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给顾念尘打了个语音电话,没有接通,然后又拨了手机号码,说是关机。
他觉得事情有点严重,如果顾念尘和叶树闹矛盾,那自己应该不会也联系不上,如果是顾念尘自己关机的,那说明他不想联系任何人,如果不是他自己关机的,那就说明他遇到了问题。
他问叶树有没有联系过顾念尘,叶树说昨天打电话没接,发消息至今没回,今天早上又打了一次电话就是关机。
“那他就是已经关机一天了。”付哲说出自己的推测,“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说不定只是手机没电了,忘带充电器,我经常这样。”石嘉扬接话道。
“我不知道。”叶树摇了摇头,“他昨天数分课都没去上。”他决定晚上回宿舍再去隔壁楼找下顾念尘,要把事情说明白。
其实付哲真得想多了,顾念尘从昨天出门没带手机之后,就忘记了手机这个东西,黑色的方形物被他抛在了脑后,自然没电自动关机了。
他平常的生活中就很少用到手机,除叶树外,也没什么主动联系的朋友。
他今天出门去买了花,花店里琳琅满目,老板问他的需求,他想了一会儿说要能活得久一点的。
“那多肉有兴趣吗?”老板指着一排排的盆栽问他,“很好养的,存活能力很强,基本不用管。”
“那能活几年”
“这个要看生长环境和对它的照料,半年有可能,两年也有可能。”老板看看他没什么反应的表情,接着说:“如果您想要时间久的花,建议您买这边的永生花,都可以无限期观赏保存。”
“它们已经死了。”顾念尘摇摇头,“我要养花,不是看花。”
“那这边的您看看。”老板领着他去了另一边,“这是水仙,这是风信子,这是郁金香,都比较好养活。我们有幼苗,也有种球,也有成株。”
顾念尘最后买了一盆长寿花,两盆仙人球,两盆观音莲。他想看看长寿花能活多久,多肉是不想让长寿花无聊,买来陪它的。
他把花放在了窗台上,绿油油的叶子在阳光下泛着生机,有一点点花苞将出的迹象。
药吃完了,低烧还没退,一直也没去看医生。上次发烧是什么时候来着他已经不记得了,身体这种熟悉又陌生的不舒服感让他疲惫,只是拎着几盆植物回来就觉得累。
他纠结了会要不要再买点药,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吧,这两天一直吃药喉咙都泛苦了,也没见好多少。明天就是周三了,原来自己已经一周没见过小树了。他想起刚开学去吹风的那个晚上,恰好碰见小树吹口琴。
小时候叶树也吹过口琴给他听,那时候他刚学没多久,像炫技般地吹了一首《苏珊娜》,其实是口琴入门的曲子,但两个人一个吹得特别开心,一个听得特别开心。
小树说过要爷爷教自己口琴,这样两个人就可以合奏了,自己似乎也答应了,冬天冷不容易吹,口琴会粘膜,等到天暖和的时候,还没学多久,他就离开了那里,两个人没有合奏过。
他回忆起这件事,猛然想起爷爷也送了自己一把琴,是他亲手做的,说是送给徒弟的礼物。他刚回来的那两年,试着自己偷偷地学,被顾风发现,说让他停止制作噪音。
等顾风不在家的时候,家里的保姆更不允许他吹,不然就把他的琴扔掉。那时候他七八岁,不敢反抗也不知道怎么反抗,更怕爷爷送他的琴不在,就把琴锁在了自己的保险柜里。
他有一个保险柜,是顾风买给他的礼物。刚从乡下回来那一年,外婆去世他哭得稀里哗啦,顾风看不惯他这个样子,但又没办法制止,就说只要他不哭就答应他一件事情。那大概是他为数不多所见到的像一个父亲一样的顾风。
家里的保姆特别慌乱,生怕顾念尘说自己虐待他,虽然这是事实。她一直威胁顾念尘说顾风并不喜欢他,特别讨厌他,因为他害死了自己的母亲,如果他跟顾风说自己虐待他,顾风并不会相信,还会觉得他很烦,不要他。
顾念尘并没有说这件事,他要了一个保险柜,顾风很惊讶,但没有问他为什么,第二天保险柜就出现在了他房间。
顾念尘当时想得很简单,他想有一个安全的地方,一个只有自己能接触的地方,一个可以放自己秘密的地方。顾风不会看他的东西查他的房间,因为他完全不在意自己的情况,但家里的保姆会偷偷翻他的东西,有时还把他的衣服鞋子拿走。
顾念尘不在意这些,他已经上小学了,逐渐地认识了很多的字,他想把对小树说的话都写下来,等到哪天重新见面就让他看。这些话是送不出去的,六七岁的他不知道自己待了近一年的小乡村的地址,也不敢去问顾风。
刚开始经常写,写完就放在铁盒子里,然后放进保险柜里,后来偶尔写,再后来就没怎么写过了。大概是随着年龄的增长,知道两个人重逢的机率很小,慢慢地不知道该写些什么,自己也变得越来越沉默。
那个柜子自己好像很久没打开过了,里面的东西变成什么样都不记得了。不知道那个口琴有没有坏,不知道叶树还认不认得那个口琴。
作者有话要说: 二九就是十八!心疼小土,我争取明天让他俩和好。
其实顾风很爱小土的,父母哪有不爱孩子的,下一章他会出来一下下……
生活嘛,可能不会像我们想象得那么好,但也一定不会像我们想得那么糟,人的脆弱和坚强都超乎自己的想象!
