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三庆幸自己穿越到了一个有人味儿的地方之后,江鸽子总算将目光转向自己该去的地方。
他很轻易的就找到了那儿,因为靠着飞艇站右边边缘的通道门楣上,黄色的标语醒目,那上面大大的写着,“东岸灾民家属紧急通道”。
并且,通道那边人群拥挤,不断有人被抬出去,架出去,放到警车或救护车上被带走。
有好几台新闻采访车,就在不远处停放着,只是没有看到记者在哪儿采访。
大概……时间长了,懒得理会了吧。
江鸽子回避人群,沿着那条通道边缘才走了没多远,就远远的他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喧哗声。
那些喧哗,若春雨之前的春雷,沉闷,憋屈,嗡嗡嗡的,一阵阵袭来。
当江鸽子步入一扇门,进入那个巨大的等候大厅,他便看到了……人山人海!
是的,这是一间巨大的,可以容纳上万人的等候大厅。
它满员了,甚至超员了。
在东岸的魔魇现象灾区,有着三万六千名生死不明的灾民,而这些灾民后面,就有无数的亲戚朋友。
除了这些,还有大量的采访单位,各种投机商,甚至,还有各处捐赠的物资在等候运送。
楚国这边也一样,有大批的跟灾民有关系的家属,需要奔赴东岸。
可惜的是,东岸的暄綡是个旅游城市,那地方容纳不下那么多灾民的亲戚朋友。
相关部门就被迫临时启动了应急措施,规定一位灾民,只能有三位直系亲属朋友可以到达暄綡现场等候消息。
就这样,那些去不了的人,只能等候在这里,给自己,给官方,给看到的所有人在制造着麻烦,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面前一片人海,空气也不是很新鲜,耳边到处都是失控的悲泣声,呐喊声,争论声,甚至,还有要死要活的威胁声。
穿着装备的士兵,神色肃穆的背着手,站在等候大厅的二层向下看着。
江鸽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行李简单,本想靠着力气挤进去,然而……具有超越常人力量的他还是失败了。
他被人群带着,按照半圆的旋转规律,不断的被转着甩出去。
最后,他只两眼呆滞的看着前方,想着……不然,我就承认自己是个家属?
他实在不想承认跟笨蛋有关系。
正在此时,一位脖子上挂着捐助箱子的女孩子走到他面前,神情悲哀的说:“先生,请您为东岸的灾民,捐献一些爱心吧。”
江鸽子眨巴一下眼睛。
这个情景是熟悉的,因为地球人类也这么做,这令他感觉亲切。
也直至此时此刻,魔魇现象这个词汇,在他的内心,才缓慢的生出力度,才最直观的在江鸽子面前,露出它危险的触角。
因为,截止目前,他所看到的一切与灾区有关的行为,都只是结果的办法,而没有丝毫阻止事态发生的手段。
似乎……魔魇现象,还真是个很严重的事情呢!
飞艇站的大屏幕上,东大陆九州各国皇室成员都在祖庙祈祷,各种巫师装备齐全的在上蹿下跳,宗室捐款,世家捐物,全世界各国不断发来慰问的信息……
还有专家在屏幕里,手里拿着绝对的数据,信誓旦旦的说,魔魇的活跃期,再一次到来了,这绝对不是危言耸听,不然,他也不能上国家新闻了。
真的是这样么?江鸽子不知道,他只是将手放入怀里,取出一卷十贯一沓子的现金,全部都塞到了小姑娘的捐赠箱内。
这一卷,大概有二百多贯,小姑娘吓了一跳,真诚道谢之后,给他的胸口贴了一颗红色的小星星。
江鸽子觉着,他有亲人在东岸暄綡,所以,他感同身受,应该捐赠。
那个家伙……他还活着吧?
他想他现在开始,已经焦虑了。
到底他被飞艇站的这种压抑,悲哀的气氛而影响到了。
犹如天上住着一位命运安排者一般,有意无意当中,江鸽子看到的电视转播,均……都没有灾区实况。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般巧。
他在脑袋里不断的在幻想着,也许,那是个会隐形的哥斯拉?
然而,盖尔的超人在哪儿,钢铁侠在哪儿?蜘蛛侠在哪儿?孙悟空在哪儿……
这时候,总该有个英雄站出来吧?
没有英雄,所有的信息都在告诉他,你等着吧!
总会过去的!
