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夏的挑战有条不紊地失败了。
他突然的灵感并没有变成好吃的成品,毕竟拿阿斯巴甜替代糖,拿蛋白粉替代奶粉,都是很难掌握比例的操作。
不过人民群众并不关心甜品怎么样,他们显然更关心那个人是谁。
袁夏应付不来这种大型逼供现场,面红耳赤地结束了直播。
他边收拾厨房,边琢磨,也不知道宋辰冬有没有看这期直播。袁夏有点希望他看到,又有点羞耻,不想让他看,这倒是正常,毕竟少男情怀总是一首闷骚又矛盾的诗。
晚上何绪准时到岗,完成蹭饭任务。袁何双方就相亲事宜进行了激烈的探讨。
“那个舞蹈演员叫艾默,英文名叫Amo,十岁就来美国学舞比赛,”何绪喝了口喷香四溢的鸡汤,陶醉了一会儿,接着说,“他长得真好看啊……”
袁夏:“……”
何绪十分没有眼力见儿地继续吹:“留长发的男生我也算见过不少了吧,没有一个漂亮成那个样子……真的,仙子下凡。就是吃饭也像个仙儿,桌上的东西只动了几筷子,估计平时只喝露水。”
“额……舞蹈演员要保持身材吧,”袁夏放下了筷子,郁闷道,“我男神也差不多,什么都不吃。他们还、还挺像的呀。”
何绪点点头,吊儿郎当地说:“那是当然啊,不然你以为智能匹配的依据是什么?”
袁夏捧着脸,等着何博士赐教。
何绪清了清嗓子嗓子,说:“两个人都有定下来的意愿,就寻找一个各方面都很相似,三观、生活习惯、兴趣爱好和得来的人,这样相处起来,发生矛盾的概率会大大减小,连吵架都缺乏必要的契机。”
“那还有爱情吗?”袁夏小声问。
“一起生活,互相照顾,彼此扶持,在琐碎的生活中慢慢培养感情。”何绪摊开双臂,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谁能说的清婚姻是什么?更多的是爱情还是朝夕相处的陪伴和安全感?”
袁夏认真地思考了一阵儿,最终说:“我不知道。”
他们吃了一会儿,袁夏又不死心地问:“可是不相似的两个人就不适合在一起了吗?”
何绪说:“我可没说过这种话。我只能说,AILove匹配成功率高,是遵循了相似原则,可我并没有否认过互补的魅力。”
“那我就有希望呀!”袁夏又高兴了起来。
手机响了一声,有消息来了。
【你好,袁夏,我是宋辰冬。刚刚我试着像你那样煎了鸡胸肉,可怎样都做不出来那样好的滋味。可爱之人必有可胖之处,这句话很有意思,是我第一次听说,只是我怎么也担不了“可爱”二字,倒是你,比可爱还要再可爱一些。如果你觉得我还勉强过关,常联系,或许,你想去约书亚树看星星吗?】
作者有话说:
canola oil(芥花油,柯罗纳油),canola算是个转基因物种吧,有些争议。 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维秘那样低的体脂率下保持健康,大家追求美,也请量力而行哦!
第4章 5-羟色胺
袁夏觉得自己这事儿办得太不地道。
明明是他痴汉一样地喜欢宋辰冬,怎么还劳烦男神屈尊降贵发了第一条信息?
他翻来覆去把这条信息看了几遍,开始检讨自身,觉得自己没有找准合适的定位,应该拿出一个追求者的诚意来。
相亲、相处、相熟,最好能自然而然地发展到相爱、相守,他不知道宋辰冬具体是怎么想的,但通过和何绪的交流,AILove的大多数客户对于目标对象,都有这样的期望。
事实上,就算是普通的谈恋爱不也是如此吗?两个陌生人能有缘分知道彼此的名字,最初的关系无外乎是同学、同事或是朋友的朋友,最浪漫的不过就是街上的偶遇,你追求我或是我追求你,先有好感再有爱的感觉。
只是以结婚为目的,就弄得相处时的态度更为隆重。
“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
这句话都被国家领导人盖章认证了,袁夏可不想当流氓。
不过现如今这世道,流氓实在是太多,何绪显然对袁夏的态度不太放心。他守着已经碎了一角的职业道德,语重心长地劝道:“人家是冲着结婚去的,你如果没有这个心理准备,只是想要近距离追追星,那还是趁早算了吧。哥哥劝你一句,别当渣男!”
“我是喜欢他的!”袁夏急忙争辩,“很喜欢他!”