一起加油呦,日常表白各位小天使,mua~
☆、第15章
顾念尘突然很想听那晚录的曲子,他发现自己不知道把手机扔哪里了,找遍了卧室、客厅、厨房,也没找到。
他颓然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然后爬起来打开了电脑,随便挑了几首钢琴曲放。伴着令人舒缓的琴音,他渐渐失去意识,陷入睡眠。
叶树回去的时候,又去了顾念尘的宿舍。付哲有点担心他,虽然叶树没表现得特别明显,但他和石嘉扬都能感觉到叶树的心情很糟糕。
王辰看见叶树,没等他开口问就说:“顾念尘不在。”
“我知道,我在这等他回来。”叶树回答。
王辰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来顾念尘已经搬出去了,他想叶树不可能在这里等一夜的。
四个人在门口沉默了会,王辰说:“随便你。”说完这句他就进去了。
付哲觉得在门口等不是个明智的办法,他直接闯进了宿舍,环顾了下,然后看见一个空的床位,心里大概有了底。
“哪个床位是顾念尘的”他问王辰。
“不知道,就算知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小伙子很厉害嘛,今天我心情好不想打架。”付哲指着空床位说:“这个是他的,对吧?”
“你们不是认识他吗?自己去问他。”王辰没好气地说,“闯宿舍还这么理直气壮,谁怕谁啊?”
王辰心里觉得不爽,顾念尘原来是有朋友的,原来他并不是对谁都那么冷淡,原来他的朋友会因为几天联系不上他就到处找他。那为什么偏偏他对自己对李卓从来没有正眼相看偏偏说句话都嫌多?
嗞啦一声,是椅子摩擦地面的声音,付哲踢了下王辰旁边的椅子,恶狠狠地看着他。叶树在门口听见里面的声音,怕他俩真得打起来,就进来把付哲拉出去了。
“对不起,他脾气有点不好。如果你知道顾念尘的消息,麻烦告诉我们,我有事情找他。”叶树对王辰说,“我们先走了,很抱歉打扰。”
“好疼。”付哲出了他们宿舍楼,龇着牙说。
“活该,谁让你踢椅子。”石嘉扬看了看他穿着运动鞋的脚,“疼死你算了。”
“我怕踢他踢出事,想先弄点动静吓吓他。”
“谢谢你们。”叶树突然说,“不用再帮我找了,可能他不想见我吧。”
“谁帮你找了?顾老师是我朋友,我找他一起吃饭。”石嘉扬嘟囔着说。
“我要找他来看我决赛,复赛都没来,真不够意思。”付哲说,“我要让他后悔错失了听我唱歌的机会。”
叶树没再说什么,他抬头看看夜空,灰暗的天,偶尔有一闪一闪的光,只不过那不是星星,只是偶然路过的飞机。
这天夜里,叶树做了一个很短暂的梦,他分不清是梦还是回忆,分不清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
他看见小时候夏天的夜晚,月光洒满了大地,微风吹过树林,沙沙的响声伴着蝉鸣。他听见熟悉的口琴曲,然后看见一个老人坐在草席上,一条狗卧在旁边,一个孩子静静地在老人旁边听。
“爷爷,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啊?”那是他的声音。
“没有名字,随便吹吹玩的。”老人回答。
“那我们可以给它起个名字啊,叫《不知道》或者《随便》怎样?反正爷爷你是随便吹的。”叶树心里跟着小孩一起说出了这句话。
“名字只是个代号,有没有又有什么区别,你想叫什么就叫什么好了。”老人的回答和当年一样。
“那爷爷你教教我怎么吹,我学会了吹给小土听。”叶树听见自己接着说。
“这个你现在还学不会,我教你首简单的。”老人拿起口琴吹起了《苏珊娜》,悠扬的口琴声在夏夜里回荡,旋律飘出很远很远。
叶树被闹钟吵醒时,是迷迷糊糊的,他竟然梦到了爷爷。
在课上他不断回忆梦里的内容,无意地在纸上写着什么,下课铃声把他震醒,他看到自己写了满页的“小土”,这个小土是谁,他真得不记得了。
好像学会吹口琴时,自己经常跑去小伙伴面前去吹,带着骄傲和自信,即使吹得磕磕绊绊。
他收拾书包,走出了教室。
