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说得也是!”七叔点点头,“如果你讲的是真的,那我就放心了。但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老修并不是老刘的种,那事情就会很危险。”
“不会吧?”刘易斯用一种轻鬆的语气说,“会有什么危险?难道有人要杀了他?”
“那当然不至于。现在法制社会,哪有那么多打打杀杀的事情?”七叔就是开玩笑一样,“但是你想想,我们家族的风气。如果他不是我们刘家的血脉,那么,族中的所有人都会将他合力推下来。连大哥都没有办法保住他。说不定,连大哥都一起翻车呢!”
“连——连父亲也翻车?”刘易斯对这个说法抱著怀疑。
“当然!”七叔正色说,“因为他后继无人。不过,如果你愿意继承家业,那就另当别论。”
刘易斯的嘴角微微地牵了一牵,看起来不像是笑容,更像是抽搐。
“你果然是在开玩笑吧,七叔。”刘易斯看起来非常平静,也许在刘修斯面前他相当天真且孩子气,但在七叔面前他还是一个不卑不亢的晚辈,“我哥哥是最大的股东,我父亲拥有的股份也相当多。谁能推翻他们?”
“你说得对,但是也不对。”七叔说,“看起来,老修拥有20%的股份是最大股东,你爸、也就是我大哥手裏也拿著15%,两个人加起来35%,我们剩下的人加起来也没有33%,怎么看都是他们两父子话事——如果是真父子。那如果是假的呢?”
刘易斯面不改色地说:“这也有得造假吗?”
“啊,不是,现在不是在说‘如果’吗?”七叔哈哈一笑,“我是说‘如果’。”
“是的,‘如果’。”刘易斯稍作思考,“就算你的假设成立,但是数学还是那样选的。15%和20%加起来就是35%,35%就是比33%多。”
“当然,数学是这么算的。”七叔慢慢地说,“可是我们公司,是有内部章 程的。可能因为你没有进入过公司工作,没有看清楚我们的章 程。我们公司规定了,只有董事局核心成员的直系血亲可以持股超过13%。”
“这是真的?”刘易斯真的不知道公司还有这么奇怪的规定。
七叔解释说:“我是说,如果老修与我们没有血缘关係,那他就最多只能持13%的股份。按照公司章 程,我们可以强制收回他多于13%的那部分股份。也就是说,如果我们证明了他非我们的血亲,他就不会是我们的最大股东了。”
这个规定的建立,是为了保持刘家对于企业的掌控权。
而且,要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老刘也不一定会坚决地保护刘修斯在公司里的地位。
刘易斯的思绪顿时变得混乱起来:难道哥哥刚刚说的“如果离开”,说的就是这件事吗?因为,一旦修斯被证明了与董事局核心成员没有血缘关係,他就会被一脚踢出局。是因为这样,修斯所以才会提出离开这个说法吗?
刘易斯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便变得浑浑噩噩。
难道兄长真的要离开吗?
完成了一天的工作之后,刘易斯比平常更早地回到了家中。不管是助理还是莲子姐对此都很吃惊。刘易斯工作的时候经常加班,就算不加班也很少准点回家,可能是因为他其实根本不想回家只是想躲避。
而现在他居然准时回家,怎么不叫人吃惊呢?
莲子姐那边正在张罗著收拾行李。刘易斯问她:“在收拾什么呢?”
“你问你哥啊。”莲子姐说,“他好像要准备离开。”
刘易斯面色微微变化,顺著楼梯往下到了酒窖,果然看到了刘修斯在那儿。
“你要离开?”刘易斯靠近了修斯,问,“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刘修斯并没有立时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默默地看著刘易斯的脸庞,好像在打量刘易斯的神色。他在观察。他观察刘易斯对这个消息的反应,他想看刘易斯深棕色的眼眸里写满的惊讶和不捨得。
“噢,弟弟。”刘修斯看著刘易斯,彷彿满意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是的,我准备离开。”
刘易斯的脸色变得更加糟糕,深棕色眼眸里的黑色瞳仁扩大,好像猫儿看到忽然飞来的东西一样。
“你在胡说八道。”刘易斯说,“你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到手的一切?”
他所认识的哥哥,并不是一个会轻言放弃的人。他所认识的哥哥,也不是一个会轻易屈服的人。更重要的是,他所认识的哥哥是一个贪婪无度的人。刘修斯对于钱财向来看重,为了做成生意获得利润,经常是无所不用其极。现在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庞大的家产,袖手离开?
