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亲戚?
她还不知道赵淑想做什么么?
莲池街头的长途站口,南来北往的货车卸货,鸽子没有立规矩,那就是谁也能接那边的运输活计。
赵淑算盘打的好,她想凭着亲戚关系,垄断老车站的卸货活儿。
赵淑看邢旭卓一动不动,便毫不客气的用手推了他一下说:“挂呀!!”
邢旭卓不动。
她又推了一下,语气有些冷厉:“你傻了么?不要啰嗦,挂上去呀!!!”
邢旭卓身体颤抖着,好半天,他回过头,双目赤红的看着面前的那些人。
这些人犹如在梦中一般,恍惚虚无……
这一切都是梦吧?
那过去的时光是梦吧?
街坊里三圈外三圈的聚拢过来,
赵淑面上挂不住,江鸽子不开门。
她就彻底翻了脸,直接上脚使劲的踹了邢旭卓,并不掩刻薄的命令到:“去呀!挂起来啊!你今儿就是死了,也得给我挂……呃,起来?”
邢旭卓猛的前扑摔倒,脑门磕了一脸的血。
他趴在那儿,好半天又摇摇晃晃的一脸血的扭过脸。
赵淑吓了一跳,四太太一惊,也不吭气了。
邢旭卓拉着那条长红,慢慢悠悠,失魂一般的往巷子口走,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到:“怎么都不信呢?我做什么了?这是怎么了了呀?不是我推的……我没有,我没有……为什么没人相信呢,我没有,没有……”
这位似乎有些疯魔了,一脸血的封魔。
赵淑想过去拉住自己的新女婿,却被身后的四太太猛的拉住。
她回过头,四太太蹦起来,立时抓了她一个满面花……
就是不是高克人种,四太太也有足够的坐堂媳妇的彪悍劲儿,
人群喧闹起来,四太太哪里打得过扛大包的赵淑,很快被人揪了一把头发,就肚子踹了两脚……
在二楼看热闹的老段太太顿时恼了,她抓起身边的一盏茶壶丢到了当街上,指着下面老太太大喊了一句:“打她!!欺上门了……老大……老三!老四,人呢?!死哪里去了,欺上门了……打她!”
江鸽子家门前打的天翻地覆,赵淑拳脚利落,一人对上段家四兄弟都不落半点下风,一时间,那头乱成一团,而江鸽子家却八扇门板紧闭。
这天,他一大早就出去了,他有个整整做了四年的伟大任务就要完成。
第4章
江鸽子今天大早上出门的时候,就被从天而降的鸽子屎浇了一鼻头。
虽然他叫鸽子,然而鸽子六亲不认呢!
他顿时感觉有些不好,却依旧以思维中的科学思想战胜了迷信学,他还是出门了。
四年了,有个伟大的任务今天就要完成。
想到这里,他就激动不已呢。
这一路多么不易,江鸽子满腹心酸不知道与谁倾诉。
四年了,宰杀十万只鸡,还是公鸡,可得《金智书》,一本金智书就是一个法系套餐。
这也是新手区,目前能给他的最后的福利了。
一本书,给一点体质,两点仙骨,五点灵窍,十点智力,合计一十八点,等于白送了十八级。
江鸽子可怜巴巴的练级才到三十,那点点数根本不够分,新手区这点猎物早就没有经验了,一头壮牛才0.001的经验。
这两年,他就靠这杀公鸡盼《金智书》来鼓励斗志。
四年了,新手村周围所有的鸡群,不知道被他祸害了多少去。
现在,这种辛苦,终于要结束了。
他诅咒那个该死的游戏设计员,设计的这个该死的游戏,真是太狠了。
江鸽子手持短刃,站在河岸边缘的一颗茂盛的歪脖树下与最后的鸡勇士对视。
许是人家也想解脱,便快步跑到江鸽子脚下,一叼一啄的吃最后的晚餐。
随着尺长的短刃闪过最后一道银光,公鸡倒下,大地金光一起,两个铜子儿,一只白条鸡,外加一本金光闪闪的……
讲,说时迟那时快,这句话忒俗,然后就是很快,快到你都防不住!
有个人从树上掉下来了。
哦!妈的!去他奶奶的腿儿!这是什么?
我的《金智书》!!!!!!!
江鸽子呆若木鸡!
