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回家,我一进大厅就看到一团雪色毛绒绒的物体蜷在沙发上看新闻,平常在这个时间应该也会在客厅的哥哥反而不见踪影。
我叫詹语安,今年高二。我家有点特殊,家庭成员是由一只狐狸精和两个人类组成。
「你回来了,晚餐在厨房,那家伙今晚不会回来。」鎏说。
「哥去哪?」
「那家伙去联谊。」
这两个八成又吵架了......
鎏只有在心情不好时才会这么称呼我哥,不然都是直接叫哥哥的全名。
「喔。」我还是乖乖跑到餐厅吃饭去,别招惹他较好。
鎏是在清朝中期跟着我的一个举人祖先来到台湾的,因不明原因被封印在我家乡下老宅,半年前封印被哥哥意外解开,从此就跟着颐橇恕?/P>
这世上有许多以目前的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哥哥从小就看的见遇的到,我虽然没有哥哥那种能力,不过周遭诡异的事件发生频率太高,早已练就一身见怪不怪的功力了,因此对于与传说中的狐狸精处在同一屋檐下并不觉得害怕--我比较有兴趣的是鎏幻化成人型的样子。
鎏的毛色是银白的,尾巴展成扇形时有八条,照理说变成人类的样子对他应该很简单,可惜到目前为止我都没看过。
「等等,安安你带了什么东西回来--」
鎏跳下沙发,警戒地盯着我的书包。
「嗯?」
翻了翻书包,「今早一个女生塞给我一只兔子布偶。」
「安安也到了被女孩子告白的年纪了啊。」那分明是戏谑的神情。
蹲下,将一只巴掌大小的兔子布偶放在地上,「你是说这个吗?这种布偶好像就是近日班上女孩子常常讨论的那种。」
他嗅了嗅,神情诡异。「来路不明的东西别乱拿。」
截至昨晚被害者已增至十二名,惨遭杀害的无一例外都是男子......凶手究竟是谁?为何要以如此残忍的手段下手?全案......
「晚餐时间别看这么恶心的新闻,」鎏的眼光让我发毛,我假装不在意地拿起遥控器关掉电视,「鎏?」
「我出门一趟。」他将那只布偶叼走,身影很快地消失。
2LDK的公寓只剩我在,徒留一室安静到沉重的气氛。
※※※※※
雨,越下越大。
我站在路中央不知所措。
漫长的道路唯一的光照来自两旁高高挂着的红灯笼,微弱的烛光在风雨中闪烁不定......
半夜,我被争吵声吵醒。
「虽然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货色,但既然目前寄住我家死狐狸你别再给我惹祸了,再扯进那件案子别怪我不留情面。」
「詹语平你凭什么认定那件案子和我有关!」
「就凭你浑身的尸臭味也知道你是去做了什么。」
推开房间的门,客厅的灯还亮着,一人一狐对峙。「哥?鎏?」
「总之你好自为之,别害到我弟--」
看见我出来,丢下这句话哥哥回房,关门落锁。
我走过去,抱起鎏,那双金色的眼睛仍是不服气地瞪着老哥房间门板。
「怎么了?」顺顺他背部的毛,他状似舒服地往我怀里缩了缩。
「明明道术都是我教的,半调子一个还敢跟师父大吼大叫的。」继续咕哝,「居然连房门都锁了。」
一年前那场席卷老家整个村庄的僵尸事件要不是有鎏在,我们也不会生还。
就是从那之后,以学习道术为交换条件哥哥让鎏住下。
鎏从我怀中溜下,轻巧地跳上床去,「我困了,今晚我睡你那边。」
以鎏的能力区区一扇门应该难不倒他吧?他不是习惯跟哥哥睡一起的?
