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事件一直沸沸扬扬,关注度始终都在。
就在这时候,郑大江的妻子站了出来,在网上痛骂某些人狼心狗肺恩将仇报。说当年郑大江提携了很多人,但现在有些人为了不可言说的目的,就空口造谣,把脏水都泼在一个无辜的老人的身上。其心之毒,实在令人发指。然后又洋洋洒洒地列举了几例国外娱乐圈知名艺术家被陷害的事,言之凿凿有人在害郑大江,企图通过毁掉一个老艺术家的声誉来谋取利益。
整个事说得声泪俱下,有鼻子有眼。
只可惜并没有多少人相信。
安璇还想再看,沈元枢把手机从他手里抽走,给他扣上了耳机:“听听音乐吧,少看这些脏眼睛的东西。”
安璇有些固执地说,你给我看一下,我得知道他们在想什么。
正说着话,家里的门铃响了。
燕京这边的小区是管理很好的封闭小区,安保严格,没有门禁和指纹,外人根本进不来。工作人员也不会无故来敲住户的门。沈元枢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按住安璇,自己走了过去。
门铃又响了。过了一会儿,安璇才听见沈元枢的声音:“冯老师……您有什么事么……我不知道您在说什么,不好意思。您为什么不联系一下他的经纪人呢?”
安璇起身走了过去。
房门没有开,沈元枢只是在冲着对讲机说话。
冯昌的声音很快响起:“我是真的找他有要紧事……”
安璇走过去,握住了沈元枢的手,用口型道:没事的。
沈元枢犹豫片刻,看到安璇冲他点头,终于不情愿地开了门:“我马上去给保安和律师打电话。你把手机录音打开。他等会儿要是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用害怕,直接把他撵走就行了。”
安璇点了点头。
他们稍微收拾了一下,把手机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下。
这时候,门被敲响了。
沈元枢开的门,冷淡又客气地点了一下头:“冯老师。”
冯昌擦了擦汗,看见他身后的安璇,深深叹了口气。
客人坐定,很快说明了来意:“我是不想来趟这浑水的。但郑夫人的母亲原来是我的老师……我和老郑……郑大江也认识很多年了。虽然只是工作上的交情……这事出来,我是真的没想到。我差点儿和他绝交……这实在太缺德了。我活了大半辈子,真是没想到身边的老朋友居然干出过这种事……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安璇没说话。
沈元枢往沙发上一靠,不咸不淡道:“这40" 璀璨0 ">首页42 页, 不是没绝交么。”
冯昌尴尬地顿了顿,艰难道:“老郑……就不说他了。他是自找的,有什么事也都是报应。但是……他太太和他女儿,毕竟没有做什么坏事……他太太就想问问,能不能大家彼此都互相体谅一下。旧事翻出来,对你们也是伤害,何必呢。大家坐下来谈一谈,商量商量,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解决办法……他这辈子算是完了,但他女儿还年轻……他们四十多岁才有了这个独生女……有个这样的父亲,她将来没办法做人的……”
安璇轻轻道:“您看到她今早发的声明了么?”
冯昌焦急道:“那个是没有办法……她女儿正在关键时刻……她其实并不知道所有的事……”他闭了闭眼睛:“你的事,郑大江没有告诉他。”
沈元枢尖锐道:“但告诉你了,还让你来说和……冯老师,他是把您变成共犯了。”
冯昌一震。他看着默不作声的安璇,神色慢慢变得震惊:“你的事不是和陈清影的事一起的?不是《逐鹿》那会儿的事?”
沈元枢冷冷道:“您什么都不知道,还来劝什么呢?”
