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项述蓦然就暴躁起来,吼道:“你会死!” 紧接着,项述迎面挨上了陈星带着万丈光芒的一拳。 “出魔!”陈星怒喝道。 轰然巨响,天地色变,项述只觉得一道光闪过,将脑海中、心里,甚至整个天地映得一片雪白,那光火熊熊燃起,几乎要将他的三魂七魄焚烧殆尽! 霎时王子夜留下的那道怨气被驱逐了出去,烟消云散。 陈星全身燃起心灯的烈火,一字一句道:“项述,我知道你在害怕,怕我被心灯烧成灰烬。” “……可是你,有没有尊重过我的愿望?我一生中唯一的愿望?”陈星注视项述双目,认真道,“这就是我一直以来,愿意为此付出一切,去做的事。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项述怔怔看着陈星。 “在你心里,就没有别的念想了么?”项述终于道。 陈星侧头,避开项述的目光,说:“如果你想为我做点什么的话,这就去吧。”说着再转头,迎上项述的目光,固执地说:“把顾青救出来,只有你能救她。在百姓面前除掉这条蛟,就像历任护法所做的事情,你是护法武神,这就是咱们的使命。” 项述没有再说话,转头望向那魔蛟,只见魔蛟奋力挣扎,身上已钉满箭矢,绿色的血液不断喷发,污染了整条淮河。 “哪怕飞蛾扑火,令你最终化为灰烬,”项述看着那魔蛟,喃喃道,“也在所不惜么?” 陈星说:“是的,因为我一直在做我认为对的事。” 项述蓦然转头,面朝陈星,带着危险的意味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陈星表情倔强,没有回答。 项述带着威胁的语气,沉声道:“那么如果有一天,当我去做我认为对的事时,你也要记得今天你说的话。” “你想做什么?如果你不愿听我的话,”陈星终于说出了最重的那句话,“这就走吧。” 项述深吸一口气,紧接着横过手中不动如山。 陈星知道项述妥协了,于是燃烧起了心灯的所有力量。 刹那间晦暗天幕下,一道光扩散开去。 项述的全身爆发出强光,一头长发化作燃烧的火焰,鎏金武袍上,光火温柔地现出金甲,手中智慧剑迸发,背后五件神兵缓慢旋转。 项述带着那光火,化作一道烈焰流星,飞向河面! 陈星手结灯印,竟是在空中飞了起来! 逃散的百姓纷纷抬头,看着天空中的这一幕,不少人纷纷下跪。 “奉天地号令,”陈星背后浮现出巨大的神祇法相,将三魂七魄中的力量推动到了极致,声音在建康的天空下不断震响,“以大驱魔师之力,命护法武神——” “驱魔!”随着陈星一声清喝,背后燃灯法相双手一并,结灯印。 项述身上光焰再度暴升,不动明王法相在背后出现,发出一声怒吼,飞向王子夜与那蛟龙,王子夜冷笑道:“这就对了。” 项述的愤怒已无法遏制,使出了毕生全力,双目通红,狂吼一声,双手运剑,一剑劈砍在蛟头上! “出魔!” 那一刻,附身于顾青身上的王子夜出手,怨气朝着项述卷去,沿着重剑,缠向项述全身,然而项述全身金火爆发,将怨气轰然击溃,焚烧殆尽。 王子夜发出怪笑,在那金火倒卷之时,离开了顾青的身躯。 “青儿——” 冯千钧抓住钩索一扑,肖山却更快上了蛟头,一爪勾稳,将顾青从蛟头上扑了下来,冯千钧翻身一跃,抱住顾青,从蛟头上坠落。 紧接着,项述一剑竖直劈开蛟头,电光一射,在转瞬间化作一道强光,从蛟头划过逆鳞,到蛟腹,到得蛟尾,“唰”一声那魔蛟如纸般被破开两半,毒血飞洒,怨气飘散,坠入淮河! 沿岸百姓顿时欢呼,司马曜举起剑,大喊道:“干得好!” 陈星将心灯一收,两眼前一片漆黑,从空中坠落,项述一个转身飞来,在空中紧紧抱住陈星,坠向房顶,激起四处飞射的瓦片,从房顶滑下,落在街道上。 陈星闭着眼,嘴角淌下血来。 “武神!”