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凌奚包晓云的时候,他整个人活了起来,“你们可算来了!”
凌奚挑了下眉,“张导演?你这么早?”
包晓云这回没叫叔叔,礼貌地叫了一声“哥。”
这一声哥,可把张导演的心叫软了,他昨天回去对着镜子看了自己半晌,最终确定,不能怪人家小孩管他叫叔,就那谢顶的头,眼角的鱼尾纹还有邋遢的胡子……就是黎秦管他叫叔都不违和。
“哎”地应了一声,张导演就想把合同递给包晓云。
凌奚老母鸡护崽似的挡在包晓云面前,“张导演,我看你也不着急,不如我们进去里头慢慢看。”
张导演反应过来,一拍脑袋,讪讪地笑,“对,对,是该好好看的。”
三人进了病房。
黎秦今天换掉了病号服,穿回了自己的睡衣,这会儿正站在落地窗前,面向阳光,晒太阳。
闻声回头,他的目光落到包晓云身上,朝他招招手,“小包子,过来。”
“黎大哥。”包晓云高高兴兴地朝黎秦走过去,站在黎秦面前,仰头看他。
黎秦下意识放柔语气,不吓到小幼崽,“昨晚有睡好吗?”
包晓云点头,“嗯!睡得很好。”
昨天晚上那些跟了他好几个月的鬼魅和小妖怪没有再到饕餮家了,晚上没有可怕的鬼哭声,也不用防备小妖怪,他一觉睡到了天亮。
饕餮果然威武,光凭气味就能震慑四方。
等他长大了,一定也可以!而且会更加威武霸气!
黎秦放下心,他抬手呼噜了一下包晓云翘起的发揪揪,“那就好,小崽……小孩子就该吃好睡好,才能更好地长大。”
说完,他转身走到沙发坐下,让凌奚把食盒拿过来,将菜放到茶几上,开始吃饭。
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黎秦的饭量了,但张导演还是震惊无比。
他站在旁边,咽了咽口水。
凌奚拍拍张导演的肩膀,“给小包子的合同拿出来吧。”
张导演一听,立刻小心地拿出一份合同。
这份合同包晓云刚看到了封面,就被凌奚拿走了,然后他又往包晓云手里塞了颗苹果,安排他在黎秦旁边坐下看电视。
电视里在播的,正好就是张导演那上线两集平均单集点击还没五万的网综。
凌奚说:“合同签好,两百万入账,节目就会恢复录制,你先看看节目,熟悉一下流程,顺便认认人。”尽管这些人其实没什么好认的。
黎秦解决完一道香辣虾,说:“这方面你多听凌奚的话,他有经验。”
包晓云乖巧应声,端坐在黎秦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看得十分认真。
当看到电视里两个嘉宾你推我一下我推你一下,明明已经面部狰狞,却还在僵硬地笑,达到吓人的最高奥义时,包晓云忍不住搓搓手臂,抖了抖。
“他们在干什么啊,为什么笑得这么可怕?”
黎秦拿手帕擦擦嘴,换了汤碗慢条斯理地喝汤,“大概,抢镜头?”
凌奚从合同里抬起头,扫了一眼电视,接着看向黎秦,“恭喜你,还没失忆到连这些都忘了。”
话音落下,凌奚又看了看身边的张导演,忍了半天,到底没忍住问道:“你到底怎么想的?这样的镜头,居然没让后期剪掉?”
张导演……张导演也很无奈,“不能再剪了,一是时间不够一期,二是故事线会不通畅,全乱掉,所以只能这样了。”
凌奚:“…………”
这是拍的有多烂?是在下输了!
凌奚一脸无语,重新低头去看合同。
这份合同大概是凌奚入行以来看得最认真的一份了,薄薄的三页纸,他整整看了半个小时。
张导演紧张到满头大汗,“怎么样?”
凌奚说:“凑合,勉勉强强吧。”他把合同递给黎秦,“你也看看?”
黎秦接过来,翻了一遍,颔首,“还行。”
说完,他交给包晓云,“合同条款对你有利,可以签的。”
包晓云听了话,从背包里拿出水笔就要签下名字。
凌奚问:“你自己不看吗?”