最后冯昌抹了抹额头,整个人的脊梁似乎都被抽掉了:“我只是来带个话,也不想替他辩解什么。但我觉得……人还是要往以后看。我看过你的戏——年纪轻轻能演成这样,作为演员是前途无量的。我是为了还老师一点人情不假,但也是想着……如果双方都能让一让,对你也是好的……年轻一辈里好演员太少了……《惊蛰》那戏是我和出品方推荐的你,小范高兴坏了……要是没有这个事……”
他摇了摇头,颓然道:“我也知道说这些已经没用了。你自己稍微……稍微考虑一下吧。”他犹豫了一下,从钱夹里拿出了一张名片,双手放在了茶几上。然后没有再说什么,起身离开了。
把人送走关上门,沈元枢回到客厅,发现安璇仍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坐在茶几边上。
沈元枢拿起了那张名片,前后看了看。
安璇默不作声地翻出茶几底下的打火机,把名片一角点着了。沈元枢看着名片烧了一会儿,把它扔进了烟灰缸。他在安璇身边坐了下来,把人搂进了自己怀里。
媒体,狗仔,还有很多来路不明的人包围了小区。围追堵截重新出现在了安璇的生活里。他和沈元枢商量了一下,悄悄离开了燕京。
并不是回申江,而是去了夏孟阳正在拍戏的那个北方小城。
剧快要杀青了,夏孟阳的戏已经不太多。看见安璇来了,他很高兴,紧接着就是担忧。虽然埋头在剧组里,但网上的事他多少也是知道一些的。没戏的时候,他带着安璇出去逛街。两个人夜晚爬上古城门楼,在星星底下吃烤串。
小城就这么大,有时候不免会碰到剧组的熟人。有一次他们晚上出来吃烧饼夹肉,因为人实在太多,居然和钟妍拼了一桌。几个人吃东西的时候,钟妍不知怎么突然提起了陈清影那个案子,说官司其实打了也白打,赢不了的。而且有些规则是默认的。吃不了这个苦,又干嘛走这条路呢。
安璇和夏孟阳对视了一眼,没说话。钟妍喝得似乎有点儿高了。她自顾自点了一支烟,喃喃道:谁不是这么过来的,就她娇气。
夏孟阳楞楞地道:钟姐你当年也是在盛欢吧,好好地为什么跳到星辉来了?
钟妍抽了口烟,没说话。
于是大家都不再说话了。
安璇老房子的门被人砸了一回,泼了漆,还接到了几个威胁电话——让他“少管闲事”。网上又开始有人曝他在鼎华陪酒的往事,还有他以前拍过的一些照片——尺度有点儿大。但是好像效果并不如人所愿——粉丝在下面雀跃一片,说又看了不一样的哥哥,哥哥真好看。
薛陶陶受到了房东的驱赶。安璇帮她在申江悄悄租了个环境安全的新房子。她已经开始在写一个新剧本了。
六月份,他们终于等到了案件开庭。
在此之前,安璇已经配合相关部门跑了很多趟。揭开伤疤不是件容易的事。案件涉及隐私,夏孟阳的哥哥和沈元枢又都与相关方的熟人提前打了招呼,所以在这个过程里安璇面对的工作人员都是和颜悦色的。但他仍然感到痛苦,对方哪怕稍微流露出一点惊讶,都会让他感到莫大的耻辱。
痛苦重新席卷了他。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案件的消息在网上出现又消失,反反复复。每一次稍微有内容多一点的东西出来,都会飞快被网站屏蔽。有媒体报道说郑大江公司被人刷了红漆。然后报道又被删掉了。
出庭那天雨很大。但法院外仍然被记者包围着。安璇抱着文字材料,和沈元枢一起在某个小房间内等待。夏孟阳,苏镜瑶,还有童木兰也都在他身边。来作证的人比预想要多。他们从早上过来就一直在等,现在已经是下午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通知安璇。沈元枢握住他的手摩挲了一下,轻声道:“我在这儿等你。”
安璇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起身离开了。
工作人员通过一条安静的通道把他带入了一个小房间。房间里面只有桌椅,墙上是屏幕和摄像头。她和安璇做出了说明后,悄悄关上了门。
屏幕上就是法庭。
安璇盯着郑大江的侧影,试图从他脸上看出一点什么。可是那个身影太小,他什么也没能看出来。
法官的声音传来,安璇静默片刻,打开了手上的材料。
因为案件特殊,所以证人的个人信息还有外貌与声音都被隐去了。法院给了证人最大限度的隐私保护。
不过安璇知道,只要他开始讲述,被告席上的那个人就会知道自己是谁。
陈述很简短。中间有几次他停顿了下来,因为觉得胃里在翻腾,但他克制住了。最后发言结束。法官向郑大江提出了询问。
郑大江靠近麦克风,声音听不出情绪:“没有这种事。我不知道证人在说什么。”
提问环节,公诉方问了一两个可以用是和否回答的简短问题。而被告律师很尖锐,一直在质疑安璇的身份和证言的真实性。因为涉及到隐私信息,不断被法官警告。最后律师问道:“你说有目击者,但你在证词里没有提到具体的第三方。请问目击者在哪里呢?”
