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晚低声问道:“为什么?”
吴凉拉着行李箱,道:“我已经对你让了步,答应你去vegas,我现在想一个人在飞机上静静。”
周向晚质疑道:“你是不是想跑路?把订单拿来我看看。”
吴凉拿起手机,无奈地调出订单。周向晚认真看了一眼,抿了抿嘴唇,轻声道:“那随便你吧。”
这下吴凉突然害怕了。
“你不跟我闹?”
“有什么好闹的?我又不是你的三岁儿子,”周向晚莞尔一笑,“我们是朋友,朋友就要互相尊重,对不对?”
吴凉看着他天使般纯良的笑容,更害怕了。
周向晚笑完之后,和吴凉告别,一出门,就买好了吴凉航班的头等舱。
钱盟开车送他去机场,劝道:“周少,你这叫热脸贴别人冷屁股,何必。”
周向晚接触到了一句新的俗语,明白了它的表面意思,道:“怎么说,我不想拿脸贴他屁股。中国看相学,叫什么,哦,印堂发黑,吴凉一脸倒霉相,怕是要短命,我这几个月得跟着他,保护他。”
钱盟:“……醒醒,周少,吴总短命说不定是被你烦的。”
周向晚又道:“我觉得他暗恋我。他就是想看看我愿不愿意放下架子陪他挤臭臭的公用飞机。这是一个对我的测试。”
钱盟:“???”
吴凉安检,登机,找到座位,放好行李,落座。
十分顺利,顺利得他都有点不信了,直到旁边一个女人落座,才彻底放下心来——终于可以好好睡一会儿了。
吴凉找空姐要了一杯可乐,在可乐里熟练地放了一把白白绿绿的药片,起身去了厕所。
这样等他上完厕所回来,药也融化了,喝了正好可以睡觉。
此时,一个头戴鸭舌帽,高挺的鼻子上架着一副墨镜男人来到吴凉的位置,和靠窗的女人低声说了几句话,女人被男人的美色迷惑,再者去头等舱自然是好的,欣然和男人换了位置。
男人在位置上舒展了一下肢体,盯着吴凉座位上的可乐,想了想,呼叫了餐务员。
吴凉从过道走到座位上,发现原本该坐在他旁边的大姐变成了一个熟人,这人手里拿着他的可乐,而原本放可乐的地方放了一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这个人,当然是周向晚了。
吴凉心想我到底做了什么孽,咬牙道:“你怎么又来了。周向晚,你不是说会尊重我?”
周向晚道:“对,我也没逼你做什么啊。我忍着糟糕的环境,和一堆奇怪的人坐一起,牺牲的明明是我。”
吴凉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把可乐还给我。”
周向晚道:“你喝牛奶。”
吴凉并不愿意让周向晚知道他在可乐里放了药,特别是精神药物。
吴凉只得哄道:“我喝牛奶,可以。但是你把可乐倒了。”
周向晚很多年没有喝可乐,有些怀念,晃了晃杯子,道:“多浪费啊。”
说着,周向晚端起杯子,吨吨吨一口闷。
吴凉匆忙去夺,“周向晚,里面有药!”
太迟了。
周向晚一口就咽下去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道:“什么药?”
吴凉没有办法形容那一刻他的心情,三秒后,他麻木了,一屁股重重坐在位置上,用一种“你又作死”的表情看着周向晚,道:“我在可乐里放了抗焦虑药和安眠药。”
周向晚:“……你放了多少?”
吴凉道:“因为我有抗药性,所以剂量是普通人的两倍,你觉得还好吗?”
周向晚表情平和道:“不要紧,这种药我吃得多了,抗药性比你还强。只要不含佐匹克隆这个成份就行。”
周向晚说着,带上了眼罩,他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中央,嘴角泛着迷之微笑,让吴凉有了一种看见菩萨的错觉。
吴凉道:“你真没事?”
“没事。”周向晚的眼睛被黑色的眼罩挡着,露出他薄薄的嘴唇和棱角分明的下巴,偏偏他一直在神秘地微笑,看起来有点惊悚。
吴凉忙喝了一口牛奶压惊,推了推周向晚,道:“起来,我带你去医院。”
也就是这时,飞机起飞了。令人头疼的轰鸣声嗡嗡震动着,周向晚摸索着伸手,拍了拍吴凉的手背。
周向晚道:“我知道你怕飞机,没有关系,和我一起睡吧,我有翅膀,会保护你的。”
话音刚落,嗡鸣声忽的偃旗息鼓,陷入了寂静。
周向晚顿了一顿,抬起脸,食指一推把眼罩顶到额头,迷茫道:“到了?”
