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亦为亲他脸,声音几近透支地安慰宋应:“老婆,我没事儿,就是车碰马路边了。保安在善后,你放心,嗯?”
“先去医院。”宋应的情绪很糟糕,他大脑完全空白,一点思路都抓不住。
他只知道梁亦为需要救治,梁亦为不能出事,如果梁亦为没了……他……
还有什么意义活着。
梁亦为后来还是昏迷了,宋应怎么叫他都没用。临松手前,他一直在说胡话,大约是产生幻觉了。
“别走,等我。”
“宋应……宋应……”
“老婆,你去哪儿了……”
等陆井杉赶到医院的时候,梁亦为人还在急诊做检查,是为确定有没有颅内出血而做的各项精密检查。
像这种情形,一旦发现颅内出血,要马上做手术,那就必须有家属签字才行。这个只能通知亲属或者领导来签,所以张姐通知了陆井杉,如果万不得已,陆井杉姑且还能作为领导临时帮忙。
这会儿陆井杉气喘吁吁跑到急诊门口张望了几下,他看不出什么名堂,又回过头,一眼就看到了宋应……
陆井杉在很多年后,都还记得此时宋应的样子。
他就仿佛一副完全没有生气的活尸,正坐在走道的座椅上,目光呆滞地望着门上“急诊”那俩字。
“怎么……跟从神经病院里出来的人似的。”陆井杉心里如此暗叹着,然后他问宋应:“人进去多久了?”
宋应机械地转过头,目光很是空洞:“不知道……”
后来还是一起来的张姐给陆井杉说明了情况,说是保安转述梁亦为车子爆胎,急停出了点意外。因为当时意识比较清醒,就没当回事,等回公司后,身体就撑不住了,这才送来了医院。
张姐没提医生问梁亦为情况时,宋应是有多慌张,一向逻辑思维极强的宋应,当时跟医生表述得非常语无伦次,但好在,没说漏细节。
陆井杉闻言,两眼一抹黑,他当然知道梁亦为这个二百五为什么不先去医院,妈的还不是急着见宋应。
不过,陆井杉在听张姐说话的时候,他看见宋应别过脸,哭了。
这是陆井杉第一次发觉,宋应这种冷血动物,原来,是真有感情的。这些表情……除非是演技好的演员,不然演不出来。
仔细看看……好像……宋应还不是普通的那种喜欢……
特么是喜欢惨了……
陆井杉默默叹气,后来还是去照看宋应了:“保安不是说撞得不严重么,不一定要做手术,就算做手术,也未必很危险。哎呀那货命硬,没事儿!”
陆井杉也是说给自己听的,他当时接到电话,没给吓死,生怕梁亦为真他妈出个大事,那他爹估摸得自责死。
宋应低着头,眼泪拼命往下掉,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稍微反应过来,哽咽着“嗯”了一声。
车祸这种事,可大可小,假如颅内出血,就必须手术,出血一旦严重的话,那就非常危险了。做这么一台大手术下来,救得好的话,恢复意识还能快一点,而且有点后遗症都算常见,救得不好……
那就什么可能都有了。
陆井杉被宋应这无助的样子,搞的也有点恐慌,他没见梁亦为昏迷前的样子,根本不清楚具体什么症状。这会儿,他站那儿抖着腿,半天不见检查完,心越来越虚。
“不会真他妈出事儿吧……”陆井杉小声嘀咕了一句,结果就看宋应眼泪掉得更快了……
陆井杉觉得自己要疯!妈的梁亦为你特么赶紧醒了自己哄去,老子不会哄男人!
“哎哎哎我就随便那么一说!这半天没出来,也没说要手术,八成就是个脑震荡!没事!”陆井杉急智下说了这么些,他突然觉得,自己都好像被说服了。他胡乱揉了一把快要炸裂的脑袋:“你听我说,保安能说车还好,那货肯定车控制得就还可以,撞一下,昏迷这种很正常,脑震荡也是这症状,说不定就是轻微呢。”
“嗯。”宋应似乎被拉回了一点精神,点了点头,就盯着急诊没再说话了。
急诊折腾到天黑,才算完事儿……
颅内没出血,初步认定是脑震荡,只能继续上点滴氧气观察,具体也得等人醒了再看情况。
所有人,长出一口气。
晚上陆井杉要值夜,宋应没说肯也没说不肯,反正自己就守在梁亦为病床旁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梁亦为看。
陆井杉都无奈了,妈的这是等着人醒,还是想让梁亦为一睁眼被这死盯着的表情给吓出心脏病啊。
别回头人撞车没出事,被宋应给吓挂了……
医院病房只让留一个,陆井杉不得不离开,他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宋应:“给你买了饭,记得吃。”
免得回头梁亦为又心疼,他反正是明白了,宋应这就一死心眼。
宋应完全没表情,也不动,就只说了句“好”,直接让陆井杉彻底服气:“你不吃饭,到时候搞出毛病,就看他醒了会不会生气!”
