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芷芫尖声打断他:“你闭嘴!你让他自己说!怎么不说了?!是不敢说吗?!”
她还要骂人,被姜父呵断:“够了,你也少说两句吧,都是一家人,你这像什么样!”
简珧神色不变,顿了顿,坦然承认:“是我先喜欢他的,但我没缠着他不放,他愿意跟我在一起,我们才在一起的,要错就是我们一起错了。”
姜淮心急着反驳他:“珧珧你别说胡话,是我跟人打赌去追你,是我先招惹你的,要错也是我的错,可我们就是互相喜欢才在一起,有什么错?我不认!”
简珧偏头冲他笑了一下,无声地安抚他。
见到他俩旁若无人的传递眼神,阮芷芫恨不能扑上去撕碎了简珧,没等她再骂人,姜淮安温声教育起两个弟弟:“你们说不是闹着玩的,怎么证明?你们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们两个才二十出头,以后要怎么办你们想过吗?喜欢不能当饭吃,外人的风言风语不仅仅是让家里人丢脸,更多的是你们自己要承受的无形压力,你们想过吗?”
简珧冷静地回答他:“喜不喜欢我们自己能感觉得到,不需要证明什么,我知道喜欢不能当饭吃,我也不能保证二十岁时喜欢的人,就能喜欢一辈子,也许没两年我们就如你们所愿分手了,但至少现在,我们是想在一起的,别人怎么看怎么想的我不在乎,有压力我们共同承担就是了,要是连这一点都扛不住,早分手了也好。”
虽然觉得简珧一口一句“分手”不太中听,姜淮心依旧附和着点了头:“我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压力我能扛,我只想和珧珧在一起。”
姜淮安无奈摇头,果然是两个孩子,过于天真,反叫人不忍心为难他们了。
“如果家里所有人都反对,你打算怎么办?”姜淑媛忽然出声,无波无澜的双眼平静地看着自己儿子。
简珧微怔,他明白他妈妈的意思,他也曾经和姜淮心说过,不被祝福的爱情不会有好结果,可真正到了这一步,又哪里是那么容易舍弃的:“……我还是想争取。”
姜淑媛无动于衷:“争取了也没用呢?”
简珧的目光闪了闪,不再答了,他不知道,如果争取了也没用呢?如果坐在这里的这些人就是不肯答应呢?他和姜淮心要怎么办?
沉默一阵,他反问姜淑媛:“您也不答应吗?”
姜淑媛淡道:“我不答应,你喜欢男人,我不反对,谁都可以,只姜淮心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阮芷芫轻蔑冷笑:“果然是母子俩,当真是有样学样,不顾家里人的脸面和名声,勾搭男人的本事都是家传的。”
“妈!”姜淮心跳起来,又气又恼,他妈这话也忒难听了!
姜淮安皱眉,姜父怒斥阮芷芫:“你闭上嘴少在这里煽风点火!不该说的别说!没人当你是哑巴!”
阮芷芫自是不服:“我说什么了?我说的不是事实?我管教自己儿子都不行?!”
她指着姜淑媛,整张脸都恨到扭曲了:“当年她不顾家里反对,跟人私奔,拖累整个姜家,外头多少人嘲笑我们,我每次出去见人,都有人阴阳怪气地提起这事,你以为我不嫌丢人?”
“连你妈都偏心她,没底线地护着她领回来的这个拖油瓶野种,淮心小时候被这小子打过多少次,你妈每回都说淮心,明明淮安淮心才是她亲孙子,结果她现在年纪大了,知道自己没几年好活了,竟然想把自己名下的财产都转给这个拖油瓶,你们明明都知道就瞒着我一个,你们以为我是傻的吗?!”
“这些我都忍了,我不计较!如今倒好,她领回来的这个野种还跑来诱拐我儿子!淮心以前多听话多好一孩子,现在为了这个野种三番两次地顶撞我,还说什么要跟他在一起!荒谬至极!除非我死!否则我决不答应!姜淑媛他们母子俩休想得逞!”
阮芷芫歇斯底里,姜父越听脸色越阴沉,姜淮心想要辩驳,被他哥给按住了。而姜淑媛,则依旧是那副冷冷淡淡的模样,仿佛阮芷芫在骂的人并不是她。
简珧神色难堪,别的他都可以争辩,只阮芷芫说的,奶奶要将名下财产转给他的事情,他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他也不会要。
“都说够了没有?还有什么想说的,我也听一听。”
楼梯上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阮芷芫的疯言疯语,姜奶奶被护工搀扶着下来,面色疲惫,一路走一路咳嗽。
姜淮心和他哥立刻起身,过去一左一后将奶奶扶过来,给她拍背顺气。
姜父让出位置,尴尬道:“妈您怎么醒了?吵着您了吗?没什么大事,您还是先回去睡吧?”
