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向晚无言以对,心中有愧,又实在不想拼了, 在床上像葱油饼一样翻滚,无赖地把脑袋蹭在吴凉大腿上,试图撒撒娇,蒙混过关。
“一天拼一点嘛……你刚刚都揍我出气了……”
吴凉强硬道:“我仍然很生气。”
周向晚在心中权衡片刻,把手掌摊平,递过去给吴凉,耍赖道:“那你再揍我一顿, 反正我不拼了。”
吴凉:周向晚绝对是他见过最熊的大龄儿童!
吴凉随着周向晚的折磨,一步步黑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老实巴交的直男了,拿着拖鞋作势要打,高高举起,快速落下,又在即将打到手心时紧急刹车,用鞋底轻轻碰了周向晚手心一下,轻声道:“那我开始了。”
打手心就好比弹脑崩儿,等的时间越长,对疼痛的预估值越高。周向晚本来不怕疼的,被吴凉这起手式弄得有些紧张,偏过头不要看了,闭上眼睛哦了一声。
吴凉拿着鞋底对着周向晚手心比划了几下,又是高高举起,半天不落,周向晚睁开一只眼睛,觑了吴凉一眼,又很快闭上,心里揣揣,想道:“我看吴凉这下是要把我手打断。”
周向晚在心里默默数着数,数到5的时候,手心突然痒痒的,像是一片花瓣落在手心,又像是一只小猫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
周向晚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吴凉亲了他手心一下,他猛然睁开眼,正对上吴凉沉静的眼神,吴凉看着他,眼神坚定如海边的礁石,柔和似春日的暖阳,将满是细小伤口的手指一根根嵌入周向晚的手指缝隙里,与他手指相扣,紧紧的。
“如果你告诉我,你出现了什么幻觉,你可以不拼。”
周向晚手指不受控制地一动,吴凉敏感地察觉到了他的紧张,从地上拎起行李箱,平铺在床上,轻描淡写道:“我不仅仅因为你撕碎合约,要与我分手生气。”
“我生气,主要是因为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吴凉说着,不禁微微皱起眉来,用他平时教训下属的口吻道:“我可以理解你的想法,但你的能力配不上你的想法,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根本没有独立解决这个问题的水平,所以就应该及时把问题上报给我。”
“换以前,你这种员工,我是不会要的。”
周向晚抿了抿嘴,心虚道:“可是,我不是你员工,我是你老公。”
吴凉叹了一口气,牵起周向晚的手,又亲了一下他的手背,听起来有些无奈,“对,谁叫你是全世界最可爱的晚豆公主,永远有自己独特的想法,全世界都得宠着你让着你,我真的拿你没办法。”
吴凉说着,声音有些抖,再也维持不住公事公办的态度,几乎带着一些祈求意味:“周向晚,我不是铁打的,我会疼。你告诉我,别折磨我了,可以吗?”
周向晚有太多的事瞒着吴凉,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只指了指床头柜上的威士忌,道:“你给我倒杯酒。”
吴凉决定不再宠着周向晚了,坚定拒绝道:“不行,这酒太烈了。如果你有压力……”吴凉仰头吹了半瓶烈酒,被辣得鼻子一皱,咳了一声,“……你就当我醉了,什么都记不清。”
周向晚一只手被锁链铐着,一只手被吴凉紧紧嵌在手里,真是想乱蹿都没地儿蹿,他和吴凉离得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的酒味,小声说了自己心里最害怕的事:“我怕你怕我……我会伤害你的。”
吴凉觉得自己可能醉了,脑袋晕乎乎的,心中莫名充满了一种广东人什么都敢吃的勇气,道:“我不怕你!我用拖鞋打醒你个扑街!”
周向晚:“……”
吴凉空出一只手,从行李箱掏摸出一个i-pad,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签了姓名,递给周向晚,道:“你重新签一份。”
周向晚以为还是之前那份合约,拿着电子笔,爽快地签了自己的名字,吴凉将文件储存到云端,突然笑了:“你签了电子版的,就算你把i-pad砸了,合同也会一直在。”
说完,吴凉把i-pad递还给周向晚,道:“你再仔细看看。”
周向晚揉了揉眼睛,道:“之前不是看过了吗……”周向晚话音戛然而止,呼吸顿停,他发现在合同的最后,吴凉把合同改了一个字,那个字改了之后,整个合同的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
周向晚眼眶发酸,抖着声音道:“你……他妈什么意思!?”