“不用看啦。”包晓云眉眼弯弯的,笑得又乖又甜,“我相信黎大哥。”
黎秦这回没再由着包晓云,他抽走了包晓云手里的笔,“乖,你先看,薪酬不满意,或者哪里不满意,提出来,都没有,你再签。”
笔被抽走,包晓云抬眸,他注视了黎秦半晌,听话地看起来。
包晓云虽然刚毕业,也不学法,但好歹是Y大毕业的高材生,合同获利方是谁还是看得出来的,他把合同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问题,或者说,这份合同对他利益更大。
唔,果然抱饕餮大腿很靠谱!
“我看完了。”包晓云说,“我对合同的内容没有异议。”
“好吧。”黎秦这才把笔还给他。
包晓云接过笔,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他写的一手好小楷,非常漂亮,张导演看了,眼睛都亮了亮。凌奚在旁边,也不禁点了点头。
黎秦见包晓云签完名,就说:“两百万下午会汇到你节目组,你可以走了。”
张导演笑的眼睛都没了,“好。”他拿着合同,心情激动地离开了。
张导演一走,病房重新安静下来,黎秦往包晓云怀里塞了个龙猫抱枕,让他抱着,自己则支着脑袋,陪着小幼崽继续看那毫无看点甚至全是槽点的《吃货天下》。
凌奚在旁边,看着沐浴在从玻璃窗洒进来的阳光下的两人,从他们身上看到了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反应过来后,他:“……”
—
一个星期后,黎秦出院。
出院这天,媒体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风声,将医院大门围的水泄不通,一些不上网、不刷娱乐头条的普通百姓看着一个个扛着摄影机的记者,还以为是医院出了什么事,都跑过来凑热闹。
同时,一波粉丝也抢占了一块地方,他们将一块牌子举得很高,上面写着所有粉丝想对黎秦说的话——黎天王你别怕,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永远追随你,粉你一万年,永不脱粉!
下午两点,凌奚、包晓云陪着黎秦下到一楼。
隔着大门,凌奚看了眼外面,皱眉问:“小包子,你会开车吗?”
包晓云说:“我会。”
凌奚把车钥匙交给包晓云,“小包子,你先去开车,我们等你把车开过来,再出去。”
“黎大哥你放心,我很快回来的。”包晓云拿过钥匙,先一步离开医院。
被当做路人,包晓云成功出了记者包围圈,往停车场走去。
另一边,凌奚则在叮嘱黎秦待会儿出去的时候,微笑就好,能不说话就不说话。有些记者为了博眼球和关注度,会问一些很过分的问题,不会管黎秦是不是大病初愈。
又等了几分钟,黎秦的手机响了。
黎秦说:“小包子已经把车开过来了。”
凌奚问:“要出去了,你准备好了吗?”
黎秦作为天地间唯一的一只饕餮凶兽,哪里会惧怕人类?他要是将凶兽的气场放出来,恐怕这些人类都要立马跪下唱征服,吓到屁滚尿流。
闲适地笑笑,黎秦理理衣领,又理理衣袖,率先抬脚走出去。
凌奚愣了一秒,才跟上去。
门外的记者聚精会神,远远瞧见黎秦出来,不知谁喊了一句:“出来了!”
顿时,就跟丧尸围城一样,记者们一拥而上,一个个拿出吃奶的力气,挤开同僚,话筒都差点怼到了黎秦脸上。
A记者:“请问黎先生,失忆这件事对你造成的影响大吗?”
黎秦回应:微笑。
B记者:“传言黎先生已经将未来半年内的工作都推掉了,请问这是真的吗?”
黎秦回应:微笑。
CDEFG记者:“黎先生……”
不论谁问,黎秦的回应通通都是微笑。
在场众记者:“…………”这还能聊吗?聊个屁啊!
直到有一个记者问了一个问题:“请问黎先生,关于您司机的家属刚刚在网上说您不愿支付赔偿金一事,您作何解释?您司机的弟弟称车祸时,哥哥是向右打的方向盘——如此,我们是否可以认为,您的司机在车祸的紧急关头,用自己的生命保护了您?”