“你们吵得这么大声,我能不醒吗?我被你们吵醒了还怎么睡?”
姜奶奶坐下,目光扫过在座的这些人,没有刻意针对谁,平静说道:“家里这些钱和股份,早在你们爸去世的时候就分清楚了,我名下这些是我自己的,我愿意给谁就给谁,既然今天你们都在这,那就干脆说个清楚吧,没错,我是打算把那些东西都给珧珧。”
简珧立马道:“奶奶,我不要……”
老人家摇了摇头:“我给你你就拿着吧,就当是我帮你妈补偿给你的。”
姜淑媛低下眼睛,掩去了眼中的情绪。
“奶奶……”
老人家轻叹气:“珧珧,你不要妄自菲薄,你也是我们姜家的孩子,你不是什么拖油瓶野种,你是你妈妈的亲生儿子,是我们对不起你,一直没有真正认回你。”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知情的、不知情的,俱都惊讶万分。
姜淮心倏然睁大眼睛,简珧一愣,转瞬红了眼眶。
第四十三章 身世
阮芷芫被自己婆婆说了几句,原本有些气短,一听这话也顾不得许多了,急着追问:“妈您在说什么?您是糊涂了吗?什么叫他是他妈亲生的,他不就是孤儿院领回来的孤儿吗?”
老人家看向姜淑媛:“是你自己说,还是我来说?”
姜淑媛的眸光闪了闪,艰难开口:“是,珧珧是我的孩子,……是我亲生的,妈和大哥都知道,……他长得像我小时候,当年我刚把他领回家,妈就猜到了,他就是我那个对外说……周岁就夭折了的孩子。”
闻言,阮芷芫愤怒瞪向姜父,他们早知道了竟然就瞒着她!虽然简珧是不是姜淑媛的亲生儿子,原本不干她的事,但现在简珧跟她儿子搅和不清,再加上这一层关系,怎能不让她愈加怒火中烧!
姜父没理阮芷芫,看着姜淑媛,叹气道:“我以为,你打算永远不将这事说出来。”
姜淑媛沉默,若不是因为今天的事情,她或许当真这辈子都不会承认,简珧其实是她亲生的儿子,是被她亲手抛弃了的亲生儿子。
姜淮心终于回神,激动跳起来,愤怒诘问几位长辈:“你们怎能这样啊?!奶奶、姑姑、爸!你们明明知道珧珧是我们家的人为什么不认他!为什么要让人以为他是领养回来的?!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他啊?!”
姜父深蹙起眉,无言以对,这事确实是他们做的不对,说再多都没用。姜淑媛依旧沉默,奶奶神色黯然,红着眼睛自责:“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娇惯着淑媛了,她不想认,只愿意以养子的名义养着珧珧,我便依着她,要是早一点说清楚,你和珧珧也不会……”
姜淮心冷笑:“说到底你们不过是怕冒出个私生子,会丢了姜家的脸,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就算早知道珧珧是姑姑的亲生儿子,我也一样喜欢他,这是两码事!”
姜淮安赶紧将他攥下去,低声呵斥他:“你闭嘴,别在奶奶面前胡说八道……”
“我有说错吗?”姜淮心不忿反问,“如果没有我和珧珧的事情,你们是不是打算瞒着珧珧一辈子啊?现在把这事揭出来,不就是为了阻止我俩在一起吗?说得那么好听做什么!”
没有人能回答他,在这件事情上,他们确实有私心,这一点,谁都否认不了。
简珧木愣愣的,低着头一言不发,所有的情绪都隐在了半敛着的双眸中。
奶奶哑声问他:“……珧珧,你怨奶奶吗?”
简珧不答,长久的沉默后,他站起身,冲姜淑媛道:“妈,我们回去吧。”
姜淮心拔高声音喊他:“珧珧!”
简珧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片刻后,姜淑媛起身,跟了出去。
眼见着简珧真要走了,姜淮心再次喊他:“珧珧你等等!”
若不是姜淮安攥着他,他几乎要冲上去。
简珧回头,波澜不惊的双眼看向姜淮心,姜淮心心中一慌,不管不顾地大声喊:“表兄弟就表兄弟!我不在乎!珧珧,我不会放弃的!你也不许放弃!”