安璇沉默良久,终于轻轻道:“摄影机就是目击者,胶片记录了一切。”
说完,他再也支撑不住,咬住了自己的手腕。
只有这样,他才能把哭声和干呕的冲动一起咽下去。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那天后来的记忆很模糊。沈元枢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冲进来的。安璇昏昏沉沉被朋友和保镖围着,从后门离开了法庭。似乎还是有记者发现了他们,但那都不重要了。
他也不知道这个案子最后会怎么判。他做了他能做到的一切。
沈元枢动作迅速,说走就走。短暂的休息后,他带着安璇直接离开了申江。
假期平静而悠闲。姚佳琦的电影以惊人的速度在海外电影节参展,安璇和沈元枢刚好在那附近,顺路就去看了。最后落幕时,现场观众纷纷鼓掌。沈元枢擦了擦眼泪,也用力拍起了手。
安璇微笑了一下。
没有人知道主演就坐在他们身边。
回到国内时已经七月份了。安璇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调整,人也平静了很多。
郑大江的案子一审结果出来,只确定了猥亵一项罪名。这个结果无论是公诉方还是被告都表示不满,决定上诉。安璇和沈元枢咨询了律师,对方无奈地向他们做出了解释:刑诉案件讲究证据链的完整性——证人们只有证词,没有物证。这样定罪已经是检方和法院方尽了最大的努力了。毕竟被告当庭否认了所有的指控。
因为是非公开审理的案件,证人们的身份都没有公布。但还是有人通过种种渠道猜测到了部分证人的身份。安璇出庭的流言一直沸沸扬扬地在网上传着。只是具体如何,谁也不清楚。有好事者编造出了很多版本,但其中没有任何一个版本与真相接近。
苏镜瑶挽起袖子一通公关,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帖子压了下去。
安璇身边似乎终于重新清静了下来。
起诉鼎华的结果倒是比预想要好,鼎华赔了陈清影很大一笔钱,是息事宁人的意思。陈家父母折腾这么久,虽然无奈,也只能接受。
安璇陪薛陶陶去看陈清影,她还是没有苏醒的迹象。薛陶陶很难过,但她没有哭,而是把判决书的复印件压在了陈清影枕边。
后来他们离开康复中心,在一家很小的咖啡店里喝东西,也聊起了那个尚无结果的案子。何雨佳,金辰月,当天都出庭做了证。还有另外两个让人很意外的证人,一个是郭豪,另一个居然是钟妍。
涉及到隐私,连薛陶陶也不知道他们每个人具体作证的内容,就像她至今不知道安璇的证言一样——判决书上都是代称,内容很简略。
郑大江很狡猾,没有留下什么证据。或许正是因为笃定没有足够的证据,所以他还在上诉,企图完全把罪名洗掉。但是薛陶陶在网上的账号最近突然被解禁了,她猜测这是风向变了的意思。
就在这时候,安璇的手机响了。是夏孟阳的消息,说是郑大江中风了。
网上的消息是过了两天左右才出来的。据说发现不及时,人的状况不是很好,后半辈子要瘫在床上过日子了。
安璇心里一时有些茫然。不知道这样的结果究竟算不算那个人渣罪有应得。
最后沈元枢吻了吻他,说别想了。你把能做的都做了,就应该放下了。你看,不管法院怎么判,他在大家心里已经是个强奸犯加恋童癖,这个罪名他这辈子都洗不掉了;虽然没进监狱,但是余生在自己床上坐牢,也算是老天开眼了。
见安璇仍然不说话,他摇了摇他:“别不开心了。要么只能拿我自己让你开心了。”
安璇勉强笑了一下:“比如呢?”
沈元枢像个孩子一样,拉着他在衣帽间的地板上坐了下来,然后爬进衣柜,把两个硕大的铁箱子拖了出来。
他就像一个献宝的小男孩那样,带着紧张和兴奋,把它们推到了安璇跟前。
安璇知道其中一个里面是相册,他很久之前无意中打开过一次,但是因为临时有事,没有翻看下去。他好奇地打开了另一个,发现里面全部都是各式各样的手绘图册——其中大概有一半是乐谱,另一半则是正经的素描本,水彩稿,也有很多不同类型的设计图——从服装到首饰,甚至小工艺品。
沈元枢趴在安璇肩上,看他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着,有些不好意思道:“画完了舍不得扔,都留起来了。以后要是有时间,想挑一些做出来,拿来装饰房子。”
安璇真心惊叹道:“你也太厉害了吧……”这多少让他有一点点沮丧:“我就会跳个舞,唱两句戏,现在腰还不行了……”
沈元枢有点小得意,但还是认真道:“有空可以培养新爱好嘛。现在也没那么忙了。空闲的时候,可以做点自己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