「喔。」鎏那副你敢拒绝就试试的表情,就算我心中有千百个不愿意也不敢说,何况......「我今早又收到一个娃娃了,那种娃娃还真流行啊。」
看鎏这么在意,或许真有什么也说不定。
「安安,身体不舒服或有发生任何不寻常的事一定要记得通知我。」
让了一个床位给他,在我快入睡前他突然发话。
其实鎏的心地不坏......
两排红灯笼在风雨中飘零,道路沿着灯笼无止尽延伸,走了好久,我依旧看不到路的尽头。
※※※※※
雨淋的我又湿又冷。
四周静悄悄,回头望去,来时路的灯笼全熄了,道路被黑暗吞噬。
我,回不去了......
这样的认知让我害怕。
又来了!
我从梦中惊醒,拧着被角,全身汗湿。
每一天每一天,只要一入睡,梦境就会开始延续。
而这几天哥哥晚上又兼差去了,不到天亮决不可能回来,偏偏......某只信誓旦旦说出问题时会帮我的狐狸也跑的不见踪影。
望着旁边特地为鎏空出的位置,我叹气,没一个可靠的。
下床喝水。
拿了杯冰水到客厅转开电视。
被害者已达到二十一名......全身剥皮......凶手下手对象锁定为年轻男子,大高雄地区已经陷入空前恐慌,警方......
差点被水噎到。
深夜新闻,形式化的报导又是同一件事。
看来没什么好看的,关掉关掉。
放好遥控器,我的眼角不经意瞄到客厅角落一堆布偶。
我走过去。
好像是鎏捡回来的--
就是最近很流行的兔子布偶,不过找不出完整的一对,只有穿着男性服饰的兔子,衣服还脏脏的。
抓了一只凑到眼前,淡淡的血味顿时侵入鼻尖,原来衣服上沾到的暗褐色液体是血,不会又是鸡血、黑狗血什么的吧?以鎏目前的职业确实会搞出这种东西来。
不管是哪样都使我觉得不舒服,丢下它回房间。
经过房间内的大穿衣镜,我看到镜子左下方出现红色衣角,但当我注意看......没有。
「八成是眼花了自己吓自己。」自言自语。
雨打的滴答响,路面泥泞不堪。
突然出现一个女子撑着油纸伞,走在我前方。
她穿着红色凤仙装,一袭如缎的黑发垂至腰间。
我听的到自己疲乏的脚步声,可她缠着小脚,不但走的比我快而且静悄悄的如同滑行般前进。
※※※※※
那女子没有消失。
她引导我前进,每当我脚步慢了,她会停下来等我,但始终与我保持一段距离。
有一个人陪着我,不安的感觉渐渐消失,我开始好奇路的尽头会是哪里。
不知道自己走了几天几夜,灯笼一个个熄灭了,雨也停了。
慢慢的路旁出现一大片色泽艳丽的花朵......
女子又停下来了,她收起油纸伞,转身。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目秀澄波,眉凝远黛,一个典型的中国美女。
女子冲着我笑,向我伸手......
一股力量将我拉离开--
我莫名奇妙惊醒。
这里是哪里?分明不是我家。
很多个红灯笼挂在天花板,点着蜡烛,光线幽微,地上散落一只只没完成的布偶。
打量自己一下,穿着睡衣还有拖鞋,没想到我居然会梦游?
「安静一点。」
看不到前面的状况,不确定站在我身前那名身形高挑修长的人是鎏,不过由那一头白发还有声音判断应该没错。
人形的鎏不知长什么样子?
