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时,林予给他的感觉像是太阳,精力充沛,温暖治愈,但分手的时候又相当绝情。
“我不敢确定。”盛照临搓着脸颊叹了口气,“其实我无数次地想要提起勇气跟他道歉谈复合,但最后都不了了之了,跨不出那一步。我都能想象得出自己被再次拒绝的场面,问了也是找罪受。”
问了找罪受。
不问也受罪。
周政恒能感觉到他的情绪有些崩溃:“你把你的手背朝上伸过来。”
盛照临依言照做。
周政恒拿起手边的黑笔,拔下笔帽,扬手朝他手背刺去。
还没来得及碰到皮肤,盛照临猛地收回胳膊,“卧槽,你干嘛!”
周政恒笑笑:“你看,我还没有伤害你呢,你就已经感觉到疼了。”
盛照临看着他,没明白什么意思。
“你过去的经历使得你变得焦虑不安,你害怕被伤害,所以每当遇到什么事情,你的大脑就自动形成了一种自我保护的反射,还没有怎么样呢,就已经先把事情最糟糕的情况幻想了出来。”
周政恒用笔尖在他手背上画了一个笑脸,“其实别人并不能真正地伤害到你,伤害你的是你自己的思维,事情都是多面性的,要看你怎么去理解它,适应它,消化它。”
“况且事情或许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自信一点。好与坏都在你的一念之间。”
作者有话说:
感谢支持!晚安!
第二十一章
一个春节过去,九十一顿饭的额度还用剩三顿。
林予的心里有些矛盾。
刚开始他的确是盼望着这荒唐的约定能够早点结束,把钱还清,跟盛照临再无瓜葛。
可真正到了要结束的时候,又有点舍不得。
虽然人都在同一个城市,见面不难,但找不到相见的理由。
他们的关系,说朋友,又不像是朋友。
生活就像是一口无波古井,日复一日地重复着枯燥,生命的延续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一个人行色匆匆地来,风尘仆仆地归。
想要的东西,看似都得到了,但没有可以分享的人,日子过得乏味又沉闷。
盛照临的出现,就像是一束照进古井的光,让人感觉日子都有了盼头。
期待每天的午餐和晚餐,也挺享受有人陪着溜猫散步闲聊天的时光。
如果当初走了另外一条路,那么现在的自己又身处何方呢?
他忽然想起许多年前老师说过的一句话:“人生道路上肯定会面临各式各样的选择和挑战,每一种选择都有每一种选择的代价,但每一种选择,都不会是死路一条——爱会带你找到出路。”
自己当初的选择究竟是不是正确的?
这几年过得是不是真的满足?真的享受?真的开心?
答案似乎都是否定的。
人真是一种永不知足的生物。
盛照临说要和第一象限多增进增进父子感情,把肉球领回家照顾一阵。
林予求之不得。
两天后,盛照临的信息发了过来。
-象限今天有点拉肚子,不知道是不是换了猫粮的缘故,我等会路过给你送回去吧,给它吃旧猫粮看看。
林予很快回复。
他原本以为盛照临说的路过是路过家里,却没想到一下班就看到一个大男人抱着只猫,坐在公司楼下大厅,接受下班人流的注目礼。
第一象限爱叫唤,盛照临还低头亲亲它脑门,安抚:“崽,听话,这儿不能叫啊,你哥马上就下来。”
于是又在几十道目光的注视下,他们公司一向严肃刻板,成熟稳重的总经理,接过了沉甸甸的肉球,跟哄孩子似的揉进臂弯拍了拍。
一出门,盛照临轻车熟路地往林予停车位方向走。
“你今天没开车啊?”林予问。
“送去检修了。”盛照临说。
“今晚去我那儿吃饭?”林予又问。
盛照临“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
今天赶上下班高峰,连连红灯,林予连上蓝牙播放手机里的有声读物。
女人缓慢的朗诵节奏,念得人昏昏欲睡。
盛照临怀抱着肉球,偏头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脑袋就歪到窗户上。
经过近两个月时间的相处,林予发现盛照临是真的很爱打瞌睡,跟肉球有的一拼。
也不知道是谁提前步入老年生涯。
好不容易通过拥堵路段,汽车一个右拐,驶入了环城快速路段。
前面两辆卡车一直挡着去路,林予找不到机会超车,只得跟在后头。
第一象限啃完零食,蜷在盛照临腿上闭眼假寐。
窗外透进来的一缕缕阳光,照在两头呼吸均匀的猪身上。
画面像是被定格了一样,将这一整天的烦躁思绪都驱散了。
林予勾起一点唇角,准备把车内的音响关掉。
