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个围墙格挡的深深大院,两层楼高的墙壁贴着白玉一样瓷板,金色的狮子在门前威武雄壮,一辆猎豹腾跃来到大院门口,夏雨不知不觉就出现在车前,一起出现的还有两个大人,一个像是爸爸一个像是妈妈。
“夏雨,你不要跟这个疯女人过了,今天我就要把你接走,你看你瘦的,看着爸爸都心疼。”那个男子怜惜地摸摸夏雨的头,夏雨还是个5、6岁的孩子,他似乎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温暖。
“他若跟你走,我一定不拦着,如果他就想跟着我,我也不容许你强来。夏雨,你说,你要跟我过还是跟这个人过!”妈妈指着那个男子问夏雨,夏雨的心仿佛撕裂了一样疼痛,夏雨大哭起来,两行眼泪像泉水一样。
夏雨跑到了妈妈怀里,妈妈看着夏雨哭成了泪人,自己也不停抹眼泪,男子的猎豹腾跃而去。
妈妈哭着,哭声像是飘过了几个世纪,一转头,已见她鬓角斑驳,她软声细语地叹息:“你怎么如此不争气啊,晓燕是个怎样的女孩子我不知道吗?你是个怎样的男生我又会不知道吗?为什么你要这样气我,你让我丢人和你自己丢人有何区别!”
“妈,怨只怨你没事你看什么《非诚勿扰》啊,把你我这通折腾的,我才18岁,法定结婚年纪都不到呢!这么多年了,你事事操心亲力亲为,我知道您辛苦,可是这不是我现在需要的,这会让我害怕,让我想逃,您知道吗?”
梦是游离在时间之外的时空错位,一朵淡淡的云彩飘过,遮住青色的天空,仿佛又到了另一个场景。
“好了,我的儿,你现在20了,湉湉这个女孩阳光可爱,你总不会不喜欢吧?”
“你够了吗?妈?我再也不想为这事跟任何人解释,听好了,不管你接受不接受,我是个同性恋,同性恋你知道吗?妈,我不爱女人,不爱!我只喜欢男生,我看见男生才会觉得快乐,和他们在一起才感到自己活着,懂吗……”
夏雨看着妈妈哗啦啦的眼泪,心中也不是滋味,顿时觉得胸口一股闷气,心中直抽抽。
“原来真的如此,如果不是害怕,我又怎么会从你成年就给你介绍女朋友呢?原来都是真的,我的那些猜测都是真的……”妈妈嘀咕着,两眼失神,双手颤抖,仿佛天快要塌下来了。
“您抓得那么紧,最后您抓住了吗?”夏雨的眼中似乎飘过一丝决绝,夏雨犹豫过,悔恨过,最终还是说了这么一句,足以让妈妈心碎的话。
说完,夏雨就哭了,枕着手臂靠在桌子上默默抽泣,一言不发。
当夏雨醒过来的时候,手臂麻木地钻心疼。他看了看枕头,一滩泪水把枕巾全弄湿了,手臂上靠着的不是自己,而是龙宇,龙宇还在梦里咧着嘴儿睡着呢。夏雨轻轻地用另一只手稍微抬起他的头,小心翼翼地抽出被龙宇压到发麻的手臂,轻轻按摩。
梦里的景象真是奇怪,也不是自己,龙宇也没有跟他讲过有这样的曾经,想着想着,夏雨对梦境越来越模糊,感觉马上就要溜走了。夏雨轻轻地走下床,在电脑桌里拿出笔记本,刚要下笔记录这个莫名其妙的梦境,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夏雨看着白色的墙壁发呆。出租房虽然不大,但看上去还干净整洁,白色的节能灯在屋顶发出乳白色的光,照在墙角的床上,照在龙宇帅气的脸庞,照在他漂亮的睫毛上,一种安静祥和的美妙感尤然心生。
夏雨透过窗户看到外面的枝桠舞动干练的影子,如沐春风,一切看起来那么美好,他灵光一闪,在日记本上留下了几个字“春梦了无痕”,然后幸福地爬上床,抱着龙宇,进入香甜的、腻腻的梦乡。
第5章 差旅往事
龙宇20岁那年决意对母亲狠一把,他自知自己是一团属于沙漠的沙子,终究是无法融入山水之间的,因为他本属于沙漠。于是离开了家,让母亲再不能把他捧在手心里。龙宇找了一个销售的工作,工作倒也清闲,时常在各地出差,这几年工作努力,也升了职,可是偶尔还是免不了出差远方。
那些天花香正好,夏雨本来约好朋友去市郊的山岭春游的,龙宇接到领导的电话便耷拉着脸,没等龙宇开口,夏雨便猜到了龙宇的心思,问到:“看你沮丧的脸,大概又要出差了吧?”