呃……
他思想麻木的看着地上的~这个从树上忽然跌落,五体投地平铺在地上的人饼,默默无语,他有点怀疑人生了。
大地金光再次闪过,《金智书》……消失了,被这个人吸收了。
为什么啊?
假的吧?
骗人的吧?
那么?
他可不可以弄死这个孙子啊!
他到底是先天加了多少幸运值?
竟然还有这种事儿?
简直不敢相信。
他辛辛苦苦三十级,就因为这本书的存在,他智慧他才加了堪堪两点,所以,他就是一个命中注定的弱智么?
怎么办,毁尸灭迹吧,毁灭星球把,去你奶奶个腿儿的吧!!!
江鸽子觉着自己要失点态。
其实已经失态了。
光猪一般的连赐舒展在大地上,他烧的有些糊涂,糊涂到两三米高的地方跌落,竟然没有感觉到疼。
倒霉是喜欢扎堆儿来的,你永远不知道,厄运背后,它还有多少亲戚。
那天他从爷爷家飞奔出去的时候,他的绝望以及失望以达人性顶点,就是再过十万年,他也忘不掉爷爷当着那些人,左右开弓甩他大耳光那种羞辱。
一时间,他的尊严碎了,脊梁断了,此生再也不可能有比这一天更加心碎的时候了。
尊严是捡不起来了。
就到此为止吧!
他跑回住处,简单的收拾了行李,匆忙离开。
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自己的家,去想那些人。
他对自己说,要么我去死,要么我找点炸药把这里夷平。
实在不成,明儿大地震,这个世界毁灭了好不好?
要离开这里,远远的离开这里……
再也不要回去了,再也不要看那些不屑的脸了。
他买了最远一条线的飞艇票。
五天旅程,整夜,整夜的辗转反侧,他睡不着,心若如万蚁钻心般的羞辱难受。
好不容易到了终点。
城市是陌生的,人群是陌生的,没人认识他,他这才慢慢感觉一丝丝温暖,一点点安全。
流浪了一上午之后,他又犯了贱。
又开始担心父母为他焦躁,就打了个电话回家。
结果,父亲接了电话,对他说,你不要回来了!我们已经登了报纸,你最好死在外面!!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我也把你的户籍断开,给你立了单户,你到外面也别说你是连家的孩子,连家也不会有你这样的孩子……
是这样吗?
他们希望自己死在外面么?
连赐不知道自己怎么游荡的,他只是回避人群,游魂一般的晃荡,还特意找了人际罕见的小道走。
后来他找到一条河,本来想一头扎进去,淹死自己来着。可这条河也太脏了,太臭了,水都是黑浑色的,有……可能还有染色功能。
那万一他们发现了自己的尸体,染的过分了,认不出自己来,自己会不会变成无名尸呢?
连赐打小就是那种没有安全感,想太多的人种。
他坐在那儿认真思考。
觉着,如果跳这条河死去了!
那样子一定十分难看,更没了尊严。
那么?到底选择一个什么死法,才算的上是体面又好看?
以上就是连赐先生的寻死过程。
他发誓,他那天是真的想死的,他甚至不断想着,那些人看到自己的尸体,是不是能有一点点后悔,是不是在他微笑的遗像面前,能够表示一丝丝忏悔呢?
这是个良善人,他真诚的对自己的心说,那些人,哪怕只有一丝丝悔意,他都原谅他们。
他想了很久,一直想到,打一座古桥上面,来了几个不怀好意的小混混。
最起先,连赐没有发现他被人注意到了。
那些小混混甚至是新手,他们用拙劣的套底儿手段还跟他问路来着。
然后连赐十分真诚的用标准的官话告诉他们:“抱歉,我是外地人儿,我不知道,这个地方我也是第一次来,您们问问别人吧……”
就是你了!
不抢你抢谁啊?
