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跳交际舞吗?”颜城仿佛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凑到赵研脸边问。
“不会。”
“我教你。”说着,颜城一把用力将人拉进跳舞的人群中。
肆无忌惮地。
赵研是真的一点也不会跳,前世今生都没跳过,再加上众目睽睽下,他有点小紧张,一直在踩颜城的脚,白色的球鞋都被踩黑了。颜城一点也不介意,耐心地教他,边说边带。
赵研还是学不会,他觉得他没有这方面的细胞,他就是跟着颜城的舞步在走路。
教着教着,颜城也不教了,怎么高兴怎么来,只要挨在一起动就行了。
篝火越烧越旺,蓝黑色的天空升起来一轮弯月。黑暗中,山坡上的薰衣草在微风中摇摆,山风不语,清香四溢。
回到家已经很晚,洗了澡躺在床上,关了灯,窗户半开着,吹进来的空气清新又馨香,躺在床上舒服极了。
刚才跳舞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被撩,一边被撩一边忍耐,一上床,颜城就急不可耐地将人搂进怀里,恨不得一口吃了,做的次数多了越来越顺……
做了两次还不够,赵研已经软得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眼皮越来越沉重,迷迷糊糊间,他好像听到有人咬着他的耳朵说:“……咱俩同居吧。”
第二天中午,院子里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树影,树影中的石桌上摆着一盘葡萄,一盘樱桃,两杯红酒。
石桌边并排放着两个躺椅,赵研躺在躺椅上看着头顶浓密的梧桐叶间筛下的点点阳光。
一边躺椅上的颜城:“家里的葡萄酒是不是比昨天餐馆里的好喝?”
“是,更甘醇,后味很浓厚。”赵研说,“你昨天晚上跟我说什么了?”
颜城伸臂到石桌上,勾过来两个樱桃,一个递到赵研手里,一个塞进自己嘴里,边嚼边说:“我昨晚上说了很多话。”
“最后一句,当时我快睡着了,没听清楚。”
“我说,回去后咱俩同居吧。”颜城转过来,向着赵研这边侧躺,看着他的脸说。
赵研将一个葡萄塞进颜城嘴里,“我上次不是说要考托福吗,等考过了再说吧。”
颜城:“你怕我考不过?!我逢考必过的,不骗你。”
“我怕我自己考不过,”赵研看着颜城,语气郑重:“颜城,在T市,咱们最好低调点。”
颜城:“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偶尔过来住一晚还是可以的吧,你可不能憋坏我。”
赵研:“嗯。”
那边树上成熟的樱桃,招来了几只小鸟,叽叽喳喳在树枝间跳跃。远远近近,不时能听到几声蝉鸣。
“对了,你之前的命理学测算,有结果了吗?”颜城突然想起来。
赵研瞎掰:“嗯……彼岸花开。”
“什么意思?”颜城大大的眼睛里闪着求知若渴的光。
其实赵研也不知道,他瞎扯:“此乃天机,不可泄露。”
颜成一下子被逗笑了,眼里求知若渴的光没了,变成了明媚的笑,比吕贝隆炫目的阳光还要明媚。他的上身压到赵研这边,近距离看着他的脸:“咦,怎么你的皮肤越来越好了,像熟透了的白樱桃!”
……
赵研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飞机上一天,两人在吕贝隆的房子里住了五天。第七天,赵研先一步回T市,颜城去了马赛,他外公的家里,去告别。
飞机在T市降落,是下午三四点钟,上飞机时还是晴空万里,阳光普照,下了飞机,T市的天色阴得很重,乌云笼罩。
手机因为在国外断了信号,没用了,就一直放着没管,直到这时,赵研才发现,手机早已经没电关机了。
回到宿舍,充上电,开机,一连串迟来的消息提醒,“叮叮叮”响了挺久。
看着手机屏幕,赵研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一种强烈的不好的预感,这种感觉让他的手心瞬间出了层粘腻的冷汗。
手机上显示出五六十个未接来电,从两天前断断续续一直打到今天,来自同一号码,老家小卖部里的电话。
这不科学,他妈从来不会这样子打电话,就算打不通,也不会两天之内打这么多……
赵研从椅子上站起来,不小心腿磕到旁边的床梯上,疼也顾不上管,手上有汗,摁键时打滑,他右手在衣服上用力蹭了两下,两下就把手心蹭红了。
电话拨过去,赵研:“婶,我是研研。”
“研研!你的电话终于通了,可把人急死了,你快回来吧,你家里出事了,你妈被人打了,挺严重的,流了好多血,现在在镇上医院里。”
赵研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哆嗦了两下,语调都变了:“谁打的?”
