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想要跟颜城以后好好的生活在一起,感情不能没有信任,那就由他亲手将往事撕开。
这么多年了,三十而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第96章
他家在六楼, 赵研走到四楼楼梯上就听到了孩子的哭声, 从自己家里传出来的, 哭得很凶, 他一步跨两级台阶上来,掏钥匙打开门。
客厅里,赵晶晶脸上贴着一片黑糊糊的面膜,抱着孩子急得团团转。
“哥你终于回来了!快,你儿子这么小的人老凶了,你看这哭得……长大后肯定是个脾气大的。”
小家伙看到赵研, 哭得越发凶了,两只小手臂伸向赵研的方向, 求抱抱。
赵研来不及换鞋就接过孩子, 皱着眉头训斥赵晶晶:“脸上贴成这个样子,大白天走出去都像在闹鬼, 你到底是在哄孩子还是吓孩子!”
赵晶晶手往脸上一摸, 张大了嘴巴,“卧槽!这面膜怎么还在我脸上,被你儿子闹的, 我都忘记了这档子事。”
说着一溜烟踢着拖鞋跑去了卫生间。
赵研抱着孩子拍了两下, 看不到赵晶晶那张吓人的鬼脸了,孩子马上就不哭了,只是圆嘟嘟的脸蛋和细细的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赵研抽了张纸巾帮他擦。
边擦边问卫生间里的赵晶晶:“咱妈呢?”
“出去买奶粉了,你儿子太能吃了, 上次买的吃完了。”
想到上来时外面那么大的冷雨,赵研没好气:“晶晶,外面那么大的雨,咱妈年纪大了,为什么不是你出去买?或者给我打电话,我回来时顺路买回来。”
“我又不是没说我去买,咱妈嫌我不识货,说我会买假奶粉,一定要自个去。”赵晶晶不服气,从卫生间里伸出一个脑袋说道,“哥你现在还没娶媳妇呢,有个儿子就不疼我了吗?!”
瞅瞅,给宠坏了。
赵研抱着孩子走到阳台上,阳台上的绿萝在雨水的冲刷下,叶片呈现出墨绿色。从阳台边看向楼底下,借着底下的路灯,赵研看到他妈撑着把雨伞,手里提着个红色购物袋,从楼栋间拐了过来。
……
第二天,赵研早上去医院上班,查完房,处理完医嘱,做完手头的事情,请了半天假。
那个肺移植手术的病人已经醒来了,目前为止,一切正常,术后恢复良好。再过两天,就可以从ICU出来,搬进普通病房。
赵研从来没有来过颜城的公司,光研科技,这是第一次。
站在底下的大门前仰视,一溜的绿色玻璃凸显出“光研科技”四个银白色的大字,很气派。
走进去,地面光可鉴人。
前台:“请问您找谁?”
赵研:“我找颜城。”
前台:“请问您有预约吗?”
他不知道昨晚那句“明天,我去找你”算不算预约,赵研:“我叫赵研,你可以电话请示下。”
请示完了,还要登记信息,赵研决定以后再也不来这里找颜城了,太麻烦。
坐电梯上到顶楼总裁办,蒋助理等在电梯口,说颜总在开会,请他到办公室等会。
颜城的办公室很大,只有一张办公桌和落地窗前放着的一组沙发,显得很空旷。
赵研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等,蒋助理送进来一杯橙汁,带上门出去了。
赵研站起来,仔细参观这间办公室,落地窗外视野开阔,室内光线充足。沙发中间的茶几上放着报纸和杂志,办公桌上整齐地摆放着办公用品和资料文件夹等,没有什么私人物品,连颜城的一件外套都没有。
不对,有一个相框,被放在文件夹和电脑之间,他刚才没有看到。
他拿起背面朝着他的相框,看到相框的正面,触目是一片紫色,这是那一年他在吕贝隆看到的薰衣草,照片中有一只在阳光下白皙清透的手触摸在薰衣草紫色的花瓣上。
没有人,只有一只手和尚未开全的薰衣草。
赵研看了好久才确认,这明明就是他的手,十九岁时他的手,虽然五月份没冻疮了,但小拇指的外侧还有一点年年冬天长冻疮留下的痕迹能认出来。
他记得当年去吕贝隆,颜城确实拿着相机拍了不少照片,只是后来……他一张也没有看到过。
赵研有点懵,他不知道颜城出于什么想法和心情把这样一张照片摆在办公桌上。
杯子里的橙汁喝了一半,三十分钟过去了,颜城还没有开完会,赵研继续等。
再等了差不多半小时,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颜城走进来,摒退了跟进来的秘书,坐到赵研对面的沙发上,“找我想说什么?”