那一瞬间,他在简珧眼中看到了微怔过后,转瞬即逝的笑意。
简珧没再停留,走出门去,将那些叱骂吵嚷抛在身后。
回程的路上,母子俩坐在同一辆车里,相对无言。窗外的城市夜景飞速后退,简珧盯着看,如同走马观花,一如他前头二十年的人生,在脑中不断快速闪过。
七岁之前的事情,换做别人或许能记得的早已所剩无几,于他却是历历在目。
他被人抛弃过两次,亲生父母不要他,养父母对他不好,后来被姜淑媛领养,也未感受过丝毫母爱。小时候他会伤心难过,渐渐长大后早已没了期盼,或许他的命就是这样,只要习惯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即便姜淑媛是他的亲生母亲,也改变不了什么。
姜淑媛目视着前方,眼中隐约有泪光,终于开口:“珧珧,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简珧随意点了点头,淡声解释:“大概十来岁的时候,有一回我无意中在您房间里翻到了一张您抱着个婴孩的照片,照片里的孩子大概半岁左右,长相与我小时候一样,身上穿的衣服也与当年孤儿院捡到我时一模一样,当时院长给我拍了照,我一直都留着。”
照片里的姜淑媛年轻、漂亮,抱着他温柔地笑,眼中满是宠溺,那是简珧从未见过,连梦里都不敢奢想的模样。
“那时我还小,不是特别明白那意味着什么,也不敢问您,过了好几年,大概是初中毕业的时候,我才想明白了这件事情,我偷偷捡了您的头发,去做了DNA鉴定。后来我找院长问过,她说自从我去了孤儿院,您每年都会给孤儿院捐钱,我被别人领养那几年,您还特地过问过,她其实一早就怀疑您就是我亲生母亲。”
姜淑媛哑然:“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
“嗯。”简珧苦笑,他能说什么,那个暑假他过得如同噩梦一般,知道了自己就是妈妈的亲生儿子,但是妈妈不肯认他,还喜欢上了自己的亲表哥,却只能远远躲开。
这些年,他无数次想问姜淑媛,当年为什么抛弃他,为什么将他领回来又不肯认他,却怎么都问不出口,如今也一样。他已经不在意了,从他选择逃离这个家起,从他决心慢慢与这个家划清界线起,他就已经不在意了,他的妈妈不要他,他也不要这个家。
姜淮心是唯一的例外,所以他不愿意那些人将他的身世,当做逼迫他和姜淮心分手的筹码,无论他们说什么,他都不想再听。
简珧声音平静:“我们还是像以前一样吧,我不在意,您也不用在意。”
姜淑媛的眼睫颤了颤,终究没再说什么。
姜家大宅里,姜淮心还在与他爸妈争吵,即便姜父和阮芷芫对待简珧态度不一样,在他们俩的事情上,立场却是一致的,只有两个字,不行。
奶奶也不同意,在简珧和姜淑媛离开后,老人家就哭着被扶回了房里去,嘴里一直喊着“造孽”,姜淮心的撒娇和哀求,在这件事情上毫无用处。
连一贯护着他的大哥都不再帮他,和爸妈站在一边苦口婆心地劝他,摆事实讲道理,奈何姜淮心浑身倔劲,不撞南墙不回头。
最后姜父烦了,直接叫人将他押回了房中,门口派人守着,让他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姜淮心气得摔东西大吵大闹,在房里跟没头苍蝇一样来回转。半小时后,姜淮安叫人做了宵夜,亲自给姜淮心端来,进门后搁下餐盘,严肃道:“别疯了,我们聊聊吧。”
姜淮心没好气:“没什么好聊的!”
“你别跟个炮仗一样,想和珧珧在一起,只靠嘴上说的没用,你这样没人会答应你们的事情。”
姜淮心斜眼看向他哥:“我认真跟你们说,你们能答应吗?”
姜淮安摇了摇头:“你别气奶奶,她老人家心脏不好,受不得刺激。”
姜淮心无话可说了,但在这件事情上,他坚决不会放弃。
“至少在你们经济独立之前,不行,只能靠家里,你们是没有话语权的,说得再坚定在长辈眼里看来,都只会觉得你们幼稚可笑。”
姜淮心不服:“我们大学毕业了,能自己赚钱了。”
姜淮安不以为然:“你自己出去找工作,一个月能赚多少钱,能养活你自己吗?而且,珧珧应该是想继续念的吧,你总不能要他为了你连学业都放弃。”
姜淮心愣了愣,声音低了下去:“哥你也不赞成吗?”
“不赞成,你们两个这样在一起,也长久不了。”
“……不试试怎么知道。”他还是不肯服输,冲姜淮安抬了抬下巴,“我手机被爸缴了,借你的给我用一下,我给珧珧打个电话,他就这么跟着姑姑走了,我不放心。”