看他穿的带的都是值钱货,又是外地的,这几位高兴的不成,就颇为利落的上来,打了他,抢了他,还把他扒了个精光,裤衩都没给他留。
喂,你们~别跑呀……好歹给我留下一身衣裳,我是要死了的人了,那些东西,你们只管拿去,哪怕……只是一条裤衩也好呀。
天色渐黑,还有些羞耻之心的连赐被迫爬到了身边的歪脖子树上,还揪了树叶遮挡着,尽量维持体面。
雨一直下着,连赐整一夜都抱着树枝依靠,也不知道该怎么好。
后来,他发烧了,睡着了……
就那么从树上摔了下来……
“王相公,八分醉!醉眼来到小桥前……”
伶伶俐俐的琵琶老弦,弹牙圆融的泗水老腔在老街弥漫。
连赐迷迷糊糊的睁眼。
头顶,是黑漆漆的四方形梁木屋顶,他迷茫的坐起,抬眼四处一看,此地却是一间什么都没有的空屋子。
他简陋的躺在老木地板上,身下铺着一床绵薄褥子。
连赐慢慢坐起来,好半天儿,才再次感觉到了自己,竟然有种犹若新生一般的感觉。
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却看到身上穿了一身暗蓝色系带子的,袖口裤脚,都是宽口的老衫。
他摸摸自己的额头,烧退了。
又看看自己的手腕。
被小混混踩在地下的手腕,也消肿了。
他支起腕子闻了一下,一股子扑鼻的药香。
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里又是哪儿?
连赐四处打量着,脑袋思维都相当活跃的记录,计算,推理着。
在连赐短暂的头二十一年的生存岁月当中,他从来没有这样仔细观察过这个世界,也从来没有这样周详的就环境,分析自己的处境。
他的鱼脑袋,压根就没有这样灵透过。
褥子的褥头是牙白色的,新褥,而且针脚更是细细密密,均匀妥帖,就若博物馆里见过的,以前内造局的老师傅的手艺。
伸手摸去,针织物表皮粗糙,却连接紧密,手面一滑,心中顿感均匀,舒畅。
布面宽度竖七掌,三布勾连才一面,这是一种典型的手织布,是一种古老的,卡在腰间的特殊织机……
哎?
我为什么知道这些?
他惊讶极了,双目圆整的左右看着。
他竟然知道所有物品的来历以及解释。
一下子,头二十一年的所有知识都被吸收利用,以及最大化,并充分理解了。
六岁那年,家庭教师带着他们去参观民俗博物馆,他清晰的记着自己穿的衣服,鞋子的样式,出门的时候,管家说了什么,母亲说了什么,家庭教师从她的紫色小坤包里取出一卷票子,还给他买了一支猴子的棒棒糖……
他舔着猴子糖,作为唯一观众四处溜达着,他的家庭教师在跟司机约会,躲在角落里山盟海誓。
而讲解员无精打采的指着玻璃后介绍到:“……一般古代的织布机,分五步,开口,引维,打维……我们现在看到的就是一种南北方交接郡州的典型民间腰织机……”
就是这种吧,这种窄面的腰织机出品的窄面纯棉布。
这几年,这种手工布料的价格是越来越贵了,尤其是那种大品牌的设计师,特喜欢设计过的拼花棉布料……
连赐眨巴下眼睛,伸出双手,反复看着,脑袋里各种信息,不断的闪现,甚至,他出生之后,母亲抱着他一脸嫌弃的说:“怎么又是个儿子,我都有五个儿子了,就叫你多余吧……”
他的小名开始叫小鱼的,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妈管他鱼刺,他也那时候刚还傻兮兮的问,为什么叫我鱼刺?
他大哥一脸讥讽的说,因为你也就剩了个架子了!
他傻乎乎的笑着,觉着大哥逗他玩儿呢!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那个根本不是逗他玩儿呢,其实是,鱼刺卡在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讨厌而又痛苦。
他叫连赐,不是感恩天赐,而是,他出生的日子,爷爷流亡国外,父亲在外的桃花越发的茂盛,他家里有七八位外室生的兄弟姐妹……
还是他出生那年,外公投错了资,家里没了封邑,母亲带着他们五人低着头,弯着腰的与全世界妥协了。
那一年他家倒霉事儿挺多,还有大哥摔断了腿儿,二哥成了别人家的养子等等之类的倒霉事儿……
而这一切的不幸,似乎都从他出生那天开始的。
他们总是这样说,连赐出生之后,日子就不好过了……
而他也一直内疚,觉着自己对不起全世界。
现在他找到原因了,不是他的错,人们总喜欢给自己的不幸找个原由去怨恨,他们招惹不起力量强大的,就只能欺负不会反抗的。
他二十一年的岁月,几乎都用来讨好全世界,乞求赎自己未曾犯过的罪过。
可讨好也是需要手段的。
他笨呀!
那些做出来的事情,就总是那么不合时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