谢安带着士兵沿街匆匆赶来,建康城中到处都是欢呼。 项述疲惫地跪坐在地,怀中抱着昏迷不醒的陈星。第75章 共燃┃你看见了王子夜的记忆? 皇宫中。 陈星安静地躺在榻上, 他熟睡之时, 脸上带着一股稚嫩的气息, 就像个无忧无虑的小孩。项述亲手把他抱进马车,片刻不离地抱回了建康谢宅。然而历经一场大战,陈星就像陷入了长久的美梦中, 无论他们如何呼唤,他都不曾醒来。 “魂力受损,”濮阳亲自查看过后, 说道, “需要睡眠才能康复。” “什么时候才能醒?”冯千钧始终眉头深锁,“上次已经睡三个月了, 如今诸事众多,再这么睡下去, 该怎么办才好?” 卧室中站了一地人,谢道韫把师父朱禁请来, 特地为陈星看过。 “不好说。”朱禁为陈星诊过脉,涉及到法力、驱魔、三魂七魄,已超出了他的医术范围, 只嘱咐让项述照顾好陈星。 濮阳交给项述一本泛黄的古册, 说:“这是我师门留下的,关于魂魄之说的记载,您可以看看。” 余人纷纷散了,剩下项述与肖山坐在榻畔,项述低头翻了下书, 焦虑无比,望向陈星。 “岁星入命,”项述沉声道,“是真的么?” 陈星没有回答,只是安静地睡熟了。 肖山问:“那是什么?” 项述摇摇头,在一旁盘膝坐下,取出定海珠,沉默地注视着它。肖山上得榻去,跪在榻畔,摸陈星的额头,说:“他会好的吧?” 项述心烦意乱,疲惫不堪地出了口气,明显是按捺着性子,不想再开口说话,片刻后一阵风地冲了出去,一声怒吼,手持不动如山,在庭院内扫开大剑,仿佛正在一抒心中的憋闷之气。 肖山显然不太能理解,陈星上次能醒来,这一次自然也能醒来,项述的反应明显超出了担忧的表现。 项述那套剑法,从清晨一直打到午后,最后汗水淋漓地进来,朝地上一躺,呈大字形摊着,双目空洞,看着天花板直喘气。肖山午后回来过一趟,见项述也不吃饭,摊开了濮阳交给他的古册,正认真地看着。 那是一本记载了古时驱魔师与护法之间,法力的共鸣与呼应的书。当年濮阳先师在万法归寂、驱魔司解散之后,誊抄走了不少古籍,许多法术因万法归寂而无法再用,却详细地记叙了其中所作用的许多原理。 譬如在护法与驱魔师一方,因过度使用法力,三魂七魄遭到重创之时,除了特别的药物之外,另有法力共燃之术,可供魂魄加快自行修复。 项述看着看着,目光忽然停在了其中一页上,继而蓦然转头,望向榻上的陈星。 看完前后几页,项述将那本快散架的书放在案上,起身出去沐浴,皇宫中终日备有热水,洗过澡后出来,又去焚过香。回来时裹着一身棉布的浴袍,里头只穿一条长裤,进房后赤脚走近床榻。 项述一时紧张无比,在榻畔单膝跪地,现出赤裸刚健的小腿与脚踝,继而伸手到榻上,覆住了陈星的手背。 “我试试罢,”项述自言自语道,“时间无多。”继而起身,解开浴衣的腰带。 肖山:“???” 肖山回来了,拿着给项述的食盒,在门外疑惑地看着。 “大单于?”肖山问。 项述:“……………………” 项述拉开腰带的结拉到一半,忽然转头,皱眉道:“你出去。” 肖山:“你要干什么??” 项述:“这关你什么事?” 肖山简直疑惑到了顶点,他只有十三岁,似懂非懂的,但那天在会稽郡守府上无意中看见过一次,自然而然地猜到了那上面。然而项述却不想让他多看,转身在榻畔坐了下来,也不说话,与肖山沉默地互相看着。 肖山:“?????” 两人形成了一种奇怪的僵持,一大一小,项述坐着,肖山站着。无聊地面面相觑了快有一炷香时分,最后肖山终于放弃了,把食盒放在了案几上。 项述闩上门,又等了一会儿,确定肖山没有在门外偷看,紧张情绪被肖山这么一打岔,已经烟消云散后,方解开浴袍,现出全身,躺上榻去。 他让陈星枕在他的手臂上,深深呼吸,回忆陈星燃起三魂七魄,为他提供法力的时刻,以及那天在会稽时,自己紧急之下,抽走陈星所有法力的一瞬间。 