刘易斯的反应让刘修斯想起了竖起了毛髮的猫。
刘修斯也像是安抚猫一样,伸出手来,轻轻地拂过刘易斯的发际。
他们许久没有这样亲密的举动,刘易斯感觉到髮端传来的触感,也是立即愣住了。
“是的,我当然是在胡说。”刘修斯淡淡地说,“是我的,就是我的。”
刘易斯竟然也不能说出一句话来回答他。
刘修斯确实是这样的,只要是他认为属于自己的东西,就绝对不会放手。
如遇到不属于他的东西——那就看他想不想要了。
刘易斯认为自己和刘修斯虽然共同长大,但其实某程度上来说却又不是很熟,关于刘修斯的很多事情他都不了解。刘易斯此刻为此感到有些后悔,他觉得自己错过了很多。他明明可以见证刘修斯从一个青涩少年到一个成熟企业家的过程,然而他却因为别扭的原因而没有这样做。现在他还想瞭解这个人也不知会不会太晚了。
可能真的太晚了。
刘易斯暗暗对自己说,他根本没有办法理解刘修斯的内心世界。
第39章
刘易斯知道自己可能无法理解修斯此时此刻的想法,这种事情常有发生,他从未真正了解过他的兄长。可是,他不打算像以前一样若无其事,他决定再次提问:“所以你说的离开……还让莲子姐收拾行李……”
“哦……你说的是这个……”刘修斯像是明白过来,微微一笑,“我准备出差。”
“出……出差?”刘易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愣的。
“是的,出差。”刘修斯缓缓点头,那样笑著看着刘易斯,“不然呢?”
不然……
刘易斯还真的说不上来。
——
——
修斯很可能不是刘易斯亲生兄长的消息不胫而走。几乎是公司裏的所有人都已经听到了风声了,当然大家都没有说什么话。而工作会议已也是如常进行。
刘修斯一如既往、脚下生风地走进了会议室。围坐在桌子旁边的董事局成员们也都或多或少地听到了风声,然而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这件事。他们按照会议章 程讨论著最近的发展项目。五叔首先开口:“这个在极渔湾的项目我看不行!”
“为什么不行?”刘修斯说。
“投资回报率太低。”五叔回答,“这不过是一个东欧小国,我们去做基建,不是等于搞慈善吗?你说这个会做成国际旅游大项目,我就没什么信心了。要搞也应该搞北欧或者西欧的项目,那才是吸引全球游客的地方。”
“那些地方已经饱和了,你说的西欧旅游业也是停滞不前好几年了。”刘修斯淡淡地解释,“而前往东欧的旅客却成倍增长,旅游基建却没有跟上去,这才是机遇所在。”
“我觉得是自讨苦吃,我们又不是慈善家,为什么搞扶贫!”五叔的语气也越来越强烈。
“我们不是扶贫,是抢占先机。”刘修斯不客气地指出,“我非常看好极鱼湾的旅游发展。虽然十年内可能都不会盈利,但之后就是丰收的季节了。”
五叔也不客气地说:“我一把年纪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他盈利那一天!”
“哈哈,那你就要注意身体健康了。”刘修斯笑著回答。
五叔气得几乎高血压发作,心理暗骂:死野种!
“我也相信很多人对这个项目存在顾虑,我自己心里也有很多疑问未得到解答。很多事情看书面报告是看不出来的,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修斯说,“所以我决定,下个月亲自前往当地一趟,进行视察。”
几个包藏祸心的叔伯兄弟听见这个决定,顿时喜上心头。他们正想找机会推翻修斯这个“暴君”的统治,现在一想,如果是趁修斯出国的时候捅刀,就真的是最合适不过了。
刘修斯却仿佛是一点杀声都不闻,从来没改变自己的步调,依旧在密锣紧鼓地筹备东欧的项目。
这个海外发展项目对于公司来讲也确实是很大的要务。不过董事局的核心成员们关注的都是夺权篡位的事情,没有谁想过要怎么为这个大项目花心思。
散会之后,三叔五叔和四叔便凑在一起讨论这个谋权的事情。三个人年纪比较接近,能力也相近,从来就摸不着继承人宝座的边边角角,所以他们几个感情比较深厚。可能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竞争关係,反而要抱作一团,才好抵抗老刘这个正统继承人的威势、对抗七叔这个较有能力的人的威胁。
而现在,他们心思活络。
很多人活到差不多年纪就会都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是这些人往往会高估他们孩子的能力,认为自己做不成的事情他们的孩子能够做到。
所以他们几个都承认自己做不成这个董事长,但是又认为自己的孩子可以上。要是把刘修斯给踢下去,刘易斯又是个绣花枕头,那么分分钟就轮到他们的孩子了。
“嗯……唔,真是让人震惊啊!”三叔拿著DNA鑒定所提供的报告,“这结果真让人痛心!”