赵研:“你要不要喝橙汁?”
“我不渴。”
经过一晚上的沉淀,赵研今天又专程来公司找他,他又晾了人一个小时,颜城的语气没有昨晚上那么不近人情了,有所缓和。
做好了准备来的,可是事到临头他突然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赵研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颜城,低头说:“颜城,你上次说,我在你那里已经没有信誉了,我认为感情不能没有信任,如果没有信任,像昨晚那种事,在咱们以后的生活中还会没完没了的发生,因为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发生……”
“所以呢?你要跟我分手吗?”颜城走过来,猛地扳过赵研的身体,单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着自己,“我告诉你,想都别想!”
之前缓和下来的语气没了,颜城用受伤的表情说着狠厉的话。
赵研看着他微微泛红的眼睛,抬手抚摸上他的脸,温柔地抚摸,“颜城,我只想跟你从今往后好好地生活在一起,没有猜忌,没有不信任。”
因为这句话和那只温柔的手,颜城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被抚慰了。
赵研:“十年之后重提旧事,并非我愿,我只是想,让你不要再不相信我,那个时候留下的根,只能从那个时候挖,颜城,接下来,我说你听,好吗?”
颜城的眼里都是不解,听这意思,当年的事另有隐情,可是他分明亲眼所见,亲身经历。他重新坐回沙发上,等着赵研说。
“我当年从普罗旺斯回来的当天下午接到老家的电话,才知道,我妈被隔壁家打成了重伤,因为之前北溟河边的百花展,赵凯见到了月青青和刘国华,他把消息传回了村里,那家人知道事情是我干的,就趁天黑打了我妈,打得很严重,外伤导致肾组织损伤坏死,肾功能下降,要做肾移植。”
赵研从自己带来的包里拿出一份病历,给颜城,这是他来之前从人民医院的档案室调出来的他妈当年的病历。
这些他都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没有人告诉过他,颜城的眼睛落在赵研转过身来的脸上,可是他在那张说起往事已经很平静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答案。
“你知道我妈的病情是谁告诉我的吗?是你爸,当年的颜市长,我还没有赶回Z市,就被你爸的秘书拦在了学校门口,我一个人去见了他,他给我看了一叠照片,”赵研从自己带过来的包里拿出一个信封给颜城,就是当年的那个信封装着当年的那些照片。
他当年拿走了照片,因为照片上都是他跟颜城的亲密举止,他下意识不愿意这些照片落在别人手里,本来就应该是他的。他将照片保存到了今天,曾经是有过留念的心思。
“你爸跟我说,有人寄这些照片到市政府向他勒索一千万,不然就将这些卖给媒体。颜城你知道吗,我作为一个名声不好的同性恋,一个异类,生活在学校里,我知道那种感受,你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我不愿意看到你承受所有人异样的眼光和无声的谴责,我不能用爱的名义把你从云端拉进泥地里,
可是我没有一千万,这对当年的我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我自己都不值一千万。在我的爱情害你们家损失了一千万,你爸说他坚决反对的时候,我要怎么跟你在一起?”
颜城低着头,没说话,赵研看不到他的表情。
本来以为已经心如止水了,说到这里,赵研觉得他还是有点心绪起伏。他喝了口橙汁,平复了下心绪,语气缓下来:
“你爸告诉我,我妈因为严重肾外伤,尿毒症,要换肾,一个肾.源,让我离开你。”
颜城猛然抬起头来,脸色煞白,眼睛通红:“你答应了?”
