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晚摇了摇头:“这没什么。”
“这个牌子的咖啡还有一种比较柔和芳香的类型,味道很不错,烘得很香,我刚刚特地拿了一罐,想着让你带回去给你的爱人尝一尝。”
宁晚一怔,看向唐意川,他一向倨傲冷淡的面庞,此时莫名地柔和下来,像是在向那位不知名的omega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善意。宁晚伸手接了过来,随手放在车里:“谢谢你,他应该会喜欢的。这些天忙官司你也辛苦了,你才刚任职,就总是要加班,实在是我这个老板太苛刻了。”
“哎呀,这么严肃做什么,不是说了私下要做朋友吗?”唐意川解开安全带,又说,“你才辛苦啊,你这些天不都很少回家,就直接在办公室睡了?”
宁晚抓着那罐咖啡,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实这几天公司的资金周转确实出了一点小问题,但不至于要他整夜熬在公司里去解决,宁晚只是不敢回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沈舒云。他心里好像有一杆秤,沈舒云和唐意川各占一边,他哪个都不敢轻易触碰,生怕会永远失去另一端的人。
宁晚拿做朋友的借口约唐意川出去吃饭,偶尔出去喝个酒,但也仅限于此,没有更进一步的行为了,更没有开口和唐意川说过去的事情。而唐意川自从之前从别的同事口中知道宁总已经结婚后,就对他更疏离了些,和他保持着距离。宁晚知道自己现在这样两边都拖着,实在是谁也对不起,在他彻底想清楚之前,他只能做一个懦夫,逃避现实。
他原来以为,自己是个很幸运的人,苦寻十三年,终是“得偿所愿”,找到了沈舒云,之后就顺理成章地和沈舒云在一起了,感情美满,婚姻和谐,以至于他从来都没有深入地思考过情从何起这件事——他看到沈舒云的第一眼,就已经将执念强加到沈舒云身上了。
宁晚曾以为沈舒云就是他的白月光,可是到了最后,他发现他一直在抱着一束虚假的光过活。
如果可以,他宁愿永远都不知道这束光不是他追寻的那一束。
这一顿湘菜吃得实在不是滋味,宁晚一共也没有动几口,唐意川自然也看出了宁晚的心不在焉,于是也吃了几口就跟着撂下筷子,道:“我吃饱了,散了吧?这顿我请。”
“哪有让客买单的道理。”宁晚站起身来,看着桌上没怎么消减的菜品,扭头问道,“是菜品不符你口味吗?怎么就吃这么一点?”
唐意川心里暗笑,宁晚在他眼里就是个小屁孩,想回家的焦急神情都清清楚楚地写在脸上了。他轻咳一声,心不在焉地说道:“不是,我最近减肥呢,你呀也少约我出来吃饭,要约我出来喝酒还成。”
宁晚看着他,那股想要不管不顾将什么都说出来的心情又淡了,于是点了点头,带着些歉意地道:“这顿饭还是我请你,但是不能送你回家了,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的,你快去吧!”
唐意川咬着筷子,眼看着宁晚去结账后离开饭店,这才放松下来,拎起筷子对着一桌菜猛一顿扫荡。
真是他娘见鬼的减肥,搪塞宁晚也太难了!虽然宁晚说要和他做朋友,但到底是自己现在的上司,他又不是职场新手,自然知道哪有上司心事重重,坐在一边都不动筷子,他坐在这儿大快朵颐的道理啊!
他一边把菜都塞进肚子里,一边招手叫道:“服务员,再加一盘辣子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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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晚开着车,油门踩到底,一路快驰至家。
别墅的落地窗中透出些微柔柔的暖光,宁晚站在庭院里,盯着橘黄色的光,看了很久。
他想见沈舒云,又不敢见沈舒云。
但已经到了这里,再掉头离开未免也太胆怯,宁晚咬了咬牙,将手指按在指纹识别锁上,进了他和沈舒云的家。
房间内静悄悄的,还有种食物热气残留的温暖,玄关留着一束小灯,似乎是怕回家的人撞到,两层的台阶上铺了厚且软的地毯,将所有的棱角都包了起来。
宁晚脱了鞋走进去,那声云哥还压在嗓子眼里,没有叫出去,就见着了沙发上蜷缩着的人。
屋里的灯都还开着,沈舒云就蜷缩在沙发的一角,连个毯子都没盖着就睡着了。宁晚走近了些,见沈舒云眉头紧拧,脸上还带着几抹乱七八糟的面粉印子,于是轻轻推了推沈舒云,轻声道:“云哥,怎么在这睡?回卧室去吧,别着凉了。”
沈舒云睡得轻,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就见着宁晚的脸,脑子里还蒙着,下意识就伸手抱住了宁晚的腰,话不过脑子就说了出去:“宁晚,你去哪儿了,我都找不见你了……”
这话说得让宁晚的心开始缩起来,他将手里的公文包放在茶几上,轻轻地拍打着沈舒云清瘦的后背,他清楚地意识到沈舒云好像瘦了,肩胛骨都有些硌手了。
沈舒云柔顺地在宁晚腰上蹭了蹭,宁晚低头,从怀里掏出一条干净的帕子,在沈舒云的脸上轻轻擦拭,将面粉都擦干净,又轻轻地问:“我抱你上去睡,好不好?”