“我吃。”宋应秒反应,这才乖乖地去碰盒饭……比小兔子吃青草还听话。
陆井杉在这一刻,突然想笑,妈的梁亦为这什么福气,找了这么个会疼人的“老婆”。
自己以前还真是眼瞎,宋应的确不像是啥“坏人”啊,怎么当初就眼瘸了呢……
这天晚上,宋应一直没合眼,但梁亦为也没醒。
“亦为?你什么时候醒?”
宋应有点委屈地把梁亦为的手贴在自己脸旁,在问昏迷的梁亦为这样一个不可能被回答的问题。
第五十八章 梦醒
梁亦为没醒。
从他陷入昏迷后,就断断续续,无休无止地在梦里循环往复。
他梦到自己走过一些教室,有的是印象里有过的,有的却很陌生。
比如他在某个类似实验室的地方,看到有些人在做记录,可那些人的面容,自己不论怎么看都看不清楚。
他还看见有个男学生从走廊进来,面容倒是很清晰,人格外好看。而且,还会对自己笑,笑得眼睛弯弯的,笑得很恬淡很柔和。
自己跟他很熟?
“亦为,亦为。”有个声音隐隐出现,梁亦为不知道是哪儿传来的,耳朵就像是被堵着一样,听得不真切,又迫切想听清楚。
接着,梁亦为眼前的空间渐渐开始扭曲,校园内其他的人事物也越来越模糊,再逐一碎掉。
最后随着一道白光倏然在眼前闪过,梁亦为潜意识动弹了一下,猛地睁开了眼。
醒来后看到的房间,不是梁亦为所熟悉的卧室,阳光透过窗户照了进来,有些刺眼。
梁亦为第一反应就是抬手去挡眼睛,同时,发觉自己手是从别人手中抽回来的。但此刻脑中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连同自己的名字都给丢了。
他审视地望着自己床边的男人,一如好多年前……
哦,是那个人。
“嘶!”梁亦为的后脑突然开始抽痛,接着,有很多东西像是回流似的,一股脑儿地倒进了他的意识里……
原来如此啊。
记忆空白终究是短暂的,梁亦为想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了,连带,还想起了爸妈去世那年,他见过宋应一面。
九年前父母去世,远洋面临倒闭,欠债无数。那时债主们天天上门,要不是陆振宏承诺会还,梁家根本不会消停。
梁亦为是车祸一个月后回的家,他刚刚恢复身体,打算收拾东西搬去陆家,为出国做准备。
可他哪知,自己刚到别墅门口,就看到有个人跟神经病一样地急冲冲追过来,还当又是个催债的,一点都不让人清净。
于是,他百般不屑地对宋应说:“你走吧。”
反正对方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人,应该不至于像陆井杉说的那样,自己会被殴打。而且债务的事,等陆伯伯公司股东决议一过就会还,他用不着跟这些人费口舌,免得记者回头又乱写。
宋应后来是走了,也再没来过。
但他当时的状态,在梁亦为脑中,愈发清晰了,就和眼前宋应的状态一模一样,眼神失去焦距,整个人茫然无措。
“老婆。”梁亦为把刚从宋应那儿抽回的手,又原路返回,反握住了宋应。他声音低低的,还有点沙哑:“你总该允许我缓一下神,嗯?”
宋应不说话,他静静看了梁亦为好一会儿,然后松开了梁亦为的手:“我去叫医生。”
梁亦为叹气,果然伤着他了。
这间VIP病房是陆井杉找人办的,所以呼叫器这种东西,当然有……可宋应还是自己找医生去了。
不久后,医生来了,宋应却没跟进来,他只是站在门口默默地看。
梁亦为有些无奈,他现在昏昏沉沉的,身上又没力气,就是有心想哄老婆,也毫无办法。
而且,医生又啰啰嗦嗦地问问题!他不得不乖乖配合,不然……
宋应肯定会生气。
他看得出来,宋应担心的要命,但就是不肯说,这会儿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在门口悄悄看,脸上还不敢有任何表情,怕影响检查,这让梁亦为又心疼又觉得老婆有点可爱。
不过目前还好,医生问了一些问题,貌似状况还OK:“如果是阵发性头疼,最好留院多观察几天,等回头没什么问题了,再回家休养。”
这是医生给出的建议,梁亦为谢过后,就看宋应的微表情,也跟着松了口气。
“人走了,你不进来?”
他看宋应还呆呆站着,于是勉力撑着身体坐起来,故作可怜地说:“我饿了,你真的不给饭吃啊?”