“对,我答应了。”赵研转头看向窗外的云天,昨夜渐渐沥沥下了一夜雨,今天大雨初霁,碧空如洗,湛蓝的天空飘着朵朵雪白的云。
在再一次遇到颜城之前,每当想起这些事,他的眼睛以及眼睛里看到的云天都是暗淡的,他曾经以为他的这个选择永远地断送了他的爱情。
赵研回头,直视着颜城的眼睛:“我答应了,那个时候的我没能力给我妈换.肾,我放弃了我的爱情,换我妈一条命,还你……一路荣华和锦绣前程。”
“当时咱们的感情,你是知道的,除了找林方清演出戏,我不知道还能用怎样的方式让你以最快的速度彻底死心。只是我没有想到事情最后会变成那样,变得那么……惨烈,你带人踹开我们宿舍的门,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闯了进来,最后……远走法国。”
赵研走过去,坐到颜城身边,握住他冰凉的指尖。
“颜城,我真的很抱歉,但是当时事情已经发生没法挽回了。我没有指责和挑拨的意思,站在你爸的立场上,他没有做错,每一个父亲都会跟他做相同的选择。”
“我只是想告诉你,从来就没有林方清,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人,你永远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在离开你的这十年我过得一点也不好,我一直在想你。经过了那样的事,十年了,你功成名就,身价百亿,更加让我高不可攀了,可你仍然喜欢着我,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动,我又怎么会去背叛你!”
颜城通红的眼里有泪涌出来,透明的水珠沿着他细腻光滑的皮肤滚下,濡湿了嘴角,再从下巴上滴落,一滴一滴。
赵研抬手为他抹掉眼睛上的泪水,“十年了,小白鼠的尸体都够腐烂好几个轮回,十年前的事,就让他彻底过去,好吗?”
颜城:“你后悔过吗?”
“没有,当年我们还年轻,分开不代表永远,事实也证明是这样的,不是吗?咱们以后还有很多个十年可以在一起。”
颜城:“你的病人过危险期了吗?”
赵研:“应该不会出多大问题了。”
颜城:“咱们去法国领证吧,现在。”
赵研:“好。”
颜城:“为什么你要跟小白鼠过不去?”
赵研:“因为我们医学试验用的基本都是小白鼠,习惯了。我记得你以前一直跟法律过不去,为什么现在不会了?”
颜城:“因为……不习惯了。”
赵研笑了,他想起以前,他也问过颜城同样的问题,当时颜城回答说:我哪有,我没有,我知法遵法守法。
“你为什么把我的右手的照片摆在办公桌上?”
颜城:“那不是,那是光研旗下慈善基金的标志画,就像Logo一样。”
赵研:“什么慈善基金?”
颜城:“不告诉你。”
赵研:“那就是我的手的照片。”
颜城:“不是。”
赵研:“你为什么把画镶在相框里?”
颜城:“我乐意。”
……
法国,普罗旺斯,马赛。
“我听说涉外婚姻程序复杂,要跑很多地方,怎么咱们一下子就领证成功了?”赵研问道。
现在是傍晚,法国时间六点多,海边沙滩,凉风习习,两人脱了鞋子,赤脚踩在松软的沙滩上。
“因为领事馆办事处的那个人我认识。”
赵研:“婚姻登记也能走后门?”
“可以,前提是光研没有倒闭。”
沙滩上不远处有一栋房子,颜城说这是他在法国的家。两个人中午十二点的飞机飞马赛,十个小时的航程,七个小时的时差,到达法国是当地时间下午三点,就马不停蹄火速去领了证。
脚下的沙子干净细腻,踩上去很舒适,不断有海水漫上脚面,十一月份的傍晚也不觉得冷。
视线尽头的海面水天一色,隐隐有一艘帆船的影子出现在海平面上,从这里看上去很小。
赵研:“我记得吕贝隆那个房子里,卧室的墙上有一幅画,画上的景色跟这里很像。”
“那幅画是我外婆画的,画的就是这里,地中海,明天要不要我带你去吕贝隆故地重游?”
赵研:“不了,家里一大堆事,明天还是早点回国,吕贝隆,咱们可以明年薰衣草开花的时候再去。”
……
房子里有一架钢琴,好久没弹了。海面上升起一轮圆月,赵研说想听那首《月光》,颜城脱掉外套,坐在琴凳上开始弹。
在起伏的海潮声的背景音中,从颜城的手指下流淌出来的乐曲,让人沉醉。
那年元旦,T大会展中心演播厅,他站在人群最后面看着颜城在舞台上弹琴,就是这曲贝多芬的《月光》。时光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那个时候谁又能想到,十年后的现在,颜城的这首曲子,只为他弹。
一曲结束,赵研伸手搂上颜城的脖子,看着他惹人沉醉的眼睛说:“很久以前,那个时候你还不认识我,我做过一个梦,梦到你在无边无际的紫色薰衣草里,穿着白色的毛衣蓝色牛仔裤,让我嫁给你,还说你比薰衣草的花帅……”
话没说完,正说着,颜城用力堵上了那个不断开合吐气如兰,惹他心痒难耐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