“我可以接受任何状态的你。”吴凉语气安然,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只要你还有一点点喜欢我,我就能坚持下去。直到我死。”
合同生效日是今天。
合同时效:100年。
第89章 得知真相顾北狼
吴凉把一百天, 改成了一百年。
但对于周向晚, 却是没有限制的,一百年的期限,限制的是他自己, 这是他对周向晚作出的承诺,用他自以为最认真,最浪漫,最符合海誓山盟意义的方式。
做保证这种事儿,对周向晚这种一秒钟一个想法的人来说, 说反悔就反悔, 任性至极, 相当公主脾气, 而吴凉是个老实人,将契约精神看得很重,一旦作出承诺,很大程度上就是一辈子。就像他曾经对杜枫说只要你不先离开我,我就不离开你, 哪怕被折磨成那样,还是咬牙死磕着。
周向晚那博览各色狗血大片的脑子里突然就浮现了一幅画面:他英年早婚,不幸得了癌症,英年早逝,吴凉守着他养的一千只狗儿子,忍着洁癖铲了一辈子屎,守了一辈子活寡, 白发苍苍,惨死街头。
或者是他车祸失忆,变得残忍无情,渣攻该干的事儿一样没少干,吴凉因为签了一百年的卖身契,一直隐忍,最后得癌症去世,他幡然悔悟,抱着吴凉骨灰孤独一生。
实在是太糟糕了!周向晚打了个激灵,急急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想将合同删除。吴凉倾身就夺,“周向晚!你又耍赖!”
两人抱在一起滚了几下,银链子在将两人缠绕在一起,周向晚手腕上铐的电子锁再次被猛烈拉扯,一阵强烈的电流被激发,吴凉只觉一阵刺痛的麻意从和周向晚十指相扣的那只手臂传来,这麻意转瞬即逝,震得他浑身一激灵。
吴凉:“这是什么?!周向晚,你又在作什么幺蛾子!!!”
周向晚承受的电流要比吴凉痛得多,虽然被电得眼前发黑,但反应还是超级快,一jio把吴凉的终极杀器土味毛拖踢飞,才缓缓道:“……这是心动的感觉。”
吴凉在被杜枫绑架的时候,被电击枪电过,对于遭电击的痛感记忆犹新,立刻判断出刚才的感觉是触电,瞪着眼睛道:“胡闹!你根本就是在电自己!”
周向晚垂死挣扎:“没有!心动的感觉就是和触电的感觉差不多的!不然为什么会有十万伏特这个说法!”
吴凉懒得和周向晚争辩这种令人疯狂掉智商的话题,一眼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指着周向晚的手腕上的锁链,气得满脸通红,几欲发狂,吼道:“摘了!给我立刻把这鬼东西摘了!”
周向晚哪里敢惹现在的吴凉,前所未有得相当老实,翻转手腕,输入密码,电子铐发出咔哒一声,从周向晚手腕上掉落下来,无声无息地落在床上。银链像一条色泽华美的细蛇,将两人紧紧缠绕,尾部迤逦,在黑色的床单上摇曳成一个不规则的大圆,将两人圈在一起,吴凉跪在周向晚两腿之间,低下头愣愣地盯着他手腕。
周向晚原本雪白的手腕,被电流灼伤,浮出一圈鲜红的突起,宽为拇指粗细,白是白玉的白,红是如血的红,红白对比,触目惊心。
吴凉心想:“王八蛋!!!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傻逼!!!”
吴凉想骂人,但他总忘不了周向晚刚才说怕伤害他时,那小心翼翼的眼神。周向晚根本没有必要把自己锁起来,电击治疗对他的情况完全没用,他这么折磨是怕自己无法控制,做出伤害别人的事。
一股无能为力的绝望涌上吴凉的心,他攥紧了拳头,心里像被一万根针细细密密地扎了一通,感觉自己又被电劈了一回,
周向晚自从被车碾成一滩烂肉之后,对疼痛的忍耐度就很高,除了不能忍受被low爆了的拖鞋爆揍,其他都觉得还行,没觉得这伤有什么,见吴凉没骂他,胆子肥了,作势推了推吴凉,“往旁边一点,链子绕一起了。”
吴凉没作声,低着头,伸出伤痕累累的手,包裹住了周向晚的小指——那里戴着周向晚硬是死皮赖脸从吴凉那里蹭来的小玫瑰戒指,然后,他颤着呼吸,朝周向晚手腕上的伤痕轻轻吹了一口气。
随着这一口凉气吹在伤口上,几滴泪也水晶似的跟着它啪嗒啪嗒地落下来,吴凉抬手抹了抹眼睛,继续呼呼地吹,没有说话。
吴凉很少哭,这次他真的快被周向晚逼崩溃了。他哭起来是无声无息的,甚至没有抽泣声,只是扑簌簌地往下掉眼泪。大抵是那些哭得嗷嗷作响的,总是哭得肆无忌惮,有恃无恐,因为总有人心疼他,哄他,就像周向晚。
而吴凉从小的家庭教育,就是哭是没用的,解决问题才是第一要务,从来没有人安慰他,所以哭出声音,是没有意义的。
周向晚被吴凉吓着了,他最怕吴凉哭,不知所措地拍了拍他的背,干巴巴道:“没事,没事,别哭了。都是小伤。我错了,你揍我吧。”
吴凉摇了摇头,他自己都不知道眼泪从何而来,为什么会突然这么情绪化,他流着眼泪,有条不紊地将缠在两人身上的银链解下来,银链一解,两人没了桎梏,就微微分开了,就好像什么联系断了似的,周向晚居然感觉一点也不习惯,搂着吴凉的腰,硬是强迫他岔开双腿,捏着他后颈,把他按在自己怀里。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弄你的合同,不说分手,不拿枪指你,不叫你滚……”
吴凉依然是摇头,额头磕在周向晚肩膀上,不让他看。周向晚哪里扛得住他这样,紧紧抱着他,哄小孩睡觉似的摇来摇去,轻声道:“我马上就拼合同,我不赖皮了,我拼好之后,去博物馆雇几个搞古籍修复的,肯定给你弄得对称漂亮……吴凉……你别气了……喝口旺仔消消火。”
提到旺仔牛奶,吴凉突然闷闷道:“……没有了。你一瓶,我一瓶。”
周向晚:“我马上去买!”