当江鸽子第四次被人群推出去,他抬头看看政府安排的免费飞艇航班时间,还有十五分钟就要起飞,万般无奈的情况下,他只好将那封来自暄綡的黄色通知信函高高的举国头顶喊到……
“请让我过去……我是家属!!!!”
这也是江鸽子第一次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他是连燕子的家属。
刹那,那边人群分出一条通道来。
有人大喊着:“这里有灾民家属,飞艇就要起飞,让一让!请让他过去!!”
有人哀求!
“先生,您是一个人么?我的妹妹就在暄綡,我可以给您钱,您可以带一个人上飞艇么?求您了!”
“请跟我来,马上就要关闭舱门了……”
耳朵边全是声音,江鸽子被人一左一右的搀扶着,向最里面走去。
其实,他走的动,那些人不必这样。
而他却不知道,就因为他一下子拿出了一大卷钞票捐赠,他又被盯上了。
那人不是别人,却是那位惯骗,毛尖先生。
遭遇到打击的毛尖先生被气的一夜未曾好眠,他自出山,还从未遇到过败绩,也不知道这位先生为什么要起这种莫名其妙的胜负心。
总之,自打江鸽子下艇,他就一直悄悄的跟着。
他看他毫不避讳的拿着现钞在飞艇站的书报亭买了好些杂志,书籍。
转身,他又一点儿都不心疼的将那些钞票,全部都丢入了募捐箱。
拥有更多的人,才会眼睛都不带眨的丢出那么多钞票。
他更加不想放过他了。
就这样,当江鸽子被扶着向里走,毛尖先生一抖手,从怀里拿出一个精致的手帕,轻轻一眨眼睛,顿时泪如泉涌。
他极其自然的就快步跟在了江鸽子身后不远处,而这个距离,恰好就是人类思维里,将两人纳入一个圈子的距离。
他一边走,一边擦着眼泪,这便引起大量的同情,旁人都以为他是江鸽子一伙的。
又有人上前扶着他,毛尖先生将全部的重量放进身边这人怀里,看上去,真是无望悲切到了顶点。
不断有社团的慰问品被塞到他的手里,毛尖先生来者不拒。
“您要坚强,一定会好的!!”
“您要有信心!”
“可怜人,来!拿着这些钱!这是新生教捐赠的!大地之父保佑你,可怜的孩子,新生教了解一下,一切灾,均因为奢侈,嫉妒,贪婪,这是报应来了孩子,你需要有个信仰!!!”
比起面无表情,什么都不要的江鸽子,毛尖先生来者不拒,钱他收下了,慰问品他也收下了。
至于信仰!还是算了吧!
每个信仰都要安排个地狱吓唬他,他还是不信的好。
就这样,骗子毛尖跟着江鸽子登上了发往东岸的飞艇,并且他们住在底舱的蜂巢铺位里,两个位置上下连接,江鸽子住在上面的蜂巢,他住在下面。
所谓蜂巢铺,跟地球胶囊公寓是一模一样的狭窄铺位。
当飞艇再次升空,江鸽子关了壁板,打开壁灯,从行囊里取出有关魔魇现象的书籍报纸,开始认真攻读起来。
他迫切的需要知道那玩意儿的来历。
而就在此刻,毛尖先生已经跑到一等舱附近,他瘫坐在地上,跟一位六七十岁的大妈紧紧拥抱,哭做一团,最后他们哭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还一起晕了过去,又被齐齐抬去体检。
他刚才支着耳朵听了,据说身体不好的灾民亲属,可以得到全身免费体检的机会。
毛尖先生觉着,既然来了,那就查一下吧!
那之后,是三天两夜的艰难而哀伤的旅程,一整艘飞艇的人,心情都一模一样的绝望,所以,每当打开壁板,江鸽子就能看到太多绝望的面孔。
总有人失控,想找个发泄的地方。
然而,飞艇上的船员,也始终都是那句话,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只是临时被抽调来的,您请冷静,我们只能等待。
在飞行当中,每一天,每一天,都有最新的幸存者的数据被送到家属手中。
直至江鸽子下艇,东岸临海暄綡海岸线灾区,幸存者,已经不足千人。
几乎每个人,都在那儿绝望的巴望着,这万分之一的幸存者,也许恰恰好就是自己的亲人呢?
