意的名次,后续的工作除了秀场就是商演,没有什么有助于事业积累的东西——这是显而易见地走到低谷了。
安璇很想陪在他身边安慰他,但是沈元枢仍然在四处奔波着赶些替公司赚钱的通告,他们的时间永远是错开的。等到终于有机会见面,已经是十一月份了。
这时候距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沈元枢一直连轴转地四处赶活动,化了妆也没法掩盖他的憔悴。安璇在一众明星中远远地看着他,只觉得心疼。
第五十六章 (下)
年度网络盛典,来的基本都是年轻人关注的艺人和各种网络红人。安璇的座位像从前一样,被安排得非常靠后。会场里人流穿梭,他与沈元枢隔得又远,只能从缝隙里看见那个人的背影。而沈元枢回头了好几次,都没有看到安璇。场地实在太乱了。
后来好不容易大家各自就坐,灯光又只打在了舞台上。台上的主持人不知道是从哪里找来的,准备功课做得不太好,问的问题大多令人尴尬。安璇环视了一下现场,真正有份量的大明星没来几个。他觉得沈元枢大概是又被他的经纪人坑了。
好在还有手机。沈元枢说结束之后想去吃个饭,他最近种草了一家很隐蔽的餐厅,有空运的新鲜海胆和金枪鱼,甜品也很不错。他们约过许多次饭,但是好像就没有成功吃上的时候。不过安璇还是答应了他。这一次说不定就能吃上了呢?
台上的活动还在进行着,是在颁一些名目新奇的奖项。沈元枢拿到了一个“年度单条微博评论王”的奖,主持人哪壶不开提哪壶地问他是否对《逐鹿》这部剧感到满意,沈元枢理性地说还是要往前看。然后主持人又问他明年的工作安排,沈元枢只能表示还在接触,说着就把话筒往回递。
如果是个稍微知道进退的人,这个时候就应该结束问题放他下台了。偏偏主持人捉住他不肯放,一个劲儿地问。最后甚至问到了感情问题。
《逐鹿》扑街了,苗颖的团队反应迅速,雷厉风行地与沈元枢解了绑。并且解绑不算,还要走之前暗地里把沈元枢踩上一脚。她的人在网上找水军带风向,言辞隐晦地表示沈元枢在片场都是心安理得地受着苗颖的照顾,却很少回头顾及苗颖的感受。又爆料说沈元枢抽烟喝酒,拍吻戏之前满嘴烟味酒气之类的。
编黑料的高明之处就在这里了。沈元枢偶尔抽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偶尔喝酒也是大家知道的事。他从前有一次喝多了,走在街上扯着嗓子嚎还被路人拍下来了。说他抽完烟喝完酒去和女演员拍吻戏,可能有,也可能没有。反正都是凭爆料人的一张嘴。
“黑料”就是这样:出来理会吧,没有必要;由着它去吧,又确实招人厌恶。可以说是癞蛤蟆爬脚面了——不咬人膈应人。
苗颖的话题被沈元枢带过去之后,主持人又问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以往这种问题他会含糊其辞地达一下看缘分之类的,这一次倒是破天荒地说得很具体:“要温柔又理性,让人有安全感……”
陈晓楠终于上台打断了主持人的提问,大概是解释了感情问题不在提问范围内之类的。沈元枢还是笑容绅士,顺势挥手下了台。
安全感么?安璇有点儿出神地想。想着想着,又微笑了一下。他在沈元枢身边的时候,心里也很踏实。
台上的活动还在继续。颁了一个“年度惊喜女艺人”奖,但是获奖的陈清影却好像缺席了。台下的人四处张望,主持人连着叫了好几次名字,也没有动静。一时间场内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领奖的人缺了席,之前准备的流程就跟着都泡了汤。活动出现了短暂的中断,似乎是主持人下场去沟通什么了。先前相对安静的会场立刻嘈杂起来。
安璇前排坐了几个小明星,见状立刻议论起来。其中一个感叹道:“麻雀变凤凰就是不一样,这种奖都不屑于来领了。”
另一个嗤笑道:“什么凤凰啊,还不是就是把自己卖了。”
她旁边的人冷哼:“各凭本事罢了,酸什么啊。”
于是七嘴八舌地彼此吵了起来。
想到陈清影,就想到了郑大江。安璇有些心烦意乱。他起身往外走去。
潜规则之所以叫潜规则,就因为它是这个圈子里人人都知道的规则。他们说这是有舍有得,你情我愿。可是真的是这样么?安璇想起了自己在鼎华时的那段日子。不知道陈清影的经纪人是谁。但不论是谁,她已经沾上了郑大江。
安璇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他不确定陈清影和郑大江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但陈清影明显并不是心甘情愿的。安璇思绪一片混乱。陈清影不是郑大江喜欢的类型,他说过他喜欢容貌清秀干净的,越年轻越好……
安璇克制着自己不去想,但是根本没有办法制止记忆翻江倒海地涌出。他的胃里同样在翻江倒海。洗手间里没有人,安璇干呕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冷汗把衣服浸透了,他洗了把脸,双手撑住洗手台努力平复自己。这些不是自己应该去想的事。安璇告诫自己,已经过去了。不要回头看,不要让自己回到深渊里去。
陈清影是个成年人了。安璇劝说自己,不管她做什么,做之前一定都衡量过得失了。轮不到别人去担心她。因为豁得出去而平步青云红起来的人他见过,而且见过不止一个。
可是……他始终觉得不安。
事情果真如那些嚼舌根的人所说的那样么?他并不那么相信。
因为他自己,就是那个最惨痛,最血淋淋的真相。
回去的时候,会场里已经恢复了正常的秩序。安璇浑身发冷,疲惫地坐在那里发愣,直到听到有人在隐隐约约地喊他的名字。思绪被拉回了现实,安璇握了握冰冷而僵硬的手,上去领了那个“年度最美舞蹈”。
接下来就没什么事儿了。场地里人太多,他周身难受,呼吸也很不顺畅。扯了扯领带,安璇悄悄往外走,快要走到后门的时候,角落里一阵骚动。
有人晕倒了。
安璇经过那里,发现那个人竟然是有段时间不见的薛陶陶。
大部分人的注意力依然集中在台上。现场工作人员好一会儿才过来把人架了出去。安璇不太放心,也跟着出了去。工作人员在走廊里打120,救护车很快到了。轮到要跟人上车的时候,打电话的工作人员却露出了为难的神色:“你看,我们这边其实还有工作。”
饶是安璇满腹心事,也被主办方的这种态度弄得皱起了眉头。他二话不说上了救护车:“快走吧。”
检查一通做下来,薛陶陶压根儿没什么事——她居然只是睡着了。安璇在留观室陪她坐了一会儿,她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整个人似乎完全在状况之外。
医生过来和她了解了一下情况,最后严肃道:“睡觉还是要睡的,年轻人要少熬夜,不然下一回可能真的就是狼来了。”
薛陶陶老实地点了点头。
医生走了,她不太好意思地对安璇道谢:“吓着你了。我这几天连着赶剧本的死线……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
安璇悄悄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了。”他起身:“你住那里?我送你回去吧。”
薛陶陶却没动,疲惫困倦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少见的郑重和严肃:“小安哥,我能不能问你点事儿?”