然而就在他抬手点按触控屏的时候,原本开在他左前方位置的那辆卡车忽然右拐贴向他的车头。
距离近在咫尺,林予已经完全顾不上后侧有没有车辆,猛打了一下方向盘,往最右侧的那条车道别过去。
这一个大弯把副驾驶的盛照临给惊醒了。
他抬头时茫然一片,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就感觉车身被什么东西撞得往边上偏去。
第一象限吓得窜到了后座空旷的地方。
林予脚下的刹车因为激烈的撞击松了一下,眼看着那辆装满货物的卡车直直地冲自己逼过来。
心瞬间都凉了。
快速公路就那么宽。
左边是车右边是坡。
根本避无可避。
来不及了。
林予闭着眼睛紧握住方向盘,一脚下去将刹车踩到底。
模糊间只听见盛照临喊了一声“当心”。
肩膀沉了一下,整个人的重心都向副驾偏过去了。
“砰——”
耳畔一声巨响,然后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车身被弹离地面。
林予眼前一黑,反射性地抬手挡了一下,右手已经完全掌控不住方向盘。
车子冲出隔离带的那一刹那,安全气囊“嘭”地一下爆出,将两人顶回了座位。
心脏被强烈的失重感和恐惧感牢牢地揪住了。
林予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跟着翻了不知道多少个跟斗,有点想吐。
耳边全是车厢“吭吭吭”翻滚的声音,根本没法睁眼。
仅仅是几秒钟的时间,却仿佛漫长的没有尽头。
脑海中浮现的想法只有一个:死定了。
车子滚下坡时被一颗大树卡住,车玻璃碎成了蜘蛛网,车身也已经完全变样,天窗陷进去一大片,看着吓人。
原本在后面的车辆都放慢车速,拍照的拍照,录像的录像,报警的报警。
车头不断地冒烟。
“哎呀呀……撞成这样,人还活着么……”
“作孽啊,那卡车怎么回事啊。”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闪着红蓝色灯光的救护车疾驰而来。
交警和路边围观的群众齐力拉开变形的车门,看见车内的两个昏迷不醒的男人紧紧地牵着对方的手。
卡车司机当场被捕,下车和交警说话时,嘴里喷出一股浓重的酒气。
林予在救护车上恢复了一点意识,浑浑噩噩间就往边上摸。
第一象限瘸着一条腿,在边上闷闷地叫了一声,原本光滑的背上沾满了鲜血,看着甚是吓人。
有护士已经替它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
“我边上那个人呢?”林予急切地问。
“在另外一辆车上,你先躺着不要动。”护士按住他的肩膀。
“他人没事吧?”
“有呼吸,但是外伤看着挺严重的,具体有没有其他内伤还得到医院检查完再说。”
林予的一颗心像是被悬在了嗓子眼。
在失去意识前的记忆也渐渐涌了上来。
当时情况危急混乱,他一直是闭着眼睛,只是隐约感觉整个脑袋都被盛照临的气息包裹,肩膀朝副驾驶的位置偏过去。
下一秒,车子就不受控地冲出了公路。
天崩地裂一样的感觉。
具体是因为汽车翻滚重心不稳还是盛照临拽的他也不是很清楚。
只记得肩膀沉下去的那一刹那,耳畔炸开了一声巨响,左臂被车身挤得几乎快要断裂。
外套毛衣剪开之后,血肉模糊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两名护士手脚麻利地替他清理和包扎,消毒水倒上去的时候,林予疼得眼泪直冒。
两辆车几乎是同时驶进急诊室的,林予看见了昏迷不醒的盛照临。
他的脸上像是被画上了惊悚的特效妆,原本俊俏的五官此刻已经辨认不清了,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挂到了脖子里,衣领和胸口早已被血水浸染。
血,不停地流着,担架车一路推过去的时候,拖出一长条鲜艳的痕迹。
触目惊心。
盛照临双目紧闭,身上多处皮肉外翻,要是不看衣服,根本就认不出来这个人是谁。
林予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疼得难受。
急诊室因为车祸被送进来的病患不止他们两个。
医生护士忙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这个已经失血休克。”
“小陈过来给他验一下血,然后赶紧联系血库。”
“快快快……”
“这小年轻的家里人联络了吗?”