吴凉道:“……还没有起飞。”
广播里传来了机长道歉,好像是机身故障什么的,周向晚浑浑噩噩地被吴凉拉起来,听见他说,“我们要改签。”
周向晚努力了一下,没能迈开步子,长手长脚地要往吴凉身上挂,道:“走不动,你背我。”
吴凉瞬间被压垮了腰,梗着脖子试图把周向晚背起来,脖子上支楞出几根青筋,周向晚人看着瘦,但浑身都是肌肉,吴凉艰难走了几步,涨红了脸,断续道:“天使,你能自己扑腾吗?”
第26章 扎心浪子周向晚
吴凉觉得,自从他摊上周向晚这倒霉玩意儿之后,他人生的地狱hard模式就开始了。
吴凉扶着周向晚下了飞机,把祖宗送进贵宾室,办好转机手续,再急匆匆过去,对一脸“我的心愿是世界和平”的周向晚道:“二十分钟,你给我撑住!”
周向晚躺在贵宾室的按摩椅上,双手举起,用拇指和食指撑着眼皮,勾着嘴角,像是做了一个鬼脸,但吴凉知道他现在反应非常慢,慢得都不知道有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吴凉摇了摇他肩膀,道:“你还能不能行了?你手机在哪里?”
“嗯?”
“我说,你手机给我,我叫你保镖来接你。”
“不——行。”周向晚缓慢地眨眨眼睛,微笑道:“不——能——叫——他们,他——们——会——害——我——的。”
吴凉道只以为周向晚在说胡话,弯下腰来摸他的口袋,道:“你欠成这样,还活到这么大,完全是因为你长得好看。”
周向晚认真道:“其实,最重要的是,我有钱。”
吴凉往外拿手机,赞同道:“没错。密码多少?”
周向晚见吴凉拿着手机要解锁,撅着嘴哼了一声,抬起巴掌极其敏捷地啪一下把手机打掉,握着吴凉的手,往前一拉,吴凉一时没有防备,趴倒在他胸口,“放开!”
周向晚拿起手机,调出摄像头,摁着吴凉脖子,硬是把脑袋搁在吴凉肩膀上,“我们自拍吧。”吴凉不喜欢拍照片,偏过了脸,咔嚓一声,周向晚按下了拍摄键。
那照片上,周向晚微笑得体,盛世美颜,而吴凉糊成表情包,最糟糕的是由于角度问题,吴凉就像是侧头偷亲了周向晚一样。
“周向晚,你把照片删了。”
“我不。”周向晚把手机往裤档里一塞,激动地像个弱智小孩,“你来掏。掏出来就是你的!”
吴凉:“……”
平时周向晚在清醒状态下就够不讲道理了,喝醉酒或吃错药后简直不能更难搞,吴凉毫无办法,只得尬哄,道:“那不删。你放开我,行吗?周少,你,那个是全世界最可爱的人。”
“我——知——道。不用——你说。”周向晚搂着吴凉不放手,缓缓道:“但是不行。要一起躲起来,很危险,如果,有人,想害我,现在我连自保,都做不到,护不住你的。”
吴凉艰难抬头,坐在周向晚腿上撑起手臂,俯视周向晚,道:“你别激动,没有人想害你。”
“有。有的。”周向晚像是完全清醒了,眼睛睁开,却仍是抱着吴凉不放,“你不懂。一旦示弱,那些人就会扑上来,把你咬的渣都不剩。”
吴凉:“……你是不是有了自己是总统的错觉。”
周向晚眼神平视前方,恍惚道:“是真的。我,不知道几岁的时候,我的保姆和保镖合伙把我绑架了。”
吴凉忙捂住耳朵,道:“等等,这你隐私,我不想听。你冷静一点。”
周向晚硬是凑到吴凉耳边,微笑道:“我就要讲。”
吴凉:“……”
“我以前也挺怕高的,但是他们把我吊在楼顶上,吊了一天,我就不怕高了。”
“后来,我再也不能容忍家里有别人,我妈就一直一个人在家里照顾我。可是如果那天,家里有人的话,我妈妈就不会死。我早上还在巴黎给她买包,晚上回去,就只在太平间见了一面。”
吴凉不动了,愣愣地看着从周向晚眼角流出了一行泪水。
“妈妈死了以后,我才知道我的整个家都是假的,我尊敬的父亲原来是个精虫上脑的人渣,情妇小孩一抓一大把。”
周向晚笑着,眼神没有焦距,语气依然平缓,轻描淡写的,好像是可以一笑而过的往事,“后来,我精神出了毛病,周鉴林的某个情妇收买了心理医生,换了我药,我越吃药,越暴躁抑郁,然后我吃更多的药,吃完头比现在还晕。”
“那些药就和毒品差不多,我对它上了瘾,它把我弄得一团糟,我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就跳海了。噢,选跳海是因为我不会游泳,而且我想和美人鱼躺在一块儿。”
吴凉:“……”
“对了,我有一个姐姐,叫周向清,特别好,比美人鱼还好看。在我自杀的时候救了我。最后她因为我一句话,也死了。她都不知道我很喜欢和她一起玩。”
“我没法信任心理医生,只好自己修神经学,心理学,每年期末都挂科,还好我有钱,给学校捐了一座楼,才毕业。”