宋应就像应激反应似的,立刻说:“我点餐。”
梁亦为笑:“不过来问我想吃什么?”
“嗯。”宋应轻轻应了一声,总算舍得过来了。他坐到梁亦为床边,把手机APP打开,递给了梁亦为:“那……你选。”
梁亦为当然不可能管手机,他把手机放到床边的柜子上,直接把宋应搂进了怀里:“不理我啊?”
宋应没动,倒是很小声地说:“不是……”
他当然不是不理梁亦为,他是吓怕了,梁亦为刚醒来的时候,分明就不认识自己,他差点以为自己又被忘记了。好在梁亦为都想起来了,可人还伤着,他哪里敢碰,如果再有点什么意外,自己还怎么承受。
“老婆你移情别恋了……”梁亦为亲了亲宋应的耳廓,“还是嫌弃我了?”
宋应将头在梁亦为颈窝里埋了埋,软着声略带了些委屈道:“没有。”
“哦,那严重了,你已经讨厌我了。”梁亦为把宋应抱得更紧。
宋应闷着声,更委屈了:“没有。”
“那就是……爱我。”
“没……”宋应愣了,他抬头看向梁亦为,是一脸灿烂的笑,一如九年前那样,耀眼地撞进自己瞳孔里,他还是哭了:“嗯,一直都是。”
梁亦为吻他,扣着宋应的后脑,愈吻愈深。
他当然知道宋应有多爱他……
难怪自己第一眼看到宋应就觉得见过,难怪初恋会这么“凑巧”地让自己追到,难怪宋应从来不拒绝自己的任何示好,难怪……宋应会这样怕失去。
他们认识的……
那些前前后后的梦境和捡回来的回忆就清楚地告诉他……
他和宋应不仅认识,而且!
他们大学就是情侣。
毋庸置疑。
不过事到如今,宋应和陆井杉都不提及过去,肯定有什么特殊原因,他还不能逼得太紧。
下午,陆井杉过来了,是宋应发了消息,告诉他梁亦为醒了。
“你终于……”话还没说完,梁亦为就横了他一眼:“声音小点儿。”
陆井杉一脸懵逼,他转头才发现梁亦为床上还有个人,艹……这俩人……就这么粘么。
VIP病房的床还好够大,睡得下。
陆井杉也没多说什么,就坐到旁边椅子上说:“他睡了正好,跟你说件事。你的车,被人动过手脚。”
“嗯?”梁亦为拧了拧眉,“查出来了?”
陆井杉难得正经,他脸色不怎么好看:“监控大概看得出,是俩双胞胎,也不知道跟你什么仇。”
“监控没坏?”梁亦为觉得奇怪,那两个人把事儿做到明面儿上,到底什么意思。
“哦不是,你旁边那车是汪杰的,他的车本来就装了监控,正好拍到了。车库的监控,现在还修着呢。”
汪杰是新都一个股东,平时喜欢猫猫狗狗,有时候猫狗没人管,他就放车里,回头等着老婆过来接走。平时上班时候,他就用手机远程监控,假如有什么异常,能随时处理。
昨天他正好开会,没顾上看监控,等晚上闲了翻监控录像的时候,才发现了有人弄梁亦为的车,就赶紧通知了陆井杉。
“先别告诉陆伯伯。”梁亦为总觉得很蹊跷,暂时不要惊动任何人比较好。
陆井杉翘着二郎腿,摸着下巴说:“我总觉得那俩人挺眼熟的,想不起来了。不过这个还真不能跟我爸说,小心他又觉得是宋应害你的。”
梁亦为头有点疼,他揉了揉:“嗯,宋应昨天怎么样?”
“哭了,难过着呢,跟一泪人儿似的,我劝不住。你让他休息吧,昨天差点儿饭都不吃,肯定也没睡好。”
陆井杉现在心态完全变了,跟他爹根本不是一个想法。他大清早就跟陆振宏吵了一架,认为陆振宏太武断,思想太保守,什么事都往宋应身上推,很不尊重人。
最后,不欢而散。
“谢了。”
宋应是搂着梁亦为睡着的,梁亦为没怎么敢动,他轻轻碰宋应的脸,又对陆井杉说:“等空了,好好聊聊。”
梁亦为自小封闭自我,很多事他不愿意多费唇舌;而宋应又是彻底拒绝对外交流,一心一意依赖梁亦为;他们两个人都是异类,作为围观者陆井杉,什么都不知情,对于很多事情会产生误会,也在所难免。
如今看到陆井杉这么大转变,梁亦为忽然觉得,也许,他可以试着跟朋友多解释一点,哪怕说起来,会有点麻烦。
“聊!当然聊!我昨天没被你吓出心脏病,你得陪我精神损失跟你说。”陆井杉从昨天到今天都在善后,还要顶着自己亲爹的压力,也挺不容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