闻言,黎秦脚步停了,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凌奚也变了脸。
而在这时,凌奚的电话响了起来,来电显示——林尧。
第9章
众目睽睽下,凌奚没法接电话,但不接电话,他也猜得到林尧这时候打电话过来是为什么——跟这名记者提到的问题有关。
之前对肖晨赔偿款,公司两百万,黎秦走个人的帐,又给了两百万,一共四百万,可惜堵不住这一家子贪婪的心,他们想要一千万。
父母、弟弟三个人,就赔偿金的事跟公司扯皮了好几天。
实际上,如果这一家子对肖晨是好的,林尧也不会心疼那一千万,毕竟当时肖晨确实第一反应就是向右打方向盘,所以山体滑坡、巨石落下时,他用生命护住了黎秦。
可实际上,在肖晨出事以前,他们根本就没把肖晨当做儿子,只将游手好闲的小儿子当宝。
这次来要钱,还是为了还小儿子欠下的高-利-贷。
这样一家子,给他们一千万做什么?而且他们如此贪婪,一次让步,就要次次让步,谁也不是大善人,供得起他们如此吸血。
这件事凌奚知道,也认同林尧的做法,只是万万没想到,这家子太厉害,居然恶人先告状,想借舆论风波给他们施压。
凌奚担心地看着黎秦,黎秦失忆了,什么都不知道,面对这个记者的问题,他怎么回答?
记者见黎秦不答,继续咄咄逼人,“黎先生不说话,是心虚吗?还是您失忆以后,贵公司和经纪人并未跟你提及这件事?如果是这样,我可不可以认为,贵公司将人命视如草芥?”
嗯?公司?
凌奚忽然仔细地打量了会儿说话的记者,看到他胸前挂着记者证,《天宇娱乐周报》?好耳熟!
思索半晌,凌奚终于记起《天宇娱乐周报》背后站的是谁了,齐昊——林尧的竞争对手。
所以这一波还是要给尚峰抹黑的?
凌奚忍不住为黎秦捏了一把冷汗,对方这一招用的高明。
凌奚扫了一眼将他们围的水泄不通的记者们,知道包晓云就是车开过来,他们也办法能瞬间逃走,沉吟半晌,他正准备说话,就听黎秦说:“我为什么要心虚?我虽然失忆了,但我知道肖晨确实救了我的命——我看过警方提供的案件记录。
赔偿金我给了,两百万,公司也给了两百万,都走银行,不信可以给你们调转账记录。”
那记者有备而来,依旧高举着话筒,“您的意思是,您的司机,肖晨的家属撒谎了?”
凌奚忍不住想骂一句卧槽。
这记者挖了坑啊!
大众向来同情弱者,就车祸这件事上,黎秦虽然也是受害人,但他还活着,可肖晨已死,在大家心底,肖晨是弱者。
何况那天,他的本能反应是向右打方向盘,这意味着他选择救黎秦牺牲自己。
如果在这个当头,他们主动指责了肖晨家人的不是,一定会被骂“恩将仇报”。
所以无论哪一面,肖晨的弟弟、父母都更占舆论优势,毕竟四百万对黎秦来说太容易赚到了,可对方失去的是生命。
人命关天!
即便能证明赔偿金有给,可四百万,也会成为圣母病们眼中的绝对黑点。
黎秦身高一米八六,比那记者高出快十公分,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记者,稍稍适放了些许凶兽的煞气,直截了当说:“你在给我下套?”
嚯!居然这么说话?高举着话筒的在场记者们都惊呆了。
也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那记者被黎秦盯着,只觉得压迫感十足,心里慌的厉害,脸色发白,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次换成黎秦步步紧逼,他微微眯起眼睛,望着提问的那名记者,又反问道:“你希望我回答你什么?他们撒谎?但我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失忆了啊,我要怎么回答你?”
记者们:“…………”
好像,没有半点不对。
凌奚听到这里,猛地松了一口气。
对啊,他怎么忘了,黎秦失忆了啊!而且现在他们站的地方还是医院大门口。
眼尖地发现包晓云挤在人群外,不断在挥手,凌奚往黎秦面前一站,声音沉重,“不论是失忆前的黎秦,或者是失忆后的黎秦,都对肖晨十分感激,也对肖晨的死亡感到十分悲痛和惋惜,若是肖晨家人有需要,我们会尽全力帮忙。
至于各位媒体朋友其他的疑问,稍后公司也会专门发一份通告来解答的。”
顿了顿,凌奚提高音量,又说:“黎秦刚获准可以出院,医生说需要静养,不能久站,所以请你们让一让,让黎秦可以回去休息。”
这句话,将不远处的粉丝都唤回神。
他们纷纷冲过来,替黎秦开路,将聚集在黎秦身边的记者都推到旁边。粉丝们个个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刚在看到黎秦平安无事从医院出来时,都哭了。
哪怕是大饕餮,也对这些真心喜欢、关心自己的少男少女们硬气不起来,一个个都是心意啊。
他接过一个女生递过来的百合花,又朝大家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