“这哪知道,大晚上,乌漆麻黑的,你妈也没看清。”
赵研:“这两天谁一直在打我电话?”
“是晶晶,每次来,都在哭。”
赵研忘记了说谢谢,忘记了挂电话,他眨了下眼睛,把手机扔进包里,转身拉开门往外走。
脑子里都是血和眼泪……
他没有看见迎面走来的林方清跟他打招呼,他什么也看不见。
走出宿舍大楼,乌云下一阵凉风吹过,吹在额头冒出的冷汗上,赵研才突然醒过神来,他拿出手机,打到餐厅:“姐,两天前你有没有去过哪里?”
月青青:“研研,你回来啦,两天前?对了,前几天北溟河边有百花展,刘国华带着我和月离去看了。”
赵研:“你马上把餐厅关了,让刘国华带你出去躲一阵,那边好像发现了,从Z市到T市火车三天,你现在马上就走。”
月青青后知后觉听出来赵研语气不对:“研研,你没事吧?你家里是不是出啥事了?”
“你现在马上就走。”赵研说完挂了电话。
要先去取钱,取了钱去机场,……
刚走出校门,有一个人拦住了他,他抬头看,不认识,绕开继续走。
“赵研?”那个人叫他的名字。
赵研没理,继续走,脚步匆匆。
那个人两步追过来,再一次拦住他,提高音量:“赵研?”
赵研皱着眉头,抬起惨白的脸,语气冰冷:“有事吗?”
“你好,我姓陈,是颜市长的秘书,颜市长要见你,现在。”
第76章
“你好, 我姓陈, 是颜市长的秘书, 颜市长要见你,现在。”
“我跟颜市长不熟。”赵研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说。
“你跟颜城很熟吧?”陈秘书勾起一边的唇角。
赵研垂下视线看自己的手,手里提着个双肩包, 黑色的nike,他用一个碎布拼起的土布包和颜城换的。
“我现在没时间。”
说完,赵研转身走了没两步,身后响起陈秘书的声音,非常有把握的声音:“要是为了你妈, 你就更应该跟我走了……”
赵研吃惊地回身看向陈秘书,眼前的人西装革履, 白衬衫上的领带打得一丝不苟,脸上眼里都是笃定的神色。
有一滴雨砸在赵研的额头上, 斗大的雨滴,刚才就乌云密布的天空, 终于开始下雨了,斗大的雨滴迅速密集起来,一开始就有瓢泼之势。
雨顺着额头流到睫毛上, 打湿了眼睛。
一把黑色的雨伞支到他头顶,陈秘书撑着伞,提着公文包的另一只手抬起指向路边的车,“走吧。”
车开到一个很豪华的酒店, 酒店的会议室很大,此刻,足以容纳上百人的会议室里只有一个人,显得很空旷。
那个人在等他,正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听到响动,回身看过来。穿着黑色的衬衫,黑色的西裤,没有打领带。
刚被带进会议室,打眼一扫,慌神之间,赵研以为他看见了颜城。
颜市长很客气:“坐吧,要不要喝点东西?”
赵研坐到靠近颜市长的一把椅子上,“不用。”
“柠檬水吧,颜城夏天最喜欢喝柠檬水了。”颜市长忽视了赵研的回答,示意陈秘书去倒水。
陈秘书很快端进来一杯柠檬水,放在赵研身前的桌面上,带上门出去了。
“前天,你还在普罗旺斯的时候,有人匿名往市政府我的办公室寄了个东西,打电话向我勒索一千万,”颜市长开门见山,从一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推向赵研:“你不好奇是什么东西吗?打开看看。”
赵研打开文件袋,里面装着一踏照片,照片上都是他跟颜城,有在车里的,有在餐厅的,有在普罗旺斯的。有一张,是在普罗旺斯医院前,透过前挡风玻璃拍的,颜城正在吻他。
颜市长:“勒索者声称,如果我不给钱,就把这些卖给媒体,一个连自己儿子都教导不好的人,怎么带领市民走正确路线,我在向人民群众提倡同性婚姻。”
赵研觉得毛骨悚然,在他以为没有人知道的时候,在他以为很安全的时候,在他和颜城最甜蜜的时候,原来就在别人的眼睛和镜头底下……
“我不想把我的儿子推到风口浪尖上,让舆论讨伐,颜城还小。钱我可以给,可是谁知道这样的事情是最后一次,还是第一次,也许这是个无底洞,勒索者会一次比一次狮子大开口。”
赵研白着脸没说话,嘴唇上的血色都褪得干干净净。
“你要是真的爱颜城,你能给他什么,让所有人指着他骂同性恋,让他跟你逃到国外去,颜城才十九岁,他是我唯一的儿子,以后我的一切都是他的,包括王氏集团,你要他因为你放弃这一切吗?放弃他的未来?你能为我们颜家传宗接代吗?”