然而就在他躺下搂住陈星的一刻,睡梦中的陈星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无意识地缩进了他的怀里,靠在他灼热的胸膛前。 陈星只穿一身单衣短裤,项述则半身赤裸,被陈星挨在身上时,呼吸瞬间一窒,只觉全身热血沸腾,竟不自然地有点晕眩。 他拉起陈星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再伸手抱住了他,把他完全搂进怀中。 刹那间陈星单薄的身体中,心灯发出一道虚弱的光,光芒在两人身体之间流转,项述感觉到心灯的法力如同真气般,在他的经脉之中不断流动,正是每一次从陈星处借来法力时的效果! 于是项述闭上双眼,调动真气,将源源不绝注入自己身体的法力运转一个周天后,再蓦然抱紧了陈星,把头埋在他的肩上,运气,把流转的法力重新推了回去。 霎时心灯光芒一闪,亮度增强,就在这短短的一呼一吸之间,回流到陈星的神识之海里。 黑暗的大海上,陈星在那波涛之中载浮载沉,身体发出心灯的光。 一条闪光的龙化作虚影,在海面上盘旋,四处张望,终于找到了他,于是它从夜空的尽头朝他飞来,靠近漂流在海面上的陈星,环绕着他,载浮载沉,却始终没有与他接触,陈星在那黑暗里诧异地睁开双眼。 波涛汹涌之中,那条灵魂的巨龙随着他的身体,在黑暗的海面上荡漾,忠诚地为他挡住了惊涛骇浪,却始终没有接触他的身躯。 那感觉极其熟悉,就像曾经与项述在船上,坦诚相对的一夜,大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海面上行进、浮荡,它穿过天海相接的闪电与暴风的风圈,船里始终亮着一盏灯。 项述真气运转数个周天,心灯的光芒时而增强,时而减弱,到得炽盛光度之时,却是一次比一次更辉煌。 犹如太极的黑白双鱼在两人的身躯中回旋,在万法归寂的长夜里,守着这人世间最后的一盏明灯。 沐浴过的项述身上混合着熏香与皮肤的气息,不复数息,全身漂亮的肌肉上,又渗出细密的汗水来。陈星的呼吸亦变得灼热,在睡梦里全身的汗水已浸湿了单衣,现出单衣下的少年身体线条,他的眉头紧锁,仿佛在梦境的大海上,随着项述一次又一次催动心灯,而经历了排山倒海、惊天动地的一场历险。 最后,心灯的柔和光芒回归到陈星的三魂七魄中,项述疲惫地出了口气,全身大汗淋漓,黑色的衬裤已湿透,贴在腿上,现出漂亮的长腿线条与轮廓,他想下床去再洗个澡,陈星却依旧抱着他的腰不愿松手。 在陈星的思维之海里,缠绕着自己的那条龙消失了,汹涌的海面亦完全平静下来,倒映着夜幕中璀璨的繁星,天上,海里,清梦里,压着漫天的星河,犹如置身星辰的大海之中。 陈星睁开双眼,漂流在这海面上,望向头顶的星空。 “真美啊。”陈星喃喃道,“咦?龙呢?我的龙呢?别走啊!” 陈星猛地坐了起来,醒了,阳光灿烂,鸟叫声不绝于耳。 “这次我昏睡了多久?”陈星再醒来时,只觉得全身都要散架了。 陪伴在榻畔的却不是项述,而是肖山,肖山正在埋头擦拭一把匕首。 “没有很久,”肖山说,“三天。” “啊?”陈星说,“这回才三天吗?情况怎么样了?项述……顾青,顾青呢?” 肖山说:“她要死了,和陆影一样。” 陈星蓦然起身,披上袍子,快步出去,到得侧殿内,只见顾青躺在榻上,半身腐烂,冯千钧犹如石塑般,倚膝安静坐着,谢道韫则在一旁睡着了。 “醒了啊。”冯千钧回头,见陈星来了。 陈星两脚还有点发软,这些天里,依旧是项述在照顾他,但这次项述没有寸步不离地守在榻畔,而是每天喂食与擦身后,便让肖山守着,径自前去与谢安议事,晚上再回来与陈星同榻共寝。
定海浮生录——非天夜翔
作者:非天夜翔 录入:05-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