“那个……”林予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拉开中间隔着的那道帘子,“我……”
第二十二章
“我摸到一块硬的,玻璃片已经卡进他颅内了。”
“上手术台吧。”
林予的心脏骤跳,压着手腕上的纱布直起身,“他有生命危险吗?”
“这个我们不能保证,现在的情况就是要做开颅手术,先把玻璃片取出来,看进去多少寸。”
开颅手术……
一听到“开颅”两字林予就感觉头皮发麻,身上都是鸡皮疙瘩。
二十分钟后,急救血袋送到,盛照临也被转移到手术室进行抢救。
林予右腿有伤,根本没法自己起身,只能躺在病床上干等着。
第一象限被医院的一位保安带去宠物医院包扎完之后,又送了回来。
“这猫包是我问人店长借的,交了一百块钱押金,到时候你去拿的话,她会退给你的。”保安说。
“啊,”林予立马摸了摸裤兜,但是发现钱包不在身上,“你有二维码吗,我微信扫给你?”
“有有有。”
第一象限看见他,有些激动,单腿扒拉着猫包上透明的挡板,“喵”了好几声,像是在诉说委屈。
“嘘。”林予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把猫包抱到身边。
第一象限望着行色匆匆的医生护士,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医生把从盛照临身上取下来的东西一起转交给林予,顺口一问,“你是他什么人啊?”
“我是他哥。”林予说。
“哦,那行,那一会在手术同意书上签个字吧。”医生说。
“好。”林予点点头。
盛照临身上的东西就手表,手机和一个药盒,钱包不知道是不是掉在车里了。
但愿不要有什么贵重物品丢失。
手机正反面都已经完全碎裂,林予试了好几次都没法开机。
一时半会也联络不上他父母亲。
药盒里药片的形状分好几种,反正肯定不是维生素片。
闻起来有点苦,还有一种黑乎乎的小药丸,混着浓重的中草药味。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真补肾的?
手表盘是唯一完好无损的一样东西。
指针还在不停转动。
在他们之后,又有一个出车祸的伤员被抬进急诊室,可惜这个男人比较倒霉,医生抢救了不到十分钟就宣布死亡。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跪在地上哭天抢地,“我的儿子啊,我的儿子才四十七岁,你们救救他啊,求求你们再救救他啊!我求求你们了。”
林予看见她不停磕头,哭得满脸泪痕,头发丝都黏在脸上。
医生也只是无奈地摇头。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盛照临今年才二十七岁。
还没有进入生命第二阶段的黄金单身汉。
在嘈杂的背景声里,林予的思绪纷乱,不知道怎么的就冒出来一个想法:盛照临要是出什么事儿,我该怎么办?
倒不是因为害怕面对他家人的指责,而是怕再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永远见不到,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
根本无法想象。
他大概会崩溃吧。
所有的烦恼与悲伤,在生死面前,都变得不值一提。
眼眶里泪水充盈,林予捏着表带,心中百转千回,最后只剩下一个念头:只要他平安就好。
林予打电话联系上助理,让她帮忙办理住院的各项手续。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顶着一头湿发的小助理赶到了急诊室里。
“不好意思啊林总,你打我电话我正洗头呢,情况怎么样啊?伤哪儿了没有啊?”
“我还好,你先去帮我补办下挂号手续吧,我这腿不太方便。”林予说。
“你家里人还没到啊?”小助理顺口一问。
林予喉间哽了哽,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他名义上的妻子,这几年基本上各过各的,互不打扰。
“他们都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