桌上杯子里的柠檬飘在水中沉沉浮浮,赵研垂着眼帘盯着玻璃杯,没有说话,他在想一千万到底有多少……
“颜叔叔,你知道颜城想要什么吗?不是金钱地位,这些他可以凭自己的能力创造,他想要的只是一个家。”
“为了你给他的那个家,我要支付多少个一千万?或者说,你要让颜城支付多少个一千万?”
赵研:“颜城曾经跟我说,颜市长的声誉不是靠他儿子的品性积累起来的。”
“颜城只是一个被金钱宠大的孩子,这个社会很现实。除了是市长,我还是一个父亲,我绝对不能容忍我的儿子和一个男人在一起,更别提结婚了,想都不要想。”颜市长的语气加重了。
赵研:“颜城他成年了,他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赵研觉得他在垂死挣扎,他不光是在说服颜城他爸,还是在说服他自己。他能给颜城什么?爱吗,到底是怎样的爱才值得颜城放弃一切去坚守,到底是爱还是他的自私……
窗外的雨声扰得人心烦意乱,他脑子有点乱,他还在担心他妈。
颜市长换了个坐姿,胜券在握:“我们每一个人都有责任,作为父亲,我对颜城有责任,同样的,作为儿子,你对你的家人也有责任……”
赵研猛地抬头看过去:“你想说什么可以直说。”想到陈秘书之前说的话,这话绝对意有所指。
“知道你之后,我做了下基本了解,这你可以理解吧,恰巧你妈住院了,我派过去的医生,出了份权威的病情报告,你是学临床的,应该看得懂。”说着,颜市长从公文包里拿出几张资料给赵研。
赵研接资料的手控制不住地在抖,事情发展到这里,结合颜市长的语气,和他刚才提到的责任,赵研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可是他不敢相信,他告诉自己是他想错了,理解错了。
他妈还年轻,才四十岁出头。上一世,她一生凄苦,因为他这个儿子没用,治不起病,早早走了。这一世,他曾经说过,他欠他妈一个安逸的下半辈子。
他的眼睛里有水,有些看不清纸上的字……
“严重的肾外伤导致肾功能衰竭,引发了尿毒症,没有办法治愈,只能做肾移植。什么是责任,责任就是不管你想不想,都必须去承担的事情。你主动离开颜城,一个星期之内,我给你一个配型合适的□□。”
颜市长的声音字正腔圆,像命运无情的审判,又像救世主自以为慈悲的施舍。
……
外面大雨瓢泼,天色向晚。赵研忘记了要打伞,他走向最近的公交站,一个路过的行人看不下去,往他手里塞了把雨伞。
去Z市的飞机是凌晨一点起飞的,四个小时的航程。早上五点钟,天还没亮,他到达Z市机场,Z市没有下雨,也是草长莺飞的五月。
七点多钟,赵研到达他们镇上的医院。他在外面的早餐店里买了两份早餐带进去,这个医院很陈旧了,医疗设备老化,医生的医疗水平普遍有限,他上一世就在这里工作过,再熟悉不过了。
破旧的病房里,他妈躺在病床上,脸色很不好,短短几个月不见,看上去像老了五岁,嘴角的瘀伤还没退。
这个时候,这个家里,最不需要的就是悲伤,赵研笑着走进去:“妈。”
他妈微微睁开因肾功能衰退而浮肿起来的眼睛,看到赵研,明明很高兴,嘴里却在训斥:“不就是生个小病,你怎么回来了?晶晶这死丫头是不是不听话给你打电话了?”
“我买了早餐,你先吃一点吧。”赵研走过去拉起他妈的手,他妈伸手摸到他的脸上,又摸他的头发。
“哥……”赵晶晶提着热水壶进来,看到赵研,惊天动地喊了一嗓子,然后就开始哭,边哭边说:“医生说咱妈被打得很重,伤到了肾,要治好就要花很多钱,没钱就活不了多久了,哥……,我好怕,妈还不让我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