这是吴凉第一次被人哄,何况哄他的人还是周向晚,越被哄越脆弱,吴凉总觉得哭泣是不被允许的,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一个劲儿往周向晚怀里缩,周向晚摸了摸吴凉的头,他头发才刚长出来一点点,刺绒绒的,像猕猴桃。
周向晚抱着吴凉倾下身,将吴凉压在黑色的床单上,这是一个非常暧昧的姿势,周向晚心里却没有多少欲望,只是亲了亲吴凉哭红的眼角,顺着泪痕往下舔,咬他带着威士忌凛冽口味的嘴唇,咬得很温柔。
吴凉一手穿过周向晚的肋骨,一手抱着他脖子,他终于不流眼泪了,只是将脑袋埋在他颈窝里,轻轻吸了吸鼻子。
“你困了吗?”
吴凉摇头。
“那你还气不气?”
吴凉依然摇头。
“你为什么不说话?”
吴凉:“……”
周向晚反应了很久,才意识到,吴凉可能在和他撒娇。
吴凉觉得自己比周向晚年长,所以在两人的关系里,他从来都是迁就周向晚的一方,让着他,宠着他,事事都优先考虑他,他心甘情愿,只是偶尔惶恐不安,他唯恐自己不够成熟,不够强大,配不上周向晚,连依赖,都依赖得不动声色,小心翼翼。
周向晚抬手摸了摸吴凉清俊的眉眼,本来一颗硬得不行的渣男之心,被吴凉的眼泪泡得一塌糊涂,道:“你想知道什么?你问,我告诉你。”
吴凉依然是那个老问题:“你是不是出现幻觉了?是什么样的幻觉?”
周向晚抱着吴凉,神经质地往四周看了看,低声道:“我觉得……可能不是幻觉……我可能见鬼了。”
吴凉:“……”这道题超纲了,应该找茅山派第一百零八代传人钱盟才对。
吴凉简直怕了周向晚,完全不敢反驳他,只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问,“是什么鬼?”
周向晚小声道:“不能说……要是他们缠上你怎么办?”
吴凉道:“他们?不止一个吗?”
周向晚闭着嘴不说话了。所幸,吴凉博览鬼片,虽然内心深处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有着丰富的理论知识,撩起被子往两人身上一盖,口吻充满了神棍气质,“被子可以隔绝阴阳之气,我们在里面说话,他们听不见,也进不来。”
周向晚满脸不信:“真的?又是阴啊阳的,你和钱盟怎么越来越像了?”
吴凉道:“我们之前看的那部幽灵井,主角最后是不是靠钻进被子躲过一劫?”
周向晚因为怕鬼,很少看鬼片,非常无知,没有再问,老老实实地和吴凉盖在毛毯底下,吴凉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周向晚没看过咒怨。
两人暖烘烘盖在被子底下,呼吸交错,身体交叠,这让周向晚觉得很踏实。
吴凉问道:“所以你……”顿了顿,斟酌道:“到底看见了什么鬼?”
周向晚犹疑片刻,道:“……被我害死的人。”
吴凉第一时间想到了周向清,但又注意到之前周向晚说的是“他们”,疑惑道:“你凭什么断定,他们是鬼,而不是幻觉?”
秘密这东西其实和便秘的原理一样,便秘的人拉屎,第一根屎拉出来后,后面的屎就拉得顺滑无比。周向晚说话,也是一个道理,他憋太久了,讲了一个见鬼的开头,根本停不下来,附在吴凉耳边,低低絮絮地将周向清昨天给他发微信的事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