何绪嗤道:“You barely know him”
“你胡说!我可了解他了……” 袁夏扁扁嘴,不乐意了。他觉得自己是很懂宋辰冬的,毫不夸张的说,他看过他所有的作品,许多采访。他知道宋辰冬会弹吉他,爱看书,时常发一些摘录分享到微博上。他记得住宋辰冬的生日是11月21日,天蝎座,身高有188,体重随着拍戏的要求会有些变化。
他猜测宋辰冬或许喜欢一个叫海子的诗人,他还专门去搜了一下,知道了朦胧派。虽然袁夏并没有一颗细腻文艺的心,不知道朦胧派都有谁,也不怎么读得懂诗歌,可他至少也知道那句:“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因为那句话是宋辰冬发的最后一条微博:
【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希望可以从今天起,做个幸福的人,毋需等到明天。】
毋需等到明天呀……袁夏琢磨了一下,约书亚树国家公园太远了,要看星星的话今天根本来不及。
于是他急忙拿起手机,回复了宋辰冬,他说:
【要不要现在去看海?】
袁夏住在尔湾,严格意义上讲应该算是大洛杉矶地区里的一个郊区,距离纸醉金迷的好莱坞有十万八千里远。尔湾极受华人欢迎,因为这儿称得上是美国数一数二安全的地方——至少晚上出门散步能保证不发生危险。
尔湾附近有很多海滩,从袁夏家到最受欢迎的新港海滩开车不过小二十分钟的时间。海岸线沿途建了一片海景别墅,袁夏也是才知道,宋辰冬就住在海滩旁边。
宋辰冬本来说要来接他,袁夏作为一个驾龄七年的老司机,当然是拒绝。他从小独立惯了,并不适应被人过分照顾的感觉。
袁夏站在衣帽间里纠结了很久,来回来去换了好几身衣服,最后还是决定穿一件简单的蓝色连帽卫衣配运动裤,又拿发胶随便抓了抓头发,露出光洁的额头来。到了穿鞋的时候,他生平第一次被选择恐惧症支配。他特想穿那双最帅的AJ去男神面前得瑟, 可是穿去沙滩简直是暴殄天物,想想那个画面心都要滴血。
“男神都三十好几了,也不一定懂鞋……”袁夏偷偷黑了一把宋辰冬,愉快地穿着一双快被淘汰的ultra boost出门了。
袁夏把车停在了新港滩的停车场,用微信发了个实时定位给宋辰冬,就走到沙滩旁半人高的石头围栏边儿,手臂用力一撑,翻身坐了上去。
他把双手揣在兜里,脚一晃一晃的,静静地看着橘色街灯下波光粼粼的海,想着马上就能见到宋辰冬,就感到很幸福。
诶呀……应该买束花儿的!不然怎么算是追人呢!
袁夏懊恼地挠了挠头。
旁边突然又坐了一个人,袁夏察觉到动静下意识地侧头,他看到宋辰冬的侧脸,在昏暗的光源下稍稍模糊着。他瞬间绽开了一个笑颜,小虎牙都露出来了。
“没等太久吧?”宋辰冬说。
袁夏笑笑:“我也刚到呀,才给你发完位置。”
宋辰冬穿了件棉质的修身长袖T恤,肌肉的轮廓隐约可见。袁夏盯着男神胸肌的起伏意淫了一会儿,才抬起头要花痴他的脸。
“诶?这是什么?”他忽然看到宋辰冬耳后有一个小小的纹身,之前从来没看到过,他好奇地问,“什么时候纹的呀?”
宋辰冬抬手摸了摸耳后,说:“有几个月了吧。”
袁夏有些不好意思地提出要求:“我能仔细看一下吗?”
“好啊。”宋辰冬无所谓地笑了笑。
灯光不甚明亮,袁夏要凑得近些才能看清。袁夏试探地伸出食指,用指尖轻轻点了点。那是一个奇怪的图案,像是星座图,又有点像高中时期令他头痛欲裂的化学分子式。
不复杂、不华丽,但袁夏看不懂。
两个五边形合在一起,又延伸出几条弯折的线,中间还掺了几个小十字,像是在闪烁着的星星。
袁夏想问这个纹身有什么含义,但又怕这个问题太过逾矩。
正当他纠结的时候,宋辰冬忽然开口道:“你知道5-羟色胺吗?”
“五枪色安???”袁夏一脸迷茫地重复道,“哪几个字呀?”
宋辰冬勉强忍住了笑,给了袁夏一个台阶下:“哪几个字不太重要,我也写不对。这是五羟色胺的分子式,是一种神经递质。”
袁夏彻底抓瞎了:“神经递质又是什么……”
宋辰冬轻笑了一声,跳下石头围栏,看着袁夏侧了侧头,说:“边走边说?”