安璇看了一眼手机上沈元枢发过来的信息,点头道:“好,我们换个地方吧。”
沈元枢提的那家店离医院不算远,是个闹中取静的地方。餐厅布置很雅致,也很注重隐私,桌子与桌子之间有各种各样的遮挡。晚餐时间还没开始,店里只提供下午茶。安璇找了个二楼角落里的火车座,帮薛陶陶点了果汁和点心。
餐品很精致,薛陶陶却没有动,而是迫不及待地问道:“小安哥,我看过你的资料,知道你以前是在鼎华的。那边……那边艺人陪酒的事,是公司内部规定么?”
安璇沉默了一下,斟酌道:“要看经纪人。怎么了?”
薛陶陶紧紧追问:“那你认得一个叫常东华的经纪人么?”
安璇的心微微一沉:“认得。我离开的时候,他管着整个演艺经纪中心,是鼎华最大的经纪人。”
薛陶陶眼神黯然了一下:“那……如果是被他签下的,有可能解约么?”
安璇摇头:“除非有他违约的证据,然后去打官司。但说实话……我在鼎华那么久,没有见到过有谁凭个人成功解约的。”
薛陶陶的肩膀垮了下去,呆呆道:“证据啊……”
安璇在餐桌下握紧了拳头:“到底怎么了?我前段时间看见她,觉得她状态很不好。”
薛陶陶神色低落:“她上个月底确诊抑郁症了。说是因为工作压力太大了。我问了她好久,她才说除了正常工作,还要陪酒。她想换个经济公司,但是又不敢问周边的人。感觉没有可以相信的人。我很担心她。”
安璇沉默许久,终于艰难道:“除了常东华,她有没有提过别人?”
薛陶陶茫然道:“没有。哦对,以前她提过圈内有个前辈对她还挺照顾的,后来又说是她看错了人。然后她就一直想解约。”
安璇沉默许久,低下了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我在鼎华呆了六年……如果不想做违心的事,就忍一忍,忍到合同到期吧。”
薛陶陶低低道:“可是人生有几个十年啊。”
他们相对而坐,彼此都陷入了沉默。最后天色有些暗了,薛陶陶接了一个电话,说朋友来接她了,起身向安璇告别。安璇目送她下楼,看着她上了一个中年女性的车。车子进入车流,很快看不见了。
他孤独地坐在二楼的窗边,看着桌面上精致的点心和饮品,内心一片荒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个穿燕尾服的服务生走了过来,向着安璇鞠了一躬,然后开始拉小提琴。
安璇愣了愣,直到他把一曲拉完,才迟疑道:“对不起,我没有点小提琴曲。”
服务生向他鞠了一躬:“是有位先生点的,说祝你生日快乐。”
然后另一个服务生推着蛋糕车走了过来:“安先生,您的蛋糕。生日快乐!”说着利落地把桌上的饮品和点心撤走,换了装满鲜花的篮子和精致的烛台。
安璇看着那个蛋糕,上面写着:“祝安璇二十八岁生日快乐!”
沈元枢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抱怨道:“你忘了我的生日也算了,居然连自己的都不记得。我是真的服了你。快把蜡烛吹了,许个愿。”
安璇抬起头,看见他英俊的脸,眼前忽然模糊起来。
他闭上眼睛,安静了片刻,然后深吸一口气,用力吹灭了蜡烛。
第五十七章
安璇几乎不过生日。
很小的时候,疼爱他的人都在,他们给他过生日,庆祝他长大了一岁。后来他们都不在了,活着对安璇来说成为了一件很艰难的事,生日不再有意义。再后来,他和养母生活,白秋芸会给他过生日,煮长寿面,买一块小蛋糕。她自己不能吃,她对奶油过敏。
更后来是夏孟阳。他是个粗心的人,连每天是星期几都不知道。他可以给安璇跑前跑后,两肋插刀,但安璇过农历生日,他总是记不清。而且他的礼物也让安璇为难——夏孟阳送的东西都太贵重了。
很快他们各自开始拍戏,一忙起来,这些琐事就都忘记了。等到想起来,日子往往已经过去了很久,于是就那么过去了。反正他们那么要好,不是非要有一个什么仪式来证明彼此的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