兴许是有他在身边心也稳了,有心思胡思乱想。
「跟着我走。」
「嗯。」这里真冷,看也知道情况不对,打探鎏的真面目这件事有空再说。
从当做仓库使用的地下室走到一楼,这栋房子应该是用来当店铺的,有很多精致的中国风手工玩意儿,我的方向正好可以看到柜台,那面墙挂着一幅书法,上书两个红字--榴红。
「阴气很重,小心一点,别走散了。你差点就被带走了。」
「嗯。」紧紧抓着他上衣下襬,「哥哥呢?」
「那家伙等下就来。我有传讯息给他。」
「嗯。」
天花板还是一样挂满灯笼,微弱的烛光照在以红色为主色调的店铺阴森森的,店里头只有我们两个的影子拉长在墙上。
大门就在前面而已,铁卷门也没拉下,但我们就是走不过去。
「看来要把BOSS找出来了。」鎏的语气还挺兴奋的,他的学习很快,短短半年时间关于现代的知识已经掌握的差不多了,「希望你哥能赶快到,否则他就没得玩了。」
「嗯。」
接下来寻找BOSS的时间都是沉默的,少说话少错事。
莫回头,莫讲明。莫回头,莫讲明。莫回头,莫讲明。
心中叨念着这一句,额角冒出的汗滴落。
莫回头,是因为每个人身上都有三把火,分别聚在两肩及头顶上,一回头不小心让火熄灭鬼魂容易近身;莫讲明,指的是别喊出名字以代号相称,是因为一旦姓名被记住魂魄容易被勾走。
将哥哥和鎏教我的东西背了一遍又一遍,至少不会那么难熬。
楼梯在左侧,从一楼走上二楼,靠梯的墙占满了各式各样的镜子,我感觉到有视线窥探我们,从镜子里。
第一次,我不理它。第二次,我还是不理它......第七次,尚可忍耐......第十四次,还行......第二十三次,忍无可忍!
从眼角偷瞄应该可以吧。
正当我要付诸行动,眼睛被后方伸出来的手掌蒙住了,幸好那只手是有温度的。
「大哥~~」
「你总算来了,磨蹭了那么久。」
「稍微乖一点,不过你如果想到镜子中过一辈子我也不反对。」
「没关系,就让他满足一下好奇心也行,有我在那些镜鬼还不至于偷袭。这小的定力可没你好,不要盯太久就行了。」
「也对,有你在啊,要出事反倒不容易。」哥哥的语气很轻松,他真的很信任鎏。
获得允许,我光明正大的满足我的好奇,起初是雾蒙蒙的一片,只看的出来有个东西在里面,后来每面镜子映出来的无一不是我的面孔,细看下却又不是我的面孔,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爱恨贪嗔、或美或丑,无论哪种都表现出人世百态,我看尽了不同的自己,有股冲动想去碰碰它。
「回神啦!二楼到了。」
背部被拍了一下,方发现自己的手快贴到镜面去了。
据说镜鬼不但形象变化万千还可以轻易迷住人的心这件事果然是真的。
手缩回来,视线赶紧移往他处。
二楼有五个房间,走道狭窄勉强能让一个成年男子通过。
「找到。」
鎏看也不看就往走道尽头的那间房跑,一脚踹开房门,我和哥哥两人到了门口,铺天盖地而来的浓重腥味让我胃液翻滚,差点就吐出来。
房间很小,天花板上挂着的灯笼体积却比我之前看到的至少大两倍,透着幽深诡异的青光。
鎏挡在我前面,我没有鎏高,眼睛的位置恰好在他的肩膀之上,但也足够使我看清楚了。
原本是窗户的地方全封住,一面大镜子正对我们,我稍稍挪动脚步。
一看之下,手脚发冷,要不是哥哥在后面支撑住我,我大概直接倒了,很不凑巧,我昨晚半夜睡不着又爬起来看了新闻,对于闹得沸扬扬的连续杀人剥皮案有一定程度的认识。
根据法医判断,凶手是先将被害者的脸部皮肤剥下......
一个瘦小的女人坐在镜前的地板上单手搂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她身上血迹斑斑。
凶手用来剥皮的工具经法医鉴定为菜刀之类的利器......
她另一只手上握着一把菜刀,刀面大片暗褐色的痕迹。
不过最让我全身发软的是镜子里那女人的倒影,虽然和坐在地上的凶手动作相同却并非同一人!