然后呢……飞艇到达目的地。
他们又一起茫然的踏上了他们一起期盼的土地,一窝蜂一般的下了飞艇。
飞艇闸口,周围土地一片混乱,无数不知道作用的帐篷在四下分散的支撑着。
也许是没看到最后的结果,先来的人已经熟悉环境,还来不及悲伤。
那下面,是没有哭声的。
有的还是那句话,等待!
胸前挂着服务条幅的工作人员,在给每位挨个下艇的家属发着一般配给。
“先生,这是您的帐篷,还有五天的冷餐盒,您可以带着它们在海岸线随意扎营,因为您是家属,您可以去禁区附近居住,请保重身体,注意安全!如果物品有问题,物资使用完毕,请到附近红色帐篷领取……”
一副单人帐篷,一个手提三层快餐盒,一个有着感冒药片的急救包,一本灾区须知,十斤饮水。
这就是这里能给与的全部了。
海岸线安置不下那么多家属,就只能放他们随意在城市里漂泊。
江鸽子抱着这三十来斤的东西,有些茫然的问:“然后呢?”
是啊,他身后的人也在问。
“然后呢?”
“我们应该去哪儿等待?”
“请问官方最新的营救计划是什么?”
那位工作人员,面目麻木的说:“对不起,我们只能等……”
是的,只能等待。
自魔魇现象出现至现在,已经整整二十五天,禁区内生存的希望越来越小。
而透过禁步光幕向里观察,魔魇依旧活跃,它上蹿下跳的到处游走着……
很活泼!
很绝望!
没有终点……
不知道结果……
听到工作人员就这样轻易的打发自己,自然有家属忍耐不住的爆发了。
一位身材健硕的壮汉分开人群,他大步走过去,用双手拧着工作人员的衣襟,将他举的高高的大声质问:“就这样?二十五天了!整整二十五天了!!你们什么办法都没想过么!!!”
那位工作人员摇摇头,脸上平静,毫不畏惧。
其实,他盼着这位家属可以打他一顿,他很累,累的都不再悲哀了。
“抱歉,您知道的,这就是魔魇,我们……没有办法。”
那大汉伸手要打,却被身后一只满是泥巴的手忽然拉住了。
大家又一起看去。
那是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家,他穿着一双满是泥巴的雨靴,身上,脸上也满是淤泥的痕迹,总之状态十分之狼狈。
并且,这位老人家的手里还提着一把大铁锹。
他抓住这位大汉的手,当他回过头的时候,这老人家便满眼笃定,态度热切对大汉说:“跟我来,咱们……一起干吧!”
他挥舞了一下手边的铁锹。
那汉子有些迷茫,搞不懂这老头儿要做什么?
他将这位工作人员放回大地。
工作人员依旧一脸麻木,回手一指身后说:“那边可以领到免费的挖掘工具。”
那老人家丢下铁锹,拍拍大汉的胳膊说:“年轻人!一起干吧!”
大汉磕磕巴巴:“干……干什么?”
老人家一脸迫切的邀请:“一起挖坑!看!我们要打开一条通道!你看,我们都计算好了!”
他伸出手从怀里摸出一张图纸铺开放在地上,对新来的这些家属说:“各位看,这是他们弄到的禁区禁止射线进入地下的米数,我们也打听到了内部消息,暄綡这套设备是要更换的老旧设备,它的米数不过二十五米……这边的海岸地质情况,恰巧又是淤泥段,所以……一起挖吧……我们一起挖到二十六米的时候,就可以打一个洞穿进去了!!”
那大汉茫然的四处看看,他看到越来越多的家属眼睛越来越亮,接着,人们就像被打开了某种机关一般,他们纷纷丢开自己的行囊,飞一般的向着那工作人员身后跑去……
江鸽子向后倒退两步,足有半飞艇的人在他面前疾奔着,他们手里提着各式各样的原始挖掘工具都向着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而那个方向,可怕的爆炸声,撞击声,依旧隐隐约约的在响着。
难道,那些政府的救灾人员不懂得挖掘么?
江鸽子跟一部分还能保持冷静的家属,茫然的站着。
一直站到那位老人家从地上爬起来,他冲着这些有着足够冷静,没有随大流走的人伸出双手合十的拜托说:“总得做点什么吧?总得给他们找点事儿做吧?
拜托诸位了,出去不要乱说……我们总要给他们找一些事情发泄一下,不然乱起来,悲剧就不是一件了,如果……什么都不做……也许……自己那一关都过不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