“老板,如果你忘记了一些事情怎么办?”下午叶树突然问江泽。
江泽看出来了叶树这几天状态不好,就像原先欣欣向荣的大树突然耷拉下来每片叶子。
“是你想忘记的,还是不想忘记的?”他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回答。
“我不知道。”叶树摇摇头,“好像想记起来,又好像很排斥想起来。”
江泽看着他,眼睛里有悲哀的神色,他好像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不过这神色很快就消失了。他知道叶树并不是想从自己这里得到答案,他只是想说出来。
果然,叶树接着说:“与一个人有关。我好像很熟悉他,他也很熟悉我,可是我不记得他了。”叶树闭了闭眼睛,“但他一直记得我。那些事情好像很重要,好像又没什么关系。”
他睁开眼睛,扯出了一个苦笑,“我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忘记,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不只他的。”
“人总是趋利避害的。”江泽最终还是说了一句话,“如果回忆痛苦,那就忘掉;如果忘记痛苦,那就记起来。”
“哪那么容易,自己都分不清究竟是回忆痛苦,还是忘记更痛苦。”叶树想有时候厌恶痛苦,有时候又沉浸其中,自己真是个无可救药的人。
叶树不再说了,他拿起手柄,看着咖啡液缓缓地流出,浓醇的香气逐渐包裹住了他。
顾念尘今天醒来时,发现自己低烧似乎有恶化的迹象,他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思考着到底要不要去看医生。最终还是放弃了,反正还没到能要命的地步。
简单吃了饭,他打开电脑,查了查最近的票,他突然想回家,想看看那个保险柜,看看那把口琴。最近的票是十一点的,也就是两个小时后,从这里到高铁站需要半个小时,完全来得及。
他找出家里的钥匙,在网上买了票。他家离学校不近,坐高铁需要近五个小时。出了站,再坐半个小时地铁回家。
两个半月没回来,这个房子还是一样,毫无人气。顾风忙于工作,顾念尘不喜欢别人在家里,从他初中后,时常就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父子两人一年说的话没有顾风在外一天说的多。
这能算是家吗?顾念尘觉得自己也是没有家的人。
他上了楼,打开自己屋里的门,房间很整洁,和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看来没有人进来过。
凭着记忆在其中一个柜子里找到保险柜,打开后首先看到了一个圆形铁盒,顾念尘知道里面是自己曾经写的话,他犹豫了下还是放到了一边。他拿起保险柜里面的深蓝色琴盒,坐到了床上。
打开琴盒时顾念尘突然不敢看,他忍住了闭眼的冲动,深吸一口气,然后看到一把黑色的半音阶口琴躺在里面。冰凉的琴身一如这冰凉的空气,顾念尘拿起琴时被冰得抖了一下。
黑色的金属盖板,银色的吹嘴,盖板右下角有个小小的树叶。他颤抖着把琴放入嘴边,轻轻地吹了一下,嘶哑的一声,如同久未开口的朋友。
顾念尘看到一滴水落在了盖板上,他摸摸了自己的脸,不知怎么又流泪了。
他把保险柜放回原位。把琴认真地擦好,然后放回琴盒,带着它去了隔壁书房。
他下定一个决心,要学会吹口琴,要学会吹爷爷的曲子。是的,那天晚上叶树吹的“不知道”是爷爷的曲子,他在看到琴的时候想起来了,想起了那个整天笑呵呵口琴吹得很好听的老人,想起他送自己琴,想起他摸着自己的头说“小土真有天分”。
顾风回家的时候发现灯是开的,他的心猛跳了起来。他今天刚谈完一单生意,飞回来的时候在机场打电话让司机来接,司机知道他的习惯,只要在本地就不住酒店,不管从外面回来多晚都要回家。司机扔下正在吃的晚饭,以最快的速度接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