“好,”沈舒云捏着宁晚的衣角,攥得牢牢的,“你不许半夜偷偷溜走。”
宁晚弯腰将人抱起来,步履平稳地向楼上的主卧走去,沈舒云在他怀里安安静静的,真的轻得和一片云一样。
这一夜,沈舒云难得地做了个好梦。
他梦见了那个一直想再去一次的热带小岛,宁晚站在一大片金灿灿的阳光下,招手对他笑,阳光将他的肌肉线条勾勒得很美,也将他的笑容照得格外温暖。风穿椰林,浪拍礁石,不远处的沙滩上有三两只海鸥踱步寻食,一切都惬意且舒适,令沈舒云即使在梦中也自然地露出了笑容。
天底下哪有不醒的梦——哪怕是难得的美梦。
沈舒云睁开眼,沙滩、碧海、蓝天,一切都不见踪迹,连身旁的人也消失了。
但这一次身侧的被子并非是平整的,沈舒云将手伸向旁边,那里的被单上还残留着几分未散的温暖,似乎是在告诉他,宁晚昨夜确确实实回来过。
沈舒云慢慢地靠过去,将脸埋进宁晚的枕头里,贪恋地嗅着沾在枕上的杜松子酒味的信息素。
他突然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宁晚问过他,他的理想型alpha是什么样的,那时候他怎么回答的呢?
他说,他喜欢成熟稳重,看起来就可靠的alpha。
可是其实宁晚不是这样的alpha,宁晚比他小了五岁,粗枝大叶,又喜欢热闹,很多事情并不会考虑得那么周全,又因为从小就是富家子弟,并不是会体贴人的类型,和他理想型差得不是一点半点……那为什么自己还是一头栽进去,这么喜欢宁晚呢?
也许是宁晚身上那股朝气蓬勃,如火一般炽热的气息,又或者是他叫着云哥撒娇的时候,那湿漉漉的眼神。
很多时候就是这样,就算早就想好了所谓的择偶标准,可阴差阳错,最后选择要走一辈子的人,往往和理想型一点也不匹配。
理想型只是一种设想,没人会因为理想型而付出真正的感情,这世上能让人真正报之以爱的,唯有等价的爱。
沈舒云闭上眼睛,他想,也许宁晚,也是爱过他的吧。
第25章 犹豫
如果知道会遇见这样的场面,沈舒云是不会来自讨没趣的。
八点钟的时候,沈舒云接到了宁晚打来的电话:“云哥,我好像有个文件落在床头柜上了,你看看能不能让吴姨送过来?或者我让司机回去取也行。”
沈舒云那时候在楼下,刚刚将昨夜凉透了的饺子吃完,接了电话应了一声,就将电话挂断了。
他上楼去卧房里,果然看见一份文件摊在床头柜上,应该是宁晚昨天睡前看完随手放在上面,早上走的时候忘记拿了。沈舒云拿起来翻了翻,是一份合同,应该是挺着急用的,又忽然想起来今早吴姨给他发了条短信,说是儿子那边有点事情,临时想和他请一天假,于是他叹了口气,认命地换了衣服,将文件归拢好放进牛皮纸袋里,开车亲自送去了公司。
宁晚的公司他并不常来,在工作上他和宁晚有着不同的职业,还是完全不相交的那种,所以也很少过问宁晚公司的事情,公司里自然没什么人认得他。
今天轮岗的前台是个刚来的小姑娘,还没有见过沈舒云,见他朝直通总裁办公室的电梯走去,连忙小跑过去拦住:“先生,请问您是不是走错了?您要办业务的话是要乘坐前面右拐的电梯呢,这里不通向业务办理和咨询部门的。”
沈舒云轻轻地笑了下,没有过多地责怪这个女孩,只是温和地说:“我从这里上去没错。你联系一下安娜小姐,就说是沈舒云来了,剩下的,她会和你解释的。”
女孩子见他面容温润如玉,目光潋滟似水,被沈舒云看着看着也不由红了脸,心想应该没有这样好看的坏人,于是点点头说:“好,那您先上去吧,我去问一下安娜姐。”
安娜是宁晚的私人秘书。
沈舒云点了点头,从兜里取出宁晚以前给他的通行卡,刷卡过门,乘坐电梯直达24层。
他来的次数少,但对宁晚的办公室倒是很熟悉。这一层百分之八十的面积都是宁晚的办公室,剩下空间是秘书办公室和一个会议室。他记得,下了电梯后,穿过一条长廊就是宁晚的办公室了。电梯口守着的保安是认得他的,没有多加阻拦,还朝沈舒云点头示意,沈舒云也笑了笑作为回应。
沈舒云径直穿过长廊,走向宁晚的办公室,面前是一扇未关严的门,从门缝断断续续地泄出爽朗的笑声——他听出来了,其中有宁晚的笑声。
他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牛皮纸袋,从门缝里悄悄望去,一线罅隙中,他看见了一个有些熟悉的面庞,几乎是瞬间就认了出来,这正是他在超市中见到和宁晚站在一起的男子。