龙宇也很无奈,闭着眼睛点点头。
“去哪儿呢?”夏雨问。
“西安,大概要两周。”龙宇抱歉地说。
“哇,古城啊,那多开心,好好玩吧,不用太想我。”夏雨调侃道。
“呵,谁要想你了,西安那边的帅哥可多了,真怕自己把持不住,约上了呢!”龙宇故意气他。
夏雨果然一瓶子醋打翻了一样喝到:“你敢!”
龙宇喜欢看着夏雨对自己气急败坏而又无可奈何的样子,然后咯咯地笑。
周日的晚上,夏雨早早送龙宇去了车站,一个人目送龙宇消失在人海,整个人蔫蔫地。他回到家里,躺在床上,想起刚毕业的时候,在一家大型的国有企业上班,时常到全国各地的省市出差,那会儿觉得出差是多么新鲜的事儿,如今大了几岁,反而厌倦了出差。
西安,那个满是回忆的城市。
夏雨想起了一次出差的情形,想着自己的龙宇,心中不免惆怅起来,慢慢地,心中又激起一股躁动和不安。
那次出差,是在一个研究所的客户那边忙碌了一天的精力充沛的夏雨,所里的领导们都下班了,却并没有往常那样安排夏雨和他的两个同事共进晚餐。同事们边走着边议论着哪里哪里的客户最好客,哪里哪里的工作餐最棒,哪里哪里的夜生活最漂亮,最后商量着晚上去哪里放松放松。
一个同事问:“夏雨,你不是对西安挺熟的吗?你给哥哥们推荐下晚上去哪儿玩儿呗!”
夏雨说:“哎,这一天累的,不如回酒店睡觉得了。”
“年轻人的朝气呢?”另一个同事不赞同。
“那要不我们去大雁塔吧,据说那里的喷泉不错哦!”年长一点的同事问。
夏雨说:“你们俩去吧,我今天真的累到了,想早点回酒店休息。”
同事们也没管夏雨,自己玩去了,夏雨一个人回了酒店。
夏雨虽然累,可是躺着也没法睡着,他登了交友软件想找人聊天,一上去便看到好多条打招呼的消息。
夏雨对这些打招呼的内容根本就一点兴趣都没有,能够打动他的只有头像而已。夏雨能够轻而易举地识别出头像是本人还是假照片,如果对方长得帅气阳光,那就是眼缘好,有得聊,如果对方用假照片或者长得丑,那就是对方没气质,直接否。
有个胸肌不错的男生,眼神里透着阳光,脸上绽开着笑容,夏雨根本没有抵抗力,他打开了他的消息框,除了添加了好友的系统提示,一句话都没有,这让夏雨觉得很不正常,正常人看到自己真实帅气的头像,都恨不得跪舔都要打招呼问情况,这人竟然如此傲慢,居然一句话不说。
夏雨便发了一句:在吗?
对方回复:在。
夏雨:我看我们离的很近,我就在桔子酒店,你要过来玩吗?
对方回复:好。
夏雨:恩,我在503,你吃了晚饭吗?
对方回复:吃了,你没吃吧,要我帮你带吗?
夏雨:好啊,谢谢了。
对方回复:不客气,我就在楼下给你带点普通的饭菜,不要嫌弃就好。
夏雨:哪里的话,多谢还来不及呢。
夏雨想着一会儿来的人会是怎样,心中既喜且忧,喜的是对方大方得体,身材面容都好,忧的是,毕竟是个陌生人,其他的一无所知。虽然这不是夏雨第一次约炮,可是每次夏雨的心中总充满着罪恶感和羞耻感。
夏雨刚洗好澡,裹着浴巾坐在床上看电视,敲门声传来了。夏雨问:“雨过天晴吗?”那个人的网名叫做雨过天晴。
夏雨一边透过猫眼看门外,一边擦着头发等答应。
可是门外的人没答应,夏雨看到门外的男孩娇羞的脸庞比软件上的头像皮肤更白净,眼睛更有灵性,他提着一盒白色塑料袋装的盒饭,咬着牙稍微崩着脸,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没答应夏雨也知道是他,夏雨可不想让自己的晚餐在外面待太久,这会让自己饿到的。
那人进来了,夏雨往门外瞅了瞅关了门,锁好,招呼那人坐下。
那人坐着,双手搭在裤子中缝线上整整齐齐地,像是被爸爸教训的儿子一样,看得出来他有点儿不自在。
房间里开着空调很舒服,夏雨见他这个样子挺可爱的,就说:“你好可爱哦,谢谢你给我带饭。”
“不客气,我南方的,给你带的菜味道偏辣,刚才问你没看你回消息,自作主张了,你能吃辣吧?”那人说。
“正好,我也是南方人,无辣不欢。”夏雨笑了笑。
那人脸上露出一丝笑,不那么紧张了,又说:“要不,你吃着,我先回去了。”
夏雨听他这么说,心想着那人多半对自己不满意,进门这么久那人正眼瞧都没瞧他一眼,难免失落,于是叹了口气说:“哎,我让你这么不舒服吗?”