“五羟色胺是一种让人感到活力、愉悦和满足的神经递质,可以把它理解成是产生快乐情绪的信使。”宋辰冬和袁夏并肩走着,缓缓解释道。远方的灯塔化作一个亮点,不知在为谁指引着方向。
袁夏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懂了。
宋辰冬继续道:“具体的机理我也不懂,只能说,它几乎影响了大脑活动的方方面面,从调节情绪、精力、记忆力,甚至到塑造人生观。如果五羟色胺的水平过低,就是抑郁症。”
袁夏迷迷糊糊地说:“所以这个纹身的意思就是,要快快乐乐吗?”
“这个纹身啊……”宋辰冬顿了顿,脚步也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注视袁夏的眼睛,说,“其实我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 袁夏觉得宋辰冬或许是个诗人,不然为什么他说的话自己全都听不懂呢?
“最严重的时候,我怀疑自己是一条毒蛇,用很长的白天在恹恹地冬眠,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却只能干瞪着眼,一不小心天就亮了。清醒的时间很短,都被我用来喷射毒液,我和他们讲那些厌世的、悲观至极的言论,企图让他们理解我。”
“不过或许这一点清醒的时间,也是假的,也是药物换来的,谁知道呢?就算每天按时吃药,时不时也会有触碰死亡的念头。”
“那样的日子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甚至觉察不到时间。”
“当时的我想把太阳扯进深渊。现在倒是控制住了,算是康复了?”
“我想让我的大脑能够正常工作,纹一个图案,提醒它一下,不要总想些生不如死的事了。是不是有点可怕?”
宋辰冬的嘴角上弯,仿佛是在商量一件轻松又愉快的小事:“或许,知道这些以后,你还愿意继续和我见面吗?”
在他的长篇大论之后,袁夏安静了许久。
“我到底在期望得到一个怎样的答案呢?”在悠远绵长的海浪声中,宋辰冬想。
他其实并不会为了袁夏的沉默而感到失落,毕竟他们只比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多出了一顿饭的关系,所谓的完美匹配大概也只是婚恋产品的一个噱头,而好感这种东西最是虚妄,一点风吹草动就能将它轻易地点燃或熄灭。
袁夏是个好孩子,单纯、开朗、乐观,也很可爱,但不一定能经住什么事儿。秉承着开诚布公的态度,他不想隐瞒自己身体的状况,所以选择告诉袁夏。
行就行,不行也没关系。
他是一座暂时安全的活火山,其实不应该去靠近别人的,但他控制不了自己,一颗被火烤油煎过的心,竟然在妄想温暖。
袁夏还没有说话,宋辰冬已经开始思考要怎样告别才能让彼此少尴尬一点儿了。
一抹云彩让了开来,月光倾泻而下。袁夏忽然抬起手,仰着小脸,轻轻地摸了摸宋辰冬的头,像是在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小朋友。宋辰冬觉得这举动很是新鲜,他已经三十二了,很久没享受过这两岁小孩的待遇。
袁夏抿着唇,眉毛微微蹙着,眼睛亮亮的,泛着月亮的光。他小心翼翼,又十分诚恳地关切道:
“会很辛苦吧?”
这一刻,宋辰冬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
有不少人知道他的情况。
医生给他开药,嘱咐他要按时复查。
朋友说要陪他去喝两杯,睡一觉,看开点,都会好的。
经纪人说不然放两个月假吧,最近工作安排的太多了。
父母,他不敢告诉他的父母。
大家的建议与帮助都是善意的,是实际的,你向我提出问题,我来做些什么帮你解决问题。理性出发,归于理性,相信科学,你会好的。没有人问过他过得辛不辛苦。
可这个问题,没人能帮他解决。他已经一个人,累了太久太久,多少次他站在北京那幢公寓里,看着如蝼蚁一样渺小的,来来往往的人,想着不如就算了吧,不如就这样吧,一了百了,怎样不是一辈子?
他的大脑病了,心也病了。酒没用,放假也没用,钱没用,怎样都没用。吃药会好一些,可是反应会变得迟缓,那停药呢?他敢吗?
“是有些辛苦的。”他低声说,嘴唇都在颤抖。
三十二岁的男人做事要讲求实际了,生病就去治吧,这世上谁活得轻松?想死?你过得这么成功,为什么想死?凭什么想死?!
“真的很辛苦。”他喃喃地说。
“那么,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吗?”袁夏没等他回答,就紧紧地,紧紧地,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