沈舒云倒退两步,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股恶心感直冲喉咙,将他堵得喘不上气来,而不断从门缝中传来的笑声更是椎心刺耳,沈舒云靠在走廊的墙上,缓了好一会儿才将心中的痛压下去。
他现在这个样子一定很丑,嫉妒、不甘、痛苦都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的眼中,实在是既狼狈又不堪。
直至将那些情绪都压下去,沈舒云才敢抬手敲了两下门,听见里面传来“请进”,他将门缓缓推开。
“我来给你送文件。”
宁晚正在喝一杯新泡的咖啡,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猛地抬眼,从咖啡杯沿望见了沈舒云的脸,喝进去的咖啡顿时呛在喉管里,让宁晚摔了杯子剧烈地咳嗽起来,脸色涨得通红。沈舒云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门口,看着唐意川掏出帕子递给宁晚,又半弯着腰拍打宁晚的背部,试图让他将呛着的液体吞咽下去。他甚至连一步都没有动,一个表情都没有,只是木然地站在那,仿佛是一个平静的看客。
“宁晚,有没有好点?”
“嗯。”宁晚拂开了唐意川的手,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朝着沈舒云快步走去,顺手接过文件,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掩不住惊慌,“你怎么来了!”
“吴姨不在,今天周日,我也没什么事,就送来了。”宁晚的衬衫上溅了不少咖啡,他走来的时候带着一股苦涩难言的味道,令沈舒云下意识地轻轻蹙起眉头,“我怕你急着用。”
沈舒云说这些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唐意川身上,他细细地打量着这个长相清冷的男人。他看起来有些岁数了,但是这并不能掩盖他五官的艳丽,他身上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像是瑰丽的高岭之花,又像是遥不可及的白月光。
唐意川此时也注意到了门口的人一直朝自己看,出于礼貌他点了下头,向宁晚问道:“宁晚,这位是……?”
宁晚僵立在原地,他想介绍说这是他的爱人,可舌头却像是打了结一样,一句简单的话被他说得乱七八糟的:“他……他是……他是我的……”
沈舒云低着头,怔怔地盯着宁晚接过文件的左手,那只手的无名指上干干净净的,已不见银色指环的痕迹,似乎那枚刻着Yun的婚戒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那枚戒指宁晚总是戴在手上的,过去的三年里,他连洗澡的时候都不会摘下,此刻却不见了踪影。
沈舒云下意识将戴着婚戒的手往身后掩了掩,内刻的三个字母灼得他皮肤发痛,他轻笑了一声,将宁晚的话接了下去:“我是他的朋友,我们是朋友……关系不错的朋友。”
他总是舍不得宁晚为难的,无论什么时候。
只是觉得有些难过,到了最后,他竟也只能是一个朋友。
宁晚震惊地望向沈舒云,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些什么,但是最终,他一个字也没能说出来。
沈舒云挤出一丝笑来,状似轻松地拍了拍宁晚,嗓音轻轻柔柔的:“那我先走了,不打扰你办公了。”
宁晚心中忽地腾起一丝恐慌,沈舒云刚刚那个笑实在是比哭还要伤心,宁晚意识到了是他的犹豫伤了沈舒云的心,他脑中乱哄哄的,抓住沈舒云细瘦的手腕,木木地喊:“云哥……”
“宁晚,松开。”沈舒云没有看宁晚,他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是从喉管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血淋淋的味道,“别在这弄得太难看,对谁都不好。”
宁晚瞪大了眼,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力道,沈舒云从他手中挣出腕子,转过身去,片刻不停地离开了宁晚的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