吴凉:“……”
吴凉先是用领导式经典拍肩,拍了拍周向晚,“别哭了。”
说完又觉不妥,抬起衣袖抹了抹周向晚的脸,又把墨镜给他戴上,省得他们以奇葩的姿势被人在监控上围观,“以后会好的。”
“不会好的。”周向晚仍然在微笑,下巴坠着一滴眼泪,他透过茶色的镜片凝视吴凉,“最后你死了,钱盟走了,萧锦河要我死,我老婆给我戴绿帽,我还死得特别难看,白瞎了我一张好脸。”周向晚用力握着吴凉的手,呢喃道:“你说,你就说,我为什么这么失败?我为什么到最后,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吴凉顿了顿,疯狂摇周向晚:“我没死,你清醒一点。你也没有老婆连女朋友都没有。”顿了顿,又认真道:“我觉得你可能找不到女朋友。”
周向晚一把抱住吴凉,哑声道:“我信不过别人,你不要把我扔给他们,好不好?”
“好……我不会。”吴凉想了想,问道:“钱盟,你信吗?”
周向晚一脸欣慰:“我和钱盟是尿同一个小便池的交情,他特别好。”
吴凉道:“所以你要好好对他,不要辜负他。”
周向晚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只好一脸茫然地点了点头。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吴凉沉默片刻,低声道:“那我呢,你信得过我吗?”
周向晚用力抱着吴凉,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郑重地嗯了一声。
吴凉喉结滑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在钱盟的故事里,吴凉很难把那个乖巧听话,安安静静的周向晚和他所接触的那个狂躁任性,怼天怼地的周向晚对上号。但是现在,他隐隐看见了他小时候的影子,也终于明白了钱盟之前为什么会对他说,周向晚“要是一直被人惯着宠着,到现在还是个人傻钱多的”这样的话。
吴凉一直以为只有很幸福的家庭,才会养出像周向晚这种没心没肺的太子爷,但是他错了。那种经历,要不是没心没肺,怎么熬的过去。
吴凉顿时有了一种捡了三岁弱智儿子的责任感,他抬起手表看了看,道:“登机了。起来,撑住,我今天一定要把你带上飞机!”
周向晚放开吴凉,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道:“你打我一下。”
吴凉站起来,上下打量一番,道:“打哪里?”
周向晚道:“随便。”
吴凉盯着他逡巡一圈,觉得他可怜巴巴的,前所未有地招人疼,下不了手,道:“我不打,你自己振作起来!”
周向晚手搭在吴凉背上摸了摸,道:“哦。”说着,他手往下摸,捏了捏吴凉屁股,发现新大陆似的,“咦,你屁股好翘?”
吴凉额角青筋一突,“……周向晚。”
周向晚抱得更紧,又贱兮兮地捏了一下,小声道:“好好摸啊,软软的。你的肉肉都长屁股上了吗?”
吴凉忍无可忍,反手就是一巴掌。
周向晚墨镜被打歪,堪堪挂在耳朵边上,他捂着脸,鼓着眼睛看着吴凉:“你又打我脸?!你怎么每次都盯着我脸打?”
要的就是这股精气神!果然只有打脸能让周向晚清醒!
吴凉很满意,忙一手将周向晚拉起来,一手拖着行李箱,急急道:“快快快,我们去登机。”
周向晚很争气,顶着红红的巴掌印,撑到座位才睡得人事不省,十几个小时的飞行时间,吴凉没有吃安眠药,出于某种对周向晚的责任心,他一直保持清醒,时刻注意着周向晚的状态。周向晚期间迷迷糊糊的醒过几次,一偏头,就和吴凉清明的眼神对上。
“喝水吗?”吴凉问他。
周向晚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吴凉端起杯子凑在周向晚唇边喂他喝了几口。
周向晚喝完水,呢喃道:“我要镜子。包里。”刚说完,周向晚又睡了过去。
“……”
吴凉对着周向晚脸上醒目的巴掌印陷入了久久的沉思,偷偷藏起了周向晚的镜子。
下飞机时,周向晚已经差不多清醒了,完全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只觉得头晕,脸还疼。他喝了一杯牛奶,开始到处找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