她穿着红色凤仙装,一袭如缎的黑发长至腰间。
她缠着小脚,不但走的比我快而且静悄悄的如同滑行般前进。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目秀澄波,眉凝远黛,一个典型的中国美女。
女子冲着我笑......
手如柔荑,肤如凝脂,目秀澄波,眉凝远黛,那分明是我在梦中见到的那名女子。
「小心!」「你退后。」
这时,红衣女子和凶手的镜中倒影分开。
凶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猛地向我们发动攻击,速度之快根本不像是人类能做到的,哥哥闪过我压制她,鎏则是冲向那面镜子。
红衣女子从从容容站在镜中,对于鎏的举动一点也不慌张。
哥哥则比较辛苦,凶手的力道显然超乎他想象,好几次险险被伤到。
「安安!!!!!!」
我听到东西刺入肉里面的声音,脖子好痛......
困难地转头,发现有一面小镜子,悬在门的左侧,我看到了她。
女子冲着我笑,向我伸手......
几日来的梦镜一幕接一幕清晰地重复拨放,加上地上布满许多被支解的兔子布偶,店名、镜子、灯笼、兔子玩偶、凶杀案、惊鸿一瞥的红衣角,一连串的疑问终于解开了。
「妳的名字是榴红吗?」
二十一个红灯笼高高挂着......
※※※※※
台湾社会现代版的「人皮灯笼」!?
连续杀人剥皮案宣告侦破,凶手竟是知名手工艺店铺「榴红」老板!!
为报复负心汉,痴情女竟成杀人魔!
这件案子一个月来几乎占尽各大报章杂志新闻媒体头条版面,也有以灵异学角度探讨的节目做了深度追踪报导,不过我的生活还是过的很平静,除了住院的日子有些枯燥外,其它还好,不知道哥哥和鎏是怎么压下的,不过他们有的是办法,他们不提我也不问,毕竟有时晓得越多事反而易招惹麻烦。
我唯一觉得可惜的是当时一片混乱,连鎏变成人型的样子我都忘了看。据护士们的说法--在我昏迷不醒的那几天有一个异国帅哥时常来看我,当然帅哥两个字是我由护士们一提到他就双眼发亮的情形做参考加上的。
家中鎏仍是以原型在我面前晃来晃去,除了有次我一大清早进去哥哥的房间刚好看到躺在床上以全裸姿态背对我沉沉睡着的鎏,但小气的哥哥发现我进来马上就拿被子盖住了他,从此之后哥哥就禁止我未经允许进入他的房间。
也因那次,我对鎏的容貌依旧感到好奇外,还多了对鎏的感情世界的一些些兴趣--那天虽然只是不小心看了一下下,我还是......总之记起了鎏可是一只成熟的公狐狸。
至于那面大镜子,后来经过我当考古学的小叔叔调查,证明那确实是一名叫做榴红的女子的陪葬品,是被盗墓者盗出经过几次转手到这个买主手上的,而根据鎏的说法,那名女子本来就是横死,买主的怨气和她的互相影响才会导致这次事件。
幸好那面镜子已被鎏处理掉了......
而兔子布偶,据说这是凶手喜欢的那名男子从前送她的礼物,其实凶手也不是无特定对象杀人,她挑上的都是有带着公兔子布偶的负心汉,至于为什么会那么准......有那名怨灵在你认为会出错吗?虽然,我似乎是例外。
啊,差点忘了说,在我住院的那段期间哥哥和鎏的误会解开了,鎏总算又能搬回哥哥房里去睡了。
之前鎏去调查整起案件却被哥哥误认为凶手,哥哥为了陪罪,今天难得下厨做烧酒鸡,刚刚去厨房看了一下情况,鎏趴在哥哥肩膀陪他,相安无事。
只是......我总觉得哥哥是将那只鸡当成鎏来剁。
「死狐狸,你别太给我得寸进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