“不不!”那人忙招收看着夏雨说,“哪里哪里,你看着挺舒服的,我从没看过这么帅的,我……”
夏雨听他这么说,心中窃喜,追问道:“那为什么着急走呢?”
“我,我第一次和别人约,我有点儿……”
“第一次?噢!那你挺勇敢的,为什么选择了我呢?我倒是荣幸!”夏雨说。
“我看你的头像,不像是个坏人。”那人有点儿腼腆,说话也不拐弯。
夏雨笑了笑,他想着自己曾经也那么纯真过,他又抿了抿嘴,脸上看不出一丝愁容,岁月已经教会了他太多,他如今已然对掩盖自己的真实感受驾轻就熟。夏雨看着他说:“我看你挺热的,要洗个澡吗?我正好吃个饭。”
“好。”
夏雨吃完饭,还等了一会儿,那人才从浴室里出来。
那人出来的时候,夏雨简直要惊呆了,只见那人一丝不挂,通体洁白,脸色绯红。
倒是夏雨假装镇定地转过头去,面着电脑桌前的墙壁,吞咽着口水慢吞吞地说:“快进被窝吧,别凉着了!”
夏雨坐在那,有史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约都这么怂。他坐在电脑桌前双手撑着下巴,一直在那长长地呼气。
那人就进了被窝,躺了一会儿见夏雨不过来,便娇羞地问:“原来不是这个程序吗?我来之前看了一部片,我以为是这样,是我唐突了。”
夏雨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片,网上那一类片子几乎无一例外的套路,他看过很多那种片子,夏雨想到那,不禁偷偷乐起来了。
夏雨转过头,看着那人红到耳根的整张脸,自己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起来。他站了起来,突然不知道要干什么了,只在原地静静地发呆,对自己下半身撑起的帐篷浑然不知。
“所以,你也是第一次吗?”那人问。
夏雨一脸茫然,他被这样问得无所适从,心中既喜且悲。他笑了笑,也不正面回答,反问道:“你觉得呢?”
夏雨把浴巾一扯,丢到地上,也钻进了被窝。
夏雨进了被窝,想好好静一静平复不安的内心,却并没有太多时间给他,一双软绵绵的丝滑小手滑到自己的身上,夏雨一丝都不敢动弹了。
“火热火热的。”那人用被子蒙着自己的头,身子兜着圈子把头移动到夏雨的肚子下面。
夏雨搂着他的脖子,拽到自己的怀里说:“我们聊聊天吧。”
“哥哥不喜欢吗?”
“当然喜欢,但我更喜欢聊天。对了,你多大了?”
“18,成年了。”
“你是吗?”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和男生在一起很自在。我现在就很自在。”那人自然听得懂夏雨问他是不是指的是什么。
“那如果是和一个满脸胡渣的胖大叔呢?”
“你是想说因为你很帅吗?我没有和别人试过,我不知道。”那人慢慢放得开了,说起话来也有了底气,也敢跟夏雨开玩笑了。
夏雨笑了笑,觉得这人挺有意思。心下想着:“多年前,刚上大学那会子,我也很有意思。”
想到这就很沮丧。
一想起大一那个秋天和那个女孩分手后,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个同性恋,疯狂地试着和男生做爱,以为自己会恶心到自己,没想到却对那种感觉越来越沉迷,真是一个可笑的讽刺。不免感慨,年轻的时候,总是拿着各种资本去尝试证明什么,最终所有的尝试造就了一个想要证明的结果的对立面。
“晚上,我们就像这样抱着睡,可以吗?”夏雨对那人说着,心下低落,不免暗自在心底加了台词:“抱着你就如同抱着当年的自己一样。”
“你就这样浪费这次机会吗?”那人调皮地说,虽然他说的时候脸上露着笑容,夏雨还是能从那人纯真的眼睛里看出一丝失望。
夏雨心想着:“哎,放过你就是放过我自己啊。”可他不能这么说,从约p学的角度上来说,他明明就是放过了一头自投罗网的小绵羊。
可悲的事,他并没有意识到,多年后当那个人想起那一夜那个温柔体贴的哥哥时,那人对同性恋的好感从此越来越多,他认同自己的同志身份大概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的。或许,如果那一夜夏雨恶狠狠上了他,又来一副无所谓的漠视模样让他滚,或许,那人并不会认同自己同性恋的身份,或许,他可以过上更幸福的生活,而不是像圈子里这群人一样,活在鲜有阳光的柜子里彳亍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