这几份报告都是複印件。前些天,刘易斯他们一家三口去了好几家DNA鑒定所进行鑒定。而这些鑒定报告的複印件如今落到了三叔手上。当然三叔也是花了一些力气才找到的。
虽然说狗仔队在跟这个新闻,不过三叔使用了法子制止了这些新闻媒体。他觉得应该由自己来决定这些消息什么时候宣布,免得影响公司运作。
三叔首先将这些报告放到了四叔、五叔面前。四叔和五叔对这个事情其实也早有耳闻,现在看到了报告还是挺吃惊的。他们说:“如果传言是真的话……老大会不知道吗?”
“老大当然知道!我一早就提醒过他了!”三叔愤怒地说,“可他呢?怀着什么心思你们还不懂吗?宁予外贼,不予家奴!”
“宁予外贼,不予家奴”——这句话还真是刀子一样扎人的心。
四叔和五叔也一早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被当成兄弟一样尊重过。老刘总是觉得他们几个是废物,不给他们好面色看。他们也从小遭受到父兄的白眼,所以,日久生怨也是平常。
“哼!老大一直都是冷血无情不讲兄弟情义的!”四叔恨恨地说,想起老刘从小就如何横蛮,他的心就不舒服,“现在竟然还不顾家族利益,做出叫祖宗蒙羞的事!我们,作为刘家的子孙,也不能白白看著家产落在外人之手啊!”
四叔这话说得义愤填膺,而且正义凛然,听得三叔和五叔也心潮澎湃,觉得自己是正义之师、与有荣焉。
“确实如此!我们这样也是为了家族荣誉!儘管看起来有些不地道,但其实也是为大局着想!”五叔也附和起来,“唔,我相信其它几个股东应该也会站在我们这边……不过,老七就有些麻烦,他好像和那个死野种走得挺近的。还有老大……”
“其实,老七和老大、还有剩下那几个人都只是墙头草而已,只要看到刘修斯没有机会了,他们就一定会见风转舵。”三叔断然说。
这几个老人家说得相当有把握,但到底还是有些忌惮刘修斯。说起来也不知为什么,刘修斯只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但他们几个老狐狸就总是在他跟前都不敢大声喘气。真是奇也怪也。
这三个老人家心照不宣地、共同地有些害怕刘修斯,便等刘修斯坐上了前往东欧的飞机之后,才真正有胆采取行动。
修斯的离开让这些反叛者们感到了畅快安心,却又让刘易斯感到了忧愁苦闷。
刘易斯想起了这些天来他和刘修斯好不容易变得亲密的关係。放在从前……也不用说很久之前,就仅仅时几个月前吧!他都不能想象自己能和修斯的关係变得那么好。现在他仍然对修斯不时露出的体贴感到受宠若惊。
可惜,情况却忽然变得这么复杂。让刘易斯都不知该如何自处!
刘易斯坐在二楼的卧室之中看着窗台外的风景,默默叹息。
刘易斯苦闷不已,却正好接到了杨橄榄的邀请。杨橄榄约他出来喝一杯。他正是忧愁万分之时,觉得喝一杯酒似乎也是不错的建议,于是就答应了。刘易斯到酒吧的时候,就瞅见杨橄榄已经坐下好一阵子了,还已经点好乐酒。刘易斯到了杨橄榄的座位旁边,便摘下了扎染羊毛的绅士帽,放在了桌子上。
橄榄主动举起酒杯,喝了个底朝天:“对不起啊,上次和你说狗仔这件事我不是有心的!”那个时候橄榄确实不知道狗仔在跟的“豪门秘辛”居然是刘家的家事,还在刘易斯面前大谈特谈,如今一想,觉得相当羞愧,便自罚一杯。
“没关係。”刘易斯听见杨橄榄说话的口吻,就知道这件事应该已经传开去了,连橄榄都听说了。刘易斯感觉难受,似乎全天下都要知道刘修斯根本不是他哥哥。
“现在风吹成这样……”杨橄榄拍了拍刘易斯的肩膀,“你还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